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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朝歌-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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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逃离自己的系统,变回从前那只火红的狐狸,扑到那个曾经冷漠的射中我,却又怜悯的放掉我的年轻猎人怀里,用我光滑的毛皮去蹭触他矫健的胸膛,啮咬他的嘴唇,以最原始的方式表达那种交织着的爱与恨。
  可我却不能那样做,无论我多么醉,多么不清醒。
  我已经被人类世界同化,变得虚伪、做作、言不由衷。而眼前仍是那个以冷漠射杀我的猎人。不同的是,他已经无需对我再有任何怜悯,因为我已经不再是那只需要他怜悯的卑微的狐狸——永远不再是。
  我叹了一口气,微笑着对伯邑考说:“你再弹一首曲子给我听吧,你弹得的确很好。”
  伯邑考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于是他坐回自己原来的座位,开始弹奏一首新的曲子。我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却不知为何,感觉它跳动的旋律中荡漾着无法抑止的欲望。那欲望比白天时更加强烈,无助的吞噬着我的五脏六腑。
  我抬眼望了望专注抚琴的伯邑考,他的表情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仿佛自己的灵魂能够飘逸在这音乐之外,而那旋律里的欲望却如同被他玩弄于手心的小把戏一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
  我从未见过对我的美如此无动于衷的男人,我却也从未如此热切的想得到一个男人。渴望他瞪大了惊艳的眼睛正视我,暴风骤雨般的将我的衣服撕开,将我的裸体抛在床上,之后疯了似的和我做爱。
  在这个男人面前,我心甘情愿的下贱。


缓缓的向他走去


  我强忍着惴惴不安的心跳,缓缓的向他走去,坐在他的身旁,看他抚琴。他的琴声中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就如同他春药般的销魂蚀骨的狡黠的目光。
  我在他耳边急促的喘息,温热的呼吸吹到他白皙的颈子上。
  我以为世上没有男人能禁得住我的这番挑逗,可是我错了,错得一败涂地。
  伯邑考仍是专注的抚着他的琴,音乐旋律纹丝不乱,琴声中仍是荡漾着悠扬的欲望,而他却面不改色,心平气和,仿佛我并不存在。
  我有些沮丧,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我如同把自己推入了一个有魔力的恶性循环之中,那个循环的主题便是用自己的美丽与性感来引诱面前这个男人,让他为我兴奋,为我癫狂,为我做出丧尽天良、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任何失败都会让我伤心,绝望,甚至杀人。
  于是我体内的那点残存的还没有挥发的酒精猛的蒸腾起来,冲入大脑。
  我如同荡妇一样,在喉咙深处发出柔若游丝的呻吟,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感觉到伯邑考的身体如同触电了一般,微微的震颤了一下,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宁静。周围湿冷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沉静、死寂,只能听见我自己那充满蛊惑的醉后呻吟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孤独,凄厉,无依无靠。
  伯邑考轻轻的叹了口气,决然的站起身,将我一个人留在那张他抚琴坐的长椅上。
  我感觉到自己流泪了。泪水很冷,在我的面颊上滑过,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在狠狠的割着我的皮肤,将我倾国倾城的容貌毁掉,将我变得如同朝歌肮脏的市集上那些摇薪烧炭的老妪一样肮脏和丑陋。
  伯邑考背对着我,淡淡的说:“皇后娘娘,你喝醉了,应该早些回宫休息。”
  不知为何,我心里竟生发出无法抑止的愤怒。我也站起身,厉声对他大喊:“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吗?”
  伯邑考并没有被我的愤怒吓到。他甚至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我自然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我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清醒得还能够辩明是非对错的男人罢了。”
  我仰天长笑,声音悲惨而凄厉:“放你娘的狗屁,你这样的虚伪之徒,居然还敢自称是男人?你若连被美丽女人的身体吸引的本事都没有了,还算什么男人?”
  听了我的话,伯邑考似乎也有些愤怒。他猛的转过头,盯着我,目光炯炯,有些可怕。可转眼之间,他的神情似乎又一下子黯然下来,垂下了眼睑,什么都没有说。
  “说话啊?你不是很神气么?你以为你弹着瑶琴,懂点礼仪,便是正人君子了么?不要做美梦了!我若想杀你,易如反掌,连你那一心想取我性命的,和你一样虚伪的父亲一起杀掉。你又有什么办法?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还装什么正人君子?你真是让我恶心。”
  我用全世界最恶毒的话无情的咒骂着面前的这个完美的男人。我看到他的脸色先是愤怒,后是困惑,最后重新归复为那让我憎恨的冷静和黯然。
  我兀自站在这边气愤着,喘着粗气,恨不能立刻冲上去将他千刀万剐。可他眼神中那让我迷恋的冷漠却又让我的怒气转为哀怨,失望,很快便湮没在这午夜的空气中了。
  于是我决定离开,就如同我从未来过。我突然明白对于面前的这个年轻的猎人,我永远只是那只被他射杀,又被他怜悯放生的狐狸。无论这只狐狸多么漂亮,九条火红的尾巴多么蛊惑,她永远只是他的猎物,只配得到他的怜悯。
  我正要离去,却听见伯邑考在身后叫我:“皇后娘娘。”
  我站在原地,冷冷的问:“你要说什么?”
  伯邑考沉吟了片刻,声音低低的说:“我恳求你能放我父亲一条生路。”
  我淡淡一笑:“你是在求我么?”
  伯邑考点了点头。
  我微微笑了笑,走上前去,走到他面前,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他的面孔如同被诅咒过的魔芋,绝美,精致。我抚摸他的眉毛,他的脸颊,他棱角分明的嘴唇,他下巴上倔强的胡茬。我就那样抚摸着面前这个美得让我心碎的男人,如同在抚摸庙堂之上的一尊洁白的象牙神像,生怕一点不慎便会亵渎了他。
  他紧闭着双眼,嘴唇微微的颤抖,却没有将我推开。
  我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转过了身。
  “我可以答应你,不杀姬昌。”我冷冷的说,“不过你要死。”
  说罢,我便离开了,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我是怕再看见他那张精致得让人窒息的面孔,便又迷失了冷静,变回那只爱上了猎人的狐狸。
  我已经永远不会再变成那只狐狸了。
  走出伯邑考的馆驿,我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我终于明白那些逝去了的岁月究竟让我失去了什么——除了快乐、简单、善良,还有无忧无虑追逐欲望的权利。
  深蓝色的遥远的天际滑过一颗雪白的耀眼的流星,陨落在浓墨重彩的夜幕中。
  20
  妲己
  我走回我和纣王在摘星楼的房间时,发现他并没有在床上睡觉,而是已经醒了。
  他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一个锡制的酒壶,眼睛定定的看着前方,如同在冥想着什么。
  见他醒着,我心里有些慌。于是我轻轻的低头拭干了眼角的泪水,不想被他发现。
  “你回来了,你出去了很久。”他看见我,淡淡的说。声音有些颤动,他却竭力使它显得平静,没有起伏。
  “我睡不着,一个人出去走了走。”我低头说。
  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如此窘迫过。此刻我感觉自己面颊发烫,口干舌燥,如同一个被丈夫捉奸在床的荡妇。
  我轻轻将自己外衣的领口收紧了一些,想让自己显得更加端庄一点,不会让他疑心我是出去偷情。可是他似乎也将我这个一厢情愿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嘴角讽刺得一笑,笑得我心惊胆战。
  良久,他又轻声的问我:“你为什么哭了?”
  即使是在如此蒙昧的夜幕中,他仍看得出我哭过。
  对此,我明白隐瞒也是没有用。于是我只好随口扯谎:“只是夜深人静,让我有点思念家乡父母。”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壶嘴塞进自己嘴里,仰头喝了一口酒。
  “你撒谎。”他淡淡的说。
  我的心尖猛的一悚,心里一阵无所适从的恐惧。
  “过来,陪我喝酒。”他对我伸出一只大手。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气愤或失望,至少我没有看出来。我只感觉那目光博大,宽容,温暖,让我熟悉。


坐在他的怀里


  于是我向他走了过去,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中,坐在他的怀里。
  他那熟悉的体味让我感觉无比亲切。于是我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竟伏在他肩膀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听见长夜中自己的哭声,凄婉动人,如同枝头上哀声啼叫的夜莺。
  我也听见他宽厚的大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口中喃喃的念道:“别哭,别哭,有我呢。任何伤害你的人,都要死。”
  我只是始终不停的抽泣着,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那天晚上他就那样抱着我,静静的坐了一夜。我们没有交谈,也没有做爱,只是那样拥在一起,坐着,我却从未感觉如此心安理得过。
  第二天一早,伯邑考来面圣。
  他似乎也是一夜未眠,眼圈发黑,面色蜡黄,神色憔悴。
  纣王抬起慵懒的眼睛,倨傲的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淡淡的说:“我很快就要将你杀掉,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伯邑考惊讶万分,圆睁双目,如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纣王哈哈一笑,继续说:“你没听错,我就是要杀你,今天就杀,还要将你剁碎,千刀万剐。”
  伯邑考的神情立时由不解变得愤怒,他厉声质问纣王:“你这昏君,昨天明明说要赦免我们父子,今天又要杀我,你不懂信守承诺的道理么?”
  他美丽而精致的面孔因愤怒而扭曲变形,变得和世间一切混浊男子的脸一样丑陋。我转过头去,不忍看他。
  纣王则仍是笑着,面带讥讽:“你有见过信守承诺的昏君么?”
  伯邑考被气得话也说不出来,怒目瞪着纣王。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在怒目瞪着我,因为我根本就不敢看他。我怕多看他一眼,对他的迷恋便又加深一些,即使被他射死也心甘情愿了。
  我做了这么多年人,已经明白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为任何人去死的道理。
  愤怒的伯邑考竟突然猛的抄起面前的瑶琴,向我们掷来。
  他的膂力大得惊人。那面笨重的瑶琴就如同八百年前的那支利箭一样朝我们飞来,速度快得惊人。若是被击中了脑袋,一定立时脑浆迸裂。
  我望着那面朝我飞来的瑶琴,心里充满恐惧,身体却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忘记了闪避。我的脑袋里蓦地闪过一幅凄美的画面:火红的九尾狐被冷漠的猎人射死,却带着微笑,丝毫没有悔意,因为她已经爱上了年轻猎人那双冷漠、忧郁的眼睛。
  正在这时,坐在我身旁的我的丈夫突然起身,抱住了我,把我推倒在地上,用自己的脊背为我挡住了飞来的瑶琴。
  我听见那面瑶琴猛的撞击在他腰上的声音,沉闷而有力,之后默默的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倒在地上的我看见了我的丈夫因受到重击而痛苦不堪的面孔,心中竟洋溢起从未有过的幸福。
  我静静的起身,将我受伤的丈夫从地上扶起。他的脸色仍因腰间剧烈的疼痛而铁青着。我一只手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膀。他却一直眼神关切的望着我
  我冷冷的吩咐左右:“伯邑考试图行刺天子,罪当千刀万剐。先将他收监,明天行刑。”
  说罢我便搀扶着我的丈夫离开了,没有再回头看伯邑考一眼。
  我已经不再是八百年前的那条孤独狐狸。因为有一个男人在时刻保护着我,愿意为我挡住冷漠的猎人射来的一切利箭。
  第二天午时,烈日当空,狂风卷着尘土嚣张的在半空中舞动。
  囚车中的伯邑考,长发披散,脸色苍白,下巴上的胡茬如同荒郊野地中蔓延的杂草。
  死亡的威胁竟然能将一个天使般的男人变得如此狼狈不堪,让所有的旁观者都不禁惋惜。
  伯邑考远远的注视着我,目不转睛,眼神不再冷漠,而是充满了愤怒和恐惧。对于我而言,他的愤怒和恐惧要远比冷漠让我心安理得。


那个年轻的猎人


  我心里暗暗的想,如果他真的是八百年前的那个年轻的猎人,他是否正在后悔当初没有杀掉我呢?如果他明白真是由于他天性中唯一的那一丝怜悯之心才使他今日面临千刀万剐的灾难,来世重新为人的时候,他是否也会变得像我一样冷酷无情?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知道了。我只知道他很快就要死,死得惨烈。死在他八百年前那一念妇人之仁,放了那条美丽的九尾狐;死在他八百年后生硬的拒绝了九尾狐的爱情,粗野的伤了她的心;死在九尾狐生命中已经有了另外一个男人,爱她,占有她,愿意为她死。
  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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