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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我在天堂等你-第22部分

小说: 我在天堂等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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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古板的父亲。
  夜已经很深了。木棉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进进出出的人员。
  今天的宾馆似乎很安静,也许是因为市场萧条,客房使用率不高的缘故。木棉犹豫了一下,给家里拨了一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二姐木兰。木棉和二姐之间比较疏远,年龄是一个因素,最主要的是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木棉从老家出来时,木兰已经当兵了。加上木兰的性格总是那么内向冷淡,从不主动和家里人说话,木棉从小就有些怕她。
  木棉胆怯地叫了一声二姐。木兰冷淡地说,怎么,你还没睡。
  木棉一听,知道二姐误会了自己,以为她跑回家睡觉去了。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跑回家睡觉?实在是因为不好请假,她才跑来值班的。
  但她不想解释,她只是问:妈现在怎么样了。
  木兰说,刚刚睡下。
  木棉想了想说,我明天不上班了,请假回家陪妈。
  木兰说,你自己看吧,不方便就不要勉强,反正家里有我。
  昨天下午木兰打电话四处找她找不到,后来还是通过她丈夫小金才把她找到的。小金打电话告诉她噩耗的时候,她正在张处长家做钟点工。她一下子四肢发软,差点儿倒在地上。张处长知道了情况,马上用自己的车把她送到了医院,但她还是几个子女中到得最晚的。尽管大哥他们也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她仍为自己的晚到深深地自责。好在大家当时都悲痛万分,没人追问她为什么来得这么晚。
  木棉完全能想象出此刻二姐的表情。二姐从来就是那个样子,好像谁欠了她。其实在木棉看来,她已经够好了,自己是个医生,丈夫也是个医生,说起来都是知识分子。比起自己这个家,她算是生活在上层了。而且父亲待她也很不错啊,本来她在西藏医院里的,父亲竟然破例把她调了出来。可她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虽然是姐妹,木棉却永远无法弄清楚木兰心里在想什么。
  木棉没再说什么,放了电话。
  放下电话一抬头,木棉看见一个男人走进了电梯。样子很陌生,不像是宾馆的客人。是来会客的吗?但现在已经11点了。
  木棉心里存了一分警惕:要不要报告保安部门呢?
  一个多月前,当木棉想开一个装饰材料店的计划遭到父亲反对、她气冲冲地离开父母家时,就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以后无论遇到再大的困难,也决不再向父母开口了,一定要自己顶住。
  木棉看出,当她和小金提出想租厂里的门面需要资金时,父亲的眼神里有一种不满和失望。他一定认为他们总是在依赖父母,自己不去努力。但事实上并不是如此啊,正因为她想今后不再依赖父母,才想开铺面搞经营的。可父亲却那么不满。是的,木棉知道自己在6个孩子里是最没出息的。他虽然经常和父亲争吵,但他毕竟有自己的事业,毕竟会挣钱,人也聪明能干。自己就不同了,样样事情都不顺,嫁了个丈夫也不能干。
  小金的依赖思想比她还重,总觉得他们家是高干,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也会有办法的,老是怂恿她去找父母。小金还说,你爸给老家钱都那么大方,动不动就上万,给自己的孩子应该更大方才是,未必你就不是他亲生的。
  木棉恼火地说,正因为他给别人大方,所以才没钱了嘛,你还以为他是百万富翁啊。
  她生父亲的气,生丈夫的气,也生自己的气。她发狠地对自己说,我就不信靠我自己养活不了这个家。我就不信靠我自己走不出一条道来。
  可是真的做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像她这样的文化水平,这样的年龄,又是女的,能有什么好工作等着她呢?她四处咨询,最后听说像她这样的情况,眼下惟有家庭钟点工还比较有把握。但一听说做钟点工,丈夫坚决不同意。
  木棉生气了,大声说,你不就是怕没面子吗?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如果你想要面子,你就去挣,每个月交给我500块,我就在家当什么高干子女。
  丈夫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那天早上,木棉终于下决心到街道办事处的家庭服务中心去登记。
  去的路上,她经历了30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心理重压,短短的路程,她走了1个多小时。
  走走停停,有几次都想倒回去。她就像是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低着头,生怕遇见认识的人。后来她对自己说,如果路上遇见了家人或者熟人,那就倒回去。可那天偏偏什么人也没遇见,她再磨蹭,也终于蹭到了地点。
  街道办事处的同志很热心,去登记的人也很多,这让她心里好受了一些。她刚把自己的名字写下,登记的那个女人就抬起头来说,怎么是你?木棉一看,原来是住在她们家楼下的一个女人,没想到她在街道上工作。女人说,你怎么会上这儿来?木棉尴尬地红了脸,说,我也下岗了。女人很同情地点点头。木棉连忙走出门去。她听见那女人对旁边的人说,她爸是个将军呢。
  木棉心里酸酸的,但她没有走开。她鼓足勇气站在那儿,想看看别人是怎么和雇主谈的。
  她想既然已经来了,既然别人也知道了,那就做到底吧。
  不时地有雇主来找人。看得出现在钟点工是一个比较受欢迎的行业。每来一个,等在那儿的女人就一拥而上。那些女人差不多都是像她这样,年龄大,文化不高,又急需一份工作。
  负责登记的那个女人走出房间,见木棉老是站在角落里,就走过来对她说,你这样不行,你要主动一点儿。木棉点点头,但还是站在那儿。她不知道该怎么主动。对她来说,能走到这儿来,能站在这儿,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跨越了。
  眼看要中午了,已经有好几个女人跟着雇主走了,她心里焦急起来。
  这时又来了一个急匆匆的男人,看上去像个机关干部。木棉感觉这人挺可信赖,就鼓足勇气走了过去。可还没来得及容她开口,旁边的女人又一下子包围上来,七嘴八舌的,把那个男人搞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木棉又被挤到了人群之外。一个胖女人还猴急地搡了她一把,差点儿没把她背的包带拽断。负责登记的那个女人看见了,走过来大声说,你们不要吵,一个个地介绍情况。来,你先说。她把木棉往前推了一下,推到那个干部的面前。显然她是有心帮她。
  那个男人就看着木棉,其他女人也看着她。
  木棉紧张的手心出汗,不知该说什么好。那个女干部着急地说,你快说呀,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
  木棉嗫嚅着,终于说:我当过兵。
  木棉说出这句话时,眼泪就涌出了眼眶。
  那个男人看了她一眼,把其他的人挡开,对她说,走吧,我请你。
  后来木棉才知道,请她的这位机关干部,也曾在部队干过20年,对部队很有感情。现在是市委机关的一个处长,姓张。他一听说木棉当过兵,一种亲切感和信任感便油然而生,马上就请了她。他问木棉怎么会下岗的?木棉不愿多说,更不愿告诉他自己的父亲曾是个将军。她只是笼统地说厂里不景气。
  木棉到他家后,竭尽全力地做事。每天3小时,任务就是打扫卫生,并为他们一家三口做一顿晚饭。除星期天之外天天如此,一个月的工资是260元。
  木棉在张处长家做了两天后,张处长很满意,征得她同意后,又把她介绍到了他妹妹的家,再做一份。
  这样她上午去张处长妹妹家,也是打扫卫生,兼做一顿午饭。下午去张处长家,一天就有了两份工。一份工260元,两份就有了520元。过了不几天,张处长的妹妹又问她,愿不愿意星期天再兼一份打扫卫生的工作?打扫一次20元,一个月80元。是她一个朋友的家。木棉又答应了。这样三份工加起来,她每月就有600元的收入了,加上厂里发的230元生活费,差不多近千元了。
  但木棉还是觉得不够。女儿马上要读中学了,听说好一些的中学都要交上万元的费用。
  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再向父母开口要钱了。
  张处长的妹夫是一家宾馆的经理。有一天木棉听见他打电话跟人商量说,宾馆要再招一名值夜班的员工。她就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要不要女的?我想做。
  经理说女的也可以。问题是你白天已经有工作了,夜里再值班怎么睡觉。
  木棉说,不要紧的,我会克服的,我这个人本来睡眠就少。
  经理说,那个工作绝对不能打瞌睡的,并且还要胆子大。另外嘛,你是熟人,我也不瞒你,宾馆那种地方,比较复杂,没事还好,有事就难说了。
  木棉说,我保证不会睡觉的。至于胆子嘛,我当过三年兵,不会有问题。碰到事我就喊,女人的声音大,这点比男人强。我就是打不赢,还可以用牙咬。这样,你让我先试试,如果我不合格,你就炒掉我好了。
  她这么一说,经理就只好答应让她试试了。每晚10点到凌晨7点。月薪400元。
  这样一来,木棉有了第四份工作。不算厂里的生活费,收入也有上千元了。
  做四份工作的木棉,成了一个每天睡三次觉的女人。
  早上7点她从宾馆下班后,赶快回家做家务。做完家务睡一两个小时。10点钟起来后,赶到张处长的妹妹家做钟点工。中午回家给孩子做饭,吃了饭再睡一两个小时,到下午3点半起来,赶到张处长家做钟点工,晚上吃过饭,再睡两小时,9点半起来,赶到宾馆去值夜班。
  这就是木鑫在父亲面前说的,木棉过着“非人的生活”。
  所以昨天木棉晚到的时候,木鑫看了她一眼。只有木鑫知道。
  木鑫说得对,她现在能挣钱养活一家了,但她的生活是抽血榨油的生活。
  两个年轻小姐走进了宾馆,穿着黑色短皮裙,踩着像小山坡一样的高跟鞋,妆化得很浓,一看就有些不正经。木棉凭直觉就知道她们是从事所谓“特殊职业”的女人。她们没去总台,而是直接往电梯门口走,想上楼去。
  木棉站起来走过去问,请问你们找谁。
  一个小姐说,我们上去看个朋友。
  木棉说,对不起,现在是12点,已经过了来访时间。请你们明天再来。
  另一个小姐说,我们是约好的。
  木棉说,那你们可以请客人到楼下来,在大厅会面。
  小姐生气地白了她一眼,扭头往外走。走到门口,故意大声地说了一句,留给你一个人吃独食,看不撑死你。
  有一天木棉正在值班,看见木鑫和几个人一起从宾馆的电梯下来,其中还有个年轻的小姐。木棉连忙躲开,但还是被木鑫看见了。木鑫见她出现在宾馆里大为惊讶,说五姐,深更半夜的,你在这儿干什么。
  木棉马上拿出做姐姐的态度说,我还要问你呢,你深更半夜的在这儿干什么。
  木棉说的时候,有意扫了一眼他身边那个年轻女人,那显然不是他的女朋友。
  木鑫说,我在这儿谈生意。
  木棉说,我在这儿工作。
  木鑫让那个年轻女人先走,他把木棉拉到一边,有些焦急地说,你告诉我,你到底在这儿干吗?我不相信你会在宾馆工作,你又吃不了青春饭。
  木棉说,我真的在这儿工作,值夜班。不信你去问经理,是他聘请我来的。
  木鑫一听木棉每天夜里在这儿通宵值班,一个月才400元,很难过。他说五姐,我知道你经济上困难,可你也不能干这个呀。需要钱我可以帮你的,不告诉爸就行了。
  木棉说,我干这个没什么不好嘛,又不偷又不抢,又不违法乱纪。哪一点不好呢。
  木鑫说,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听姐夫说你们想在厂里租个门面,做装饰材料生意,需要多少钱我帮你就是了,你何必去跟爸商量,他那个死脑筋。
  木棉说,不。我现在觉得这样挺好。爸说的也有道理,能有多大困难呢?动不动就开口求人。我自己能克服。
  木鑫有些伤感地说,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好像我挣的钱不干净。
  木棉连忙说,不是这样的,木鑫。我只是想靠自己而已。你的钱再多也是你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我也不随便向你开口。木棉看看站在门外等木鑫的女人又说,你也要注意点儿,做生意归做生意,不要把自己的生活搞得太乱了。还是好好和周茜成个家吧。
  木鑫点点头,说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分手时姐弟俩互相约定,不把对方的事告诉父母。
  一个月干下来,木棉的确很累,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个机器一样,麻木地转动着。但拿到钱的时候,心里很踏实。这每一分钱,都是靠她自己劳动挣的,丝毫没有依赖父母。她甚至觉得,自己从小到大,最能干的就是现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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