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电子书 > 文学其他电子书 > 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by 柴静 >

第26部分

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by 柴静-第26部分

小说: 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by 柴静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看来不得不给你写信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和父亲之间变成这样的。昨天,当着客人的面,他指责我,我不服气顶了嘴,然后他打了我,我也愤怒地推了他一把。我不知道从那怒视我的眼睛中还能读出什么?是伤心抑或是绝望。
他总说,我上小学时那么可爱,那么活泼,可一上初中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又木讷又迟钝。我没有变,我还是我,只是人大了难免会沉静一点,收敛一点。说实在的,我不喜欢小时候的我,喜欢张牙舞爪,喜欢做出风头的事,似很风光但也很幼稚。更何况我现在班里的同学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么多话的我在家在大人面前会是“闷葫芦”  一个。
我也试图与他交心,也曾努力与他沟通,你可知道,为什么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之间那条鸿沟越来越宽呢?你可知道,当我发觉我的那些肺腑之青变成他攻击我的把柄时,我的那份惊诧和挫败,那种受骗的感觉令我心痛。我发誓,今后无论有什么话,无论我有多想倾诉,我绝不会再找他了。他已失去我的信任。
父亲这几年总喜欢长吁短叹,老喜欢说上帝对他不公平。我既痛恨又害怕他那些好朋友,好同学,总是同绕着我的事情打转,总爱夸奖他们的儿女是多么健康,多么懂事,他们是关心我吗?所以每次参加完聚会回来,父亲会一连好几天都阴沉着脸,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数落我的不是。我小心翼翼地做人,生怕一个闪失,触动了他的神经。他知不知道,只要他高兴我们全家高兴,只要他心里不痛快,我们都跟着不好受,他知不知道,每一次他开怀大笑的时候,我们却在担忧他下一分钟会不会发脾气,而且我已变得难以忍受,我也是一个情绪化的人。下学期就已经高三,压力那么重,我为什么要做一个有苦水就往肚里吞的人呢?
他说我太单纯太不爱想事,自己的前途命运总要父母替我打算。我不是没想,既然明天是未知的又何苦想得太多,甚至连“自杀”这两个字,这几年我都不止一次地想到过。最开始是初三时,我最好的朋友就曾对我说过,如果是她,会选择割脉,我知道她一定是受了哪本小说的影响,才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所以不以为然,我以为自己没放在心上。直到某一天与父亲争执过后,这个念头蹦了出来,我感觉到了那种绝望。于是我开始寻找刀片,我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划,我思索在哪里是最狠的,刀刃陷进了手臂,我却没有了勇气。不是害怕死亡,只是没有勇气。
妈妈开导我,告诉我,他是爱我的,他只是不擅表达罢了。我清楚,我明白。我不需要他表达,更不需要他用那种粗鲁的方式。我不需要一个总是对我说,“我要的,你都达不到”的父亲。我不需要他告诉我,某某比我强,比我高,比我听话。我不需要他在我评论一个人的时候指责我没有资格。我不要他在我看体育新闻、看“篮球飞人”的时候,批评我档次低没有素质。我不要他在我笑时,讽刺我笑声难听。我不要让自己觉得其实我一无是处。
那天他从广州出差回来,正巧碰上我的游泳训练班结业,我兴高采烈地要他去看。因为我的成绩和姿势是班里最标准的,教练和许多家长都夸奖过我。我希望他为我骄傲。要知道这十几天来,我每天迎着晌午的骄阳,跑那么远去学游泳,只是为了让他高兴,为了他的一声称赞,可我错了。他沉着脸坐在角落里,让我的心也往下沉,然后他开口,“你怎么偷懒,别人游泳的时候,你不知道自己练习吗?干坐在一边等什么?一点都不知道利用时间。”后来,他又提早走了,因为他说实在看不下去了。没有人知道,当时我有多么懊恼,我想我是穷尽一生也无法达到他所要求的高度了。
我希望他能乐观一点,豁达一点。而我尽力也做到他所希望的勤奋一点,懂事一点。我们的要求都不高,可为什么却难以相处?为什么要互相伤害?或许是压抑太久,一写就收不了场,可心中好受多了,谢谢你。
祝你快乐!
艾娜
1998年8月2日


柴静:你好!
在你上个星期的节目中,听到一位叫艾娜的听众的来信,深深触动了我,觉得必须写这封信给你,很想在电波中向她谈谈我的体会。
  
艾娜:
你的信引起了我的共鸣,因为我有着一个与你谈得相似的父亲,体会过那种经常不为家长所理解被挖苦和嘲讽的感受。与你不同的是,作为儿子的我和父亲的矛盾更为激化在我身上有道缝了四针的伤疤。那是几年前的夏天,因为拒绝父亲的要求,一分钟吵后,他用脸盆朝我的头部砸来,我忍不住还手,之后我被摁在地上,身上被他用砸碎的半截啤酒瓶划了两道口子。这是最为严重的一次,更多的时候则是面对父亲的喜怒无常,有种“伴父如伴君,伴君如伴虎”的感觉。倘若没有过这类似的经历,恐怕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向你安慰几句俗套的话,毕竟大多数的人,是难以想像那种压抑甚至叫人窒息的家庭气氛的。就像不下地干活,就不能体会种田人的辛苦一样吧!
为了摆脱这些矛盾的困扰,我一直在思考着,同周围的家庭比较,同过去的生活对比。为的是找出父亲怪异行为的动机和原因,我试着从历史环境、生理等不同角度去分析他,也试着从他的角度看问题。 我的父亲是易骄躁很情绪化的人,而且面子很重,思想放不开,这是很多亲戚公认的。过去的历史助长了这种个性的发展,近年来,工作的不如意,更激化了他内心火爆的一面。父亲非常强调自己的意识而忽略他人的反应。 当心情不顺的时候,在这种个性的驱使下,更需要用某种方式不找到这种感觉以弥补内心的裂缝,我便常常成了他首先的发泄对象。对于父亲的行为我能理解,但不能原谅,毕竟,他给别人的自尊造成了不必要的伤害,况且他对妈妈、对外公和其他亲人的态度有时也非常地粗鲁跟傲慢。然而因为理解了,我比以前看得开了,对父亲的那一套心中有了底,不再惊疑。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没必要为此烦恼。
回忆过去的矛盾,也很难说谁对谁错,论起理来,各自都有一大堆道理。这是一个理解问题,退一步想,父亲到底还是读书人,比起那些整天打牌,不顾家里的人,还是不同, 再说他能供我读书肯为我花钱,比起那些为了生计而辍学打工的同龄人,我还算是幸福的。这样在受委屈的时候心里会平衡些。我不期望父亲能有所改变,几十年的风雕雨蚀使他定型。我知道父亲个性难以相处,在他面前我很少说话,怕无意中就点燃了导火线。有时言谈中见气氛不对,赶紧找个台阶下或缄口不语。之后,看看书,听听广播,尽快让自己的心情转移,把更多的精力做自己的事。走出家门,我仍是我,当我做出成绩的时候,我知道不管怎么样,父亲心里还是满意的。这样家里的气氛就好多了。
在跟好朋友的谈心中,知道他们有很多因为代沟很难与家长沟通,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理解万岁”这四个字的含义。
艾娜,你即将读高三了,保持家庭的稳定、和睦,并持一个愉快、平和的。态对你来说是重要的。不管什么样的方法,都需要理解。即使对方不配合,至少也试着接受一些现实并慢慢适应它,从中得到一点慰藉,这有助于你从阴影中解脱出来。最后提醒你也提醒我,由于遗传基因,我们身上或多或少也有些父辈的情绪化的因素,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抑制住这种不良因素的成长,不犯与父辈同样的错误。但愿你能集中精
力学习,考上大学换个生活环境,生活一段时间之后,你会用一种更成熟的眼光来看这一切。
祝夏安!
同新
1998年8月10日


柴静:你好!
近两期的节目中,连续听到两个关于两代人之间的故事。也许我不该凑这个热闹。很久以来,我几次试图纪录下一点有关父母的文字,可每次均半途而废。但我想,我不能总是沉默。
和前两位一样,成长的过程中,母亲给了我许多可以记恨的回忆。她曾经骂我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她曾经将我绑在床头,用皮带抽得我满身淤痕,她曾经用针扎得我满嘴鲜血。而少年不更事的我也曾经和母亲打架,几个月不理她。那一段一段的往事都留给了岁月,现在回忆起来,我并不为少年时做了错事而后悔。我后悔的是自己年轻,不懂得母亲的打骂背后,隐藏了那份恨铁不成钢的悲哀,我后悔的是自己的幼稚无法破译,挖苦讽刺中所隐含的情感密码。然而这一切都已来不及了。在我即将大学毕业的那个月里,母亲离我而去了。那一个月真正品尝了生离死别的滋味。
之后,我选择了远离这个城市,远离怅然若失的老爸。在这个城市里呆得太久,我是那样地渴盼飞翔。结果我真的飞走了,那是一个自私的决定。每当我一个人坐在吴淞口江边看着海天一色,当我晚上在简陋的小阁楼上计算着当天的收入,当我在西湖边那两条著名的长堤上独自漫游,当我在北京二环路内,一个古老的四合院的天井喝着廉价的啤酒,我才真正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终于,我回来了,回到老爸的身边,也许,有一天我还会选择飞翔,但我想多陪陪他总是好的吧!
前不久,老爸和我说起了很多我未曾听过的陈年旧事。我出生在黄土高原的一个小城里,那时候,资源极其有限,再加上时代政治的原因,父母为了养育我们格外艰辛。他们曾经为了弄几张鲜奶票,每天都会在凌晨二三点起床,在寒冷的北风里排长长的队,然后再拖着疲惫的脚步去上班;他们曾经为了多买几个鸡蛋,在火车站的角落里,偷偷地跟当地农民讨价还价,而生怕被联防队员发现;他们曾经为了从邮局取回一点外地朋友寄来的奶粉,跟邮局的人讲尽好话,甚至差点下跪。父亲还告诉我,母亲生我的时候,营养不足吃了不少苦,坐月子的时候还受了凉。从那以后,母亲身体就一直很差,终致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同龄的年轻人,其实我们幸福得并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我们经常抱怨两代人有着不可逾越的障碍,有着深而长的代沟。事实上,这是我们将它的位置没有放好。我们将横亘变成直通,代沟就成了联系彼此的密道。我不相信血肉之情不能跨越二三十年的鸿沟,我不相信亲情的海洋不能融会点点滴滴的矛盾与不快。时间纪录一切,时间改变一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在猝不及防中,幡然醒悟:原来那时我们太年轻。
祝好!
江浩
1998年8月31日


平凡
柴静:你好!
深夜里一直辗转不能安睡,于是翻身爬起把父亲的故事讲给你听,希望你有兴趣读下去。
父亲是一个普通的水利工作者,也许,在湖区、在蓄洪区、在重灾区,这样默默无闻的工作者不计其数,我想父亲就是他们的代表。父亲1972年开始参加工作,最初是村里面专修闸门的泥水匠,被区水利管理站看中调入工作单位。父亲家有兄弟姐妹8人,众兄妹的成绩均居班级前列,由于成份问题,高分数的父亲却不能直升入高中。即使后来父亲考上过大学,一个月要到市里培训10天,父亲念及学费、路费、伙食费、住宿费还是放弃了。
其实,我知道他特别想去,他一直就想读大学。我想成人就是要担负很大责任前行的,其中就包括了必须放弃想要的东西,尤其是男人,尤其是成家的男人。后来,父亲因为工作出色调入了镇水利管理站,担任上了工程股的股长,我想不到初中文化的父亲怎么能把专业大学生也难以制好的工程图做得那样精致那么准确无误,还能领导好那帮比他学历高、比他年青、比他锋芒外露的人,还能管好全镇的水利工程。
1992年,父亲转入了完全陌生的综合管理部门,是一个经济部门。父亲是个老老实实的人,能做得了生意吗?他经得起商人的一哄二骗吗?我很担心。父亲的原则没变,仍是严格地、仔细地、完全状态地投人其间。他的正直与诚恳给站里创造了很高的利润,并当上了副主任。现在父亲是站里惟一一名派到前线的干部,到今天为止,他和其他站务人员以及全垸人民坚守了8天.洪水不退,父亲就不能走。
不禁记起上半年父亲来长沙买测水位的钢板尺,跑尽了长沙市大小仪器店,水利专用商店都没有,因为那是以前的产品。早已淘汰,但小镇还得需要。已经下午5点多,准备乘晚上8点的船回家的父亲还要跑到水利厅去看看,我死活拉着父亲不肯放,我说找了一天,我都支持不了了,你还跑那么久,再说周末也不上班,父亲硬是要去。
三十几天中,父亲不知回过几次家,前几天我从长沙回家,本想回家商讨我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