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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by 柴静-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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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几天中,父亲不知回过几次家,前几天我从长沙回家,本想回家商讨我是去广州还是留长沙的问题,但父亲还是在我要走的前一天抽了几个小时回家的。别人逢他叫“稀客”,我也笑他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气概。大型商店喜欢买一送一,旺季酬宾,打8折促销,而父亲开的小店则是一年365天,天天搞一回酬宾,通常情况买一送二,买了东西还请你喝茶、看电视吃西瓜、吃饭,本小利微,父亲却是快乐的。父亲是1954年洪水那年生的,自小船上漂泊了近8个月,喝盐水粥长大的。也许父亲一生注定与洪水结缘,与洪水抗争吧!
父亲简简单单的人生,平平凡凡的工作,我知道是再高的大手笔也不能妙笔生花构成大传奇。然而这星星闪耀,明星光芒四射的年代,世界上更多的还是像父亲一样默默无闻、孜孜不倦的平凡人。他们没有做什么,他们只是忠于职守,做好分内的事情,做好一一个称职的家长,一个孝顺的晚辈。
深夜无尽潮思和不止的牵挂里,用文字轻轻写出对父亲的爱,愿父亲和所有像我父亲这样平凡伟大的父亲,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刘宇
1998年8月2日凌晨3:00


相亲相爱
柴静:你好!
今天对我来说,自己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白天刚刚参加了青年志愿者抗洪救灾突击队,前往开福区朝正垸进行救灾活动。虽然一天的时间很短,但我体会到的却远远超过我的想像。其实以前我一直在想,个人的力量真是好渺小,想要干一番事业是多么困难。
今天坐在车上,看着那原来美丽的家园被大水冲得一贫如洗,满片红土,我的心是那么沉重。去的500名左右的志愿者中,虽然大家年龄不同,性别不同,但我们的心却是那么地相似。当我们走在烈日之下,拾掇满地的白色饭盒时,当我们大汗淋漓地挖通地下水道、疏导沟渠时,我们都只有一个心愿,携起手来重建家园。
当窗外夜色正浓,我在想,那遥远的三湘大地仍然在饱受着洪水的蹂躏,我想我们是有信心克服一切困难的,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可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温情,还有就像一家人之间的相亲相爱。
请为那依然奋斗在抗洪前线的人们点播那首歌吧,愿我们的爱心能真诚地感动苍天,让我们的痛苦也一去不复返。
祝平安!
小柳  
1998年8月4日夜


姐姐
柴静:你好!
我并不常听《夜色温柔》,不是不喜欢,是觉得心头承载不了太多的故事。但是今夜,当我一边玩着电脑,一边听节目时,心中一下子落寞了。于是用刚才还握着鼠标的手给你写信。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从小就跟姐姐不合拍,却跟相隔6岁的大哥感情甚笃。排行最小的我,在家人眼中是那种聪敏而善解人意的,所以家中长辈对我宠爱有加。大哥对我更是无原则的爱护。每当与姐姐发生矛盾的时候,挨骂的永远不是我,即使错的绝大多数是我。记忆中姐姐虽也有过愤懑不平,但终究还是无力改变什么。
我一直认为,我的姐姐在我的心中是冷漠、自私而笨拙的。虽然从小她就是家中三姊妹中成绩最优秀的一个,也是最勤奋的。而我除了语文和英语不错外,其他功课却是糟糕的。即使这样,家人对我还是比对姐姐要好得多。也许是由于这样的原因,现在长大了懂事了,我跟姐姐还是那种表面上很冷淡的姐妹,每次从学校回家,即使其他家人不在,只剩下我和姐姐,我们也没有过什么交谈。一般都是我坐着看电视,姐姐坐在她的房间里看她的书。“姐妹情深”这个词似乎已被我从小而来的骄纵跋扈给层层掩盖。而天生不擅言辞的姐姐也已习惯于接受家人的偏见和我的张扬个性,还有考上大学之后,我有意无意所表现出来的优越感。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我和姐姐就像从前一样在按着自己的轨迹生活着。我甚至认为,我和姐姐就只能这个样子。
直到有一天,听到你念的一篇文章,是关于双胞胎姐妹的故事,情形跟我和姐姐惊人的相似。惟一不同的是,文章中的姐姐却换成了妹妹,也就是那一晚,我哭了,哭我曾经的骄
横,哭我曾经的自大,哭我冷漠的自信,更哭姐姐的忍让,她多年来的容忍跟沉默。
前几个月,姐姐恋爱了义失恋了。恋爱的双方都是不愿意分手的,但还是分手了。刚失恋的那段时间,姐姐很低落也哭过,但她又重新面对生活了。我送她一支派克笔,花了很多时间亲手做了一个包装盒,系上一圈又一圈的带子。小卡片上只写了一句话:“姐,活的就是现在。”我甚至没有署名,没有亲手将她交给姐姐,只是在返校前轻轻地把它放在姐姐的床头我向来就是不惯流露感情的人,我还不敢想像,像我们这样的姐妹,应该怎样面对面地赠送礼物。我也不希望我们21年来的姐妹关系突然之间有什么大的转变,甚至不愿意改变。我只相对自己说,姐姐毕竟是姐姐,虽然姐姐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但我仍然在心中对她说:“原谅我,我的姐姐!”
萌树
1998年8月9日凌晨l:00


残忍
柴静:你好!
上个星期,节目的主题是《我的三个愿望》。现在想想,遇见无所不能的神仙,会是件很残忍的事情。是,就是这个词,“残忍”。
神仙会抚摸着我的头微笑着说:“乖孩子,许三个愿,我会让它们一一成真。但是别花太久时间,因为别人还在等呢。”然后这个乖孩子就心急如焚地站在那儿,不知道应该许什么样的愿才好。因为我渴望被满足的太多了,又怎么可以不花太长时间,从一辈子的不如意中挑出几件事来化悲为喜呢?
不知道你读过《索菲的选择》没有,索菲和她的一双子女在纳粹集中营中被一名纳粹军官给出选择。索菲必须从那双子女中挑出一个人去死,留一个在身旁,以便日后被杀死。索菲
在半疯狂中被迫迅速做出了选择,从而也埋下了她日后自杀的根苗。
就是这个道理,从无差异中选择出有限的几个,还不如没有选择,然而我又是个念经济学的人,也许会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考虑这三个愿望。小时候便听过七色花的故事,那时候就想,这个小女孩真笨,为什么小让每片花瓣都变成一朵七色花,然后再类推呢?不过我想,当我遇到神仙,我的愿望就是:让每个愿望无限繁殖,一变三,三变x,神仙一定会愤怒多于惊讶,后悔大过失望,最后多半会拂袖而去。
而我,多半会背负渎神的十字架。不过我会活下去的。所以,如果不肯给我阿拉丁的神灯,就什么也不要给我,这个愿望也许会让我疯的,或是让神仙疯的。
愿一切好。
1998年8月9日


小孩子的哀伤
柴静:你好!
中午,姐的小孩在这里吃晚饭。姐姐没等她吃完就出去玩了,我边吃边和她聊着。问她觉得什么是最好玩的,她说没有。后来,不知怎么聊的,她忽然说了一句:“快乐只有一瞬间。”心弦为之一震。她只是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我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不由自主地问她,“有过痛苦吗?”她点头作答。我再问,去年那次住院痛苦吗?她直摇头说,“不,一点也不”。
她知道她的母亲是去玩牌了,她也知道父亲无节制地玩牌永不服输。而母亲在劝过,骂过,吵过之后依然无效,于是选择了你玩我也玩,借此发泄和寻求心理平衡。她说,妈认为她没错啊!父亲呢,输了之后想下一次再赢回来。因为母亲的放弃,父亲更加放肆,而父母争吵时在幼小孩子心灵上留下的迷惑,应该不仅仅是痛苦。
在我的成长中,父母的不和始终没有释怀过,而且一直影响着我的生活态度。那样的痛苦也许只是在某些时候的一刹那,但你能说肤浅吗?其实,也应可怜天下孩子心吧!
祝安好!
韦怡
1998年8月13日中午2:00


万人丛中—握手
柴静:见信如晤!
大学那么美的时光,更有那么美的你和你的节目相伴,足已让人一生珍藏。口气苍老得该写10年以后的事了。“一切都在昨天,而人已在千里之外了。”没料到这么俗套的一句话,却令现在的我感觉心里酸酸的,如果仍然留在长沙,怕是一直都不会再写信的,而且当时也很拒绝见你的面。无论是文艺台的活动,还是你到学校里来。只痴痴地希望你保持最最低调。然后想起你的时候,可以觉得是最大的安慰和温暖。就像齐豫的《骆驼、飞鸟和鱼》就不希望她太流行,曾说过,许多好歌都是给廙湾镇那些铺子蛮着搞坏的。人都是自私的,而且这应该不算太过分。
一直以为自己敏感,却在离别的前夕才发觉,爱了一个值得爱,又不能爱的人,在万千人中相遇了却终得放手,哭都哭不出来。不懂怎么会是这样,写得太多,唱得太多,让我等了那么久,却是不堪提及。不过你不要担心,我现在只希望能快点爱上另外的一个人,但我又是任性且固执的。算了,不管以后。不过,两年前就想告诉你,有个很大很大的心愿:希望你早日有个家。你给那么多人以温暖,真希望有人来温暖你。除了你的听众,能够执子之手一辈子。
不想说太多了,知道你都看懂了。那次听你说,你把专栏稿写得含蓄内敛而被驳回,于是你恨情歌,听完真是会心一笑。前几日才有人对自己说过,喜欢、欣赏的人却常常无法有
深一层的接触,就好像吴倩莲,看到一个说法,“她的随和里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三毛也是一样。不知道你会是什么样的,用什么样的外壳包住自己。真的不说了,已经说得太多,就此搁笔。
祝安康!

1998年8月14日


苦难中的少年
柴静:
你好!
 当年,纳粹曾指着集中营焚尸炉的烟囱对犹太人们说,那将是他们逃出集中营的惟一途径。早上,我站在火葬场,看着那高高的烟囱里涌出滚滚的黑烟,心想,那就是我的朋友小贺。人世也许是个大集中营,小贺终于逃出去了。想着想着不禁又泪如雨下,无法自已。
小贺是礼拜一走的,那一个炎热的下午,在经过88天的等待与挣扎后,他终于决定告别这人世的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与爱别离。我赶到医院时,只看到满床的鲜血和他苍白冰冷的身体,他就这样断下决心离开了我们,再没什么可以骚扰到他了。
久而不退的洪水,苦苦缠身的病痛,积郁不乐的爱情,难振大志的青春,还有这个暑热不休的夏季。城市的痛苦再也逐不上他如烟般轻盈的脚步了。昨夜我守在他身边,对他细细回说一些前尘往事,心里知道小贺这样的朋友绝不是随意就能够遇上的,而失去一个便少了一个。今天我们一并烧毁了小贺在生时的一切私人物品。火化后我抚摸着我最好朋友的骨质,从此阴阳间隔,人鬼殊途,暗暗说:“好走,小贺!”你去的地方一定是阳光灿烂,游离于一切痛苦之外。
 想请你为小贺为我放一首歌,那是一首老歌,不知你是否能够找到,林忆莲的《苦难中的少年》。89年元旦前夕,我们6个好朋友听着这首歌,等待新的一年的来临,心想,再苦难我们也会过去的,并且约好了99年元旦的十年会。而今只有数月之遥,故人之衣却已驾鹤杳然而去,不能不让人顿感人世无常,生而何欢。
 谢谢你,愿小贺安息,并请为珍爱你的人好好保重自己,人世经不起许多失去。
   吴波
   1998年8月26日


从前的朋友
柴静:你好!
日子过得非常平淡,似乎没有什么事能提起我的兴趣了。所幸每次还有个周末,电视台的种种综艺节目多少能让我久违地开心一下。而你的节目更是我的期待所在,这已成了生活中不可多得的享受。
一个多小时以前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要我猜猜她是谁,刚看完由你当嘉宾的《真情大复活》,和那位女主人公一起泪流满面的我,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只好说对不起。没想到对方竟是中学时代最好的朋友,而我们已快两年没见面了,我的心下子充满了愧疚,原来如此熟悉的她都记不起来了。为了打消尴尬我很欣喜地笑了起来。
听到她那边有电视的声音,于是我便从电视节目开始找话题,和她聊了起来。很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过去的同学上面。她告诉我,她所知道的某某的情况,我也如此,不外乎是在哪里工作,有了男朋友什么的。每当说完一个,我发现我们之间会有一段小小的沉默,或许彼此都在找下一个话题。很快俩人又会几乎同时说话,而这次的内容又和上次的某某相差很远了。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或许都是在努力想找回过去的感觉,我们都不想放下话筒。终于又一个沉默来临。我自言自语了一句,“唉!说什么好呢?”就这样在彼此的以后再见再聊中,结束了我们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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