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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我在天堂等你-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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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觉得,自己从小到大,最能干的就是现在。她打算这样干上1年,攒够了钱,还是要去租个门面,不是为了钱,而是要有一份可以发挥自己能力体现自己价值的事业。
  丈夫小金见她这样连轴转,又心疼又生气,说你这个样子,哪还像是个将军的女儿?他几次说要把她现在的情况告诉她的父母。木棉坚决不让。
  木棉说你要敢告诉他们,我就跟你离婚。木棉还说,你不要怪我父母,如果你有本事,我又何至于如此?木棉又说,我一定要让我爸看看,我完全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来创业。我非要开这个店不可,等开业了我再通知我爸,看他怎么说。
  小金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似的,把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说,木棉,让我们一起来努力吧。
  我们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她来不及等到这一天了。
  木棉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忽然,木棉看见刚才那个可疑的男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神色有些鬼祟,手上提了个白色购物袋。木棉透过袋子,一眼看见里面装了个黑皮的小方包,就是弟弟木鑫常提着的那种包。谁会把那样体面的包装在购物袋里。
  木棉已经确定他不是这里的客人了。她警觉地看着他。
  男人扫了她一眼,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往门口走。
  快走到木棉身边时,木棉突然开口说,请问你是住在这儿的吗。
  男人看了她一眼,说,当然是啦。木棉发现一丝惊慌从他眼里闪过。木棉说,我可以看一下你的房卡吗。
  男人假装去摸口袋,趁木棉站起来的一瞬间撒腿就跑。木棉拔腿就追,同时大喊了一声,抓贼啊。
  男人冲出宾馆向左一拐,就跑进了一条小巷,木棉在后面紧追不舍。她自己都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和力气,风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她觉得自己有如神助。她一点点地接近了那个男人,她确信自己一定能抓到他。那个男人却跑得踉踉跄跄,突然,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跌倒在地。木棉一步冲上去按住了他。
  男人似乎已无力,也无心反抗了,他开始向木棉求饶:大姐你放了我吧,我把东西还给你就是了,以后我再也不干了,我这是头一回。
  木棉没有松手。她才不会被这么几句话骗住呢。
  男人继续求饶,他说我真的是头一回,我要是惯犯,还能这么笨?还能不带凶器?我要是带了凶器,你哪里还能这么按着我……我也是被逼无奈才这么做的,我下岗了,我老婆也下岗了。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木棉更是火冒三丈。她死死地压着男人的胳膊不松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难道下岗就有理由这么做吗?这不是侮辱我们下岗工人吗?如果父亲听见了,肯定会大拍桌子说:人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可以放纵自己,那就是丧失了灵魂。
  男人忽然说,大姐,我看你也像个下岗工人。
  木棉一下子愣住了。就在这一瞬间,男人把包砸向她,爬起来就跑。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木棉知道是宾馆的人赶上来了,她抱住那个包,软在了地上。
  雷小姐赶上来扶起了她,焦急地说,木棉姐你没事吧。
  木棉摇摇头。可她刚一站起来,两腿一软,又倒了下去。这时候她才感到有些后怕,正像那个男人说的,如果他带着凶器,木棉也许早倒下了。
  雷小姐说,木棉姐你胆子可真大,一个人这么狠命地追,还空着手。万一他带着凶器你可就完了。真把我吓坏了。
  木棉有些凄惨地笑笑说,如果真那样,我就可以陪我爸了。
  雷小姐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愣在那儿。
  木棉的眼泪已经汹涌而出。她在心里对刚才那个贼说,谢谢你没带凶器……

 ·7·


 
 裘山山 著


第七章
  木凯不能回来吗?不要紧。木凯已经两年没回来了,再多一年也不要紧。反正我知道他在那儿,他在那儿我心里就踏实。本来我是不同意他去西藏当兵的,我生怕他有什么闪失,那样的话我无法向他的父亲交待。后来你们的父亲跟我说,让他去吧,西藏需要他。你们的父亲还说,我们必须实现他父亲的愿望。这后一句话我没法抗拒。当初我把他从医院抱回家时,带回他父亲留给他母亲的一封信。他的亲生父亲在信上说,我越来越感觉到,对于西藏这片神圣的土地,仅仅献出我们自己的一生是不够的,还必须让我们的后代延续我们的事业。所以得知你有了孩子,我真是太高兴了!如果生下的是一个男孩儿,就把他培养成一名边防军官,如果是个女孩儿,就把她培养成一名医生,总之要让他(或她)延续继承我们未完成的事业。
  他的父亲在留下这封信不久之后,就离开了人世。
  木凯是我的儿子,我没有说他不是我的儿子。我不过是说,我同意他去西藏,是为了实现他亲生父亲的遗愿。这些日子我很想念木凯。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久没回来。哪有做母亲的不了解儿子心思的?但我没说,没有对你们的父亲说。你们的父亲太看重木凯了,我怕他知道了难过。我跟他说,木凯是在西藏替我们守着呢,是在西藏替我们晒太阳呢。
  木凯有心事。我知道。我刚才说了,哪有母亲不明白儿子的?知子莫如父,也可以说知子莫如母。他一定已经知道了什么,否则他不会这么长时间的回避我和他父亲。这个孩子,太好强了,什么都自己撑着。像他的父亲。我是说,像他的亲生父亲。
  你们感到吃惊?你们肯定会吃惊的。我们这个家,有太多让人吃惊的事。
  现在,当我对你们讲述这些时,往事就如同天上行走的云,从我的眼前急速地掠过。它们都期待着我将它们一一展开。
  1
  我一直以为陷入往事是一件很美的事。
  许多人陷入往事是为了逃避今天。我陷入却是为了享受今天。如同在一个晴好的天气里,泡一杯清澈无比的绿茶,坐在阳台上看着天上的浮云。那些曾经亲历过的事,被岁月过滤之后已远远离开了我,在历史的天空中漂浮着。
  我喜欢那样,喜欢让自己的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过去的岁月里,忘了今夕何夕。因为对我来说,每一朵往事之云都是美丽的,尽管它们中有的饱含雨水,一触即满脸是泪。有的蕴含着雷电,一触便能天撕地裂。但我仍钟情于它们。
  有一次木凯的媳妇对她的同事说,她们那时候——她指我——好可怜哪,居然背着背包赶着牦牛翻山越岭地走进西藏,而且还饿着肚子。我在隔壁听见了。我很感慨。我想我们可能是艰苦的,我们可能是受尽了磨难的,但我们不可能是可怜的。我没去说她。因为在她看来,我们那样就是可怜,可怜得不得了,可怜得不可思议。既然我不指望下一代人能理解我们的理想,当然也就不指望他们能分享我们的快乐。
  我从不为我的过去感到后悔,为什么要后悔呢?我甚至认为,也许我正是为了在白发如雪时,能有回忆不尽的往事,才走进西藏的。
  何况那时候,我们的确有许多快乐。也许应该叫苦中作乐。
  有一回木槿问我,妈妈,每次那些阿姨来咱们家,你们在一起说起过去那些事,总是笑个不停。我从没见你们叹气过。那个时候你们真的很快乐吗。
  木槿还追问,你们是为什么快乐呢。
  为什么快乐?我一下答不上来。我想不会是因为苦。没有人天生喜欢吃苦。吃苦本身也不值得骄傲。我想我们的快乐,除了源自于我们的年轻,大概就是源自于我们为他人吃苦的信仰了。换句话说,这苦是我们自己找来吃的。
  在我年轻的心里,所有生活上的苦都不能算苦,所有生活上的难都不能算难。惟有心灵上的苦难才是真正的苦难。
  在我年迈的心里,依然如此。
  当我们女兵随着浩浩荡荡的进藏大军一起向西藏进发时,我们的心是那样的明朗和纯净,心底没有一丝阴影。我为此感到自豪,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人生之初呢?虽然后来我们吃了那么多苦,有时候苦得我都难以承受了,但我仍没有怀疑过自己的选择。我只是觉得自己对这样一种选择还准备不足。
  木兰,记得吗?还在你上小学的时候,为了写一篇作文你曾跑来问我,妈妈你那时候真的赶着牦牛爬雪山吗?你那时候真的每天饿着肚子吗?你那时候真的差点儿被江水冲走吗。
  我点头。平静地点头。还微笑。过去了的苦日子想起来总让我忍不住微笑。
  还有许多是我当时无法告诉你的。比如有一次过河,正是我来例假的时候。当我锳到河中心时,河水中浮起了缕缕血丝。我每锳出一步都有一缕血水浮上来,在我的身后打旋儿。
  我觉得整个身子都在往下坠,好像我全身的血,它们都很喜欢这种样子,都急不可待地想涌出来,汇入那些无名的河流中。我想我的子宫肌瘤,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滋生的。它们一天天,一年年,缓缓地伴着我长大。所有的病都不是不速之客,它们早就和你住在一起了。
  所以当我被检查出这个毛病那个毛病时,我一点儿也不奇怪,甚至对它们感到亲切。好像和它们是老相识似的,对它们的到来报以微笑。
  在我的影集里,至今还保留着一张我到达拉萨后拍的照片。我眯缝着眼睛,大概是被太阳光刺的。身上的棉衣看上去比我人重。我站在那儿,站得不直。背后是我们住的干打垒土房子。还有一棵孤零零的西藏红柳。
  其实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人们从那帧照片上看不到,那就是在我的腹中,怀着我的第一个孩子。
  那时我不过21岁,脸上的神情却比老人还要肃穆。
  你真的认为你是去解放西藏人民吗?你还问过我这样十分严肃的问题。
  是的。我亦十分严肃地回答你。毫不迟疑。
  1950年9月,我们在行进了10多天之后,终于抵达了西康重镇甘孜。
  尽管你们的父亲早在几个月前就先遣到了甘孜,并且为我们的到来做了充分的准备,尽管我们到甘孜的大部分路程是坐的车,尽管苏队长说,到甘孜只是我们进军西藏这一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我还是感到非常自豪。因为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平生走得最远的一次了,而且一下子就跨入了神秘辽阔的青藏高原。
  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甘孜,真是无比美丽。碧绿的雅砻江蜿蜒流淌,无声无息。江两岸地形开阔,水草肥美。9月正是高原的黄金季节,蓝天白云之下,到处都可以看见黑色的牛群和白色的羊群在悠闲地吃草,还能听见牧民们悠扬的歌声。山上喇嘛寺的金色屋顶与远处白雪皑皑的山峰交相辉映,就像一幅美丽的图画。还有那随处可见的经幡,被高原的风吹得猎猎作响,似乎没有绳子紧紧地系着,随时都可能化作五色的彩蝶,飞上天去。
  如果不是后来我在甘孜城里见到了那可怕的一幕,我会一直以为这里就是世外桃源。
  那天我们几个女兵去甘孜城里办事,一走上那条凸凹不平满是烂泥的街道,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街道两旁堆满了垃圾和废物,中间淌着臭水,一股恶臭冲鼻而来。在这些垃圾和臭水中,布满了乞讨的人。他们有的跪在地上,有的趴在街边,身上只是披着一张黑乎乎的羊皮。这些人大多是残疾,不是瞎子,就是断了胳膊或断了腿的,有的人虽然有腿,却无法站立,像布袋子似的拖在地上。他们茫然地伸着手,在那里蠕动着,发出哀号,向行人乞讨着。
  一只半腐烂的死狗的尸体蜷曲在那儿,上面落着好几只专吃腐肉的乌鸦。狗的旁边,是一个10来岁的小乞丐,他的嘴角溃烂着,往下淌着脓血,睁着一双可怜的眼睛看着我们。
  我惊呆了,好像陷进了最黑暗最悲惨的地狱,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这时,随着一声吆喝,一个有钱人骑着马过来了。身上穿着绸缎,脚上是长靴。马的身上也配着金鞍。极为富贵华丽,与这条肮脏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街两边的穷人纷纷伏在地上向他跪拜。他停下马,一个穷人连忙跪在马前弯下腰,让他踩在自己的背上下马。
  有钱人下马后发现了我们,他看了我们一眼,极为有意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钱币来,朝满街的乞丐撒去。那个小乞丐迫不及待地朝离他最近的一个银元爬去,但他的两条腿就像两只布袋拖在身后,使不上劲儿。他只能靠两只胳膊往前挣扎。好不容易靠拢那个银元,刚把手伸出去,那个有钱人就一步跨上来,踏在了银元上。小乞丐不顾一切地去扳那只穿着长靴的脚,想抠出脚底的银元,那只靴子却抬起来,将他一脚踹开。小乞丐顿时像个烂布袋一样,掉进了路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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