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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活色生仙-第35部分

小说: 活色生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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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迈步朝前走:“这个说来话长,那一次我和巫宁分别之后,又过了约莫半年,我们约在她说的地方又见了一面——那也是最后一面。”
我没打断他的话。
“她带我去看了据说是于白屏和甄慧斩杀恶蛟的地方,可是很奇怪,这次她却并没有提起她有没有参悟透甄慧的秘密。她只和我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情,说起父亲又当爹又当娘抚养她长大,说起自己学会的第一招幻术,成功施展出来的心情……还说起了文飞。文飞成亲那天,她站在喜堂外面。她说她一点儿都不伤心,也不觉得愤恨。”
被背弃了,怎么可能一点儿也不怨?
“她说,那种时候再伤心气愤,那是同自己过不去,她只是不明白。文飞要成亲便成亲,难道连同她说一句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吗?就算不是曾经相恋相爱的人,只是普通朋友,背弃曾经的曾诺,也总得有一句话吧?”
“于白屏和甄慧曾经斩蛟的地方深陷地下,成了一条地底暗沟,纵横延绵,不知到底有多大一片。她领我去看石壁上的剑痕,说虽然剑诀不可能领会到,但看这些剑痕,剑意剑路总可以追索出几分来……”
“她……”说自己是她,未免有些奇怪,可要说是我,也觉得有点别扭,干脆含糊过去,“是怎么找到那片遗迹的?”
“误打误撞。”他说。
是巫宁没告诉他,还是他现在不便说?
“我的师傅剑法可不怎么高明,到我这里更是只传了皮毛。”师公说,“我现在使的剑法,就是当年在那石壁上看了,自己慢慢揣摩来的。”
我怔了一下。凭自己揣摩的一点儿剑路就能 练到现在这个地步——雁三儿可是个很有名的剑客了,可是师公的剑术应该也不比他差。师公的悟性之高简直令人惊恐。而于白屏当年的剑法,又到了怎样的地步?
那并不重要,我都让他给绕晕了,明明在问他怎么发现我的破绽,怎么扯到了于白屏的剑法上面去了。不过幸好他也绕回来了。
“巫宁问我,究竟怎么算是成仙。”
这问题真不好答。
怎么算是成了仙?世人都说神仙好,可神仙到底怎么个好法?谁见过神仙?
是长生不老?呼风唤雨?登上仙境?从此不再有生老病死?没有俗世烦扰?谁知道当年于白屏和甄慧是成仙了还是和恶蛟同归于尽了,究竟没有人清楚。
传说里那些成仙的人,成仙之后可就再没有露过面了。
这成仙和死了有什么不一样?
我把这句话一说,师公却笑了:“巫宁当时说的是,超脱凡俗什么的她不懂,但是若是她想的没有错的话,也许可以……灵识不灭。”
我一下子睁圆了眼睛。灵识不灭?我当然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即使肉身损灭,可是灵识不灭……不就是我这样子吗?
我作为巫宁是已经死了一次,可是随后又作为齐笙重新活了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师公已经把我的两只手都握住了,轻声说:“那时候我一念之差,有一句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在心里埋了许多年。那时候,巫宁说了一句戏言,她说,若是她真的寻摸出灵识不灭的窍门,哪怕有一天她遭遇了不测,肯定还会想办法再回来的……到时候一定来探我,还说让我指定个地方。”
这么说,当时我成功了?不然, 我怎么会死后重生?
我顺口问:“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那不如就定在这里吧。那个地方只有我和她知道。只怕世上再没有人知道这里才是于白屏和甄慧最后留下痕迹的地方了……所以,从她去了之后,我一直在想,她会不会回来,会何时回来……”
“所以你见到我第一眼,就开始怀疑我了?”
他微微一笑,颇有几分得意。看着并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显得像个大孩子一样:“你的眼睛,不像个孩子。”
是吗?
我可没注意过自己那时候的眼神如何。小孩子的目光到底是怎样的,我也没有仔细琢磨过。就算琢磨过,也未必能装的和小孩子一模一样。
他的得意里头似乎还有些别的原因。我仔细一想,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他得意的大概不光是因为看出了我的破绽,还得意于我的确信守承诺,又回去找他了。
他以为他是谁啊。
我去沙湖也不过是凑巧,正好附到了齐笙身上,而齐靖齐涵恰好要去沙湖罢了——不对,等等。
我问他:“于白屏和甄慧真正斩蛟的地方究竟是哪儿?”
师公瞅了我一眼,一副“明知故问”的神情。
我犹豫了一下:“难不成……就是沙湖?”
他点了点头。
这可也太巧了!
“就在我们现在住的山庄的下头。我把山庄建在上面,一住就是这么多年……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他这种笃定的口气让我有点不满。
凭什么把我说得好像戏词儿里傻不拉叽的痴心女子一样!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我,应该是看出我有些不快,可是不知道我为什么恼了。我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虽然有这么多年的阅历了,可是那只是在一些事情上。有的事儿,他还是像张白纸似的。这样的时候……就是没有甜言蜜语,怎么也应该说些好听的吧?
他凭什么就一副“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样子?可这种小心眼儿似的气恼,我都羞于启齿。毕竟我都两世为人了,加起来就算赶不上师公,也不比他小多少。耍小女孩儿脾气,就是他不说什么,我自己还拉不下那个脸呢。
“别生气。”
“我没生气。”
“那嘟着嘴算怎么回事儿?”
我条件反射地抬手摸了一下嘴——我哪有嘟!
师公脸上还是那样一贯的表情淡漠,可是眼中却流露出温存的笑意来:“别生我的气——我这个人总是不会说话。越是想要求好,越是容易把人得罪了。”
这话我赞同。印象里这人从来没说过什么让人觉得舒服开心的话,总是一开口就得罪人,包括现在。他性格太骄傲,从来不屑于讨好旁人——我琢磨着,他就算想讨好,也没有那个本事啊。冲他这张嘴,就算想拍马屁也只能拍到马蹄子上去。
我早了解他这一点,倒也犯不着现在再来生他的气。
他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暖暖的。
“要是我哪儿做得不对,做得不好,你别忍着,要告诉我。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让你高兴,或是什么时候说了哪句话又让你不高兴。”
我瞅着他。哪有这样的——还需要我来教他怎么讨好我?凭什么啊!
可是……可是心情却和刚才不一样。
花园里空旷而静谧,静得可以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前院远远传来的热闹的喧哗显得那样不真实。
风很凉,带着一点甘洌的甜味儿——也许是雪的味道。很好闻的味道。
师公静静地站在身边。在幻境中我们不会感觉到真正的寒冷,可是他仍然站在位处上风的位置——那里能挡住寒风。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他总是什么也不说,要说也是冷言冷语不讨人喜欢。可是只要他在,就总会那么不着痕迹地替我遮风挡雨。要看一个人,不能看他的样子,他说了什么。
师公忽然伸手在我眉头上点了一下:“别皱着。我还没有问你,从前的事,你是不是都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一点。”
我望着远处,雪还没有停,簌簌地落着。晶莹的雪花儿擦着睫毛飘落,远处一片阴云雪雾。
“我的记忆,只到第二次离开京城为止——后头的事想不起来。断断续续的,那些人为什么死,怎么死的,我那时候到底在哪里,做了什么,我全都想不起来。我记得,我想要帮文飞找一本剑谱,可是等我归来,他和越彤成了亲……”
最后留在我记忆中的,就是铺天盖地般的一片红。
后来呢?后来的事情,为什么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不管是梦中,还是偶尔会掠过脑海中的那些细碎的断断续续的光影,都没有。太奇怪了。
我想不起,后来与师公相遇、相知的那些事,想不起来后来我究竟为什么被陷害,落得身败名裂自刎身亡的下场。
远处忽然有人走了过来。我眯起眼,我知道来人看不见我们,但是第一反应仍然是将自己隐藏起来。文家的人忙碌异常,花园石子路上的雪一点儿都没有清扫。
那两个人缓缓向前走,与我们擦肩而过,身后留下两行脚印。
一男一女,男的是文飞,女的是越彤。
我远远地看着他们。
师公问我:“要不要听听他们说什么?”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瞅着一段令自己不快的过去穷追猛打,我不觉得这对我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去看看白宛。”
我们本来就是追着她来的。至于文飞和越彤,于我的生命,只是两个陌生过客。何况就我所知,他们现今亦是一对怨偶,过得并不美满幸福。至于更遥远的过去,他们是怎么开始的,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一点儿也不用去关心。
我一直没有回头。
打开了一扇门,前院的热闹喧嚣一下子扑面而来。空中弥漫着放完鞭炮后青色的烟气。硝石的气味儿在这种时候闻起来也显得喜气洋洋,一点都不刺鼻。
“在那边。”
我顺着师公指的方向看过去,夜香班的人又搭起了一个台子,与在涂家庄的时候不能相比,这个台子极小,上头正唱着落难公子中状元小姐赠金终得诰命的戏,小姐一身红装,状元帽上簪花,一团喜气洋洋,虽然天上还在飘雪,戏棚下却是牡丹盛开,彩蝶团舞——又是幻术变出来的小把戏。
白宛她们应该就躲在那个临时搭起来的台子下头。
我们站在台子前津津有味地看起戏来。我很少看戏。看戏都是有钱又有闲的人干的,我觉得自己总是在疲于奔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一折戏唱完,有人从台子后面钻出来喝水,我看见了白宛,她掀开台子底下的帘布钻出来,也跑到一口大缸附近去舀热水喝。
旁边有个女孩儿,扎着紫色头巾,也去舀水,把她挤到一边去。白宛瞪她一眼,然后她忽然把水瓢扔下,迅速钻进两幢屋之间的窄道,这孩子动作真快,我差点没看清楚她是怎么消失的。
“去看看。”
我们白紧张了,她没跑远,就在那屋子的后面,猫着腰躲在那里往前面看。
白宛偷窥的不是别人。真是我,巫真,还有李陆。是的,那天我们在文家遇到了李陆。
白宛的目光异常地亮,透着一股热切的向往。她向往的是我。这种感觉真古怪。
我和白宛一次又一次意外相遇,巧合得就像有什么人在幕后操纵安排一样。我对她一无所知,而她却躲在暗处紧紧地盯着我,仿佛食腐肉为生的秃鹫,在人将死时便徘徊跟随,等待可以扑上去啃食的时机到来。
这种感觉实在让人不舒服。为了分散精力,我又想起了之前心里的疑问,开口问师公道:“真想不到白屏和甄慧当年是在沙湖斩蛟的……那地底下还留着别的东西吗?”
“这些年我搜寻过不止一次。”
“那里到底什么样儿?”
“裂痕遍布。”师公惜字如金,“有一个深潭,水早已经干涸。岔路孔洞极多,应该是当年那蛟的洞穴。还有几截巨大的断骨,不知是不是当年那恶蛟的尸骸。”不知道当初我是怎么悟出甄慧的秘密的,什么时候得去亲眼看看才成。
“细想想,斩蛟是两个人做的事儿,可是世人提起来,总是说剑仙于白屏如何如何,总是把甄慧忘了。如果甄慧不在,不幻化出另一只蛟来,于白屏也许斩不了蛟成不了名,可能命都保不住。”
“有人露在前头,就得有人隐在后头,世事多是如此。一将功成万骨枯,世人记住的是名将,谁记得枯骨。”
师公这嘴也太毒了——甄慧怎么到了他嘴里一变就成了枯骨了?
远处那门又开了,李陆和巫宁巫真在门口道别。
师公忽然说:“你刚才说的那句……”
“哦?”哪一句?
我怔了下,刚才我可说了好些话。
师公的手指叩了两下。他在想事的时候,时常会有这么个小动作。而这会儿他是拉着我的手的,所以他这两下都叩在我的掌心。
嗒,嗒。
好象叩在耳边,叩在心头。
“你刚才说,甄慧幻出另一只蛟。”
原来是这句。每个版本的传说中,别的细节或许不尽相同,可是这一点总是一样的。
甄慧她幻出来的就是一只蛟,不是一头虎,不是一把剑什么的。
“为什么不是旁的,而是偏偏是蛟?”
师公像着了魔一样,眼睛微微眯着。他不再注意李陆那边的动静,也没有再关注白宛,全副心神似乎都用揣摩这句话了。
这一点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他们当时就是在和恶蛟拼命,幻出别的东西来,未必镇得住唬得住引得开那只蛟。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一潭也肯定不容二蛟吧?
再想象一下,当时甄慧满眼都是这蛟,肯定满心里除了它也没别的。那种情形之下,怎么变得出别的东西来?
师公出神地看着远处,嘴里轻声念叨:“为什么不是别的,偏偏也是蛟?”
他手掌翻过来,那对小小的幻真珠从他掌心中升起。一实,一虚,环绕相贴,游走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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