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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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他在布阵！这阵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乃同归于尽之策，我们先撤！”
不知是谁如此叫道，不一会儿，法海身侧的人就消失了个干净。
法海却未停止动作，那些人哪里知道，他这阵法不同一般，无论他们逃得多远，只要阵法一启动，他们必死无疑。
法海心底涌上一股深深的疲惫，他已试了许多次了，他无法入九天，也无法破梦，他的世界没有一丝了尘的气息，他很累，就这样倒下去，也好吧。
就在阵法将要完成的前一息，法海欲闭上双眼，却感到大腿突然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抱住。
“爹爹！”



92

92、


“爹爹！”柔软略带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接着是一双同样柔软的小手抱住了法海的腰；十分用力，以至于法海都能清晰感觉到它在微微颤抖。
这是一个十分脆弱的小生命；只要他稍微用力就很可能消失。
法海被血雾蒙住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一个十分娇小的身影；她仰着头看他，黑亮的眼中有抚慰，有伤痛。
她说：“大爹爹；不要再杀人了。”
她说：“大爹爹，爹爹他已经去了。”
法海几乎是瞬间将手放到了她脖颈；却在触及那片温热的皮肤时松开。
这是他们的孩子；了尘爱之如宝的孩子。
眼前的血雾似乎淡了些。
“圆圆。”法海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不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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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收拾了伤口，法海直接坐在床铺上，静玉坐在他身侧，白素贞就站在他们面前。
白素贞眼神微闪，还是选了个温和的话题开口，“如今静玉终于能开口了，许姐姐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
法海点头，抬头揉了揉静玉的黑发，见小家伙犹带担忧地看着自己，不由扯出了个微笑，岂不知那笑比哭还难看。
白素贞暗叹了口气，道：“法海大师，你近日多造杀孽，在你手下亡魂不计其数，那些道人如今都在追杀你，你待如何？”
法海却不回话，在他看来现在的情景不过是前段时日的再现而已，不同的是他身边的那人已不在了。
他已生无可恋，还要如何呢，不过等死罢了。
白素贞看出他的心思，心中一动，道：“其实，日前那上善真人曾交予我一物，嘱咐我在你们二人出事之后拿出。”
法海终于抬眼看她，他是知道上善真人应该就是那师君，不过不知那师君还有什么要交给自己，在他们将自己和许仙利用完了之后。
白素贞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束带刚解开，里面就飘出一阵金光，静玉与白素贞立刻噗通一声倒下昏睡了过去。随后一道淡淡的虚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看不清面容，但听声音是师君无疑。
“法海。”师君缓缓道，“你与许仙合该有此一劫，许仙之死乃是为了天下苍生，虽死犹荣。”
法海捏碎了一块床角，黑沉的眼眸看着那道虚影，眼神似要将其撕裂。
“勿怒，勿怒。”师君捋了捋胡须，“虽你近日杀戮过重，但立下此等功劳再加上本身修为不凡，九天决定破例升你为仙，你，意如何？”
若这话是在一日前对法海讲，他定会毫不犹豫答应，然后静待时机杀上九天。但法海已恢复了理智，他从来就不是愚者，自然看出了师君还有话隐而未发，而且他提到了许仙已“死”，对修道之人来说，死并不代表结束，许仙该是“消亡”了才是，师君所说却是……
法海脑中忽然闪过一种可能，这种可能令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了尘他，他是否回到了九天？”
师君摇摇头，在法海脸色又沉下去之后才开口，“不过你猜得确实不错，许仙他并未彻底消亡，有人甘愿费尽一身修为来换得他的存在，是以……”
“了尘如今何在？”法海尽量沉稳道，尽管他知道自己浑身都处于一种极其兴奋的颤抖之中。
师君指了指面前的虚空，法海暗道莫不是成为了鬼魂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是绝无可能看不到妖鬼的。
“许仙虽未魂飞魄散，但他的魂魄却是化为极小的颗粒分散在了这世间，他可能在这世间的任何角落，在你我面前。”
“如何才能聚齐他的魂魄？”
“呵呵……”师君笑起来，“这可不是件易事，尤其是于你来说，你确定要做？”
法海回应的是一个极为坚定的眼神。
师君虽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感叹情之一字何其奇妙，不慌不忙道：“你放弃了成仙，那就要偿还在这世间所造的杀孽。”说着，他伸手一挥，床上便出现一具身体，看其面容正是许仙。
知道这不过是仙家所造的一个躯体，法海心中并无多少雀跃之情。
“你需减去二十年寿命，在你有生之年中做满万件善事，得到万家百姓的诚心祝愿，再集齐百人为你二人所流之泪，辅以我手上这颗丹药，才能集齐许仙的魂魄。”
师君顿了顿，接道：“若你在这之前便死了，所有的一切终将烟消云散，你会忘却前尘步入轮回，许仙也将永世不能集齐魂魄，如此，你还要做吗？”
法海依旧点头，道：“我……有一请求。”
师君微讶，道：“请说。”
“若我在完成之前便死了，请将我的魂魄打散，任其飘散于世间。”
这样也要在一起吗？师君思忖道，点了点头，这对于他来说并不难。
法海点头，“开始吧。”
师君双手结印，一道淡淡金光打入法海额际，这一息之间，法海感觉自己已老了许多，虽然外貌未变，但体内的器脏，抬头伸腿，似乎都比之前要费力了些，与此同时他本光秃秃的头顶却迅速生出了长发，直至腰间，却是一头银丝。
不用照镜子，法海也知道此刻自己年轻的面孔与一头白发格格不入，走出去定会引起世人惊恐。
师君最后补充道：“若你成功集齐许仙魂魄，只要他亲口答应与你共享生命，从此你们便可同生共死，再不离分。”
法海面无异色，直接抱起了床上的躯体，又一手抱起静玉，迅速离开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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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后。
法海弯腰打起一桶清凉井水，随后站直身缓了缓腰，这才提起它一步步朝农家走去。
妇人满面感激地看着他，不停道：“许大夫，真是太感谢了，这些天若不是您的照顾，我老伴他……好人长命百岁，我相信您一定好人有好报的。”
离开心怀感恩的妇人，法海不看也知道那玉佩上记载的功德定是又多了一笔。
这么些年，他在世间四处游历，以许仙之名，做过无数善事，不论大小，不论种族。起初普通人看到他的形象都较为惧怕，轻则驱逐，重则辱骂，但心高气傲的法海却都只是付予淡淡一笑，随后毫不计较地帮助对方。
时日一长，“白发仙人”的名声渐渐传了出来，世间人都知道他是个从不要报酬只要别人有困难就会帮助的大善之人，特来寻找的人也不少，无论是真心佩服还是假意利用，法海从不管他们是何心机，他只知，有善事可做，他便做。
他并未将这些事告诉许家人，是以许娇容和圆圆至今都不知这仙人所指是他。
法海并不想将他们牵扯进来，许娇容有自己的家庭，圆圆也还小，不该为他的固执而付出岁月的代价。
微垂眸就看到了自己原本的白发已变得灰败，透露出一股暮色将至的死气，而他只是微微一笑，沉淀的岁月带走了他的健康与活力，同时又赋予了他经久沉稳的性格与气质。
万件善事与祝愿都快完成，剩下的只有那百人泪水。法海摸出那小小的琉璃瓶，里面盛了九十九滴纯净的泪水，在阳光折射下比美玉更加耀眼。
这里面，有白素贞的，有圆圆的，有癫道士的……
师君说过这百人皆与他两有缘，可这最后一人……他却是遍寻不到。
法海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却并不着急，因为无论怎样，他都会和许仙一起，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抬头望了眼那炙热的烈日，法海只觉双眼被刺得生疼。
最后一个，有缘之人啊。




93

93、


又是一年春花烂漫时；法海默默站立在角落看着前面灯火辉煌的庭院；目光凝聚在那个明艳逼人的少女身上，脸上有淡淡笑意。
今日是元宵佳节；也是静玉的大喜之日；她在院中给各位长者敬酒，身边站着的是一位温润的男子，正是她的夫君。
待敬完一轮酒后；静玉微笑坐下，在众人未注意之时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寂寥怅然的神情；旁边男子看到；立刻握住了她的手以表抚慰。静玉抬头朝他一笑；轻声道：“我只是想起了爹爹他们，若他们真的已经……”她顿了顿，嘴中变得苦涩，“那现在也会在天上看着我的吧。”
男子点头，手中传递的温暖给了静玉力量，她很快擦干眼角泪水，打起精神继续招呼客人。
在她未注意到的角落，法海决然转身，只剩下一缕飘扬的白发拂过墙壁。
大街上人声鼎沸，到处是张灯结彩和满脸笑意的人群，法海行走在这热闹的大街，却仿佛身在空旷的原野，天地间除了无生命的景物，就只剩下了他，显得寂寥，和落寞。
了尘，你就在我身边，是吗？法海随手抓了一把空气，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好像抓住了什么，手攥得紧紧的不肯松开。
又过了片刻，法海从怀中掏出那个熟悉的玻璃小瓶，即使在黑夜中，里面的泪水也闪耀着熠熠光辉，照亮周围的同时，也刺痛了法海。
若一直寻不到最后一个有缘人，那99滴和1滴也没甚区别。
法海有时也会觉得，这可能是九天的又一场骗局，只是为了戏耍他而已。不过，即使明知是骗局，但他已无退路，还能怎么做呢？
走到了真正无人的原野之中，法海缓缓坐在了一棵大树下，仅是这么点路程已让他疲惫不堪，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快到尽头了，以往锐利的双眸开始变得浑浊，四肢瘫软无力。
他呼出一口气，突然力气不支倒向了旁边，倒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之上。
不甘心，只是……不甘心啊。
法海慢慢地、慢慢闭上了双眼，静待一切都停止的那一刻，却在朦胧中感受到了一道耀眼甚至是炙热的光芒打在了自己身上，逼得他不得不重新睁开双眼。
面前的空中出现了一位男子，黑色长发及到脚踝，面容完美得不可思议，只是却无一丝表情，如雕刻的人偶，精致却没有生气。
法海立刻直起身看他，虽然已显苍老但眸中仍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这让那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淡笑，却更显轻蔑。
“你要放弃了？去寻死？不想再救许仙了？”男子淡淡开口，声音甚是动听，如珠如玉，语中却带不悦。
法海微愣，亦露出微笑，“何谓放弃？之于我来说，不过都是同样的结果，我现在只是选择提前去陪伴他而已。”
“哼！”男子甩袖，“这如何相同。”
“若放弃便直言，我也不用特意来给你那最后一滴泪水了。”
法海眼中一亮，这时才认真打量了男子的面容，越看心中越生出了一股熟悉感，思索半晌，他终于道：“你是无尘？”
男子闻言眼神复杂地瞥他一眼，“不，我名为轻缘。”他顿了顿，接道，“无尘不过是以前的俗世凡名罢了，与我再无干系。”
这话却是承认了他的确是以前的无尘，法海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叹道：“原来你已成仙。”
轻缘不答了，只轻甩衣袖给了法海一个极小的瓶子，里面装的是一滴透明的泪水，道：“这是无尘成仙前为许仙所流之泪，也是你一直寻找的第一百滴有缘人之泪。”
说罢他转过头，“我已不是无尘，此行不过完成那只狐狸最后的心愿而已，结果如何便看你与许仙最终的缘分了。”
话音刚落，人已化为一道光点瞬间回到了九天。
九天之中，师君正捋着胡须等待他，见到轻缘便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已功德圆满，现在才是真正的九天之仙了。”
轻缘轻哼一声，面无表情从他身边走过，他自再度拥有意识以来便成了九天之仙，空有无尘的记忆，却无无尘的感情，他也不知，这是幸，或不幸。
下届，法海却是有些不可置信般看着手上的小瓶子，他踏遍这世间角落都未寻到的第一百滴有缘人之泪竟在快要放弃时轻易得到，这怎能让人敢信？这怎能让人不怀疑这只是镜花水月？
法海呼吸变得略为急促，他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将怀中玻璃瓶掏出，将第一百滴泪水融入其中，只见刹那间瓶内光芒大盛，再看去时瓶中泪水已成为了一颗圆润泛着淡淡光芒的白色丸子。
法海屏气念咒将师君给予的那具身体唤出，再将白丸和一直保留的那颗丹药一起放入了身体口中，好在两颗丸子都是入口皆化，并不费他什么力气。
接下来，就没法海的事了，他只能静坐在旁看着许仙的身体周围开始凝聚起一颗颗萤火虫般的小点光芒，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将许仙的身体包成了一个巨大的光茧，法海依旧静静等待着。
这一等，就等了两天两夜。
待夜幕第二次彻底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