小女人的妖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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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我与生俱来的领导气质。
你跟武月一样好在名字上下工夫。林小翘一板一眼打开包装，倒进作料，泡上沸水，慢慢地说，其实名字不过一个代号，常令贤跟小猫小狗没有差别，是不是田微微？就像武月跟华明一样，都代表一个男人，此时正跟某女走在街头，吃晚饭也罢，去酒吧也罢，并不因为他换个名字就发生本质上的变化。
你都知道啊？
其实从最开始的游戏规则，到今天的隐瞒，都是为了避免痛苦。
痛苦？为什么痛苦？
你看电视机上摆的这本台历，上面印刷着世界黄金设计大赛的获奖作品，每个模特儿的脖子上都华贵生辉，这些离你梦想都非常遥远的首饰是多么让人着迷。每个女人都会为此沉醉，哪怕仅仅抱着本台历。可是有一天，当你仔细翻看细节，却发现一行小字，上面写道：再循环纸张。想象一下它的前生，或者只是一本破书，或者被小孩子擤了鼻涕丢在废纸篓里，经过垃圾站工人的铲子，经过跟更脏、更龌龊的纸张的混合加工，再经过精美的印刷，改头换面，就成了你看起来很美的台历。对，一切都看起来很美。可是……我们本非亲非故，又何必知根知底？人类的缺点何其多也，缺点是小，劣根、人格污点呢？谁敢声称没有，谁又不想掩饰？你了解你自己吗，每颗痣，每根脸部的皱纹，还有身体某个部位不合人意的赘肉；你了解自己吧，嫉妒其他女人的美丽、年轻、活力、成功，从嫉妒发展到不平、愤恨，甚至诅咒，即便再善良的人也难免存在灵魂阴影。高尚与邪恶共存，光明与阴暗同在，这就是最真实的人心世界。
方便面泡好了。林小翘叹了口气，面香扑鼻，她却毫无食欲，她微扯嘴角笑了一笑。想不到这么没正经的令贤居然开口出慧语，想来你也是痛苦的。
为什么？
因为追求智慧的过程本就痛苦。
痛苦是值得的，痛定思痛，最后能够避免痛苦。我的话你真正明白就好，我们都不是完美的人，虚饰的世界因为不真实而显得美好，如果不存在恶意欺骗，不影响各自生活，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简单地相处，为什么不可以忽略那些深处阴霾的细节？
我已经开始后悔了，当初何必费尽心思，费尽心思看到的却如电脑病毒一般，一片一片，在我想象所及的地方污染。林小翘苦笑了一下，若要我对武月的认识重新回到简单的当初，却也，不可能了。
其实没什么，哪会那么严重？令贤尽量转回轻松的口气，恋爱是一种行为吧？
是，怎么？
恋爱也是一种艺术吧？
可以这么说。小翘点头。
就是嘛，简而言之，恋爱就是一种行为艺术嘛，愿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理解不了就别理解，人家怎么着都说得过去，干吗要理解？
第五章错位的拉链
林小翘折磨别人不成，到把自己折磨得够戗，这就是心思细密女子的无奈之处。其实她根本下不了狠心折磨人，毕竟她是那么心疼他的心事、他的烦恼。女人狠起来毒如蛇蝎，狠不起来则自身中毒，自古男人就只知前句，却并不理会后言。林小翘叹完那口气，就心无旁骛地吃饭、洗漱，并和他相安无事地拥抱睡觉，哪知在一晚淅沥缠绵的雨夜里他们都睡得过于踏实，连清晨七点半的闹钟都没听见，待到睁眼已是九点半。她腾地跳起身，推了几下刘迈，就直冲卫生间。匆忙间，她将两只隐形眼镜颠倒了左右，直到出门打车她才意识，于是错位的一天就从这双眼睛开始了。
隐形眼镜度数相差不多，仅仅５０度而已，然而一旦掉转，就变成一眼视力加５０度，另一眼减５０度的状况，也就是说视力差别变成１５０度。这足以让林小翘感受到眼睛不同的重量，重量跟视力本来自两个领域，却被她不合时宜地联系在一起。由于重量不同，她甚至怀疑眼睛大小不同，脸部肌肉的纹理也一定被牵连扭曲，没有镜子，她却不愿转头让身旁的刘迈来验证，来验证这么奇怪的林小翘。她只好半眯着眼睛望向窗外，以缓解心中的不安和隐隐的不快。到了公司已是１０点整，她假装镇定走到自己位置，迅速脱掉大衣打开电脑。然后她假装转头拿文件，顺便瞟了瞟几位经理的座位，他们要么低头皱眉，要么正在找人谈话，要么干脆没来，她拍拍心脏，终于稳定了呼吸。她又接着用目光寻找隐形眼镜药水，这个时代近视眼比比皆是，戴上隐形的人却都打定主意假装视力健康。所以，他们、他们跟她一样，似乎都没有药水在手边。林小翘只要把更多头发拨到前面、侧面，企图掩盖自己奇怪的表情。就让我歪斜着眼睛开始这一天吧，至少工作看起来一样多。
秘书，一个听起来甜腻腻的概念，而并非一个有前途的事业，是无论怎么做都做不到最好，也不会太差的职业。国际大公司仿佛一个流水线，每个人就是其中一道工序，你不需要掌握其他技巧，只要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做一个高效率的熟练工。这就是林小翘上班、下班、再上班的循环所在。她曾多么幻想挣大钱、做有前途，听起来光亮鲜活的工作，虽然在这里也不过是一道工序。然而，谁会关心一道小小工序的小小心愿？就仿佛知识分子谁会关注文盲的思想。对，一个计算机文盲在这个计算机国际大公司里简直比文盲还文盲。而他们和她们，一群风华正茂的知识分子，举手投足都透着股自信劲，凭什么？就凭他们节节相扣的人生拉链。
想到这，她不禁叹了口气。她经常叹气，以至于往往意识不到这下意识的举动。还是北京之行庄好提醒了她，问她何以心事重重连连叹息。她心头一惊，这叹息从何而起，何事而起？也许从懂事开始吧，她错位的人生拉链就一格一格、一环扣一环扣地埋下了她叹息的种子。
一个人懂事开始在五六岁吧，那时她还是个过于活泼的丑丫头，凭借能把唐诗三百首倒背如流就跟大人讲：长大后要当作家。作家？她哪里懂什么叫作家，作家是干什么吃的，她就张着小嘴不管不顾不怕人笑话地四处去讲。那时候小朋友都有理想，科学研究员、飞行员、教师、医生、舞蹈演员还有歌唱演员，不冠以“家”却显得略微缺乏档次，于是改称科学家、飞行家、教育学家、医学家、舞蹈家和歌唱家，就不觉膨胀了这个理想的泡泡。别看林小翘丑丫头一个，在幼儿园却一直是台柱子，她没想过长大当舞蹈家或歌唱家；她会画儿童画、素描，还会剪纸，却也没打算当个画家；那么，冥冥之中是什么主使她偏偏选了个作家作为终生理想？也许从那一扣就扣错了位置。
待到上初中、升高中，她才淡忘儿时的理想。她逐渐明白她需要学好数学、语文、历史、生物等全部学科，哪科不好都上不了大学，可是哪科都跟儿时的理想联系不大。幼儿园的玩伴们纷纷长大，他们的课本跟自己的一样封皮一样厚薄，一样淡忘了儿时那不着边际的绮丽理想。面临高二文理分科的选择，林小翘权衡分数，发觉每科、无论文理都排在班级第二或者第三位置，欣喜之余更加犯愁。最终她还是上了理科班，因为这是大部分精英分子的一致选择。尽管她的英文演讲博得喝彩连连，尽管她当了十年语文科代表，每每不出意外地获得作文大赛第一名。扣错了？
高三报考大学院校又是一道选择题，那时候她已经出落成为身材高挑、文静水灵却还为小小青春痘发愁的少女。一位来自北京高校的女教师一眼看中了林小翘，说来吧，我们学校欢迎你。没有想太多，她烟尘仆仆一路北上，踏进这个纯理科院校的文科专业——外语。扣错了，又？
是的，扣错了！她爱不上这个枯燥的专业，又彻底丢掉了所有理科知识，只能步履艰难走过四年，艰难到最终被北京抛弃的地步。北京是多么自命清高又骄傲华贵的城市，它耷拉着眼皮张开双臂将你拥入怀中，说来吧，这里是文化的心脏，是血脉的源地，你们将汲取我无偿的营养并茁壮成长。四年后将你一下推开，堂而皇之又冰冷彻骨，说去吧，我不需要你。好像，这一周遭，它只想向你显示它有多宽广的臂膀，有多富饶的文化资源，有多恩赐于人的宽厚之心。林小翘南下上海，还依依回头，她是多么爱刚成年就踏上的土地，仿佛北京给她立过立事碑一般地爱，她爱那段失败的清凉初恋，爱阳光明媚的秋天晒暖的被子，爱图书馆里把书翻得哗哗响的那一屡清风，爱开得像卫生纸一般的桃花那一股傻呵呵的茁壮生机……这也许也是她轻易接受刘迈，一个土生土长、举手投足都透着北京味的男人的缘故。假如，假如当初甘当黑户留在北京……林小翘不敢设想，怕结论是——又扣错了这一环。
初到上海，林小翘是抱着农奴翻身做主人的壮志的，她要抛开这个该死的专业，从事自己真正喜爱的工作。那就是做一名广告人。上海是一座多么摩登的城市，形色各异的高楼大厦耸立在浦江两岸，蕴蓄着无声的喧哗和炫耀，一声轮船的鸣叫和突突的马达声，就构成一幅水灵生动的异域画面。这里的美跟北京是多么不同，美得或许不够真实和踏实，没有厚重感，但是非常适合广告事业的发展。广告不就是带着毫无分量的灵感打造成的，那种美得虚幻的东西吗？
那时候她身无分文，暂住在远房表哥的家里，一个位于浦东开发区的两室户。上海人节俭，吃饭只开一盏昏暗的小灯，林小翘视力不好也终于练成摸黑夹菜的功夫。家里有老人小孩，九点半他们就关灯睡觉，她又有本事把全部心事压缩堆积到夜晚来想。她开始了自己艰苦卓绝的找工作历程，报纸、人才市场，她发出成堆的简历和照片，可惜那时还不懂得上网。大多数人对她抱以猜疑的态度，好好的英文专业丢掉，却甘愿从零投入看似毫无关系的领域，显得既无优势又傻得冒泡。大广告公司，也就是所谓的４Ａ公司，连面试机会也不给；小的广告公司倒比比皆是，却屡次把她在门口吓跑。终于找到一家中等规模的国营广告公司，经不住林小翘百般饶舌发展到恳求的诚意，终于答应给她留用尝试的机会，一个月，没有工资，试用合格后每月１５００。她欣喜若狂在淮海路上逛到深夜，她想打个长途电话给爸妈给庄好，却舍不得那几块钱，她决定工作后用公司的电话打。所以她一直逛街，看夏天疯狂打折的漂亮衣服，她默默记好款式、价格和位置，算计着两个月后如何花第一笔工资。其实这个时候她已经向表哥借了１０００元整，除去吃饭交通邮票信封，也只剩下一半。一半再分一半就是２５０块，也就是说每月花２５０元，比大学里父母寄来的生活费还少５０。已经毕业怎能再向他们伸出羞愧的手，她决定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两个月后给他们买点什么，于是她的逛街被赋予了更高的意义和更让她自己激动的动力。
幸好夏天容易醒，林小翘每天早晨六点起床，六点半排队上公车，从起始站坐到终点站，再走１０分钟换下一部公车，从起始站坐到终点站。两个小时后她终于摇摇晃晃、一路颠簸来到广告公司。多好，真正的日晒从八点半才开始。可惜日晒来得晚去得晚，下班回家她就躲不开毒烈的阳光了，一个月后她照镜子，发觉自己又黑又瘦又疲倦。
也就是一个月后，她告别满脸疑惑的广告公司老板，告别来回四个小时的车程，告别广告人的梦想，加入了一家日本ＩＴ公司。说起这个决裂，对，就林小翘而言，这就是对广告梦想的决裂，带着巨大的叹息和阵阵刺痛感。想想当初林小翘是聪明刻苦又多心眼儿的，所以她默默地记读先辈的工作套路，领会他们创意的精髓，并自发自愿写了好几本策划书，也许别人看起来稚嫩可笑，根本毫无价值又耗费劳动力的东西。可是这是多么国营的国营公司啊，他们笑着说好好，却放在一旁，说你打字这么快，就帮某某输个文档吧。她每天坐在电脑前手上盲目地敲打键盘，脑袋里却转了千百个转。瞧这么些业务员、美工和创意经理，他们身上哪里有她曾经想象的广告人的风采，哪怕一点也好。他骑辆破旧的摩托来来往往，油腻腻的头盔手套随处乱丢，发出阵阵发酵般的汗臭；她，用街头几块钱的低劣口红涂来抹去，生怕不够猩红，她做出的广告能含几分美学价值？他，抽大量的烟，抽出一口黄牙，还有被烟熏黄熏焦的手指，创意难道就来自那个满是烟头的烟灰缸？他们做的不过是些萝卜咸菜、油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