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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我的故事--琼瑶-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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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长接见了我们,瞿伯伯声色俱厉的责备了县长一顿,说他失职,更可恶的是:在他 这样努力念经的情形下,那批强盗居然还敢出现!如果县长不处理这件案子,他要到省政 府去告状。这位忠厚的县长,一再道歉,一再安抚,一面招呼我们吃饱,一面又去找来些 衣服,又去找了一幢旧房子,把我们安顿下来。这样瞿伯伯的怒气,总算又消了一点。 

  县长真的去追捕那批强盗,但捉了好久,也没有捉到强盗。那时候,我们可真正的一 贫如洗,又不能一辈子靠县长接济,总得设法活下去。天无绝人之路,瞿伯伯说,我们得 想办法。 

  在抗战时期,话剧是很流行的,也著实出现了不少优秀的剧作家和演员。瞿伯伯说, 人家爱看戏,我们就演戏给他们看。他居然异想天开地计划演话剧了,而且,他“居然” 凭他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我保守的父母,大家热烈地赞成。

二十五、《 红薯熟了!》 

  好戏开锣了!“舞台”在一条街口搭起来了,我不知道舞台是怎么搭起来的,也许本 来就有这么一个舞台,抗战时代的后方,话剧是人人入迷的娱乐。男主角是我爸爸,女主 角是我妈妈。 

  瞿伯伯是真正的幕后英雄——他是制作人、前台经理、后台经理、布景、道具、效果 、配音、服装、灯光,总之,一切的一切,由他一手包办。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是编剧,兼导演! 

  现在回想起来,瞿伯伯真的颇有一些戏剧天才。这出话剧,实在“极具水准”呢! 

  大人们忙于演戏,孩子们可就乐极了。戏开演前,没有人管我们,我们大可尽情的玩 乐,戏开演,更乐,看自己父母在台上演戏,那是多么光彩,多么过瘾的事。 

  我一直是最忠实的观众,他们演出几场,我看几场,看得我把台词都记得滚瓜烂熟。 

  我记得那出戏叫做《红薯熟了》。 

  故事讲一个小家庭,丈夫要出征,与妻子话别,妻子依依不舍,对丈夫说我正在煮红 薯,等红薯熟了,吃了红薯再走。窗外征集的号角响了——瞿伯伯的配音。 

  丈夫虽然很焦虑,但还是与妻子滔滔不断的互诉衷情。 

  婴儿的哭声传来(当然是瞿伯伯的配音),妻子进去哄孩子。孩子哄睡了,妻子又出 来情话绵绵。 

  号角又响了,妻子说我进去看看红薯熟了没有,等了一会出来,说:“红薯还没有熟 ,但是快熟了!” 

  号角又响了!一会儿孩子又哭了,妻子焦躁地进进出出,但红薯一直没有煮烂。征集 号角更响更急了!出征的丈夫,实在不忍心再待下去,不忍面对离别的场面,等妻子再进 厨房的时候,越窗而去。妻子手里捧著一盘滚烫的红薯上场,嘴中说:“红薯熟了!红薯 熟了!”但是发现已经人去楼空,泪满眶,手一松,盘子破了,红薯落满一地。婴啼声, 号角声,马蹄声,啜泣声中幕下。 

  这出戏非但写出了夫妻深情,也把当时抗战的气氛写得淋漓尽致,小故事看大时代, 实在是很成功的呢! 

  观众倒也十分踊跃,观众的反应也十分热烈,但是在看完戏后,大家就快乐地、满足 地一哄而散,很少有人自由乐捐一些演出的经费。因此,演了几天的戏,非但不能赖以赚 出一些家用,连每天必须打破的盘子,和那盘红薯都无法筹钱去补充,也就只好真正落幕 了。我们这一路的“逃难”,实在是高潮起伏,好戏连台。只会教书和念书的父母,为了 谋生,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红薯、糍粑卖过了,粉墨登场也试过了。到此时,已经一筹 莫展。这是我们无数次“山穷水尽”后,又面临到一次“行不得也”的困境。好心的县长 ,看我们戏又演不成,强盗也抓不到,觉得我们弄到这个地步,确实与他管理不善有关。 当下,就急忙替父亲和瞿伯伯安排了两份工作,热心的对我们说: 

  “不要再走了,留下来吧!” 

  事实上,我们已经走得太累了,经过县长一挽留,大家真的在剑河停留下来。这一停 留,居然留了半年多。 

二十六、抗战胜利了! 

  在“剑河”停留的一段日子,大概是我们流亡以来,最平静的日子了。母亲在这段日 子中学会了做鞋子,我们三个孩子都有新鞋子穿了。父亲呢,他依旧忙忙碌碌的,有天, 从邻居家抱回一个大牛角,原来他拜了个金石师父,学起刻图章来了。父亲刻了一大堆牛 角图章,兴犹未尽,有天,他采了一段竹节,用竹根做了个笔筒,他在竹筒上面,精心雕 刻了两个大字:  劲节是这两个大字触动了父亲的心事吧,那些日子,他闷闷不乐,连 瞿伯伯的笑话,也不能逗他笑了。于是,母亲明白了,她说:“你还是想去四川吧!” 

  “是啊!”父亲长叹著:“一百里已经走了九十里了!现在停下来真没道理。”“可 是,我们没钱哪!” 

  “从东安河里爬出来的时候,我们有钱吗?”父亲问。“比起那时候,现在不是强多 了!”原来,在剑河,父亲还有些小收入呢!于是,那几天,父母商量又商量,终于决定 了:我们要继续走下去,一直走到四川,一直走到重庆。这次,瞿伯伯不肯跟我们一起走 了,他坚持要捉到强盗以后再走。但他祝福我们。当我们全家动身的那一天,他依依不舍 的直送到城外,并为我们虔诚的念经祝祷! 

  我们又开始走了!行行重行行,翻不完的山,走不完的路。 

  终于,我们到达四川省境了。 

  记忆中,进入四川后,我们就开始在翻山越岭。 

  走山路是很苦的,那些山虽然荒凉,却常有土匪出没。我们一来要担心毒蛇野兽,一 方面要担心土匪。虽然我们身上都没财物,但是,如果像上次一样,被土匪连换洗衣服都 抢了去,我们又没有个瞿伯伯会念经告状,那岂不是灾情惨重! 

  这样,有天,我们在山中走著。走啊走的,突然前面出现两个壮丁,抬著个担架,担 架上,一块白布连头带脚的盖住那躺著的人,默默的经过我们身边,走进深山里去了。父 母有些疑惑,也不敢问什么。再走一会儿,又出现两个人,抬著蒙了白布的担架,走进深 山里去。片刻,第三次,担架又出现了……山风吹在人身上,突然变得凉飕飕的。那沉默 的抬担架的人,那白布,那担架……不知怎的,一直让我们背脊发冷,这景象太诡异了。 终于,当又一个担架出现时,父亲忍不住问: 

  “怎么回事?有人生病吗?” 

  “生病?”抬担架的瞪了父亲一眼:“死了!都死了!抬到山里去埋!”原来,这些 都是运尸人,那白布下都是尸体,再经探询,才知道这整个山区,都正在霍乱流行,每天 都要死一批人,每天都有更多的人倒下。山区贫困,抗战时药物又缺乏,只能眼看一个个 人死去!昨天抬尸的,今天可能就成了被抬的! 

  父母毛骨悚然,面色凝重,带著我们,小心的趋避著那些尸体。整天,我们不停的遇 到抬尸人,我和弟弟们,到底年纪小,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到了黄昏时,我父亲背著我小弟弟,已走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和麒麟这对双胞胎,看 到已经是下山路了,就手牵手冲下山去。父母都落在后面了。到了出山口,我们两个,早 已饥肠辘辘,放眼看去,正好看到一个小贩在路口卖担担面,有个担架放在路边,两个抬 担架的正在吃担担面。面香绕鼻而来,我和麒麟,禁不起诱惑,就走过去,加入了那两个 抬尸人,坐下来,各要了一碗担担面,我还很聪明的告诉小贩,母亲随后即至,会帮我们 付钱。 

  我和麒麟,就这样大吃特吃起来,也不管这是疫区,也不管身旁就是尸体。等母亲赶 来一看,吓得尖叫起来: 

  “啊呀!完了!完了!你们不要命了!万一传染了霍乱,连救都没救!”母亲又急又 气,拉起我就打了我一掌,又给了麒麟一掌,麒麟每挨打就哭,这时扯开喉咙,就哭个不 停了。母亲骂,麒麟哭,旁边的小贩在发愣,有个尸体躺在脚边……就在这种怪异而混乱 的情况下,突然,一阵“辟哩叭啦”的巨响,连珠炮似的响了起来,震动了整个山边。 

  “土匪来了!”母亲本能的喊,一把抱住麒麟。 

  “是枪战!”父亲说:“难道日军已攻到四川吗?不可能的!” 

  话没说完,又一阵“辟哩叭啦”的巨响。小贩吓得蹲下身子,用四川话和抬尸人大吼 大叫,抬尸人站起来,开始往山下的小镇中跑去……眼前一片混乱,我们吓得呆呆的站著 ,动也不敢动。然后,有一群人从小镇里跑出来了,他们叫著,笑著,手里高舞著一面国 旗,同时,在放著鞭炮,原来那“辟哩叭啦”的巨响是鞭炮声呢!那群人一面放炮,一面 大声嚷著: 

  “抗战胜利了!我们胜利了!日本人无条件投降!无条件投降!”父母呆怔著,不敢 相信。 

  好半天,父亲才抓住一个年轻学生细问。 

  真的,收音机已经转播了,抗战胜利了! 

  父亲大叫起来,抱著母亲狂跳,母亲又哭又笑,我们孩子们绕在父母脚前,也跟著大 笑大叫……在那一瞬间,兴奋把什么都淹没了,连瘟疫的恐惧也没有了,全家人疯狂的拥 抱著,疯狂的笑著,哭著,叫著: 

  “胜利了!胜利了!胜利了!” 

  是的,我们终于走到了四川,终于赶上了胜利! 

  我实在描写不出那时候欣喜若狂的心情,杜甫有一首七律“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还有什么句子比这几句话来形容我父母当时的心情更恰当呢?好一句“剑外忽传收蓟 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好一句“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还乡?不!虽然抗战已经胜利,虽然我们“逃难”的日子总算告一段落,虽然我们全 家都欣喜欲狂,但是,我们距离“还乡”的日子,却还远著呢!

二十七、 泸南中学 

  我们一家人终于到达四川,抵达重庆。在万民腾欢中,迎接著胜利。但是,经过这样 一年的长途跋涉,我们一家五口,除了身上穿的破衣服以外,真是一无所有,狼狈极了。 幸好,重庆有我母亲的堂兄堂妹,我前面就写过,袁家是个大家族。这时,我三舅和三舅 母收容了我们。其他在四川的舅舅闻迅赶来接济。母亲是袁家长房的女儿,原是极尊贵极 娇宠的千金小姐,如今竟然历尽这么多风霜。一时间,大家围绕著父母,详问我们“逃难 ”的经过。人人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相信这么多的“故事”,会一桩桩、一件件的发生 在我们身上! 

  那些日子,父母总是不厌其烦的说,说到伤心处,说的人掉泪,听的人也掉泪。我总 是坐在人群中,听父母一遍一遍的说,我就一遍又一遍的重温这段惊涛骇浪、悲欢离合的 岁月。所以,虽然当年我才六岁,这些往事已深深的铭刻在我内心深处。“逃难”终于成 为了“过去”。“未来”将何去何从,就又成为父母必须面对的问题。这时,父亲不知道 接受了哪个学校的聘书,要到一个名叫“李庄”的县城去教书。因为是战后,百物萧条, 那学校连家眷宿舍都没有,只能安排父亲一个人的住宿。父亲虽然极不愿意在抗战刚胜利 ,我们阖家庆团圆的时候,却抛妻别子去李庄教书!但,分离事小,失业事大。何况我们 三个孩子都年幼,嗷嗷待哺。所以,父亲决定去李庄教书。至于母亲和我们三个孩子,将 怎么办?这时候,我的勋姨出来说话了: 

  “一点问题都没有,三姐和孩子们,全跟我到泸南中学去!我正缺少国文教员,三姐 不是在湖南也教书吗?现在就去帮我当教员!”勋姨是母亲的堂妹。母亲在长房中行三, 所以勋姨称母亲为三姐。当时,我的勋姨和姨夫在四川的泸县,办了一所私立中学,一切 刚刚草创,确实缺少师资。 

  就这样,我们和父亲暂时分离,跟著母亲,去了“泸南中学”。泸南中学(我在《剪 不断的乡愁》一书中,曾略略提起过这个学校和我的勋姨),在我印象中,是一个非常有 趣的地方。它是由一座大庙改建为学校的。教室就是庙宇中的大殿,所以每间教室里都有 菩萨。我们住的宿舍,是以前和尚修行之处,简单而朴素。经过了那么惨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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