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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部分

金陵长歌-第98部分

小说: 金陵长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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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士人有些好奇,道:“你如何认出我?”
  杨毓灿然一笑,慢条斯理的指着一旁身高七尺,长须美髯的青衫士人,道:“这位是山公。”接着转眸看向一旁,身披粗麻长衫,下身犊鼻裤的士人,他长须斑白,略微点头,笑道:“向夫子早些日子见过的。”
  她目光掠过,看向与向期同样穿犊鼻裤,而相貌与阮宗相似的青年士人道:“这位是小阮公。”
  阮容诧异的挑挑眉道:“怪哉!”
  阮宗是阮容叔父,二人虽是叔侄,却更是好友。
  杨毓看向坐在最末位一身锦衣,清俊绝伦的少年道:“出身琅琊王氏的王公?”
  嵇夜、阮宗、刘伦、山源、向期、阮容、王冲,这七人出身不同,社会地位相隔天地,却因性情真,尚自然,而结成好友。
  前世,杨毓曾在竹林外每日聆听他们的琴音啸声,每每见他们相携而去朗声纵酒,她便以头触地跪在路边,她对他们的熟悉不亚于他们彼此,谁能想到,今生,她竟能与他们同程一舟,泛舟山水?
  杨毓眯着眼,深吸一口气,再次张开双眼,那双流光溢彩的明眸比淮水更要光华万丈,她唇间轻轻扬起,笑着道:“阿毓早已识得诸公,若说为何?”她微微一顿,接着道:“大抵是前生有缘吧。”
  七人相互看了一眼,稽夜缓缓地道:“前生?”稽夜微微一笑,接着道:“女郎信轮回转世?”稽夜的声音低沉浑厚,字字抑扬顿挫,敲击人心。

  ☆、第一百九十二章 鬼神之说

  杨毓抿唇而笑:“自然。”
  稽夜接着道:“女郎以为,世间有鬼,鬼能转生再世为人?”
  杨毓偏偏头,理所当然的笑道:“是。”
  向期捋捋斑白的胡须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听向期的孔子曰、孟子曰,话还没说完,众人纷纷抱头称痛。
  阮宗笑道:“向期啊,今日天色如此之妙,正是谈玄论道的好时候,你那满口迂腐发酸的话是否能改日再说?”
  向期不尴不尬的负手道:“孔孟圣人之言,你不愿听,我便自个儿在心里说。”
  王冲笑着道:“向夫子,你的孔孟圣言便留给你的弟子吧,今日我们只谈风月可好?”
  向期捋捋斑白的胡须道:“善。”
  被这般揶揄,向期面不改色,杨毓很佩服。
  阮容灌了一口酒,笑着问:“既是鬼魂转生,民间传言人化作鬼皆穿着生前衣衫,若说鬼有神思可转生,阮某尚且能服,难道衣衫也有深思,可转生?”他这犀利的一声问,众人皆放声大笑,目光皆是习以为常。
  杨毓略微垂头深思,眸光转而清亮,笑着扬起头道:“敢问诸公,道在何处?”
  几人微微一怔,山源道:“道存宇宙,存天地,存人心,世间万物皆是道。”
  杨毓一扬眉,似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摊开双手,在阳光下翻动手掌,狐疑的道:“诸公坚信道在,那道亦是看不见摸不着,为何不能相信轮回转世?”
  阮容不置可否笑道:“道,乃是圣人所言。”
  杨毓则面色严正了几分,轻声笑道:“昔日老子被奉为三清之一,小阮公相信天庭的存在却不相信世间除却仙还有鬼?然而”她抿着唇笑的狡黠:“天地万物存在皆是理,不存皆是无理,此为世事循环的根本。人有思维,而非依靠本能生存,神思之强还需解释?若世间无三清之说,无天庭地府。人、鬼不能轮回,何来道?”
  没错,杨毓又是在诡辩,她说的似是而非,让人不知不觉间,将道的存在与世人转生混为一谈。一时之间,阮容晕头转向,隐约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又似乎并没什么道理可言,他这一次再没有笑,而是仔细的审视眼前这个言辞犀利,容颜艳丽的少女。
  稽夜微微侧过身,这一次,他是真的正视着杨毓,双唇一扬,不知是对谁说的:“阮容总言世间无鬼神,这一次,可还能辩驳过去?”
  众人纷纷扬声而笑。
  阮容微微偏头,问道:“阿毓言外之意,若阮某言鬼魂不存在,不可转生,便是说道不存人间?这样的罪名,阮某不敢应承。”他的话中有几分不悦,似对杨毓的挖坑行为很不满。
  杨毓轻轻摇摇头,毫不在意阮容的不悦,语气淡然的道:“鬼,是虚幻的。只因死人多了,人们看到死人的样貌模拟出了鬼。这只是生人的一份寄托,一份慰藉,他们相信至亲死后会在另一个世界轮回转生,能够再世为人。何必非要辩白它是否存在呢?”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平和。
  阮容拱起双手,对杨毓一拜,连连摇头,笑道:“阮容信服便是。”
  阮宗这时笑道:“阮容,凡事不可依一知半解之诡辩便称其为事实。”
  小阮公笑道:“是,叔父,侄儿受教。”
  杨毓有些迷乱的看着他们,只知晓稽夜与阮宗结杨毓之言教了阮容。
  这时,那一袭锦衣的王冲笑道:“阮容坚信世间无鬼神,凭着方才与你讲的一番话,辩倒了数位名士呢。”王冲一身雍容清贵,年纪与阮容相仿,是七人中最年轻,也是家族地位最高者,却是有名的吝啬。杨毓不禁多瞧了他一眼,低低的笑了一声。
  小小的画舫顺流而下,出了金陵城,两岸的景色逐渐静谧,树丛翠绿繁茂,象征着万物生长的轮回。
  稽夜淡笑着道:“《琴赞》我已拜读,确是佳作,情不自禁之下,做了些批注,望女郎不要介怀。”
  杨毓抿唇而笑,微微扬起头道:“多谢稽公赐教,阿毓欣喜不已。”她的容颜在疏影重重的阳光下,似乎笼罩上一层薄薄的光晕,她的明眸潋滟,如同载舟的淮水。
  刘伦朗声一笑,眯眯小眼,脸上的褐色斑点由于笑而更明显:“你这女娃分明通透超脱,怎地会被冠以娼妇的名声?真真怪哉!”
  杨毓略微懂了,这几个人来寻自己,绝不是因一部《琴赞》,也非她名望如何如何,而是好奇使然啊,她略垂下头想了一想,的确,同一个女郎,同时背负着贤名与污名,难免不让人生出好奇。
  而恰在此时,自己通过向期之手递上了一部《琴赞》,见她,是多自然的事?
  想通了这些,杨毓笑着道:“若真被这些流言纷扰,阿毓怕早已活不下去。”
  她微微蹙了眉心一下,腰线不自觉的挺直的如松如竹,转而扬起笑颜,朗声道:“爱说便说去,我自活我的。”她笑道:“陆公曾与我言,何必庸人自扰之,阿毓半刻不敢忘怀。”
  稽夜微微皱了皱眉,这女郎与自家小女儿一般大小,若是自己女儿也被这般诋毁,他沉吟了一瞬,有一种心疼一闪而过。稽夜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轻轻拍拍杨毓挺直的如松如竹的背,依旧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道:“我们这些人,皆不在尘世,在我们跟前,不必隐藏,不拘礼数。”
  稽夜的手掌很厚实温暖,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深沉而极富磁性,他的双眼流露出似看待孩子一般的神情。
  杨毓抬起头,那双强撑着坚韧的、熠熠生辉的双眸正对上这双慈爱的眼。不知为何,就那么一瞬间,杨毓的双眼通红,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它化作哽咽冲破喉间,氤氲在双眸中。
  稽夜的行为,让杨毓不自觉的想起了阿翁,阿翁的双手满是老茧,没有稽夜的细腻。但是他同阿翁一样,真实,温暖,满含着浓浓的温情。
  杨毓扁扁嘴,眼泪條然自眼眶中滑落下来。
  她悄悄的擦擦眼角,双眸化水一般,扬唇而笑。
  她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要提防别人的阴谋,要谋求名望,她何时敢真的任性一次?不敢,她惧怕别人的觊觎,连一次艳色也不敢穿。她惧怕王靖之那日复一日越来越寂寞的目光,甚至没有勇气开口问一问,你怎么了?
  这一刻,她就是个十五岁的少女,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
  :“多谢稽公温言。”杨毓柔声道了一声谢,默默的咽了咽喉间的酸涩。
  稽夜一见杨毓那隐忍的模样,心间又是一痛,他一甩袖,冷声呵斥道:“你这女郎,想哭便哭嘛,何必隐忍着?人生于世,若连哭也不敢肆意,又有何趣味!”
  杨毓身子微微一僵,脸上的笑容更加明艳,宽袖中的双手,习惯性的握紧,秀美的指甲狠狠的按压着细嫩的掌心,淡淡的道:“何事泣矣?何必泣矣?”
  阮宗眉头微微一蹙,道:“咬文嚼字儿的做甚!笑的这般隐忍难看给谁看!”
  杨毓心中一震,转眸看向河水中的倒影,这笑容真的难看?

  ☆、第一百九十三章 痛哭一场

  刘伦摇着头吭哧一声,张口喝了一大口酒,悠悠的笑道:“笑与哭皆需发自内心,才称得上美。”这个美字,被他拉的老长,深意,不言而喻。
  他说的美,乃是自然而发的,杨毓仔细看了看倒影,这个笑容,太虚伪,太做作,的确难看的紧。河水中清艳的俏脸凝了凝眉。
  杨毓转眸看向叉着腿,略微掩盖下身的刘伦,他行为不羁,却从不在意世人眼光。她转眸看向阮宗,这人是以“青白眼”出名的,自然更是不在意世人评论的。又瞥向稽夜,他悠然自得的自斟自饮着,似乎身边发生的一切皆是过眼云烟。向期、山源、阮容、王冲,她缓缓的收回目光。
  杨毓心间似乎有一个位置,被打开了一扇窗。在不停的追逐虚名,保全自身当中,她似乎真的,迷失了做人最基本的最重要的东西,情绪。
  杨毓眸中的泪珠扑朔着滚落了下来,扬声道:“人家不愿哭,你们非惹的人难过,甚么世外之人,高绝名士,无一个好人!”骂了一句,她的哭声更加大了。
  她放肆的号哭着,眼泪一边落,一边擦,糊的满脸皆是,凄惨的让人心痛。
  几人见杨毓真的放声痛哭,倒是有些手足无措,唯有稽夜与阮宗二人,一边饮酒,一边满含笑意的瞅着杨毓。
  刘伦张皇失措,一双手抓耳挠腮着道:“女娃,哭吧哭吧,哭过了,便不委屈了。”
  阮容面含笑意,调笑道:“美人落泪皆是梨花带雨,这阿毓好好的美貌,一哭起来真是凶极了,半点也不美矣。”
  山源微微蹙着眉,捋着美髯道:“幸好是荒郊野外,若是被人瞧见,便更加不美!”
  向期捋着斑白胡须笑道:“山兄所言甚是。”
  杨毓正哭着,听闻身侧之人所言,宽袖随意的擦了脸一把,鼻音喃喃的,没好气的道:“哭完了。”
  几人狐疑的转眸看去,只见杨毓虽双颊泛红,但眸光泛红,却清亮,的确不似醉酒的模样。
  刘伦朗声一笑,试探的将酒壶又递给杨毓,笑着道:“哭够了?可还要?”
  杨毓面色微微泛红,垂着头,接过酒壶,仰头又灌了一口清香四溢的美酒,灿然笑道:“阿翁最爱翠涛,阿毓也自小便爱偷饮,倒是酒量比之一般人要好得多。得此美酒,怎能轻易放过?”她伸出小舌头,在唇边轻轻一勾,将溢出唇角的酒液舔了干净,那模样真如贪酒的小猫儿一般。
  稽夜笑着道:“此番肆意一哭,可还觉得心间烦闷?”
  杨毓微微福福身道:“畅快极了。”
  王冲一笑,指着杨毓道:“听闻那位鸿儒孔老,曾评你似我辈中人,方才这震天动地的一哭,果然不假。”
  杨毓面色有些泛红,笑道:“还要谢过诸公引导,否则,阿毓险些踏错。”她微微顿了顿,扬起头,面上带着些许的不悦,狡黠的道:“在座诸君怂恿之下,终于见了阿毓这丑妇丑态,可不就是我辈中人了?”她这话说的很自然,完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王冲一怔,笑道:“你还真是半点也不谦虚。”
  阮宗对着王冲翻个白眼,道:“难道你王冲愿结交那心思繁复的俗人?”说着,他转眼看向杨毓道:“士人皆该如此,再不许扭捏着。不过是俗人的见解,我辈中人,就该真性情。”
  王冲平日里被这几人揶揄惯了,今日阮宗的话说的也是双关语,一说众人不愿结交俗人,暗指王冲俗物。
  王冲面色一沉,整整华贵的衣襟,道:“阮公此言不错,却不该处处揶揄于我。”
  阮宗继续对王冲白眼以对,道:“便因你是琅琊王氏子,便容不得人教训?”
  一提这琅琊王氏,王冲脸色更红,僵持了一瞬间,王冲身子一歪,“嘭”的一声倒进了河中,河水被突然坠入的王冲溅起朵朵水花。
  :“啊!”杨毓惊叫一声,挽起袖子,去拉近在咫尺的王冲。
  却见王冲根本不理她,双臂一展,漾开水面。
  :“王君会浮水?”杨毓转眸看向身后笑意盎然的众人。
  刘伦笑着眯着眼道:“这竖子惯会如此,一语不合,便任性而为,无需担忧,顽够了他自会回来。”
  杨毓这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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