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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当代-2003年第2期-第42部分

小说: 当代-2003年第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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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毫无表情,看上去更不好说话。嘿司机同志,我是公交公司的一名老司机,叫张富贵,今年刚退的,我的孙子想看我开一下车,你能不能让我开一站?你看,他都哭了,他说我不会开是骗人,他……噢是吗?想开车是吧?可是我不能白让你开呀。那,要怎样,你才能让我开呢?真的想开?真的想开。是吗?是的。给一百块钱吧。这……舍不得钱是吧?舍不得钱还想开车,还想证明自己不是骗人……我给。那就先掏钱吧。老张就把一百块钱递了上去。是不是假的呀?司机说。司机把钱在手里摔得哗哗哗响。上来吧。老张就赶紧朝车门走去。老张刚走到车门口,车门砰的一声就关上了。哎哎!老张喊,同时拍打车门。老张的声音还没有停,车就发动了。一眨眼,车就开走了。唉!老张深深叹一口气。细密的汗珠,瞬息间就布满了老张的额头。爷爷爷爷……王爱北京在老张的怀里说。还爷爷!看,被骗走一百块钱……老张生起气来,他把王爱北京重重地放在地上。我相信爷爷会开车了。王爱北京说。哇地一声,王爱北京又哭了起来。哭!哭!就知道哭!老张转身就走了。老张把王爱北京丢在了街边上。爷爷!王爱北京扯着嗓子叫。王爱北京的声音异常地凶猛和尖锐,既惊惶又恐慌,显示出比海还要深比地还要大比天还要高的痛苦,足足把老张给吓了一跳。老张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孩子会发出如此巨大如此撼人心魄的声音。老张一下子就被钉在了地上。爷爷!王爱北京叫。与此同时,王爱北京已经扑到了老张跟前。王爱北京从后面紧紧地搂住了老张的双腿。爷爷!王爱北京叫。王爱北京的声音已然哑了。老张弯腰,再次抱起王爱北京。老张抱起王爱北京的时候,才发现王爱北京的眼睛已经和兔子的眼睛一样红一样大一样圆了,已经成了一双真正的兔子的眼睛。老张的胸膛里猛地伸进一只手,这只手狠狠地揪扯着老张的心。老张感到天旋地转。老张不得不靠住一棵树,才站稳了身体。 
  从此很长一段时间,王爱北京都不再开口说话,像个哑巴。从此很长一段时间,王爱北京都长着一双兔子的眼睛。这双眼睛大多数时候是怯懦和惊悚的,一些时候却显得空荡和寂寥,甚至无边无际,就如同他的人已经不知身临什么遥远的虚无的境地似的。而且,从此,很长一段时间,王爱北京的脸上都没有了笑容,肌肉僵直,皮肤苍白,看上去像是冬季的桦树皮一样,对什么都淡薄,冷若冰霜。王爱北京就仿佛傻了一样,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王爱北京又没有傻。 
  每天早上,九点钟,老张一如既往带着王爱北京来到小区的早点摊前吃豆浆和油条。自从带回王爱北京后,为了不看一家人难看的脸色,老张就没有在家吃过饭,和大女儿一起搬到通州区后,老张更加不愿看大女儿的脸色,更加不在家吃饭。搬到通州区后,大女儿没有主动和老张说过一句话,更没有叫过老张一声爸,有时候,老张喊着她,她也不理不睬。大女儿从来不做老张和王爱北京的饭。这也是老张天天带着王爱北京外出一直到天黑了才回家的原故。老张和王爱北京回到家后立刻就进到他们自己的房间,然后洗脸洗脚,然后睡觉。家只是他们睡觉的地方,就像旅馆。一如既往,老张早餐都是吃两根油条,喝一碗豆浆,而王爱北京吃一根油条,喝一碗豆浆,再加一个茶蛋。一开始,王爱北京不吃茶蛋,老张就逼着王爱北京吃。老张说小孩子不吃蛋就长不大。王爱北京想长大,就吃了。吃了茶蛋,王爱北京问老张,爷爷我已经吃了蛋了,我什么时候长大呀?要每天都吃一个才能长大了。啊!每天都吃一个?王爱北京惊讶地叫起来,那,把爷爷吃穷了怎么办?吃不穷的,听到王爱北京这样说,老张不由得哈哈笑了,爷爷是退休的,有退休工资,每个月都可以到银行去取钱。真的?真的。每一个银行都可以取吗?每一个银行都可以取。一点也没有犹豫,老张说,同时,没有忍住,老张在王爱北京的小脸上亲了一下。老张觉得王爱北京可爱极了,又懂事又聪明。老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这么懂事这么聪明的孩子。第二次再吃茶蛋,王爱北京要自己剥皮,老张要剥,王爱北京不让,剥开蛋后,王爱北京要把蛋掰成两半,结果,蛋从他的手里滑出去,掉在了地上。王爱北京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怎么啦?老张问。掉了……蛋。王爱北京说。在王爱北京的脸上,泪水一串一串的,又明亮,又干净,闪烁个不停。掉了就掉了吧。老张说,爷爷再买一个。老张话刚说完,老板又拿来了一个茶蛋。这次,王爱北京没有和老张争着剥皮。老张剥尽皮后,王爱北京说爷爷,把蛋分成两半,要一半大一半小。为什么?老张问。爷爷吃大的一半,因为爷爷大;我吃小的一半,因为我小。王爱北京说。老张的心猛地颤一下,一下,就装满了甜蜜和欢喜。爷爷不吃,爷爷和你一样小的时候,老张说,吃了很多很多的蛋。老张也学会了用叠词。那时候不是很穷吗?王爱北京说,我爸说那时候都没有解放哩,我爸说是毛主席解放了我们全中国,是吗爷爷?王爱北京的话把老张说愣了,老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含混不清地说:是。那时候没有解放,很穷,你怎么吃很多很多的蛋呢?王爱北京又说道。老张就彻底傻了。老张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来。爷爷骗我。王爱北京说。说完,王爱北京就看着老张一个劲儿乐,乐得小嘴都歪了。老张就很不好意思,一张老脸腾地就红了。老张想我真是笨到家了,连一个小孩子都骗不了。爷爷我知道你是因为爱我,王爱北京说,我也爱爷爷。是是是,老张赶紧说,爷爷是爱你你也爱爷爷。接着老张又说,爷爷不喜欢吃蛋,爷爷喜欢吃油条,你看爷爷吃两根油条,再说了,爷爷已经是一个老头子,要是再吃蛋,再很快地长,就会更老,就会很快就死的,你想爷爷很快就死吗?说着,老张就做出十分痛苦的表情给王爱北京看,然后,老张就闭上眼睛,伏在桌子上,假装死了。爷爷!王爱北京就尖叫一声,从桌子下面钻进老张的怀里,吊住老张的脖子,在老张的脸上亲呀亲。我不要爷爷死我不要!王爱北京叫喊一般地说,同时哭了起来。 
  这天早上,王爱北京坐在小板凳上,不喝豆浆,不吃油条,也不吃茶蛋。这天早上,王爱北京完全是一个木头人一样。今天这孩子是怎么啦?老板和老板娘同时问。笑都不笑一下,也不吃东西,是不是生气了?不是,老张叹了一口气,昨天被我吓住了。怎么吓住的?老板娘问。昨天,我……假装不要他了。老张歪斜着头,说。声音低落和凄惶。刹那间,老张的眼睛里就有泪水花花在打转转了,怎么办呀?好好的一个孩子,我给毁了……这时,老板招呼完一个客人后,走过来说,孩子的脚怎么流血了?啊!哪儿呀?老张慌起来,问。左脚,鞋都浸透了。啊!老张一低头,看见了。老张连忙脱下王爱北京的左鞋,鞋里满满的全是血,老张把血倒掉,看见了一枚钉子。这枚钉子从鞋底下穿上来,显然是有人刻意钉上去的。天啊!老张叫喊一声,谁这么没有良心呀?老板和老板娘同时奔过来。老板夺过老张手中的鞋。是有人要害这孩子哩。老板说。快送孩子上医院啊。老板娘说。老张抱起王爱北京就跑。老张碰翻了两条板凳和一张桌子,打碎了三个碗。一下子,老张就跑出去很远。嘿!老板追在老张身后大叫一声,站住!回来!最近的医院在这边呀!老板说。急胡涂了,老板娘说,可是,这孩子怎么不知道痛啊?不是被吓住了吗?老板说,孩子小,是不能吓的。等老张消失后,老板娘说,这孩子是这老头的孙子吗?怎么不是?老板说。可是有人说是他的儿子哩,是野种。老板娘说。野种?老板说,等我六十岁了,你给我生个野种看?野种当然就不是我生了。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老板突然就发火了。老板把一个碗摔在了地上。小区里人人都这么说,老板娘说,说是老头的女儿传出来的……我们不要去管别人的事,我们做我们自己的生意。老板坐了下来。老板点燃了一棵烟。老板四十多接近五十岁,矮矮胖胖的,一张圆脸,脸上还有两个酒窝,眼睛很亮,但是眉毛很淡,看上去是那种安安分分过小日子的要求不高的忠厚人。人人都不容易,老板说,你千万不能在老头面前说什么野种啊。我傻呀?老板娘说。老板娘开始收拾被老张碰翻的桌子和摔烂的碗。也不能叫他赔这些东西。老板说。老板把很长的一截烟头扔在了地上。 
  第二天,老板问老张,没有事吧?怎么会没有事?老张说,脚板心上一个洞,差一点儿就把脚给扎穿了……说着,老张坐了下来。他的怀里抱着王爱北京。王爱北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老板娘把豆浆、油条和茶蛋端了过来。王爱北京不吃,老张也不吃。都不吃呀?老板走过来,说,喂孩子一点吧。接着老板说来,我给你抱着。谢谢,你忙你的吧,我喂得了。老张说。说着,老张就把脸紧贴在王爱北京的脸上,低低地哭起来。哭什么呀哭?老板听到老张的哭声,又走了回来,他在老张的身边坐了下来,孩子会没有事的,孩子的伤口好得快。可是他心里的伤口和我心里的伤口却是好不了啦,太深了,老张说,你们都不了解这孩子啊……老张哭得大声些了。说说,说说好受些。老板把一只手放在了老张的一只手上。这孩子是外地孩子,四川人,一生下来,就没有妈,妈跟人跑了,他爸给他说你妈死了,他爸在老家是个车工,后来下岗了,就带着老婆来到了北京,做了菜贩子,但是一直写诗,两个月前,被车撞死了,你知道他爸是因为谁被车撞死的吗?不知道。因为我呀,因为我追他,因为我认为他是小偷……他是小偷吗?当然不是了,他掏我的钱包,目的是在我的钱包里放进一封信。一封信?一封这孩子写给我的信。孩子怎么知道你的?不知道,他的信是写给他爷爷的。写给他爷爷?是呀,他爸给他说他妈死了,他爸没有给他说他爷爷死了,所以,他就想他的爷爷,他写了好多好多的信,他把他的信拿到街上,给过往的老头们看,但是没有一个老头愿意做他的爷爷,没有一个老头愿意和他一起玩……啊!就是这样的。所以你就做了孩子的爷爷了?我不做行吗?他爸是在我眼皮底下被车撞死的呀,实际上是我害死的呀……想不到这孩子命这么苦。我找到他的时候,孩子已经病得很严重了,要是我晚找到他一步,他就烧成傻瓜了。这孩子不会变成傻瓜的。现在也跟傻瓜差不多呀。孩子会好起来的。都是我害的呀兄弟啊,老张把头抵在老板的一个肩膀上,放声哭起来,我有罪啊……这不能怪你,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老哥,你千万要想开呀。我怎么想开呀,我家里,人人都恨这孩子,骂这孩子是野种,还暗下毒手,你也看到了……你不可以和这孩子单独住吗?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我那点退休工资,租了房子,怎么过生活呀?而且,现在,这孩子又被我害成了这样,呜呜呜…… 
  第三天,老板站在摊子前,看见老张,远远地就招呼着:来了。老张没有回应老板。老张抱着王爱北京缓缓地走过来,垂着头坐在天天都习惯了的那个位置。老板娘又主动把豆浆、油条和茶蛋端了过来。来了。老板娘说。老张仍然没有回应。老板来到老张身边,坐下,说,老哥,我有一个想法,只是我一厢情愿,不知道行得通行不通。说到这里,老板停住了,期待着老张的反应。老张抬起头,两眼空空地看着老板,似乎不明白老板在对谁说话,不明白老板说什么。我是密云人,家在密云水库边上。老板说,同时看着老张的脸。老张的脸灰蒙蒙的,很茫然,没有什么表情。我家里有一个院子,是闲着的。老板继续说。老张的脸上,右眼睛下面,一丝肌肉轻轻地跳了一下。院子不小,三间正房,两间偏房,还有厨房和厕所,有电、有自来水、还装了暖气的,院子中间还有一口压井,院子里有一棵柿树、一棵梨树、一棵枣树、一棵苹果树和一棵香椿树,还剩下一片空地,空地上还可以种点什么菜。老板又停下来,注视着老张。老张的脸上,右眼睛里有一个很小的亮点,极快地闪了一下,又闪了一下。今天年春节过后,我回去了一趟,树们都开了花,蜜蜂和蝴蝶飞了一院,香椿树上也长满了香椿,我摘了满满一篓,然后,又到处查看了一遍,都很好,我还给树施了肥,压井里压出的水,还是那么甜。老板说到这里,看到老张的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水汪汪的,里面仿佛爬满了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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