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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兄弟 by 静静行走-第10部分

小说: 兄弟 by 静静行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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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志飞家要走近10里山路,不算远也不算近。走了一会儿,志飞说:“你回去吧。”铭远说:“再送你一段。”又走了好一阵,两人翻上一道高高的山岭,往下走不远,下到山谷里,就到志飞家了。志飞说:“你该回去了。”铭远把志飞的包放下来,拉志飞坐在路旁一块大石头上,说:“都走出汗了,歇一会儿吧。”志飞坐在铭远身前,把身子倚在铭远身上,两人都没说话。 

      金色的阳光洒下来,给远近山野涂抹上一片明媚的油彩,山里特有的草木气息,混合着志飞微微的汗味儿,直往铭远鼻子里钻,一阵山风吹过,铭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志飞便笑道:“好啊,明天又是个大晴天。”铭远一把揪住志飞的耳朵,骂道:“龟儿子,我让你胡说。”山里有“狗打喷嚏要天晴”的说法,志飞这小子,一张嘴总爱损人。这下给铭远揪住了耳朵,志飞哇哇大叫好疼,铭远却不放手,逼问道:“还敢不敢胡说了?”志飞哎哟叫着:“不敢了,你快放手。”铭远放了手,发现那耳朵已被自己揪红了,不由轻轻地摸了摸,又把志飞给风吹乱的头发抚平。阳光下志飞柔顺的头发流光溢彩,而那两只可爱的耳朵,被照得呈现一种半透明的肉色,细小的血管清晰可见。志飞突然叫了起来:“你在干啥子?”铭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啥时候有了反应,微微尴尬地笑道:“明知故问,你晓得我在干啥子。”志飞挣脱铭远的搂抱,站起来跑开了,回头似笑非笑地道:“看来人家说得对,不叫的狗最会咬人。铭远,以前我还以为你挺正经,却原来是假正经啊。”铭远还以颜色,笑道:“是啊,看来是瞎了你的狗眼了。哈。”志飞警告道:“你少碰我啊,这几天给你折腾惨了。这又是在大路上,光天白日的,你色胆包天,我可不想丢人。”铭远却步步逼近,嬉笑道:“那亲一个总可以吧?”志飞“呸”了一声,转身就跑,铭远追赶过去,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了一片树林子…… 

      走出树林,铭远替志飞整理好衣裳,又拍拍他的脸,说:“你回家吧,我也回去了。”志飞背起自己的包,说:“过了年,你能不能抽空来我家玩两天?”铭远便笑他:“刚才还装得一本正经,原来也跟我一样是假正经,哈,你告诉我,你往树林子里跑,是不是就等我追过去?”平时满嘴荤话的志飞,这会儿竟然会红了脸,铭远看得好笑,又逗他:“你知道吗,刚才跟你走在路上,我很想唱歌哩。”志飞大奇:“哈,就你那破锣嗓子,也会唱歌?”铭远一本正经地说:“刚才我真想唱,唱夫妻双双把家还,哈……”话没说完,自己先笑翻了。志飞急了,冲上去抓住铭远胳膊,反扭到身后,嚷道:“不许笑,你个该死的。” 

      志飞顺着山路往下走了很远,回头看时,铭远还站在山顶岩石上,仿佛也化作了一块山石。 
      回到家里,铭远又得一个人面对无数的烦心事。家里有一大堆干不完的活,父亲已年老力衰,却屡屡不听劝告,要去干那些他力不能及的重活。而年富力强的铭心,早已跟父亲分了家,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有天当着父亲的面,铭远骂铭心不孝,扔下父亲不管了。父亲却替他辩解,说他倒没啥,就是怕老婆,分家的事,全是他老婆想出来的,给她一逼,这小子就屁都不敢放了。铭远说:“让我去找小月,看看她咋说。”父亲着急了,说:“你就别管闲事了,小月厉害着哪,她能听你的?你这一去,她回头又该拿铭心出气了。他们两口子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我现在又不是干不动了,自己过还清静些。”铭远气难平,道:“你看你都老成啥子样子了,还说自己干得动,你还能干多久啊?——铭心,你就忍心看爹累成这样子?多他一个,你两口子又能抛洒多少东西?你说!”铭心勾着头,不吭声。父亲说:“等我干不动了,就跟你去城里享福去。”说完嘿嘿笑了,露出满嘴空洞的牙床。 

      除夕之夜,家里杀了鸡鸭,铭远又去集市上买了鱼,办了满满一桌。叫铭心两口子来吃年夜饭,小月却没来,铭心说她怀了孩子,不想吃。父亲催了好几次,让铭心去叫她来,好歹坐坐,一家人团团圆。铭心不去,说她说了,别去叫。父亲抹了眼泪,铭远火了,骂道:“狗日的,你是不是有了老婆,就不认自家亲人了?今天你要不去把她叫来,就滚出去,再也别来登这个门。”铭心这才不情不愿去了。 

      吃饭时,小月闷坐在一边,只喝了几口汤,不说话,也不吃东西。铭远和铭心拼上了酒,说:“你要还认这个家,还认我这个当哥的,就跟我喝个醉,谁不喝谁王八蛋。”小月脸黑得赛过了锅底,起身就要走。铭远蹭地站起来,拦住她,说:“你要是咱家媳妇,今天就得吃了这顿年夜饭。”小月冷冷地说:“给我让开,你有啥子权力来管我?我想走就走。你还好意思提这个家?我们跟爹分家,你就看不顺眼了。那这么多年,你又帮这个家做过啥?从小到大,铭心啥都要让着你,你上大学,你进城,你风光了。他呢,只有天天玩泥巴,这个家里啥活都要他来干,穷的是他,苦的是他。如今我们不想受穷了,我们要过自己的日子。你要不满意,你把爹接走啊,别光站着说漂亮话。”铭远拦在空中的手无力地放了下来,小月冲着地上恨恨啐了一口,出门走了。铭心追了出去,铭远也没去拦他。剩下父子俩,吃了顿没滋没味的年夜饭。 

      夜里,父亲生着闷气,铭远不耐烦,吼道:“愁啥子嘛,你再干两年,等我一毕业,就接你进城,跟我过。”父亲叹了口气,说:“你以后也会娶老婆,城里的女子,能容得下我这乡巴佬?”铭远道:“容不下你的人,我决不要。”父亲又叹道:“铭心可苦了。小月的心思,全在她娘家,啥好东西都往娘家搬。这小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啥主意都拿不起来,说话还不顶放个屁。”过一会又说:“你不晓得,这几个月,他们两口子常吵架、打架。而今村里不少人出去打工,有些人不晓得咋弄的,就赚到了钱,回家来鼻子都翘到天上了。小月心高,就想跟着那些人出去。铭心却不肯,说是怀上了孩子,最少要在家里生下来再说。”铭远冷笑道:“想得倒挺美,城里的钱也不是留着给她去拣的。”父亲说:“我也这样说啊,城里人不比你精?还有穷人呢,你一去,就能拣到钱了?可是人家不听,说别人都拣到了,未必我就比别人笨,就拣不到了?这女子如今说话,能噎死人呢。”铭远就数落他:“你又不在她锅里舀饭吃,管她的闲事做啥?自己管自己就是了嘛。”父亲又说:“铭远,你就别逼铭心了,这小子也够可怜的。没娶老婆那会儿,他一副心思全为着你,为了给你弄点钱安心读书,他好几次去扛棒棒,最后一回连腿都摔断了,没送命就算万幸了。”铭远从没听说过这些事,这时听爹说起,眼泪几乎马上就要流下来,长叹一声,说不出话来了。父亲也叹息道:“铭心这小子就是命苦。” 

      这一夜,在稀稀落落的鞭炮声中,铭远听着父亲的长嘘短叹,久久不能入睡。 
      大年初一,铭远起得格外早,生了火,做好一大堆元宝(这地方过年不吃饺子、年糕,吃的是汤圆,称做元宝),才把父亲叫起来,说:“爹,我去叫铭心他们来吃元宝,你先看着火。”父亲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说出口。 

      铭远到了铭心的门口,看见门上已上了锁。怏怏地回到家,父亲说:“他俩回娘家了吧?”铭远阴沉着脸,说:“甭管他,咱们自己过年。” 
      本来为了给一家人增添一点乐趣,铭远多准备了几种汤圆馅儿,汤圆也故意包得有大有小,形状各异,为了跟大家开个玩笑,他甚至用一张菜叶包成了一个大元宝,他想把这个大元宝献给父亲,逗老人家一笑。然而铭心两口子没来,这些甜的、咸的、香喷喷的元宝,吃到铭远嘴里全成了一种味道——苦涩。父亲夹起那个最大的菜叶包,送到铭远碗里,笑道:“你这小子,咋包了这么个大家伙?”铭远勉强笑道:“本来是要孝敬您的呢。”父亲摇头道:“老天,我哪吃得下它,还是你吃吧。”铭远没再争辩,低头把它吃了。 

      父亲东拉西扯,说着张家的小子要娶媳妇儿了,李家的母猪下了好大一窝崽儿,胡家的闺女说了户好人家……铭远知道,父亲是怕家里太冷清了,没有过年的喜气儿,才扯这些闲话的。但是自己实在没有兴趣,也不知如何跟父亲扯,只得不时给父亲夹一个元宝,说:“爹,趁热再多吃一个。” 

      正没滋没味地吃着元宝,铭远嘴里喀嚓一声,咬出个钢蹦儿来,父亲呵呵笑了,说:“铭远,还是你运气好。好,好啊!”铭远的眼泪却唰地流了下来。这个钢蹦儿,他在包进汤圆的时候,做了个记号,本来是想给铭心的,希望它能给弟弟带来好运,然而弟弟根本就没来。 

      新年第一个清晨,铭远坐在家里晦暗的堂屋里,透过泪眼,看见弟弟铭心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铭远真切地感觉到,弟弟已经彻底不属于自己了。 
      以往过年,山村里总是很热闹,尤其是除夕,临近午夜时,远近鞭炮声声,此起彼伏,山鸣谷应,新的一年,仿佛就在这热烈的声响中爆出来了。今年山里的小伙子、大姑娘大部分没回来,许多人家的年都过得冷冷清清,人们对放鞭炮迎新年,好象也失去了兴趣。新年里,村里也听不到往年舞龙舞狮的锣鼓声。铭远无聊得受不了,好几次想早点离家回校。可是父亲佝偻的身影,又将他一次次留了下来。 

      熬到正月初三,铭远对父亲说想出去找同学玩几天,父亲答应了。铭远风一般飘出家门,匆匆往志飞家赶去。 
      登上山顶,铭远停下脚步,在上次送志飞的石头上站了一会儿。远远望去,志飞家的小山村掩映在一片竹丛中,村后一条小路,蛇一样向山上游过来,在树林中时隐时现。路上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走动,他们也许是去走亲戚拜年,也许去赶集。志飞这会儿在干吗呢?他不会也出门了吧?铭远一边往山下赶,一边却开始忐忑起来。 

      穿行在一片幽暗的树林里,小路两边是一堆堆的土坟,馒头一样重重叠叠着。铭远感觉有些不自在,不由加快了脚步。“哇——”身后突然一声大喊,铭远全身寒毛直竖,扭头一看,志飞在身后笑弯了腰。铭远冲过去,狠狠捶了这小子好几拳,“捶扁你这死小子,我让你坏!”志飞半天才止住了笑,骂道:“狗日的,你还真下毒手啊。”铭远没好气道:“活该!”随后又奇道:“你疯疯癫癫跑这坟堆里来干啥?”志飞得意地笑道:“我看见山顶有只呆头鹅在东张西望,就跑上来看看,呵呵,没想到真是你这呆子。”铭远哭笑不得,掐住志飞的嘴,骂道:“你这张狗嘴,啥时候能说两句人话?”冷不防志飞扑了上来,差点没把他扑倒,志飞一口咬在了铭远嘴上。好一会,两人才分开来,志飞嘿嘿笑道:“我刚才说的话好听吧?”铭远真拿这小子真没办法,笑道:“嗯,还不错,来,让哥哥也说句好听的给你听。”说着作势要扑过去,志飞却拉起他的手,撒着欢儿往家里疯跑,边跑边说:“好话回家再说。” 

      志飞父母和妹妹都不在家,说是去给舅舅拜年了。铭远问他为啥没去,志飞说:“早上起来,听到喜鹊叫。我就觉得你会来,所以留在家里等你。你相信吗?”迎着志飞闪亮的眼光,铭远胸中仿佛蓄了一汪温热的水,变得柔软极了,他把志飞拥入怀中,凝视着那双期待的眼睛,说:“我相信。”…… 

      “中午我们随便弄点吃的,行吗?”志飞边穿衣服边问铭远,铭远说:“好啊,跟我你还客气啥。”说是随便,志飞却还是折腾了好一阵,炒了4、5个菜,把个屋子弄得香气缭绕,令铭远垂涎欲滴。铭远自己不会烧菜,便坐在灶台后,将柴禾一把一把往灶里填,为志飞烧火。一双眼睛,却始终随着志飞的一举一动转过来,又转过去。志飞这会儿没笑他呆,不时还冲着他粲然一笑。铭远问他笑啥,他总说没啥。 

      铭远从不知道,志飞竟会做出这么好吃的饭菜,嘴里嚼着一片炒腊肉,铭远脱口道:“好香!志飞,你给我当媳妇儿得了,那我就一辈子享不完的福了。”志飞白他一眼,说:“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午饭后,志飞换上一身脏兮兮的衣裳,铭远奇道:“你干啥?想去投奔丐帮了?”志飞笑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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