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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木炭-第17部分

小说: 木炭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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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头道:“我明白!古老屋子的地窖,大多数要来埋藏宝物,在他未曾弄明白之
前,他当然不希望有太多的人知道他家的祖屋有藏宝!”
    林老太太苦涩地笑了起来,喃喃地道:“藏宝!”她又叹了一声:“子渊当时是这
么说的,他来到找身边,叫著我的名字,神情很兴奋:‘我家的祖先是做甚么的,你当
然知道!’我看到他这种样子,好像马上会找到大批金元宝一样,就没好气地回答他道
:‘当然知道,是当长毛的!’”
    林老太太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神情很难过:“平时,如果我这样说,子渊一定
很生气,可是那时,他实在太兴奋了,竟然连声道:‘是,当长毛!’接著,他又压低
了声音:‘你可知道,太平军攻打城池,搜掠了多少金银珠宝?’唉,卫先生,这一点
,我相信凡是略为知道一点太平天国历史的人都知道!”
    我点头道:“是的,长毛搜掠财宝的本领不少,不比李自成、张献忠差。而且太平
军肆虐之处,正是东南最富庶的地区。”
    林老太太道:“是啊,所以子渊接著道:‘这屋子有一个秘密地窖,你想想--’
他又叫著我的名字:‘里面一定会藏著--’他那时,甚至兴奋得讲不下去,只是连连
吞著口水,搓著手!”
    我道:“那么,他究竟在地窖里--”
    林老太太瞪了我一眼,像是怪我打断了她的叙述,我只好向她抱歉地笑著,作了一
个请她讲下去的手势。
    林老太太道:“当时,他叫我不要张声,到晚上,他会到地窖中去发掘。我本来只
觉得事情很滑稽。可是当天,在太阳下山之后,子渊就开始不安,团团乱转。我从来也
未曾见过他有这种情形,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他才好!”
    林老太太讲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天才黑,他就点著了一盏马灯,向我望来,像
是在要求我和他一起进那个神秘的地窖去,我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感到如果我们
进入那个地窖,一定会有极其不幸的事情发生。我这种感觉,极其强烈,以致甚至害怕
得身子在发抖!子渊看到我这样情形,忙道:‘你怎么啦?’我趁机道:‘子渊,别进
去,别进那地窖去,叫人把那地窖的入口处封起来!’”
    林老太太讲到这里,停了停,才又道:“子渊一听,立时笑了起来。唉,多少年来
,他那种笑声,一直在我耳际响著,我真后悔,我当时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
    林老太太现出极难过的神情来。林子渊在地窖中究竟找到了甚么,我还不知道。但
是我却可以肯定,林子渊到炭帮总部之行,一定和他进入地窖有关,结果,是林子渊葬
身炭窑,尸骨无存,这自然是一个极其悲惨的结局,林老太太这时心情悔恨,可以理解

    我想了一想,安慰她道:“老太太,我想,就算你当时坚持自己的意见,也不会有
用!”
    林老太太向我望来,我解释道:“任何人,发现了自己的祖居,有一个建造得如此
秘密的地窖,而且又肯定上代是曾在乱世之中,做过一番事业,我想,没有甚么人可以
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不进去看个究竟!”
    林老太太呆了半晌,接著又叹了一声:“是的,其实当时我虽然害怕,虽然叫子渊
不要进去,但是我心中,一样十分渴望知道地窖中有甚么!”
    我忙道:“这就是了,所以,你不必责怪自己!”
    林老太太又叹了几声,才道:“他当时笑著:‘怕甚么?地窖里,就算有甚么妖魔
鬼怪,已经穿了一个洞,也早已逃走了!’我当时只是重复著一句话:‘不要去!不要
去!’可是他已经提著马灯,走了出去,我只好跟在他的后面。”
    林老太太伸出她满是皱纹的手,在她的脸上抚摸了一下,才又道:“我们到了那断
墙处,他放下了马灯,搬开了堵住入口处的一块木板,我看到他的脸色,在灯光的照映
之下,白得可怕,可知他的心里,也十分紧张。我又道:‘不要下去!’他抬起头,向
我望来,道:‘我一定要下去,你……要是怕有甚么不对头,可以在上面等我,不必一
起下来,免得孩子没人照顾。’”
    林老太太向我望来,道:“卫先生,你想想,一个女人听得丈夫对自己讲这种话,
心里是不是难过?”
    我摊了摊手:“我很不明白,只不过进入自己祖居的地窖,何以你们两人间,像是
生离死别一样?”
    林老太太道:“我感到有极不幸的事会发生!”
    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预感”是十分奇妙的事,根本无可解释。
    林老太太又道:“我听了之后,只是呆呆地站著,可能不知不觉,已经流下泪来,
子渊伸手在我脸上抹著:‘别傻了,不会有事的!’他一面说,一面已经提著马灯,自
那个缺口处,落了下去。”
    林老太太愈说,神情愈是紧张:“我连忙踏前一步,从缺口处向下张望。白天我已
经看过那缺口,可是因为下面黑,看不很真,这时,子渊提著马灯,我看到他已经落了
地,正面向前走著,墙中间的夹心,一直延续到地底下,成为一条甬道。他走出了不多
久,我就看不到他了,只看到灯光在闪动,我忙对著缺口叫道:‘子渊,我看不见你了
!’他的声音传了上来:‘这里有一扇门!’接著,就是‘砰砰’的撞门声。不知道为
了甚么,我听到这样的撞门声,心像是要从口中跳出来!”
    林老太太说著,向我望来。我不禁苦笑。她是当事人,连她也不知道是为甚么,我
怎么知道?
    林老太太停了一停,又道:“过了没有多久,我就听到一下大声响,和子渊的欢呼
声:‘门撞开来了!’我忙道:‘门里有甚么?’我连问三四声,子渊却没有回答我-
-”
    当她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忍不住道:“在这样的情形下,你竟忍得住不下去看看?

    林老太太道:“是的,要不是在临下去之前,讲到怕会没有人照顾孩子,我也早已
下去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甚么,林老太太道:“我急起来,正想大声再叫,忽然又看
到了灯光、人影,接著,子渊就出来了,我看到他一手提著铁箱子,一手提著马灯,神
情兴奋得难以形容,他一面走出来,一面抬头向上,叫道:‘果然有东西!你看,有一
只小铁箱!’他来到了缺口下面,由于他两只手都拿看东西,很难攀上来,所以,他先
将那只铁箱抛上来给我。
    “那只铁箱不是很大,可是我笨手笨脚,他运抛了几次,我才接住。铁箱在手里,
也不是太重,我才后退一步,子渊就迅速爬了上来。”
    “他一爬上来,就喘著气:‘里面是一间很小的地窖,四面全用大麻石砌著,只有
这只小箱子放在中间,这下子,我们一定发财了!’我提著箱子:‘箱子很轻,不像是
有金子银子!’子渊骂我道:‘傻瓜,比金子银子值钱的东西有的是!’他一面说,一
面接过了箱子来,自己拿著,我们一起回到了屋子中,恰好在那时,伯骏哭了起来,我
进房去抱伯骏,子渊也跟了进来。”
    “他一面提著箱子,一面在用力拗那箱子的锁。箱子虽然有锁,可是并不很结实,
一到房间,我抱起了伯骏,他将箱子放在桌上,用力一扭,已将箱子的锁扭了下来,当
时,我们都极其兴奋,子渊望著我:‘闭上眼睛,小心叫箱子里的珍宝弄花了眼!’我
道:‘快打开箱子来看看!’子渊吸了一口气,将铁箱盖打了开来。箱盖一打开,我们
向箱子中一看,全都傻了!”
    我并没有打断林老太太的叙述,她讲到这里,自己停了下来。但是,只停了极短的
时间,她立时又道:“铁箱子里,只有一叠纸,裁得很整齐,用线钉著,像是一本账簿
--”
    我心急:“或许纸上写著甚么重要的东西?”
    林老太太摇著头:“我不知道!”
    我呆了一呆:“你不知道?这是甚么意思?难道纸上面没有字?”
    林老太太道:“有,一眼我看到,纸上有几行字,字体极工整,写著:‘林家子弟
,若发现此册,祸福难料。此册只准林姓子弟阅读,外姓之人,虽亲如妻、女,亦不准
阅读一字,否则列祖列宗,九泉之下,死不瞑目!’我一看到这几行字,真是又好气又
好笑,当时,我将抱著的伯骏,向子渊的怀里一送:‘好,你祖宗订下的家规,你们两
父子去看吧!’我一说完,就赌气向外走了出去。”
    我听得林老太太讲到这里,也不禁苦笑。以前,轻视女性,是平常事。连自己的女
儿,也被当作“外姓人”。林老太太在那个时代,已经接受过学校的教育,又有勇气不
顾家人的反对,和林子渊结婚,当然是一个知识女性,个性也一定相当倔强,对于这样
的“祖训”,心里自然极度的反感!但是她这一争气,只怕我也难以知道这本郑而重之
,放在小铁箱,又特地为之建立了一个秘密地窖的册子中,究竟写著甚么了!我苦笑了
一下:“你始终没有看那册子中写的是甚么?”
    林老太太道:“没有,当时我睹气走了出去,到了天井,生了下来。我以为子渊一
定会追出来的,可是我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出来,我心里有点生气,也有点不耐烦,就
绕到房间外面,隔窗子去看他。窗子关著,窗上糊著棉纸,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可是他
的影子,被灯光映在窗上,我看到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翻著那本册子,他一页又一页地翻
著。”
    我又问道:“林先生以后没有提起,他在那本册子中看到了甚么?”
    林老太太道:“没有,奇怪的是,我因为看到了册子第一页写的那几行字,心中动
了气,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可是自从那晚之后,子渊也绝口不提这本册子的事。当晚
,我又到天井坐了下来,过了好久,听到了伯骏的哭声,哭了好久仍没有人理会,我奔
进房中,看到伯骏在床上哭著,因为哭得久了,脸胀得通红。子渊却只是在一旁坐著,
一动也不动,不知在想甚么事,连儿子哭成那样,也不知道!”
    林老太太的叙述,堪称极之详细,但是我发现她在有点紧要关键上,反倒不注意。
伯骏哭了多久,全然无关紧要,她反倒说了出来。
    是以我忙又道:“那时,他还在看那本册子?”
    林老太太皱了皱眉:“当时我奔进房子,看到孩子哭成那样,当然是先抱起了孩子
来,哄著他,直到孩子不哭了,我才注意子渊,发现他仍然像是木头人一样坐著发怔,
我忍不住大喝一声,道:‘你在干甚么?’子渊被我一喝,整个人震动了一下:‘没…
…没甚么!’我和他做了几年夫妻,当然知道他是有事在瞒著我,我立时又想到册子第
一页上的那几行字,哼了一声,道:‘你看到了些甚么?’”
    “子渊苦笑了一下:‘你别怪我,祖训说,不能讲给外姓人知道!’我当然更生气
,冷笑了几下,就没有再理会他。这时,我没有看到那册子,也没有看到那只小铁箱,
不知道他放到甚么地方去了!我当然也不希罕知道他们林家的秘密。当长毛的,还会有
甚么好事?多半是杀人放火,见不得人的事!”
    事隔多年,林老太太讲来,兀自怒意盎然,可见得当时,她的确十分生气。
    她继续道:“自那晚起,我提都不提这件事,子渊也不提,像是根本没有这件事一
样。这样过了七八天,子渊忽然在一天中午,从学校回到家里。他平时不在这时候回家
的,我觉得意外,子渊一进门,就道:‘我请了假,学校的事,请教务主任代理。’我
呆了一呆:‘你准备干甚么?’子渊道:‘我要出一次门!’他说的时候,故意偏过了
头去,不敢望我。”
    “我心中又是生气,又是疑惑。那时候的人,出门是一件大事,他竟然事先一点不
和我商量。我立即盯著他道:‘你要到哪里去?’子渊呆了片刻,才道:‘到安徽萧县
去。’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样的一个县,心中更奇怪,大声问他:‘去干甚么?有
亲戚在那边?’”
    “子渊搓著手,神情很为难,像是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我知道他人老实,不善
撒谎。我立时又想到了那件事,冷笑一声:‘又是不能给外姓人知道?’子渊苦笑著:
‘是的!’我赌气不再言语。我已经感到事情愈来愈不对头,可是就因为睹了气,所以
我就道:‘要去,你一个人去,伯骏可不能让你带走!’子渊笑了起来:‘本来我就是
一个人去。’他收拾了一下行李,只带了几件衣服,临走的时候对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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