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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衡门之下-第7部分

小说: 衡门之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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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上灯后,百无聊赖,她从怀中手炉上腾出只手来,拨着门栓。
  一下,又一下。
  门忽然开了。
  她抬头,眼前站着伏廷。
  瞬间自己好似被他的宽肩罩完全了。
  他停着,没说话,目光压在她身上。
  栖迟也没指望他说,毕竟半个哑子,就休要奢望忽能舌灿莲花了。
  她将手炉放在一旁椅上,两指搭住他腰间挂剑的金钩。
  “过往从未近前伺候,今日来,是补上妻礼。”她盈盈垂首,手上轻轻拧开,“叮”的一声轻吟。
  伏廷一把握住将要落下的佩剑。
  剑太沉,他不及时接着,她未必拿的住。
  两眼从她恭谨的眉间扫过,他迈脚进了门。
  那些所谓的贵族礼仪他并不精通,也不是很在意。
  将剑放在案上,他回头又看一眼。
  栖迟觉得他这眼光好似在探究自己说的是真是假一般。
  照理说成婚第二日,她便该服侍他起身穿衣,回府更衣的,但挂名夫妻做久了,今日才是第一回 。
  她慢慢走到他跟前来,在他身上看了看,伸手碰到他袖口。
  行军服饰,袖口上总紧紧绑着束带,他虽为大都护,绑的却是最普通的布带子。
  缠缠绕绕十几层,她一层一层松解开,又去解另一只手上的。
  伏廷一直看着她。
  她盘的头发堆云一般,乌黑光亮,衬着光洁的额。
  他紧着牙关想:这女人的心思是不是也如她头发般盘结错绕,前面才回敬过他,眼下又来示好。
  无意间又看见她发干的双唇。
  北地对她而言,或许是太恶劣了。
  栖迟将他两只袖口松开了,又去松他腰带。
  那腰带是皮质的,却不知里面衬的是什么,硬实实的,带扣咬合分外扎实。
  她手上用力了,解不开。
  伏廷看见她眉头细细蹙了起来,眼里只盯着带扣,舌尖抵腮,嘴角提一下。
  两只手伸过来,按在她手上,用力一错,带扣开了。
  栖迟掀起眼,他已将手拿开,搓着手指,脚下走动一步,忽而自己一手抽下了腰带,说:“我自己来便是了。”
  这种行军作战的衣物,讲究的便是紧束,不拖泥带水,她解不开不稀奇。
  说完利落除衣,剥了外面那两层厚军服,搭在一旁,又从悬地图前的木架上拿了便服披上。
  还不如不开口,开了口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栖迟腹诽着,手复又伸去,握住系带,道:“礼不可废,你不在意,我却需做全。”
  说罢低头仔细结系。
  伏廷不语,手指又搓两遍。
  女人的手柔软得恰如这北地的雪,却没那么冷。
  秋霜进来奉了盆炭火,合上门后悄悄看了一眼。
  大都护英伟,她家家主貌美,二人贴在一处越看越般配。
  不枉费家主特地等在这里伺候大都护,如此体贴情意,哪样的男人可以招架呀?
  看着看着,忽而,秋霜就变了脸色,惊呼道:“家主!”
  栖迟系上衣带,手背上忽然一滴温热,抬头时,鼻尖亦是一热。
  她一怔,抬手摸过鼻下,手指上沾了淋漓的温血。
  秋霜已经快步跑至跟前,一脸慌乱。
  “别动!”伏廷忽然说。
  秋霜吓住,缩回扶家主的手。
  他一弯腰,将栖迟打横抱起,一脚踹开房门:“小义!”
  罗小义正在外间烤着炭火,乍闻他三哥唤声,似是不对,匆忙跑来。
  伏廷已折返房内,抱着栖迟坐在榻上,揽她坐起,让她稍稍前倾,一手抵住她额,说:“煎药!”
  罗小义粗粗一扫就有数了,来不及应一声,转头就跑去办。
  北地气候不似他处,尤其是莽莽冬日,比任何一处都要更干燥。
  军中常有外来的新兵蛋子入了营就长流鼻血不止,有的甚至严重到晕厥。
  所以对这种事,行军打仗的伏廷和罗小义是再熟悉不过的。
  若不及时处置是有些麻烦的,但赶上巧,用当地的药物治一治也就好了。
  栖迟靠在伏廷身上,鼻血未停,似是有意要让她流一阵似的。
  她恍惚间想,先前新露说她唇干还没当回事,不想竟如此麻烦。
  她不想叫自己这狼狈情形给伏廷瞧见,伸手推了他一下。
  他手劲大,将她按得死死的:“别动。”
  我是你手下的兵不成?
  她没好气地想。
  伏廷吩咐:“取个冷水帕子来。”
  秋霜正不知所措,闻言忙跑出门去。
  药草半熟即可用,罗小义很快就端着药碗进来了。
  新露也闻风而来,见到家主衣上沾了血污,鼻下仍有血出,脸上惊得发白。
  伏廷腾出手来接了药碗,递到栖迟唇边。
  她只闻到一阵刺鼻气味,便知苦不堪言,皱了眉。
  新露忙要上前接碗:“我去为家主添一味甘草来。”
  “不能添。”伏廷说。
  新露一惊,后退。
  伏廷看着怀间的女人:“出去。”
  罗小义不便多瞧,早已出去了。
  新露小心翼翼看看他,又看看怏怏的家主,慢慢出了门。
  室内无人了,他将药碗抵着栖迟的唇。
  她两眼看住他。
  男人高鼻挺直,双唇紧抿,颈边若隐若现似有条疤,亦直直地对着她的视线。
  然后,他一只手摸到她下巴,捏开,另一手抬起。
  药汁入了嘴,那只手在她颈上抹一下,入了喉。
  苦得难言。
  栖迟皱着眉,半个字说不出来。
  良久,听见伏廷的声音:“可知道这北地的厉害了?”
  知道了,她软绵绵地靠在他身前,心中说:你这男人的厉害,我也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大都护作死了吗?0。0


第八章 
  李砚刚下学,便听王嬷嬷说后宅有动静,似是他姑姑出了些事情。
  他心中一惊,放下书本就跑了过来。
  半道撞见罗小义也在廊下,正朝书房那里观望,他更加担心,匆忙过去。
  “姑姑!”口中焦急地唤着,一进门,声音戛然而止。
  他姑姑好好地躺在榻上,额上盖着块帕子,新露和秋霜都在旁谨慎地站着。
  榻边,还站着个身形伟岸的男人。
  李砚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想起来,当时在客舍里,这男人持剑入屏风会了他姑姑一遭,临走前还特地看过他一眼。
  光王府的世子,自然是知礼节的,他当下便提衣拜了下去:“姑父。”
  第一次听到这声称呼,伏廷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而后,又看了眼榻上的栖迟。
  尚不习惯,但因为榻上的女人,这孩子也是他的侄子了。
  “嗯。”他应了,手在胸口按一下。
  是想给他个见面礼,但换过衣物后,怀间别无他物。
  军服里也许有,可对方是一个亲王世子,想来也未必拿得出手。
  干脆又收回了手。
  似有道目光追着,他转头,对上栖迟的眼。
  她眼神微动,缓缓背过身去。
  嘴里尚有苦味缠绕不去,栖迟本还很不舒服,此时背了身,嘴角却隐隐有了笑。
  因为早已看见他手上动作。
  这男人,再厉害,也总有这一样是不如她的。
  “敢问大都护,可还有什么需要防备的?”秋霜在旁问。
  伏廷想着,方才已让她放任将燥血流了,又喂了药,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歇着就行了。”他目光在栖迟背上盘桓一下,转头出了门。
  李砚目送他出去,才从地上起来。
  问过新露和秋霜,都说是大都护将他姑姑照料过来的,大都护既然说没事,那应当就是没事了,这才放了心。
  他挨着榻沿,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开口:“姑姑,我怎么觉得姑父对我无话可说,莫不是我跟来,叫他生厌了?”
  从头到尾就说了个嗯,简直惜字如金。
  他以往总被欺负,心思也养细了,既已知道如今北地情形不好,难免会多想些,或许自己跟来这里是成累赘了。
  栖迟还没完全缓过来,声轻轻的:“他便是这样的人,你不必在意。”
  李砚将信将疑:“我只担心自己讨了个不喜。”
  “不必多想。”栖迟浅浅笑一下,一手扶着额上帕子,心里说,就算不喜又如何?
  总会叫他喜欢的。
  ……
  罗小义杵在廊下,看到伏廷远远走来,那衣上还留着点滴血迹,便又记起他先前救人时那凌厉干脆的一幕来。
  “三哥抱得可紧,我瞧着像是舍不得撒手了,定是久别胜新婚抱不够了吧?”他忍不住揶揄。
  伏廷早知他又要胡扯,过来伸脚就往他小腿肚子上踹了一下。
  那是他娶的人,抱了又如何?
  罗小义龇牙咧嘴地抱着小腿蹦两下。
  伏廷伸手,揪着他后领,另一手在他怀间摸了一下,摸出酒袋来。
  冬日太冷,他们倒不是嗜酒,只是惯常带着烈酒暖身。
  罗小义松开腿站定了,嘀咕:怎么还喝上了。
  伏廷拔开塞子,往嘴里倒了一口,又抛还给他。
  天早黑下去了,廊下悬的灯被大风吹得摇晃,身上吹冷了,也没什么感觉。
  他喉咙一滚,酒咽下去,一只手摸着脖子。
  罗小义接了,这才留心到他脸色似是不对,凑近一看,两眼睁大:“三哥,你这伤!”
  伏廷拿开手,掌上抹了一手的血。
  他皱了眉,在腿上蹭一下:“没事。”
  伤口开了,也不知是抱人的时候,还是喊罗小义那一嗓子给扯到的。
  他方才出门时就有些察觉了。
  罗小义拿手在自己颈上比划了一下:“那可是一钩子差点穿喉的伤,你竟说没事?”
  说到这个他就想起那些天杀的突厥探子来。
  瀚海府向来防备严密,那些人被抓个现行,匆忙逃窜,本是他这个做将军的分内事,谁能料到他三哥也会亲率近卫去追捕。
  原先众人以为对方全是男人,罗小义交手时便没防备女人,还以为那只是个被吓坏躲避的民女,待那彪悍的突厥女忽然冲上来,险些没一钩
  子割破他脸。
  幸亏伏廷挡了一下,那一钩子勾到了他颈上,差些刺穿了下颚,也叫他们逮着机会跑了。
  眼下倒是看不太出来了,最早几天根本连一个字都说不了,吃喝都成问题。
  若非如此,当初在客舍,也不会连全是女眷的内围也不放过搜查。
  罗小义忆起当时,看他三哥在那屏风里待了那么久,还以为真就抓到人了。
  倘若不是他三哥及时抬手拦住了,众人说不定已经抽刀进去了。
  谁承想,里面的不是探子,倒是他屋里头的。
  他又凑近看了看伏廷渗血的脖子,拧眉说:“三哥,依我看,不如就花一笔去买了那好药来,你可是大都护,怎能有伤一直拖着?”
  一早就找人治了,但大夫说了,要好得快就要用几味稀药。
  金贵药都在那金贵地方,别说药材本身,就是运来北地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他三哥将钱都投入军中了,根本不在意,只用些寻常伤药应付了,不几日,就又如以前一般喝酒吃肉。
  若非他一直不让他多说多动的养着,只怕还要更糟。
  眼下,是万万不能再耗了。
  伏廷感觉颈上血还未止,用手按住了,听到这话只刮了他一眼。
  罗小义心一横,从怀里摸出那印信,道:“嫂嫂没要你的钱,不如就先动些老本去买药好了。”
  他知道伏廷的脾气,原本是不想告诉他这事的,但现在顾不得了。
  何况人家是两夫妻,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果然,伏廷看到那印信,脸色便沉了:“你没给她?”
  罗小义忙道:“嫂嫂有钱,并不在意的。”
  她不在意就印帕秤盟模
  伏廷劈手将印信夺了过去。
  罗小义摸了摸鼻子,不敢吱声。
  ※
  书房内,灯又多添了两盏。
  李砚到底乖巧,几句话就被栖迟给安抚走了。
  新露和秋霜暂时还不敢让她多走动,刚刚拿了衣裳过来,就在这里给她换了。
  栖迟看着她们将那身沾了血迹的衣裙捧出去的,早已皱得不成样。
  是那男人之前将她死死按在怀里,给揉皱了。
  她斜斜倚在榻上,捏了盏刚刚煎好的热茶汤,小口小口地抿着。
  嘴里被伏廷灌下去的苦味总算是被压下去了。
  觉得已好差不多了,刚打算走,外面有人来了。
  栖迟抬头,看见伏廷长腿窄腰的身影入了门,灯前顿时多出一道长影。
  在他身后,是紧追而至的罗小义,脚步追得急,一脚已跟进了门,连忙扒住了门框,头朝里伸了一下,又悻悻然缩回门外去了。
  她看得分明,仰头,目光转到伏廷身上。
  他在她面前站定,手在腰里摸一下,递到她眼前来。
  是他的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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