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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我在天堂等你-第59部分

小说: 我在天堂等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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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我再次见到尼玛时,她已有了很大的变化,她不再是那个发髻上插着小红花的小姑娘了,她的面庞不再光洁,不仅有许多的疤痕,还有许多的沧桑。
  让我先说尼玛的身世吧。
  尼玛的老家在四川藏区一个叫道浮的地方,我们进军西藏时曾路过那里。她的父亲是汉族,母亲是藏族。17岁那年,家乡遭了大灾,她的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弟弟都饿死了。这时,村里有几个家里遭了大灾的女人相约着,要叩长头去拉萨朝圣。
  她们听人说拉萨遍地是金子,只要虔诚地叩长头叩到拉萨,就是此生受尽苦难,来世也能过上天堂般的日子。于是她就和几个女人一起结伴离开了家乡。
  她们走了整整一年。
  我遇见她们时,她们刚刚离开家乡1个多月。她也说她们在叩长头的路上的确遇到过军队,但她没有注意到军队中有女人,更没有注意到我。
  和我们分手后,她们历尽千辛万苦,一直虔诚地叩头到拉萨。一路上,不断地有人病死饿死冻死,等到拉萨时,从家乡出来的6个人,就只剩尼玛和另一个姑娘了。
  但出现在她们眼前的拉萨,根本不是像她们想的那样遍地是金,而是遍地的穷人。她们只好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
  半年后,另一个姑娘也病死了。而模样比较漂亮的尼玛,则被一个贵族家的裁缝娶回去作了妻子,并生下一个女儿。
  没想到生下女儿几个月后,尼玛又遭了难,她和女儿同时染上了天花。
  在当时的拉萨,染上天花就等于得了不治之症,不要说没钱治,就是有钱也治不了。因此凡是得了天花的,一律要赶出家门,赶到拉萨河的河心岛上,困在那儿,任其饿死冻死。
  尼玛当时不仅怀抱着吃奶的婴儿,而且又有了身孕,但她的丈夫还是狠心地把她们母女赶出了家门。
  尼玛和女儿在岛上冻饿交加,3个月大的婴儿很快就夭折了。但顽强的尼玛却活了下来。
  我相信尼玛之所以能活下来,完全是靠着母亲的精神支撑。她说如果她死了,她腹中的孩子也会随之死去。所以她不能死。
  靠着一些好心的路人施舍的糌粑裹腹,靠着拉萨河的冰水解渴,一个多月后,尼玛的天花终于自愈,只是脸上落下了许多疤痕。她再也不愿回到那个所谓的家里去了,重新开始流落街头。
  后来她听人传说,拉萨来了解放军,给解放军做工不但不受欺负,还可以得到工钱,她就跑到部队的八一农场找活干。恰好在这时候,我们团民运股股长去那里办事,遇见了她。一听她会说汉话,就把她带回来了。
  尼玛的到来,让我和你们父亲心里都踏实了许多。尽管很快我们就得知她自己也有了身孕,我们还是留下了她。
  1954年9月,你们父亲接到上级通知,他被选为英模代表,将和西藏军区的其他代表一起,去北京参加国庆观礼。
  经过反复商量,他决定带上我和女儿一起出去。
  一方面我想去军留守处打听一下虎子的消息;另一方面我也想回重庆去看一下母亲。自从参军离家后,我一直没有她的消息。虽然我也给她写过几封信,可由于我们的行踪不定,我从没收到过她的信。我不知道这些年来她怎么样了。我很担忧。
  我还有个想法,如果母亲身体许可的话,我就把木兰留给她抚养。我还是担心西藏的气候对孩子不适应。
  尼玛有身孕,不能与我们同行。我们就将她安顿在部队,让她等着我们。
  4
  9月中旬,我们出发了。那时木兰刚刚5个月。
  当时,川藏线尚未完全修好,汽车只能通到扎木。我们一行人时而骑马,时而步行,一点点地往前移。路途遥遥,我无法抱着你行走。出发前,你们父亲找了只木箱,垫上厚厚的衣服,把木兰放进去。然后再把木箱放到马背上,马背的另一边是行李。
  不管路途怎么样,木兰都在箱子里静静地睡着,一声不吭,好像知道我们很辛苦,不愿再添麻烦似的。我却怀着恐惧的心理,随时把她摇醒,生怕她的睡着是不正常的。那次同行的不只我们一个孩子,还有两个稍大一点儿的,一个2岁,一个3岁,都是想送到内地保育院去的。那时在西藏出生的孩子,成活率非常低。有的生下来就死了,有的虽然是活的,却在几个月后死去。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十八军留守处在距成都不远的大邑县办了一个保育院,专门抚养我们的孩子。
  翻越米拉山时,我们遇见了正在修路的部队。那些已经在这条路上奋战了3、4年的修路战士们,已被风雪蹂躏得不像样子了,脸庞憔悴,衣衫褴褛。我怀着敬意和疼爱看着他们,我说不出话来。他们却热情地和我们打着招呼,为我们祝福。有些战士还笑容满面地逗着孩子,一点儿也没有怨言和叹息。
  我们一点点地往山上走,越往上海拔越高。9月的天气,在这个高山顶上却冷得像冬天一样。到了山顶,居然飘起了零星的雪花。我把木兰从箱子里抱起来,抱在怀里,衣服裹了又裹,生怕把你冻着了。
  忽然,我听见同行的一个母亲叫起来,她说不好了,我的孩子在抽筋!
  我们围过去。见她那个2岁的孩子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浑身抽畜。随行的医生说这是缺氧造成的窒息。我一听,连忙打开襁褓看木兰,我发现木兰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我松了口气,高兴地对你们父亲说,看咱们女儿多乖,眼睛瞪得那么大。
  哪知随行的医生一看说,不好,这孩子的情况更严重,瞳孔已经放大了。
  我的腿一下就软在了地上,险些把你摔了。
  你们的父亲还算镇静,他接过孩子问医生,现在怎么办?医生说没有药物可治,惟有尽快下山,只要到了山下氧气充足的地方,孩子自然就能缓过来。你们的父亲问尽快是多快?医生说最好是半小时之内。
  你们的父亲听了二话没说,抱起孩子就往山下冲。道路泥泞不堪,他跌跌撞撞的,生怕把孩子摔着,这使他跑起来的样子有些奇怪。那些修路的战士怔愣着,一时不明白这位首长怎么了。这时有人大喊了一声:各连注意了,传我的口令,以最快的速度把孩子们送到山下去!
  原来是负责修那段路的一位营长。
  一个战士听见口令,丢掉上手的铁锹,飞快地迎上去从你们父亲怀里接过孩子朝山下跑去,几步之后就被另一个战士接了过去。我看见裹在襁褓里的木兰从一个战士的手中传到了另一个战士的手中,我看见战士们的脚下泥浆四溅,头顶雪花纷飞。我看见一双手和又一双手组成了一条生命之链……
  战士们抱着生命在奔跑,他们自己的生命也随之飞奔起来。那一刻我已经相信,孩子们得救了,他们一定能获得新生。很快,襁褓就离开了我的视线,消失在山的拐弯处。
  等我终于跌跌撞撞地跑到山下时,木兰已经躺在一个陌生军官的怀里睡着了,脸色平静,呼吸均匀。那安宁的样子告诉我,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已经经历了死亡,小小的年纪已经有了深深的生命刻痕。
  这时,另外两个孩子也缓过来了,他们怯生生地重新喊出了妈妈。
  我相信米拉山至今还记得这一切,我相信它至还记得这三个小生命。毕竟,他们是在跨越了它之后,获得新生的。我和两位母亲一起流下了热泪。
  木兰,你能够理解我的心情吗?
  我为你的死而后生喜极而泣,我为我的失而复得喜极而泣,我更为修路战士的壮举感动不已。我不能想象,如果你又随你的哥哥姐姐去了,我该怎么办?我紧紧抱着你想,我一定要好好地把你抚养成人,然后告诉你曾经发生的这一切。我甚至觉得我要把你抚养成人,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你对那些素不相识的官兵永远心怀感激。
  木兰,你能够吗?
  我想你能够。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一定会对所有有恩于你的人心怀感激的。
  可是我却没能做到。我没有把这一切告诉你。
  木兰,有一次你发烧住院,我正好在身边。看着你小脸烧得通红,我很难过,忍不住想把你搂进怀里,就像病房里的其他母亲那样。但你努力将我的手臂挣开,然后躺到床上,尽量将身子往墙边靠,不让我挨着。我知道你不习惯我的任何亲昵表示,但当你做得那样明显时,我还是感到了钻心的难过。那时你才11岁。
  我没再努力,就坐在一边看你。
  我默默地想,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呀。不是说血浓于水吗?为什么我们之间永远有隔膜?我们的亲情上哪儿去了?真的被离别的岁月冲走了吗?
  但我不怨你。
  许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写好了结局。当我忍着泪,把半岁的你丢到保育院而领走了5岁的木军时,我就应该想到后来的。
  但我不后悔。
  当时我只能那样做,我不能违背我对苏队长和王政委许下的诺言。
  可是我多么想告诉你,我一直想告诉你,你的生命中同样有着我的伤痛,有着我难以忘怀的生命记忆。
  5
  现在我要说的是木军。
  我早该说到木军了。尽管木军是在木兰半岁之后才来到我身边的,但他是长子,他是我们家真正的老大,你们说是吗?
  其实在我前面的讲述中,你们已经明白了木军的来历,你们已经明白了谁是木军的亲生父母,谁是木军。是的,木军就是虎子,就是苏队长和王政委惟一的儿子。
  就在那一年,我抱着木兰出藏的那年,我找到了虎子,我有了木军。
  回到重庆后我得知,母亲已经去世了。我心情沉重地抱着木兰回到成都,来到了十八军保育院。我是想打听一下虎子的消息。
  没想到我刚一到保育院,就意外地遇见了徐雅兰。
  你们都知道徐雅兰,她不仅是我的战友,还是你们兄弟姊妹最喜欢的八一校的徐老师。她在甘孜被查出心脏病后,与我们分手了。但她不愿离开部队,从甘孜回到成都后,她就到保育院当老师了,以后又到了八一校。因为身体的原因,她终生没有生育,但她却有无数的孩子。在她去世前,她一直是我们家最受尊敬最受欢迎的客人。
  那天在门口,我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尽管我们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我们惊喜异常,叫着对方的名字拥抱在了一起。有很长时间我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分手5年来所经历的一切全都涌了上来,紧紧地塞在我的嗓子眼里,把我的眼泪也塞住了。
  后来还是木兰的哭声救了我们,木兰是被我们的拥抱弄醒的。她一声嘹亮的啼哭让我们两个同时笑起来。徐老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惊讶地说,这是你的孩子吗?
  我点点头,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她已经是第三个了,前面两个都没了。
  徐雅兰抚摸着你的小脸说,你把她交给我吧,我来替你养。
  我怔了,没有思想准备。我怎么舍得?你还在吃奶呀。
  正在这时,一个大脑袋的小男孩儿向我们走过来。我一下子被他吸引住了。我把怀里的你交给徐雅兰,蹲下身来迎他。我想吸引我的一定是他的眼睛。他有一双非常干净但却非常忧郁的眼睛,那眼里的忧郁与他的年龄很不相称,让人看了心悸。
  比之他的脑袋,他的身躯显得非常瘦小,摇摇晃晃地走向我,犹犹豫豫地走向我他走到我跟前,仰起他的小脸怯生生地开口说:阿姨,你是从西藏来的吗?
  我点点头,有些不知所措。
  他说,我的妈妈也在西藏。你把我的名字记下来,叫她来看我好吗?
  在他说话的那一刻,我一眼看见了他额际上的那个疤痕,我惊讶地抬头看徐雅兰。我说难道他是……虎子?
  徐雅兰含着眼泪点头说,是,他就是虎子。
  小男孩儿说,我叫木军。
  徐雅兰说,拉姆当初把他送来时,只反复地说着十八军三个字,于是保育院的同志就为他取名为木军。木,十八之意。
  我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用力地搂着他。我把我的眼泪全都蹭在了他的脸上。我在心里对苏队长说,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苏队长,你可以安息了。
  木军被我抱得不知所措,我说,我就是你的妈妈呀,木军……
  木军,你就是这样来到了我的身边,或者说,回到了我的身边。
  你本来就是我的孩子,我早就向苏队长许过诺言,要把你抚养成人的。而且早在进藏之初,我就一次次地说过像谶言一样的话。第一次是苏队长决定带你进藏时,我说你放心吧还有我呢。第二次是苏队长要把你留在甘孜时我说别留下,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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