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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野人部落-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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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人部落:一部非正史记载的稗官野史(全文)
  作者:张弛


  开篇

  作者简介

  原名张子明,甘肃人,1955年出生。当过知青、工人、教师。1981年开始业余文学创作,著有长篇小说《汗血马》、《张弛西部小说选》、《中短篇小说集》等。曾获《当代》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敦煌文艺奖等。现为中国作协会员,甘肃省作协副主席。

  一个离奇怪诞的故事

  红色大鸟
  一阵旋风过后,那蓝火鬼影霎然消失,平坦坦的沙岭顶上,却出现一片浩浩白骨。四围天色朦胧如黛,精疲力竭的人们再也鼓不起精气神了,倒头一躺,横卧在枯骨中间,再也不想起来……
  绝望的寂静中,死神徘徊良久,忽然传来一声古怪的啸鸣,声音很亮,像鹰笛一般。只见从遥远的西南天际飞来一只红色大鸟,像一只火红色公鸡,翅膀上闪着五彩之光,头却是一个老鼠头,尾巴也像一根软溜溜的长蛇悬掉在半空中。
  神秘古堡
  惊风暴雨直直持续了一夜。当风雨渐息的时候,我们一些幸存者都被卷到了一片不知名的草莽深处……饱经风霜的战马,此刻竟像丧家犬般号啕大哭,木立的人群也痛心号啕起来。马黑马急了,忽地拔出军刀,“呀”地一声怪叫,刺入了那老黑马的胸胛。老黑马长号一声,一股热血冲天喷起……经历了如此一场血祭,无情的苍天终于睁开了一只眼。那只久违的鼠头红鸟,像一团丹火,自天边飞来,嘎嘎地鸣叫着,如凤凰再生。循声望去,只见遥远的西南方向,赫然矗立着一座城堡,城垛逶迤,炊烟袅袅。
  凤凰营
  “我们眼前的这些女人是什么?她们不是人,而是神!她们并不是我们抢来的,也不是用粮草弹药换来的,而是天上掉下来的!她们是神打发她们下凡,拯救咱们的灵魂,帮助咱们脱离苦海的!在前些日子里,我们鬼迷心窍,利令智昏,只把她们当玩物看待,发泄兽欲。现在,我们要把她们当做金、当做玉、当做天上的月亮,和她们真诚相爱,为我们生儿育女,造配下一代!……”
  “可是,我们又不能人人做爹,人人都做丈夫!我们现在的姐妹只有三十多人,兄弟却有五百多,怎么也配不过对儿来,这就需要精选良种!选出最优秀的精种,和我们最优秀的女体配合,为我们生育出一大批能爬冰卧雪、跳山过海的龙虎之子。”
  一座与自然神秘力量抗衡却最终走向消亡的野人古堡
  鼠患
  惊人的怪事一桩连一桩,各种各样的老鼠,远处望去,活灵活现,确实是老鼠,但当用钉耙将齐打死于地之后,却又忽然间变一块块土疙瘩,不见了头,不见了尾……
  阴阳大混沌
  “忘忧果”又叫“极乐草”,那仙果之水果真不同凡响,待下肚片刻之后,只听得浑身筋骨一阵脆响,满身的烦气、燥气、浊气、恶气,纷纷从毛孔中散发出来,不一会儿工夫,便觉神清气爽,身轻如鸟,精神百倍,耳目一新……再饮一杯,感觉更加神妙,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从此,“极乐草”之水便成了一种魔药,男女争相饮之。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场翻江倒海的男女大疯狂。茫茫野驼滩,淫风驰荡,阴阳失控;垒垒旮旯城,气喘如牛,腥膻喷鼻……
  灭顶之灾
  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闷雷,人们惊抬头,只见西北方向卷起一团黄云,势若排山倒海,滚滚而来。黄云前面飞行着那只久久未见的鼠头红鸟,翼若两片送葬旌幡,声若一曲招魂挽歌,呼啸如箭,悲鸣而来。
  滚滚闷雷持续不断,时间已经分不清是白昼还是黑夜,仿佛有千百颗球形火雷连成一串,在云层里往来滚动,做走马灯般周天巡逻。终于一声巨响,似有沉雷爆炸,沙宫石窟一片摇荡,顷间倒塌无数……
  不可理喻的坎儿井水山,干涸断流几成枯竭,现在突然山体崩溃,竟又像一座地下水库决堤,浩浩荡荡,一发而不可收……可怜可叹之人马牲畜,在地震火焚、飞石碾砸之中死亡过半,现在又被滔滔洪水淹没一半的一半。不一会工夫,已经地成泽国,人为鱼鳖……
  滔滔洪水流了三天三夜,隆隆雷声响了三天三夜,地震余波亦持续了三天三夜,大约在第四天上,混沌的天宇渐渐露出一线亮光。
  又过一日,风止雷息,水波落潮,天地才重现旧日的宁静。劫后余生的残存人畜,有的从泥浆里慢慢支起头颅,有的从沙包高地上渐渐睁开眼睛。这时候,他们才完全看清,他们的王国家园已彻底毁灭,人已死去十之七八,畜已死去十之七八,千亩良田已成淤泥沼泽,旮旯城废墟已成水中岛屿。昔日的辉煌,昔日的业绩,昔日的悲欢,昔日的荣辱,俱成一去不返的千古云烟……


  第一部分 羊副官的证词

  羊副官的证词

  [笔者按:羊副官是那场事件中的一个过来人,本名羊介臣,甘肃河西人。笔者访到他的时候,是在新疆某生产建设兵团,当时年已古稀,孤身一个,在一座水库边打鱼为生。下面是对他的一段采访笔录。为行文方便,就按他本人的讲述口气往下叙述。]

  一

  九四九年,中国西北大地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两军决战,一方是共产党彭,一方是国民党马,彭是彭大将军彭德怀,马是西北军政长官马步芳。双方各率数十万大军,展开了一场殊死拼杀。关于这场战争的性质,后世的史书自有说法,但在当时的我等看来,它却纯属一场改朝换代的兵家之争。我当时在马步芳的儿子马继援手下任少校副官,虽是军人,却是文职,平日里喜欢读点书,对当时的政治时局已有所认识,知道共产党肯定要坐天下了,国民党肯定要垮台了。当时与我怀有同感的军官还有不少,军中还曾流传一个谣言,说这次兰州战役,共产党军委特意派了徐向前来指挥,因徐向前当年是西路红军的总指挥,与马家军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若到来,必将对马家军采取斩尽杀绝的政策。后来得知徐向前没来,而是彭德怀率领王震、徐光达、杨得志三员大将,方才略略松心,觉得万不得已举手投降,也不至于枭首。这都是隐藏得很深的一种军人心理,可见士气已经何等低落。可是我的顶头上司马继援却不是这么想。他是马步芳的独生子,年少气盛,二十二岁就当了少将副军长。一九四八年陇东战役,曾打退共军贺龙部一个团,占领了合水城,一时名扬天下,被《中央日报》誉为“青年将星”,还被总统夫人宋美龄纳为义子。眼下决战关头,又被上峰火线任命为西北长官公署副长官兼兰州城防总指挥,更是气冲斗牛,不可一世,竟然高叫“撼山易,撼马家军难!……”
  八月十六日,共军渡过挑河。八月二十一日,解放军先头部队向兰州城发起了第一次进攻。不知是由于轻敌的缘故,还是长途奔袭的指挥失策,这一仗,解放军没有占到便宜,激战一日,牺牲了数千人马,失败而退……
  这一胜利,更加冲昏了马继援的头脑,他越加趾高气扬、得意忘形。当天晚上就在金城关总指挥部,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庆功宴会,数百名军官受到嘉奖,每个士兵发大洋五块,坐镇青海老巢的总司令马步芳也从西宁发来贺电,以励再战!
  然而,这只是回光返照前的一束残阳。八月二十五日凌晨,解放军在休整三日后,发起了全面总攻。上千门大炮齐声轰鸣,千军万马杀声震天。上午十时,南部防线率先失守;刚过中午,东、西防线也全面崩溃,解放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城区。至此时刻,马继援才感到了灭顶之灾的恐怖,一边声嘶力竭地下令溃军死守城垣,一边又率领数名亲随弃城而逃……
  但是,已经晚了,唯一的退路北部黄河桥头也已被一支解放军迂回部队占领,一声“轰隆”,一辆军车率先起火,火光映红桥头两端,汹涌的黄河水猛然暴涨三尺,浪拍桥柱,水火大迸溅。有一些士兵急眼了,竟发疯似的往黄河里跳;有一些骑兵更抱侥幸,企图坠着马尾巴渡河。一时间,数里宽的河面上,布满了蚁群般的人头马头。我的坐骑本来也想往黄河里跳,但蓦然之间又一声惊嘶,吓得不敢动了。我仓皇一顾,只见如沸如溢的黄河水面上,忽然冒出无数条红色大鱼,身子有缸那么粗,头有斗那么大,嘴巴一张,獠牙如锯,所到之处,落水者一片惨叫。我亲眼看见,一匹高昂的马头正泅渡中游,忽然一鱼窜过,马头顷间不知去向,马脖子里却喷出一道冲天黑血……
  我惊得一头扑在马鞍上,几乎失去知觉。马继援目睹此情此景,也仰天发出了绝望的呼号:“天亡我也!天亡我也!……”
  就在这山穷水尽的当儿,沿黄河上游,忽然传来一阵山摇地动般的呐喊,接着一队骑兵冲到眼前,当头一员悍将,面如锅铁,须如虬髯,腰挂一把军刀,手端一挺喇叭头机枪,对着马继援大吼一声:“军座,跟我来——”随之猛刺坐骑,冲入河桥大火。接着一阵机枪横扫,杀开一条血路,我们这才昏头昏脑地被簇拥着过了黄河……

  二

  当日黄昏,我们逃到了一座孤山之上。检点人马,仅剩千余之众。马继援回头眺望兰州方向,不禁痛哭失声。那个临阵救驾的黑脸军官——这时我才看清,他原来是骑兵第一旅旅长马黑马,此人勇敢善战,是马氏父子十分钟爱的一员战将。他一边抬袖抹着脸上的血水汗水,一边安慰马继援说:“军座,不要丧气!共军立足未稳,我军还在进行巷战。咱们速招河西援军,来一个反攻,定能收复失地!”马继援则抹泪说:“反攻的事情先不说了,暂退凉州城吧,看情况再翻越祁连山,在青海跟共军决一死战!”于是,我们又马不停蹄,连夜直奔凉州城。
  但想不到的是,当第二天日暮时分,我们赶到凉州城下的时候,守城官兵竟不给我们开门。马黑马大怒,单骑拍门,嗷嗷直叫,说副长官在军中,敢不开门?城上士兵竟反声问道,是哪个鸡巴副长官?真正的副长官现在城内!我们这才知道,西北长官公署的另一个副长官刘仁,已在兰州城破之前率先逃到了这里。按着平常的情况,马继援在军中的威名远胜过刘仁,但此时此刻,一切都变了。就连马黑马也恍然悟出了某个道理,不再吼叫,强忍住气,劝请马继援亲自出面喊话。马继援则心怀戒心,不肯出面,沉吟一阵,叫我扮他的模样,前去喊话。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叫我去做替身啊!但没有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乘夜色的掩护,前去照猫画虎地喊叫一通。对方大概当真了,过了一会儿,传来回话,说刘长官请马长官暂住城外,因为天太晚了,队伍进城恐扰百姓。等天亮了,刘长官将亲自出城迎接云云。我们只好忍气吞声地在城外一个小村庄里住了下来。马黑马咬牙切齿地说,待天明入了城,非把他刘仁一伙杀个鸡犬不留!
  这一夜,马继援的精神气色大变了模样,如果说先前溃逃时还存有一种东山再起的希望,而此时此刻就万念俱灰了。深陷的眼眶凹成了两个黑洞,口唇上渗出了斑斑黑血。我不禁对他升起一丝怜悯。应当说,他是一个人物,在国民党数百万军队全面崩溃的时候,他犹能做到勉力一战,从另一个政治阵营的角度来说,实在已属难能可贵。可惜历史从不留恋过时了的英雄,随着江河日下的王朝气数,他化成了秋风中的一片落叶。
  入夜之后,疲惫至极的士兵们都呼呼入睡了,而我和他却依然相伴着一盏马灯,苦思冥想着眼前身后。忽然,他把我拉到门外,望着星汉灿烂的夜空,指着天河渡口上一颗若明若暗的蓝色小星,说道:“介臣,你看那是不是我?”我仰脸观望了一阵说:“军座不必远虑,杀气很快就会消散。”过了一会,他又问:“古人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现在是否已到楚亡汉兴之时?”我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就不吭声了,回身入屋,叫我把公文袋倒出来,他挑了几页纸片,折成小角揣入贴身衣袋,其他的叫我烧了。而后又把他的警卫营长孙龙也叫过来,掏出一把金条,分别塞给我们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父亲不能为傅作义,我亦不能为张学良,此非我执迷不悟,实乃有千般苦衷也!今夜之后,吉凶难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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