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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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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赵清蓉拜下。

“传——膳——”

司礼太监尖细的嗓音唱起来,似入清水的墨,一层一层漾开,涟漪点点。绕着重重帷幔,在整座宫殿中四散。这悄静的汉宫,转眼晃入漆黑的夜色中。

冬日夜太长。

皇帝居中而坐,窦太后与陈阿娇随坐身侧。宫人们徐徐行来,膳碟传入。好难得的家宴,天家威严于此时,已是荡然无存。祖孙三人和乐乐围坐一团,长乐宫已许久不设宴,这一顿随来的家宴,让窦太后很是欢喜,气色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席间阿娇无话,皇帝看起来也有些微妙的情绪,太皇太后活过这么多年,人老心思重,自然懂这些孩子心里的弯弯绕,只不点破,因说:“皇帝,哀家老啦,这几日来,愈发念旧,一个囫囵梦,都能梦见启儿,启儿出生时候的样子,那眉目眼神,孩子,皇帝,真像当年哀家在猗兰殿第一眼见到你时那样儿。你圈在黄袱裹子里,瘦瘦小小的,肉似的一团,哀家从王美人怀里把你接过来——嗳,王美人在哭,那时你父皇……大概不大喜欢她的,她得了麟儿,你父皇也少来瞧,她哭的好伤心。其实……说来也教人笑话,哀家是羡慕她的——她哭什么呢?好歹有封位、有儿子、有丈夫,哀家可比不上她!启儿当年出生的时候啊,咱们还在代国,那年景,兵荒马乱的,高祖皇帝早已驾崩多年,吕氏掌权,惠帝刘盈居位,朝中一脉皆是吕姓权臣,咱们呐,日子过的可苦!高祖皇帝留下这几个儿子中,便属你祖父威望最高,彻儿,功高震主啊,你懂什么叫‘功高震主’?吕太后戒心甚重,盯得咱们代国……几乎没有活路啊!”

皇帝听的很认真。窦太后喘了几口,赵清蓉连忙递上清汤,伺候老太后润喉,窦太后接过,缓了一下,又说:“……我与你祖父文皇帝刘恒,算是患难夫妻,这一路走来,从代国到长安,吃过不少苦头。”念及往事,不免是有几分唏嘘,窦太后眼中泛起泪光:“孙儿啊,好在你祖父重情重义,哀家以代王后身份入主中宫,位极皇后,凤仪天下,文皇帝待哀家之好,少数啊!文皇帝承天祚,御极大宝,掖庭永巷美人几数,多少貌美年轻的女子,日日夜夜盼君恩,你祖父一路行过,从未忘记哀家这个陪他在代国受苦受难的糟糠妻。彻儿啊,你祖父心里有数,这后宫女子,为承宠君前,没有一桩事儿是不能做的,她们爱皇帝么?当然!只是,文皇帝早已分辨不明,那些个莺莺燕燕的女子,爱的是他刘恒,还是皇帝丹陛下滔天权势——至少,文皇帝深知,掖庭年年选侍年轻貌美的家人子再多,巍巍汉宫,不计冕冠玄服、单单思慕他这个人的女子,只哀家一人!哀家数十年圣宠不衰,因什么?只因文皇帝性子太敏,哀家与他,是从代国一路扶持走来的患难夫妻,他比谁都瞧的清楚,旁的女子爱他,因他是皇帝;哀家思慕他,却只因他是刘恒。”

皇帝眉头微微锁起,似在深思。窦太后这番话,句句戳心。文皇帝性情敏达,他却也不拙。文皇帝能想明白的,他当然也能想明白。

这后宫女子,是因爱他刘彻,还是惧他帝王威仪?

她们是恭顺温婉的,皇帝要怎样,她们便应声附和。卫子夫如此,阖宫美人、夫人,无不如此。于她们而言,谁是‘皇帝’有何要紧?她们顺从思慕的是“皇帝”,而非他刘彻。

尽管刘彻就是皇帝。

只有陈阿娇是不同的。

他是尘泥时,她已在云端。陈阿娇自出生起,便注定要与这汉宫情缘深结,她高贵的母亲自然要为掌上明珠娇娇寻一门天底下最尊荣的姻亲,馆陶姑姑好大的心气,连王公贵胄都看不上,偏要与这普天下的主人——天家刘氏结姻亲。他与母亲王美人别居猗兰殿时,久不见父皇,但他的表姐陈阿娇,却能日日入谒君前。皇帝舅舅视她如珠如宝,莫说有馆陶长公主这一层关系,单凭堂邑小翁主那份儿讨巧的灵性,已能轻易获宠。她生来属于这汉宫。

宫中诸美人遇见他时,他已是皇帝。只有陈阿娇,在他最狼狈、最失意的时候,遇上他。

很多年之后,他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可怜帝王,这一生仿佛在弯曲阴暗的甬道行过,与朝臣盘磨心计,与后宫周旋雨露,却不知谁是真心爱他?亦或,是爱他的皇位?

阖宫的女人,个个对他低眉顺首,唯她一人,猜不透,抓不住。

陈阿娇。

皇帝略微顿了顿:“太皇太后的话,孙儿谨记。”盘中的吃食皆已凉了,有宫女子想要撤走,被他拦下。巍巍汉宫,竟无人知道,他是念旧的。

太皇太后觑他一眼,笑容莫辨。忽地便向陈阿娇道:“娇娇,多吃些,你那里,恐怕找不见这样精致的吃食。才几个月,瘦的没形儿啦,阿祖怪心疼。”

皇帝也瞧一眼,却没说话。

她站了起来:“嬷嬷,把那盘漂亮的、滚花儿似的鸽子肉端过来,嗳,正是那盘!”她小声嘀咕:“我那儿可没这个东西,好久没吃了,怪馋的。”她咂咂嘴,笑起来的摸样竟能找见馆陶大长公主的影子,眉眼弯弯,可漂亮,那双眼睛里,似有繁星落下,洒了一片辉芒。

皇帝忽然道:“不过鸽子肉,多大点事儿,没的吃便叫膳房准备着。那些个插科打诨的厮门,不怕掉脑袋?把朕的宫室,整的跟农家破落户似的,连个鸽子肉也供不足!”

皇帝倒是有些生气了。


第13章 纱窗日落渐黄昏(13)


赵清蓉烫了热酒来,一盏一盏满上,皇帝兴致高,索性叫她把酒坛子摆桌上,因问:“这是什么酒?味儿与往常不大一样。”

赵清蓉笑答:“回陛下话,雪水里冻来的梅子酒,炭上温一壶,这冷的热的交合在一起,怪冲。味儿也美。”

皇帝笑了笑:“只怕长乐宫的宫女子才有这番心思,朕在旁的宫里还吃不到这好酒。也是了,下了满场的雪,白白这么化了,怪可惜。这大冬日里,用雪水酿梅子酒,实在精妙!天地甘霖,属雨雪最净……这法子好。”

“莫说甚么好不好的,”太皇太后也笑了起来,“这满殿室里哪有皇帝吃不到的好东西!没的白白撂我这长乐宫跟馋猫儿似的,凭皇帝一句话,甚么山珍海味,她们下油锅子踩尖刀子也得给陛下弄来!”

皇帝笑着放下杯盏:“孙儿跟馋猫儿似的,实在馋皇祖母宫里这些个好吃食,那可是正经话。但也不是没的混说的,孙儿那宣室殿,可不真没这些个雪水冻来的好酒么!那些个内监侍从,个个心拙脑笨的,与长乐宫里伶俐的宫女子哪能比?”

“瞧瞧,瞧瞧,”太皇太后因向众人笑道,“咱们皇帝可不是受了好些的委屈!陛下这是要上哀家长乐宫讨人的意思么?嗳哟,没的正经,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那模样顽呢。”太皇太后故意说话逗乐子,满室的宫人皆掩嘴轻笑,连皇帝也笑,窦太后因说:“您呐,旁的没法儿想,咱们这长乐宫的主意,您可别歪打。满殿宫人皆是活性子,哀家这长乐宫,除了娇娇,您别想牵走一人!”

阿娇见老太后话头又缠上自己,不由脸色晕红,有些儿羞臊,又不知如何回应才妥帖。倒是皇帝,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只顾自己饮酒,一会儿才吩咐赵清蓉:“这酒不算烈,给皇祖母添上半盅,暖暖身子。”

“遵陛下旨。”赵清蓉连忙添盏。

皇帝脸上隐有笑意:“皇祖母说的是,除皇后外,这阖宫伶俐女子,朕绝不能带走。——论口舌伶俐,这长乐宫的宫女子,哪个比得过皇后?”他乜陈阿娇,嘴角微微扬起,似有几分捉弄的意思。

阿娇低下头,倒是没有说话。

酒过三巡,肚子也饱了,周身被满殿暖炉子熏的热融融,舒服极了。今日窦太后开点的也差不多,她老谋深算,心忖着,若是再加点儿旺火,馆陶那边提点着不教她出岔子,那阿娇重归椒房殿的日子,便指日可待了。皇帝仁心,又念旧,左不过是当初娇娇心太直,开罪了皇帝,如今受了这许久的委屈,也尽够啦,皇帝得顾念她这行将入棺的老身子,她的话,皇帝总是听的。

窦太后因说:“皇帝可要去了?这天时冷,顺捎上娇娇一程罢?那孩子底子薄,这一路来,吸了不少寒气,回头怕是要病了。皇帝銮驾且捎她一程,倒能挡挡风。”

皇帝因吩咐杨得意道:“你们前头先走,将皇后送回宫,再来接朕。朕坐这儿等着,与皇祖母叙叙旧。”

窦太后没防备皇帝会这样说,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笑开来:“皇帝想的周到,杨长侍……”

杨得意已行出一步,跪地拜曰:“长侍在。”

窦太后抬了抬手:“免。”因道:“有劳长侍,送娇娇回宫吧。回头再来接皇帝。这里行去宣室殿,还是有些儿脚程的,莫要教皇帝好等。”

“喏。”

窦太后又转向阿娇,千不舍万不舍:“娇娇,前次哀家听清蓉说,你那儿缺炭缺粮的,是不是日子不大好过?可怜见儿的,馆陶前回来向哀家哭诉,说你派了宫女子往宫外府里去领炭粮月钱,这大寒大冻的,炭敬都不上,这日子可要怎么过?那些个厮门小婢,是怎么个德行,哀家心里都清楚!踩低捧高么!哀家也是这样年轻轻过来的,她们肚里有几根花花肠子,哀家能不知?可怜的娇娇,若是衣食用度有哪处供不上的,只管叫你宫里人来长乐宫走一趟,哀家教清蓉准备着,要什么,哀家这边儿便有什么!”言毕,老太后伸出一双枯枝似的手臂,搂着陈后,又一番软语不舍。

皇帝神色戚戚,待她们祖孙二人分开时,皇帝才向太皇太后道:“皇祖母,朕有话要与您说。”

窦太后略一顿,疲累地挥了挥手:“都退罢……”

“喏。”宫女子清清脆脆的声音齐齐矮下来,小孩儿胳膊粗的大明烛自帷帐后一路延向殿外,光影曳曳。

倏忽似有风吹来,几支大烛险被风吹灭,明明晃晃的,那圈影儿映着烛台,险险的似又被扶了起来。

宫女子鱼行而出。步履稳的就似踩着琉璃台的小金莲,一步一步,只见曳动的身姿,却不见裙裾轻摆。每一个细节,都服帖而合礼。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只剩九五至尊的皇帝,和烛息奄奄的老太后。

皇帝伏首行大礼,冕冠十二旒簌簌敲打着青玉地砖,在安静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玄色冕服拖曳在地,遥遥相看,竟似一盏巨大的、威严的黑莲台。

皇帝叩首。

窦太后微微叹了口气,她苍老的、枯枝似的手竟控制不住地抖动,她终于沉声道:“皇帝,何事要说?”她嘶了一声儿,竟有些“稚拙”地又补了一句:“孙儿,不必行此大礼。”

她口里的“孙儿”,早从当年猗兰殿懵混不知事的黄口小儿,长成了丹陛之上从容受朝臣瞻拜的帝王。

或者,有朝一日,还将是,千古一帝。

刘彻抬头,一双眼睛里充盈血丝,他看着他的皇祖母,那是帝王的眼神,狼的眼神。窦太后肩胛微微浮动,然后,她听见皇帝低沉却果断的声音响了起来:“皇祖母,朕要动手了。”

“彻儿……”老太后的声音,沉如暮钟。

未央浮沉十数载,她有多少事情是看不明的?刘彻眉目之间野心始成,那份果敢与狠毒,比照父祖文、景二位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狼长大了。没有人教他清君侧,他一人孤身艰难迈向归属帝王荣耀的御座,却终于还是懂得举起刀斧,筚路蓝缕,开始“清已侧”。

“彻儿,馆陶到底是你姑姑……”窦太后闭上眼睛,两行眼泪顺着苍老的面颊淌下,她太老啦,老的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刘氏子孙自相残杀。

“朕知,大长公主是朕姑姑,但不知,姑姑是否知道,彻儿是她侄儿?!”皇帝再拜首,深深叩下,然后,自己一手提着冕服下摆,有些跌撞地站了起来,皇帝梗着脖子望他祖母,一双眼睛里,血丝错横,皇帝有些哽咽:“皇祖母,您告诉我,馆陶姑姑知不知,朕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亲侄儿?”

“……皇帝,哀家有一事相求。”窦太后颤颤巍巍地扶着龙拐,她勉力稳着情绪,脸上松落的皮肉却仍是因过于激动而不住抖动,像粉扑子似的,几乎要掉下来。

“皇祖母但说无妨。”

“馆陶罪有应得,皇帝想做的事,哀家拦不住,”窦太后微微叹息,仿佛又沉入往事回溯中,“……那孩子,不容易,打小儿跟着哀家在代国,吃过不少苦头。那时,你祖父早有代王妃,育三子,哀家出身贫贱,初时获宠,得来不少白眼,文皇帝生母薄太后又嫌哀家狐媚惑主,及至之后,代王妃嫡出三子不知何故,接连病死,她们都道是哀家为启儿前程盘算,害死代王嫡子。太后薄姬更是对哀家恨之入骨,想着法儿拿咱们娘儿仨出气,同样是代王亲骨肉,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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