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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当代-2003年第2期-第41部分

小说: 当代-2003年第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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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老张自己做了爷爷,老张才知道做爷爷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老张的孙子小的时候是很热爱并且依恋爷爷的,但是这个时间很短,老张还没有感受到多么的幸福,孙子就长大了,就不再需要爷爷了。再说了,老张还得努力地认真地工作,养家张口,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做爷爷。你知道,老张那个时代的人都是把工作看得很重的。老张开公共汽车,那是一件很自豪但是也很累人的工作。孙子大多数时间都和老张的老伴在一起,而且孙子的玩具和玩伴也很多,整天在街上玩,天黑了也喊不回家。一晃,孙子就上幼儿园了,就上小学了,就上初中了,这不,孙子初中都快毕业了。 
  老张不仅有一个孙子,还有三个外孙(而且马上要有第四个了)。大女儿两个,小女儿一个。老张有三个孩子,儿子是中间的一个,儿子是上了大学的,自以为很有知识,很了不起,所以,就去了外国。两个女儿都还在中国。大女儿初中没有毕业,小女儿上完了高中。她们都不是读书的材料。以前,老张对孩子也管得太少,一切都是孩子自己争取的。老张的大女儿结婚很早,十八岁就结了,到现在,已经结过三次婚了。第一次婚姻维持了十年,两口子打打闹闹,终于离了,生了一个男孩;第二次婚姻,时间短了一半,五年,又离了,生了一个女孩;第三次婚姻,时间更短,一年不到,就离了,这第三次婚姻,大女儿没有生孩子,但是又怀上了。老张几次动员大女儿去医院把孩子打掉,大女儿都不忍心。大女儿只是哭不和老张说话。老张逼急了,大女儿说了一句:好坏也是我身上的肉。听到大女儿这样说,老张差点儿晕过去。老张就再也不管大女儿的事了。但是,不管也不行,因为大女儿和老张生活在一起。大女儿带着孩子住在老张的家里。大女儿五年前下岗了。看见姐姐带着孩子住在父母家里,老张的小女儿也把她的孩子送了回来。小女儿的孩子是一个男孩。这样,老张的家里就热闹了。这一段时间,老张家面临拆迁,有关部门要补偿,看见有利可图,小女儿也搬了回来住。三间房,不到六十平方米,住了老张、老张的老伴、孙子、大女儿、大女儿的两个孩子、小女儿和小女儿的孩子,一共八个人,现在,如果再加上王小林的儿子王爱北京,就是九个了。 
  老张家是这一片拆迁区里最后坚持的几户人家中的一家。老张给有关部门提出的要求是补偿两套房子。有关部门不同意,有关部门只能补偿一套。于是,老张家就这样耗了下来。其他几户人家的情况也是如此,大同小异。老张的老伴和两个女儿,还有其他几户人家的妇女,天天都去找有关部门,她们又哭又闹,有关部门的人都怕她们了,见到她们来了,就躲出去。拆迁工作越来越逼近,周围的街和院落已经拆得差不多了。拆迁区里的水和电,早就停了,但是剩下的人们,还是坚持着。 
  就在这个时候,老张被王小林选中了,就在这个时候,老张不得不带王爱北京回家。于是,老张的家里就炸开了锅一样。已经被生活打得晕头转向不爱说话的大女儿说了一句差点把老张气死的话:妈,我爸是不是带回一个野种来占房子啊?老张张着嘴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第一次产生出要抽她两个耳光的念头,但是,老张没有动手。老张没有来得及动手,他的老伴就动物一样嚎叫起来,并且把雨点一样的拳头打在了他的身上。等到老伴打得差不多,也嚎叫得差不多了,老张才有机会说话。 
  这……这怎么……可能呢?你们也不,也不想想…… 
  怎么不可能!老张的小女儿抢过话,说,报纸上登的,辽宁省一个老头七十八岁了,还结婚,还生了一个儿子。 
  贵芳,你……你真的相信,她们的鬼话么?老张向老伴求救。 
  我……我能……不相信吗?老张的老伴说。 
  凭什么? 
  上……上个星期,你还和我做了哩你个老色鬼,我不活了……啊……说着,老张的老伴就要碰墙。 
  是呀,谁知道你在外面有没有女人啊?大女儿说,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你,你们…… 
  老张说不出话,一张脸憋得通红,猛地吐了一口血。吐了一口血后,老张抱起王爱北京出了家门,来到街上。老张找了一棵树,头抵在树上,浑身颤抖着抽搐着,压抑着声音,低低哭起来。 
  爷爷爷爷,他们欺负你了是吗?王爱北京在老张的怀里问。 
  老张只管哭,不回答。 
  爷爷爷爷你不要哭,我会好好地爱你我一辈子都只对你一个人好。王爱北京在老张的怀里说。王爱北京说的后半句话,是他在梦里听到过的他的父亲王小林的梦话。王小林的梦话是说给他的跟别人跑了的妻子听的,没想到让儿子王爱北京听到了。王爱北京并不懂得他在这个时刻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那是一句好话。 
  老张还在哭,然而,老张的身体已经停止了颤抖和抽搐。那一刻,老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爱北京还是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 
  爷爷爷爷你不要哭,我爬树给你看。王爱北京在老张的怀里说。说着,王爱北京就从老张的怀里挣了出来,一下子,王爱北京就爬到了树上。 
  老张不哭了。老张抬起头,看着已经爬上了树的王爱北京。 
  爷爷我可以爬得更高。 
  快下来。 
  爷爷我可以爬到树顶上。 
  快下来。 
  爷爷我荡一个给你看。 
  快下来。 
  爷爷你不哭了吗? 
  不哭了。 
  爷爷你从此以后再也不哭了吗? 
  再也不哭了。 
  真的爷爷你再也不哭了? 
  真的。 
  爷爷你发誓。 
  我发誓。 
  由于时间紧迫,必须加快建设速度,有关部门的领导见和剩下的最后几户人家耗下去不值得,也许也包含有理解和同情老百姓的味道,就同意了他们的要求,于是老张家和别的人家一样都得了两套房子,就都欢欢喜喜地搬家了。这两套房子一套在东一套在西,中间隔着一个完整的北京城。远是远一点,但这正是女儿们的意愿,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个女儿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烈,如果不是为了房子,她们根本不会走到一起。她们相互不来往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两个女儿一人一套房子成了定局,她们的辛苦没有白费,目的算是达到了。然而,紧接着问题就出现了。女儿们把房子占领了,老张和老伴怎么办,到哪里去?小女儿抢先要了母亲,还表态说乐乐(老张的孙子)也可以和她们住。大女儿想说什么,被母亲打断了,母亲说我愿意和云云在一起。云云就是小女儿。母亲一开口,就把大女儿的话堵住了。剩下老张只好跟大女儿在一起了。然而,大女儿有一条充分地拒绝老张的理由:爸跟我在一起住不是不可以,但是要带着野种可不行。你说谁是野种姐?不等老张开口,小女儿问了。小女儿的意思明显是偏向老张的,所以老张没有接话,想听小女儿还要说些什么。我告诉你姐,小女儿接着说,这孩子根本就是爸的亲种,我们都得管他叫弟弟。你……老张想说什么,已经晚了,已经说不出来了。他举起手,想抽小女儿一个耳光,但是手被老伴捉住了。妈带着乐乐,爸带着弟弟,小女儿继续说,这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你想不要?我看你是连房子也不想要了吧?小女儿的话把一家人都说哑了。于是老张带着王爱北京就和大女儿住在了一起。他们搬到了通州区。 
  房子是一大一小两室,一厅,还有厨房和卫生间,加起来有一百平方米吧。老张主动选择了小的一室。就这样,日子就开始了。你知道,我指的是老张和王爱北京在一起的日子。这是六十岁的老张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日子。老张和王爱北京形影不离。为了尽可能少地和大女儿接触(现在老张看见他的女儿们就烦),老张和王爱北京除了晚上睡觉的时间,平常都不在家里。他们在家外面随便某一个地方。老张买了一辆旧自行车,带着王爱北京逛来逛去。老张成了一个真正的无所事事的人。他惟一的事就是陪着王爱北京玩,看着王爱北京一天一天长大。如果阳光很好,风也很温柔,老张就眯着眼睛,在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容,牵着王爱北京的手,嘴里吹着口哨,唱着歌,或者给王爱北京讲一些他的经历和见闻。作为一个六十岁的老人,他的生命中有太多的风风雨雨,他的话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说完。有时候,他们也放风筝。老张做了五个形状各异的风筝:有鹰的,燕子的,龙的,还有一个正方形的和一个孙悟空的。有一次,老张把五个风筝同时放了上去。风筝都飞得很高。结果往回收的时候,孙悟空风筝的线断了。那只风筝就没有收回来。王爱北京哭了好半天,回到家里,已经躺在床上了,还哭。爷爷孙悟空死了吗?没有,孙悟空飞到天上去了。那孙悟空再也不回来了吗?再也不回来了。天上好吗?好。那爷爷你会不会有一天也飞到天上去呀?这个嘛……爷爷要等到你长大以后,才飞到天上去。不,我不让。你不让爷爷就不飞。要不爷爷我和你一起飞吧,我也想飞到天上去。一个人必须在地上生活很久很久,才能飞到天上去。为什么?因为只有等人老了以后才能飞。是吗?是的。那你不是已经老了吗?老了我也不飞,因为我的孙孙还没有长大哩,我要是飞了,谁来和我的孙孙玩呢?听到老张这样说,王爱北京就不哭了。王爱北京把头枕在老张的胸口上,睡着了。一滴泪珠还挂在王爱北京的一个眼角。很快,王爱北京就做梦了,老张听到王爱北京在梦里喃喃着说:爷爷我不让你飞,我不让。爷爷不飞。老张赶紧给王爱北京说。从此以后,老张和王爱北京就再也不放风筝了。 
  老张仿佛换了一个人。老张学会了观察万事万物,老张的心变得细腻、专致、舒展而且甜蜜起来,对身边的一草一木一水一石都产生了兴趣,因为王爱北京对世界上的一切都十分好奇。比如草坪:现在,在北京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美丽而且柔软的草坪,这些草坪像地毯一样铺在地上,简直无法计量。在老张家的附近也有许多块。有几次,王爱北京偷偷地溜到草坪上去打滚儿和翻跟斗。老张第一次发现草坪的昂贵和精致,种草坪需要投入的金钱和精力是超出了他的想象的。剪草机轰轰烈烈地工作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剪出一道又一道平整新鲜的草,随着剪草机的移动,一阵又一阵青草的香味,在空气中随风荡漾,扑面而来,浓的时候让人泪流满面,甚至鼻涕都要流出来。王爱北京对剪草机在草坪上剪草的工作特别感兴趣。每一次遇见都要看很长时间,他紧跟在剪草机后面,说,兔子兔子我要吃草。他管剪草机叫兔子。他管剪草机剪草叫兔子吃草。王爱北京还喜欢汽车。走到街上,无论看见什么车,他都要伸手去摸一摸。车车,他说,我要。看见一辆公共汽车,他说,大车车我要;看见一辆小轿车,他说,小车车我要;看见一辆红色的小轿车,他说红车车我要。有一天,老张终于忍不住了问:你要什么?我要开,我要开所有所有的车,所有所有的车上都坐着爷爷,我要把爷爷开到天上去。老张就嘿嘿笑起来。爷爷以前就是开车的。啊!王爱北京十分兴奋地喊了一声。爷爷以前开大车。老张说着,随手指向一辆公共汽车。那辆公共汽车上已经挤满了人。那爷爷你快去开呀!王爱北京说。爷爷现在退休了。不,不嘛,爷爷骗人,骗人……爷爷没有骗。说着,老张就牵过王爱北京的手,走到了那辆公共汽车旁边。司机是个三十左右的女同志。老张给司机说:嘿同志,我是公交公司的一名老司机,叫张富贵,今年刚退的,我的孙子想看我开一下车,你能不能让我开一站?不能,出了事谁负责?女司机看也不看老张一眼,说。出不了事的,我都开了一辈子了。出不了事也不能让你开。女司机说。说着,就发动了车。同志,就开一站嘛。老张央求道。你有神经病呀走开!我要开车了,轧着你我可没有责任。老张赶紧退开,立刻,车就开走了。人家不让开嘛,老张给王爱北京说,爷爷没有骗人,爷爷真的是个司机。不,就骗,就骗,爷爷不会开……王爱北京说,说着,竟然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王爱北京一哭,老张就慌了,就想一定要证明给王爱北京看。老张就抱起王爱北京走到另一辆公共汽车旁边。这一辆上的人更多。司机是个小伙子,剃着亮晃晃的光头,二十岁左右,脸上毫无表情,看上去更不好说话。嘿司机同志,我是公交公司的一名老司机,叫张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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