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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部分

金鳞开-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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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何必花那么大价钱养军?”

陈德一噎。

的确是这个道理。东家雇人,有的人一个月二两银子,有的人一天就能拿二两银子。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区别,就是因为一天拿二两银子的人能够办成别人办不成的事!东宫侍卫营各种待遇稳压闯贼一筹,若是不能在关键时刻显示出过人的战力,那不是白吃了东宫的饭!

道理如此,但事实却未必如此。

陈德从朱慈烺的思路轨迹中挣脱出来,一五一十道:“殿下,从外面传来的消息看。东宫侍卫营能够跟闯贼的中权亲卫对阵而胜,实在算是天下强军。可就算是强军,也不能逆天而行啊。”从陈德知道萧陌要跟闯贼的亲卫军打野战,他就心中打鼓。若是随便来一支军队都能有这样的战斗力,那闯贼也不可能成为天下大患。

谁知东宫侍卫队竟然赢了!

这支第一次踏上战场的军队,竟然赢了横行天下的闯贼中营!

虽然刘宗敏不在。但能够被选入中权亲卫的将领,难道会是没打过仗的初哥?难道会是个庸才?

这份胜利已经让陈德格外惊讶,绝不相信东宫侍卫营还能再来一次奇迹。

“我东宫侍卫营强的是纪律和操典,弱在缺乏沙场经验,拘泥规矩缺乏应变。”朱慈烺想起了报告上的那声意外炮响,补充道:“加上操典并不周全,执行力度不够深入彻底,所以说是天下强军还是为时过早”

“能打败中权亲卫,就算是左镇也未必有这个信心。”陈德倒是由衷佩服。而且他也要了步营操典去研读,对于太子所说的“不周全”并不认同。在他看来,这份操典除了没有规定士卒上几回茅房,其他所有的事都规定明晰了。

朱慈烺却知道这只是自己闭门造车搞出来的东西,用在训练上还看不出什么问题,一旦接敌。尤其是在“敌占区”作战,层出不穷的问题会让这份操典暴露出千疮百孔的真面目。而且就算士兵严格执行操典,也会因为能力不足而无法达到实际需要。

比如那个木寨的防备问题。这明显是探哨的侦察经验不足的缘故。

同时也会有些一些优势被低估。

比如战斗意志。

“暴雨之中厮杀,技击之术固然受到妨碍。但更考验两军的军心士气。”朱慈烺道:“只从眼下看来,我军这点上还是胜过闯贼的,为何不试试呢?若是能擒杀刘宗敏,断李贼一臂,我们就算放弃洛阳也不算白走一遭。”

手下缺少干将的朱慈烺,对于干将的巨大作用实在有种深入骨髓的感悟。指望孙传庭逆天改命那是不现实的。这位可怜的督师八成仍旧会以战败收场。这也是自己这只蝴蝶太过柔弱,无从引发一场大风暴。不过若是能够擒杀刘宗敏,那实在是改变历史大势最佳切入点。

想到这里,朱慈烺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亲自上阵。

“刘宗敏……”陈德吐出这个名字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李闯的名号固然震慑天下,但每战都冲在最前面的刘宗敏也是一个让人仰视大名号。在他少年时候。并不了解“名将”这词的含义,直到随父出征,方才感受到“名将”的“名”给人的巨大压力。

“你是初生牛犊,为何也怕虎呢?”朱慈烺笑道。

陈德躬身谢罪,道:“殿下,卑职还是以为不可求胜过切。”

朱慈烺摇了摇头:“这不是求胜过切,而是我看到了可胜之机。”

“殿下,东宫侍卫营胜在战列阵型,若是暴雨之中,两方打散,侍卫营失去了阵型优势,如何与悍匪相抗?”陈德不得不将自己最为担心的地方说出来。

“不是奇袭就不会散乱得太厉害。”朱慈烺道:“而且,若不是为了眼下这种状况,我也不用早早就定下军衔了。”

陈德这才想起军衔的最大作用就是在队伍失散时,确立阵型核心。

“你要去就跟我走,不去就留守汝州。”朱慈烺站起身,微笑道:“与你这一席谈说,我越发觉得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不试一试实在可惜。”

“殿下!”陈德惊恐道:“您要亲自上阵?这如何使得!”

“唉,营中无大将啊。”朱慈烺爽朗笑道:“若是手下有一二总兵听调,何至于如此捉襟见肘。”

“末将愿往!但愿殿下珍惜贵体,不可轻涉险境”陈德连忙跪下请战。

“你与我东宫侍卫而言实在是个外人,如何带得了他们。”朱慈烺摇头道:“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岂非自败之道?”

“殿下!”陈德叫了一声,又想起另一个问题,不寒而栗道:“殿下,左营似乎并非侍卫营的精锐啊!”

“足矣。”朱慈烺信心满腔,当下也不顾陈德还跪在地上,踏步而出,命人为他披甲。

作为一个总镇统帅,绝不会如此失去理智地在一个并不适合的战场上进行决战。然而作为一个被命运追赶了十余年的不屈灵魂,朱慈烺绝不愿意放弃眼下这个战机。在他眼里,对手越强越好,只有足够的高温,才能淬炼出绝世强兵。既然天命让他重回甲申这个节点,若是只求不败不死,猥琐偷生,那还有什么意义!

男儿赌胜马蹄下,或是赢出一个大明,或是得个封谥,岂有甘坐堂上听愁雨的道理!

一三零英雄乘时务割据(三)

朱慈烺要亲自出阵的消息很快就在东宫系统传开了。无论是抱着何等想法汇聚在东宫大旗之下,没人希望自己的衣食父母有任何一丁点闪失。然而太子认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够改变,唯一能做的只有配合。

陈德换上了父亲给他的甲胄,明盔上的红缨纠缠成了一束,却也说明他出阵经验丰富。作为总兵的儿子,朝廷的游击将军,陈德绝不是躺在床上就能得功的人。他抽出佩刀,亲自打磨起来。刀身上的血槽中藏着暗色的污迹,那是贼人的血液。

“少爷,到时候咱们紧跟殿下本阵,一旦败了,大家夹了殿下就逃,不会有事的。”作战经验丰富的家丁想安慰陈德,故作轻松:“而且太子一说要出阵,天就放晴了,这是个好兆头!”

其他人却没这份闲情。

家丁吃得好,穿得好,兵饷不缺,是主将最为倚赖的精锐部队。如果没有这些职业兵,那些征召来的兵卒根本不可能打出像样的阵战来。然而每回上阵,这些人中也难免要死几个,否则怎么证明家丁们吃得起这碗饭呢?

陈德将佩刀刺入水中,搅了搅,抽出之后迅速用棉布一抹,从光亮的刀身上看自己的脸。这张脸完全没有十七岁青年稚嫩,不相称的老成让尚未彻底长开的容貌有些不和谐的味道。只是最近一直跟着太子殿下,两人都是少年老成的典范,竟然忘了这点。

“未必会输。”陈德冷声道:“刘宗敏也不是四头八臂的神人,刀子捅上去一样要了他的命!”

关键是能不能捅上去!

家丁们心中暗道。

“少爷,这天都快黑了,莫非是要夜袭?”又有家丁问道。

陈德对此也有些疑惑,看了看天色。收好了刀,大声道:“披挂完整了就去城门口等着,跟殿下出阵!”

家丁们不敢再多问,纷纷穿戴上了甲胄,有马的上马,没马的步行。拥护着陈德往城门去了。

陈德赶到西门的时候,东宫侍卫营已经在这里整队完毕了。他没等一会儿,就看到一根老高的旗杆高悬七色大纛,正是太子过来了。朱慈烺骑在马上,身上套着黑铁甲,看上去就如普普通通的少年军官,并不抢眼。在他身边是闵展炼的教导队,其中超过六成都是闵展炼的学生弟子,无论是阵列还是单兵技艺。在东宫侍卫营都是数得着的好手。

朱慈烺见了陈德,笑了笑:“小陈将军还是要随我出战么?”

“男儿到死心如铁!”陈德骑在马上行了半礼:“末将愿为殿下先锋,直捣刘贼大营!”

朱慈烺点了点头:“且随我走!鼓号队,擂鼓鸣号!看刘贼敢不敢出来!”

陈德对于朱慈烺的用兵习惯一无所知,因为朱慈烺从未用过兵,就算想打听也打听不出来。他只得服从安排,带着自家家丁跟在闵展炼的教导队——如今的亲卫队——之后。

正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两支队伍走到一起。陈德便羞愧得面红耳赤起来。东宫侍卫营人人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步伐齐整。踏得大地隆隆作响。自己身后这些家丁却走得松散一片,步伐凌乱,相形之下便是一帮乌合之众。

“他娘的,走路都一个步子……到了沙场能有屁用!”有人心虚地低声骂道。

陈德回过头怒视一眼,心中暗道:步子踏得齐,阵型自然就齐整了。看东宫用的也是戚继光的鸳鸯阵。若是阵型不乱,刘贼恐怕还真要折在这儿了!不过刘贼也不是吃素的,东宫连马兵都没有,就算赢上两阵也追不到他们的精锐。

“殿下,咱们此番出动多少兵力?”陈德追上朱慈烺。压低声音问道。

朱慈烺也不隐瞒,伸出三个手指。

“三千?”陈德有些意外:莫非是连辅兵都算上了?

“三百。”朱慈烺纠正道:“三百精锐。”

侍卫营中军部只有后勤辎重、鼓号传令诸部还在麾下,两个战兵司都派给了萧陌。左军部虽然没有调派过去,但要护住后方粮道,各局都有分管路段,真正跟在身边的也就只有这三百人,连一个司都不到。

鸳鸯阵以十人为一队,竖阵前进,这三百人最多也只能排成三十队。对于展开空间不大的地形而言,却是刚刚好。刘宗敏就算人数占优,若是不能摆开阵型,也就没有了危害。

陈德还在揪心这三百精锐的时候,更让他揪心的事发生了。

原本已经收敛的雨水又开始下了起来。

若是天空放晴是个好兆头,那么此刻则是老天爷传来的不祥预兆。

“殿下……”陈德叫了一声,希望朱慈烺能够在这最后关头改变主意。前面的人马已经到了城门口,只等出城了。

“东宫侍卫营操练从来不分天晴天雨。”朱慈烺扫视一周,见侍卫营的士兵任由雨水打在头盔甲胄上,在雨中岿然不动,心中腾起一股骄傲。

陈德也随着太子的目光扫了一圈,对于胜负之数又有了些盼头。

城门的门轴吱呀呀叫着,两扇包了铜钉的大门左右分开,让最后的天光透过黑漆漆的门洞。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踏进门洞,径直往城外的城门营走去。那里已经经历过了两轮试探性进攻,虽是刘宗敏想试出守兵强弱,但也让守兵试出了闯营的强弱之分。

正对西门的闯贼,便是攻杀最为强悍大一支。

——只要将之击溃,肯定能够大大打击闯贼的士气,使其不敢再轻视我军!

朱慈烺下定了决心,胯下的黑马已经随着大队出了的城门。

……

“朱家小子竟然敢跟我叫阵!”刘宗敏坐在中军帐中,满脸的不可思议。

牛金星坐在刘宗敏身侧,也是一脸惊讶:“他带了多少人出来!”

“最多五百。”哨兵回道。

牛金星抚须良久,方才对刘宗敏道:“恐怕是诱敌之计!”

刘宗敏皱眉道:“我军主力主要布在西北方,这朱家小子就偏偏从西门出城,难道是胆子上长了毛,竟要与我决战不成!”北面还有官兵援军,必须设立拦截的营寨。而且如今西北风强劲,占据上风口一者不怕火攻,二者也方便弓箭手射得更高更远。

“是朱朝太子亲自出来了么?”牛金星问道。

哨兵道:“只看他们阵中打出了七色大纛,想来应该是的。”

牛金星不以为然:“朱家人最胆小不过,哪有这样的胆子?”

“先生不是带了人来指认朱太子么?如今不正是时机?”刘宗敏道。

“将军所言极是,”牛金星抚须颌首,“来人,去请杨侍郎前来议事。”

“啊!先生说的那人,原来就是杨侍郎!”刘宗敏颇为意外。

牛金星笑了笑:“我还道将军早就知道了。杨永裕曾是朱朝钦天监博士,见过太子许多次,定然不会搞错。”

杨永裕是李闯功课承天府的时候与李振声一道被俘的。不同于李振声死活不降,杨永裕却是毫无芥蒂地投向了李自成。他甚至还建议李自成挖掘献陵,以陪葬品来充实军饷。钦天监有风水堪舆的职责,如此专业技能正好方便了杨永裕投诚新主。

李自成也没有亏待这位博士,襄阳建制之后便封他做了礼政府侍郎,也算是高官厚禄优渥厚待之。

刘宗敏对于营中那些高官没几个看得上眼,对他们的死活也并不在意,道:“既然如此,就让杨侍郎跑一趟,先看看到底是不是朱家太子。”

牛金星点头附和,只等杨永裕来了,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通,连蒙带吓地让杨博士打起使者的旗号去见朱慈烺。

一三一英雄乘时务割据(四)

杨永裕前往敌营的时候,心跳如同擂鼓。

钦天监博士的品秩不高,但是投降贼人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却十分大。他的投降,甚至比曾经官居布政使的萧应坤担任伪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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