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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部分

阳光飞来你的影[一路的光影] 作者:清林一画-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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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机票呢?”看见他,陶西萌脱口而出。
“小萌,你听我说。”他走过来拉住她的手。
“不。”陶西萌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涌出来,她跳下床去,“你说话不算话。那我自己订。”
沈翼成还要拉她,被沈妈妈拦住了。
“算了。”她轻轻摇了摇头,“就让她去吧。”
沈翼成看看她。
沈妈妈瞥一眼陶西萌趴在电脑前的背影,叹一口气:“总要有个了结。”
沈翼成提出要陪她去。陶西萌认为这根本没必要。谢天桦的家乡虽然只是个小城市,可也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交通便利得很。不过显然沈翼成不这么看。他甚至坚持要她退了烧病好了再走,陶西萌没辙,只好偷偷发短信给杨沁,让她帮忙订了张机票,第二天一早趁沈家母子还没来小白屋,匆匆背着包逃去了机场。
这是陶西萌有生以来最长的独自旅程。当初来德国时只是一趟直飞,这次却必须转机国内航班,又坐火车,整整十八个小时的行程才到了W市。
谢天桦新的手机号和医院的名字地址,韩深后来都发给了她。
陶西萌几次翻出那个新手机号来,却总是在最后的刹那失去了拨出去的勇气。
她要见到他。见到他,也许就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
出了火车站,按照地址打车去了医院。
医院很大,四下里陌生的一切,消毒水气味,还有神情萎顿的人群,让陶西萌莫名紧张。她的手心很烫,许是旅途中没有一刻安睡,体温又高了上去。眼前仿佛有黑沉沉的雾,她忍着头重脚轻的晕眩感,找护士打听要去的病房。
终于在长长的病房走廊上看到了他。
那个熟悉的侧影,在人群中一眼瞥见,简直像一道电流击中了她。
陶西萌颤抖起来,不由得扶住了墙壁。
他在和一个男人说话。很年轻,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大概她一直盯着他们,那人的眼光往这边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于是陶西萌看见他回过头来。
似乎也没有多久没见。可是陶西萌觉得他瘦的厉害,好像脸颊都陷了下去。两人的眼神触在一起,她想展开一个笑容,可是竟僵硬了,一动也动不了。他却转开了脸。
然后和那人一起,朝这边走了过来。
脚步声在走廊里发出机械的回响,一下一下地,敲在陶西萌的心上。她呆呆地看着他们走近,两米,一米,心跳竟快得要挣出胸口——他却面无表情地,目不斜视地,直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那一瞬间,和心脏一起紧缩了一下。
怎么……陶西萌几乎无法呼吸,瞥见他旁边的人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阿……阿姨,天桦的妈妈……怎,怎样了?”她语无伦次地问出来。
那人有一张很纨绔子弟的脸,嘴角上翘,使得他在这个时候,神情里也带着抹隐约玩味的笑:“不大好。昏迷八天了。医生说,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黑影蒙在眼前,这条走廊仿佛瞬间变成了冰窖。陶西萌怔怔地转头,看见那个不曾停步的背影。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她大步追上去,挡在他面前。
天桦。她想叫。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那样漠然,又好像在平静中藏着汹涌的悲伤。他的眼神微微垂下来,可是并没有停留,从她脸上滑了过去,好像不认识一般,侧了身要走。
陶西萌拉住他的胳膊,抖着嘴唇哭出来:“……你怪我吗?”
你怪我吧。都是我不好。可是……可是……
身前忽然笼上一个影子。她抬头,朦胧的泪眼中,看见舒茄站在病房门口。
一怔之下,谢天桦已经轻轻地抽出手来。没有一句话,他就那样走过她身边,眨眼间,走廊尽头的光就把他的背影吞噬了,好像刚才的这一切,不过是她梦境中,又一场冷淡而遥远的雾。


 二十六

看着他抽出手,一言不发地走开——那一瞬间,走廊里光影纷乱,女孩苍白的脸上挂着泪,表情怔忡站在那里的样子,简直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不知怎么,舒茄在一旁看得有点难过。
她知道谢天桦是去外婆的病房,于是跟过去。想了半天,还是开口:“……干嘛这样。你明知这怪不到她。”
好一会儿,谢天桦才低声说:“我知道。”
他的拳握了起来,微微颤抖:“我只是怪我自己。”
……
出现肺部感染。不能脱离呼吸机。发热。癫痫。
生命体征仍不平稳。
……
回来这些天,谢天桦最长的一觉也只睡了四个小时。
时光仿佛瞬间被那些陌生而冰冷的字眼挤满了,还有永远散不掉的消毒水气味。
他调动了所有获取医学知识的渠道,医生、朋友、图书、网络,试图用最快的速度来理解这门复杂的科学,以便更好地懂得那些冰冷字眼的含义。
其实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么做,也只是让他更加煎熬而已。
每次闭上眼,脑海中都是妈妈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她还不到五十,在他记忆里,美丽开朗,爱笑爱唱,甚至会跳弗拉明戈。
然而现在,她变成了一个插满管子的,毫无生气的陌生人。
谢天桦问过小姨,问过邻居,仔仔细细地问,没人知道妈妈为什么会摔下来,只是猜测楼梯间的灯泡坏了,太黑看不清脚下的缘故。她的后脑磕在水泥台阶的边缘,在无人经过的楼梯间里,昏迷不醒,至少四个小时以后,才被人送往医院……
昨晚她再次癫痫发作,一群医生护士冲进来,按住她无意识抽搐的身体,大声嚷嚷着给她注射的药物。谢天桦被推到门外,只在人缝中看见她痉挛的手指。
曾经那么温暖优美的手指。给他做饭,替他掖被角。
那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踉跄着冲进洗手间的隔间里,呕吐。
是他的错。哪怕他早回来一天,都不会让妈妈陪护外婆到半夜才回家。如果他早回来,一定会安好楼梯间的灯泡……
是他,让最亲的人承受这样的痛苦。
这念头再一次让他颤抖,可是哭不出来。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黑暗笼罩着他。四下里隐约有空洞的回响,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一点点地凉了,安静了,慢慢地,结成了冰冷而坚硬的冰层。
舒茄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她是这天早上刚到的,虽然谢天桦在电话里再三表示她不用来,可是出了这样的事,她无论如何都没法安心。
在病房见到他,心里不知怎么就咯噔一下。
他消瘦得很明显。更重要的,是那种明朗的光芒不见了,他坐在妈妈床边,闭着眼,脸色甚至有几分死气沉沉的灰。
也许是听见声音,他睁开了眼。见是她,扯出一个无奈又疲倦的笑来。
那个笑真让人说不出的心疼,却多少有点平常的温暖。舒茄猜他多半一夜没睡,问了几句大体情况,就让他去休息一会儿。
“我帮你看着。”她说。
谢天桦的小姨在另一个病房照顾外婆,一家两个重症病人,照顾起来怎样都是吃力的。舒茄想,她至少还可以帮点忙吧?
谁知谢天桦在旁边的空病床上还没睡两分钟,他的手机就响了。
“哪位?”他坐起来,颇有些惊讶地叫了一声:“……伯父。”
对方的话舒茄听不真切,只看见谢天桦皱起眉:“我没有……我不知道西萌来找我。……不,她不在我这里。”
竟然是陶西萌的爸爸打来的。
能听出来,电话那头的语气虽然保持着礼貌,但多少还是有几分生硬和严厉。舒茄当时就想,陶西萌一定是回国来找他了,不知陶爸爸怎么知道了这事?谢天桦现在的情况,想必任何一位做父亲的口气都不会好。
心不由自主地悬着。谢天桦握着手机的手似乎有点颤抖,他一直沉默,直到最后才说了一句:“您说的,我都明白。我想如果我父亲在世,他也会说同样的话。”
“所以,伯父您放心,西萌来找我的话,我一定劝她回德国去。至于将来,”他停了停,微微牵起嘴角,“就像您说的那样,我也相信缘分。”
电话断了,他低着头,带着那个苦涩的笑,一动不动地坐在清晨的窗前。
多明显,对方是在婉转地让他和陶西萌分手。
这真是用脚后跟也能想到的事。
那么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让人无话可说。
舒茄坐在那儿,望着他线条鲜明的侧脸。他原本就深的眼窝愈发深陷,虽然更有一种雕刻般的俊朗,可是此刻却是那样憔悴而黯淡,仿佛蒙着一层死寂的灰。
有一种刺心的痛漫上来,她起身,想过去给他一个拥抱。想告诉他,一切劫难都会过去的,痛苦会消失,春天总会来——就像他曾告诉她的一样。
可是他突然站了起来,好像做了一个决定。然后他走去窗边,静静地站着。顺着他的视线,舒茄看见窗外阴霾的天空,有雪花飘落下来。
这真是一个冰冷的冬天。
外婆在睡。谢天桦回来后她的情形似乎有所好转,连医生都说这比较少见。他们都没敢告诉她谢妈妈出了事。无论如何,这是现在他最大的安慰了。
和小姨说了会话,两人再走回谢妈妈的病房去,远远地,就看见陶西萌还站在那里,像做错事的孩子那样,低头靠在墙上。
不过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
“……你疯了吗?我找你找得要吐血了。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沈翼成伸手试她额头,“病没好就这么折腾,值得吗?”
陶西萌不说话,抬头瞥见谢天桦和舒茄走过来,立马站直了。舒茄看了眼谢天桦。他仍像刚才那样没有表情,甚至似乎根本没看见一样,转身就进了病房。
沈翼成似乎怔了怔。转脸看见陶西萌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他拉住她手:“还不够吗?跟我回去。”
陶西萌没怎么挣扎,事实上她根本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被沈翼成拉着走过病房时,舒茄发现她的眼光落在自己脸上。
这个女孩子,用她那小鹿似的眼神看着她,几乎是哀求的。
舒茄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她走进病房,看谢天桦坐在妈妈床边。
“你是决定和她分手了吗?”
她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回答。禁不住叹口气:“我先去下酒店,晚上再来。”
谢天桦抬头看她一眼:“谢谢你。”
舒茄走进酒店的时候,又看见了陶西萌。也没什么奇怪,这是离医院最近的一家酒店。
现在她不是像个娃娃似的被沈翼成拉着了,她在打电话。
“……妈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空荡荡的走廊里很安静,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分外清晰,“你都没有见过他。”
女孩儿哭得泣不成声,手机于是被沈翼成拿去了:“阿姨,我会照顾小萌,你别担心。”
他挂了电话,伸手拉陶西萌:“别哭了,等下我们……”
“为什么?”女孩儿却像突然爆发了似的,用力推开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爸妈?”
沈翼成似乎有点生气:“你以为能瞒得住吗?小萌,想想你做的事情,你的理智在哪里?马上要考DSH了,你居然要留在这里。你能帮他什么?这小城市,人生地不熟的,他家里都这样了,根本就不可能来照顾你。你在德国的学业呢?我是不让你做傻事!”
有那么一会儿,舒茄只听见轻轻的抽泣声。她以为陶西萌被说服了,那个哽咽的声音却又响起来,轻轻地:
“翼成哥。我一直以为,你会是我哥哥。在我背后,一直支持我,而不是替我做任何决定。”
她往前站了一步,于是舒茄看见了她的脸。那张仍带着孩子气的脸上,泪水正簌簌地落下来,在灯光里亮得晶莹:“就算,就算将来不能在一起,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他。”
她咬了咬嘴唇,用颤抖却坚定的声音说:“绝不。”
可以想见的,这是得不到支持的坚持。
陶西萌在零落的鞭炮声中醒过来。
春节应该早就过去了啊。她迟钝地想。酒店的暖气似乎停了,她在清晨的寒意里,只觉得头疼。眼睛疼。喉咙疼。
昨晚和沈翼成吵架,和爸妈吵架。也许不该说吵架,因为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挨骂。无论她怎么解释,他们都在说她幼稚,不懂事,鬼迷了心窍……陶西萌哭得嗓子都哑了,然而撼不动他们丝毫。
才发现,她是不了解爸妈的。他们也不了解她。在爸妈心里,原来她就只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女儿,安安静静健健康康地读书上学,什么都不让他们操心。加上有个热情的沈家邻居照顾着,他们于是安心地忙于各自的工作,在她大学读到一半想要留学的时候一口答应——女儿是读书的料,多读书没坏处;而且沈翼成也去德国留学了嘛,他会照顾好他们的女儿的。
原来他们早就看出她喜欢沈家哥哥。原来他们甚至和沈妈妈半开玩笑地聊过,觉得将来结成亲家也是挺不错的事儿。
虽然他们并不认为,女婿非沈翼成不可,可是谢天桦的情况实在超出他们可接受的底线。
——对你好?他要追你,当然对你好。你知道他以后也会对你好?就算他想,他什么都没有,家里负担还这么重,将来拿什么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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