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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衡门之下-第18部分

小说: 衡门之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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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廷看了看李砚,便知这不是谎言,这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
  他脸还是冷着的,却走开了两步,站去了门边。
  许久,忽然说:“抛吧。”
  栖迟眼一动,不敢相信:“真的?”
  就连罗小义都惊骇地掀了一道帘缝看进来,担心是自己听错了。
  伏廷被她盯着,点头:“你要为自己出气,我不拦着。”
  身为一个男人,听到自己的夫人说想出气,没道理阻止。
  否则就是向着欺过她的外人。
  这也的确是她为自己花钱。
  他又说一句:“适可而止。”
  栖迟心里忽而舒坦了许多。
  这个男人愿意站在她这边,将邕王带来的那点气也压下去了。
  她又看他一眼。
  他站在门边,嫌腰后的佩刀碍事,解下来抱在臂弯里,就这么看着她。
  她便迎着他视线,将手中筹牌扔了出去。
  外面报:有一家已弃了。
  伏廷听着外面的动静。
  竞买是先竞价,再定要的匹数。
  这种玩儿法,只有外面这群权贵敢开。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要面子,谁也不会轻易收手,眼下有人弃了,可见价已走高了。
  他又看向胡椅上坐着的栖迟。
  她未坐正,身是微微倾着的,是在侧耳倾听外面动静,一只手捻着手心里的筹牌,涂了胭脂的唇轻轻抿着,眼神专注。
  他忽而觉得她这模样似是无比精通。
  随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眼睛却没再离开过她身上。
  帘外几声脚步响,传来皋兰都督的声音:“不知夫人竟也参与了。”
  伏廷不禁抿紧唇,不语。
  栖迟带笑说:“大都护攒了许久的积蓄,叫我拿来挥霍了。”
  他喉结动了动,嘴愈发闭紧。
  这哪是他的钱,她竟还给他脸上贴金。
  不自觉的,就被戳到了个软处。
  皋兰都督在外低低道:“北地已有数年未收赋税,朝中援济有限,大都护年年仍往各都督府拨钱,军中更是各个吃饱穿暖、金戈铮亮,料想
  这一笔积攒不易,还望夫人珍惜。”
  他不知道伏廷就在里面,竟是好心来劝阻的。
  栖迟自然知道这男人的不易,可听闻此言,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伏廷抱着臂,倚在门边,眼落在一旁,腮边咬硬。
  她知道他定然是又生出了骨气,死撑着。
  就如同撑了这数年的北地安然一样。
  室内的新露和李砚皆退去了榻边,不好多听,怕叫大都护折了颜面。
  门口边的罗小义轻咳了一声,在提醒皋兰都督,接着干脆将他拉走了。
  栖迟不紧不慢的,又抛了一个筹牌出去。
  知道他一身硬气,她便当做没听到刚才那些话好了。
  外面接连有人弃了。
  连番的竞价,终于只剩下几家。
  邕王的人,倒是还在撑着。
  啪,筹牌落地,仆从喊价。
  邕王府的价已高出预期好几番,惹来一阵惊呼和称赞。
  伏廷听得清清楚楚,眼转过来,看见栖迟的手又举了起来。
  他身一动,几步上前,一把握住那只手。
  “就现在,弃了。”他说。
  这个价已经够让邕王痛放一笔了,她的气也该出了。
  他之前说适可而止,就是说止在此处。
  再往下,可就不一定还是为她自己花钱了。
  男人的手掌干燥粗糙,五指有力,栖迟手腕被握着,半分挣不开。
  她只能往他身上倾,低低说:“已是骑虎难下了,夫君。”
  伏廷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她生了双杏眼,说话时眼角微挑,风情毕露。
  他不禁恍了个神,一凛神,伸手已来不及。
  栖迟另一只手端起漆盘,直接倒了出去。
  一串声响。
  满室寂静。
  外面,仆从终于高声报出来:“余者尽弃,紫竹筹牌竞得!”
  紧接着,转身朝那间室门拱手:“敢问竞得者是何方贵客,欲购几匹?”
  安静片刻,门帘里传出一道女声——
  “瀚海府,包场。”


第二十章 
  一声豪奢语; 引来四面揭帘观望。
  对面的独室里; 甚至有人探身问了句:“那是何人?”
  皋兰都督正好走入来陪同,低声说:“那是咱们北地的大都护夫人; 清流县主。”
  说话时内心也一样震惊着,没料到这位大都护夫人会如此挥霍。
  可罗小义将他拉走时说了叫他别多管,他一个下官; 也只能看看了。
  那人闻言不再坐着,竟起身出去看了。
  一出去; 就见对面垂帘被掀开,走出来个高大英伟的男人。
  紧接着门帘又是一掀,一个女人款步而出。
  栖迟是追着伏廷出来的。
  她也未多加思索; 是怕此时若叫他走开了,怕是会和上次一样,又拧上一阵。
  却没料到一出门就迎来各方视线。
  她不好失态; 头微垂; 小步快行,眼睛往前看; 男人的背影就在几步外。
  也不好喊他,她只低低咳了两声。
  伏廷早已察觉到她跟了出来; 本是硬了心要走的; 却听四周窃窃私语; 转眼一扫,都是看着他身后的。
  又听到她两声低咳,脚步还是停了。
  想起刚才; 发生那一幕时,他还紧紧握着她手。
  她也不看他的眼,开口就说:“好了,是我错了。”
  语声又低又软。
  他嘴抿了又抿,无言。
  她干干脆脆认了错,反倒叫他无可奈何,总不能像对罗小义那样赏一通军棍。
  沉默半晌,只能一松手,揭帘出来了。
  伏廷忽朝对面那间独室扫去,一个年轻男人走了出来,正盯着她看着。
  他闭紧唇,心想他这是做什么,大庭广众的,把自己的夫人丢在后面任人观望。
  一转头,与她的视线撞个正着,似就在等着他。
  他终是大步回去,身在她侧面一挡。
  栖迟见他肯回来,心安了许多,看了看他的侧脸,心道还好他不是那种没担当的男人。
  她眼下理亏,乖巧得很,轻轻挨着他,一步一步离开了高台。
  直到不见人影。
  从对面独室里走出来的人才低低说了句:“那就是清流县主李栖迟?”
  ……
  罗小义等在外面,眼见他三哥与嫂嫂紧挨着出来,还吃了一惊。
  待看见他三哥脸色,就知他还是不高兴的。
  他快步上前,说:“三哥,你亲自去验个马吧。”
  是不想让他们夫妻有机会生出不快,赶紧支走一个。
  伏廷如何不知道他心思,扫他一眼,又扫一眼身旁的女人,没作声。
  他这次倒真不算动怒。
  上次是被瞒着,他觉得是被自己的兄弟和夫人合着伙的当猴耍了。
  这次当着他的面,眼见了全程,到底如何心里多少有数。
  但毕竟是军需,他不能次次由着这女人。
  栖迟手拢一下衣摆,在他身侧轻叹一声:“我已认错了,你若还是不痛快,那就等回去再罚我,总不能在这马场里叫我难堪。”
  伏廷眼盯着她,心说:他有说过要罚她?
  这女人,又跟他玩起以退为进了。
  旁边的罗小义不好多听,已默默走开了。
  “如何,你还是不痛快?”栖迟看他一眼,声更软了:“反正我不想那批马沦为玩物,给你总比给邕王强。”
  女人的声软,但直到听了这句,伏廷才终于有些心软。
  他自己也清楚,那一批好马,在他手里比在那群权贵手里强。
  突厥始终虎视眈眈,骑兵是北地最有力的屏障。
  他看着她的脸,眼落下去,又看见她的手。
  她露在袖外的手雪白,手背上一些红分外显眼,是他之前握的太紧了。
  这么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栖迟见他半天没说一句,便又悄悄看他。
  伏廷身忽的一动,似是要走了。
  她立即问:“去哪里?”
  他停住,牙关里挤出两个字:“验马。”
  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沉,栖迟却没听出多少怒意来。
  她看着他走向罗小义的背影,心想至少是肯去验马了,那眼下该算是认了。
  到此时,才又回想起之前那一番挥霍。
  她不免觉得好笑:真是千金买马,也难博君一笑。
  ※
  马场的事,沸沸扬扬,喧闹了一整日。
  直到翌日清晨,李砚来顶阁里问安,见到栖迟的第一句话仍与这有关。
  “姑姑,你不知道昨日你与姑父走后,有多少人在跟着看你。”
  他昨日落在后面,跟着新露好不容易才下了那高台。
  里面那些人都跟在他姑姑和姑父身后看,险些将道也挡住了。
  栖迟一早起身,临窗坐着,闻言只是笑笑,并未放在心上。
  这种场面,生意场上见识过多次,虽没昨日那么大的手笔,她也早习惯了。
  耳中,却又听见一阵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昨日的马场可太热闹了……”
  她朝外看了一眼,是两个洒扫的婢女在廊上饶有兴致地闲话。
  都传到这些仆从的耳里了。
  她心想:也好,料想灾后数年瀚海府都形同蛰伏,如今也该当扬眉吐气一回了。
  “嫂嫂。”
  罗小义来了,他刚好瞧见她自窗内露脸,便唤了一声。
  栖迟从窗内看过去。
  他笑着说:“请嫂嫂和世子随我走一趟。”
  看他模样,倒像是有什么好事一样。
  栖迟转头朝新露招手,起身添了件披风,领李砚出去。
  罗小义领他们出顶阁,一路不紧不慢地穿过了别院。
  这别院挨着马场建的,他走的是条近道,穿过一扇小门,就进到马场里了。
  栖迟还在想怎么又到马场里来,转眼就瞧见了一片围栏。
  新竖的篱桩,圈了一大圈,里面是一匹匹毛色光鲜的高头大马。
  李砚被吸引,快走几步过去,手扶着篱桩朝里看。
  罗小义走至围栏边,停下说:“三哥说了,请嫂嫂和世子各选一匹当坐骑。”
  栖迟看着他,心里意外。
  那男人竟会有这安排?
  罗小义瞧出她不信,笑道:“是真的,嫂嫂既然会骑马,世子也到了该有马的年龄,给你们选一匹是应当的。”
  这的确是伏廷的安排,昨天验完马后交代的。
  他起初也意外,但伏廷说马都是她买的,全都是她的,有什么不能给的。
  李砚闻言,从围栏边回过头说:“可我马骑的还不好。”
  罗小义道:“怕什么,来了北地岂能不会骑马,我和你姑父都会教你。”
  栖迟看了看那群马,猜测着那男人交代这个时的神情,竟也猜不出来。
  心里倒是越发放心了。
  他这回,应当是真没动气吧。
  ……
  天上若有似无地飘起小雪。
  伏廷握着缰绳,打马进了马场。
  昨日瀚海府出尽风头,那些权贵争相邀他去宴饮,皆被他拒了。
  后来和皋兰州里的官员们议事了一整晚,囫囵睡了几个时辰,便又来了这里。
  远远的,看到围栏边只站着罗小义。
  他一夹马腹,策马过去,勒停了问:“马选好了?”
  罗小义早看见他过来,点头说:“给世子选好了一匹,他已去试骑了。”
  伏廷脱口问:“她呢?”
  罗小义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他嫂嫂,朝远处看了一眼,说:“嫂嫂说了,少选一匹便是给军中多一个骑兵,她只叫我给世子选个次的用着,她自己就不用了。”
  说到此处,又不禁感慨:“嫂嫂真是我见过最识大体的女人了。”
  伏廷转头朝远处望去,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女人。
  她远远地立在马场另一头,在看李砚试马,浑身罩在披风里,被小雪模糊成了一片红影。
  他看着,想着昨日的种种。
  其实他又哪里是气她,气的是他自己。
  若非他拮据,何至于叫她出钱。
  虽说拮据是天灾战事所致,那也是他的事,不是她的。
  他抹去眼前雪屑,手中缰绳一扯,往那头过去。
  栖迟只听到一阵马蹄声,转过头,身跨高马的男人已经到了跟前。
  “你没选马?”他问。
  她点头,心说不选马不是为他好么,难道这也做错了?
  却见他腿一跨,从马上下来了。
  伏廷下了马,走近她一步,先朝那头试马的李砚看了一眼,才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栖迟被他抓住胳膊,不明就里。
  他握着她胳膊拉近,另一手搭上她腰,说:“踩镫。”
  栖迟虽疑惑,却还是抬起只脚踩住了马镫。
  身陡然往上一提,是男人托起了她。
  还未反应过来,她人已经坐在马背上。
  伏廷一手按住马额,看着她:“这马认人,我已两次抱你上去,它会记得你,以后我用不着的时候,你可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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