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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边城浪子-第26部分

小说: 边城浪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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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开道:“现在你已能断定?”
  马空群点点头,瞳孔似在收缩,缓缓道:“其实我本来早就该看出来的。”
  叶开目光闪动,道:“你认为那些人全是被傅红雪杀了的?”
  马空群道:“不是。”
  叶开道:“不是他是谁?”
  马空群目中又露出痛恨之色,慢慢地转过身,眺望着山坡下的草原。
  他没有回答叶开的话,过了很久,才沉声道:“我说过,这地方是我用血汗换来的,
绝没有任何人能从我手上抢去。”
  这句话也不是回答。
  叶开却像是已从他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些特殊的意义,所以不再问了。
  天是蓝的,湛蓝中带着种神秘的银灰色,就像是海洋。
  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在这里看来已渺小得很,旗帜上的字迹也已不能辨认。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你本来若觉得一件事非常严重,但若能换个方向去看看,就会发现这件事原来也没
什么了不起。
  过了很久,马空群忽然说道:“你知道我有一个女儿吧?”
  叶开几乎忍不住要笑了。
  他当然知道马空群有个女儿。
  马空群道:“你也认得她?”
  叶开点点头,道:“我认得!”
  马空群道:“你认为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叶开道:“她很好。”
  他的确认为她很好。有时她虽然像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但内心却还是温柔而善良
的。
  马空群又沉默了很久,忽又转身盯着叶开,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她?”
  叶开忽然发觉自己被问得怔住了,他从未想到马空群会问出这句话来。
  马空群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叶开苦笑道:“我的确有点奇怪。”
  马空群道:“我问你,只因为我希望你能带她走。”
  叶开又一怔,道:“带她走?到哪里去?”
  马空群道。”随便你带她到哪里去,只要是你愿意去的地方,你都可以带她去,这
里的东西,无论什么你们都可以带走。”
  叶开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我带她走。”
  马空群道:“因为···因为我知道她很喜欢你。”
  叶开目光闪动,道。”她喜欢我,我们难道就不能留在这里?”
  马空群的脸上掠过一层阴影,缓缓道:“这里马上就有很多事要发生了,我不愿意
她也被牵连到里面去,因为她本来就跟这些事全无关系。”·~、叶开凝视着他,忽然
长长叹了口气,道:“的确是个很好的父亲。”
  马空群道:“你答不答应?”
  叶开目中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也慢慢地转过身,去眺望山坡下的草原。
  他也没有回答马窒群的话,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说过,这里就是我的家,我
既已回来,就不愿再走了。”
  马空群变色道:“你不答应?”
  叶开道:“我不能带她走,但却可以保证,无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她都绝不会被
牵连进去。”
  他眼睛里发出了光,慢慢地接着道:“因为那些事本来就跟她毫无关系。”
  马空群看着他,眼睛里也发出了光,忽然拍了拍他的肩,道:“我请你喝杯酒去。”
  酒在桌上。
  酒并不能解决任何人的痛苦,但却能使你自己骗自己。
  公孙断紧握着他的金杯,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喝酒,现在根本不是应该喝酒的时候。
  但这杯酒却已是他今天早上的第五杯。
  花满天和云在天在看着他,既没有劝他不要喝,也没有陪他喝。他们和公孙断之间,
本就是有段距离的。
  现在这距离好像更远了。
  公孙断看着自己杯中的酒,忽然觉得一种说不出的寂寞孤独。
  他流血,流汗,奋斗了一生,到头来换到的是什么呢?什么都是别人的。、。
  自己骗自己本就有两种形式,一种是自大;一种是自怜。
  一个孩子悄俏地溜了进来,鲜红的衣裳,漆黑的辫子。
  孩子虽也是别人的,但他却一直很喜欢。
  因为这孩子很喜欢他——也许只有这孩子才是世上唯一真正喜欢他的人吧?、他伸
手揽住了孩子的肩,带着笑道:“小鬼,是不是又想来偷口酒喝了?”
  孩子摇摇头,忽然轻轻道:“你……你为什么要打三姨?”
  公孙断动容道:“谁说的?”
  孩子道:“三姨自己说的,她好像还在爹爹面前告了你一状,你最好小心些。”
  公孙断的脸沉了下去,心也沉了下去。
  他忽然明白马空群今天早上对他的态度为什么和以前不同了。
  当然不是真的明白,不过是他自己觉得已明白了而已。
  这远比什么都不明白糟糕得多。
  他放开了孩子,沉声道:“三姨呢?”
  孩子道:“出去了。”
  公孙断一句话都没有再问,他已经跳了起来,冲了出去。
  他冲出去的时候,看来就像是一只负了伤的野兽。
  云在天和花满天还是坐着没动。
  因为马空群要他们留在这里。
  风吹长草,万马堂的大旗还在远处迎风招展。
  砂子是热的。傅红雪弯下腰,抓起把黄沙。
  雪有时也是热的——被热血染红的时候。
  他紧握着这把黄沙,沙粒都似已嵌入肉里。
  然后他就看见了沈三娘和翠浓,事实上,他只不过看见了两个陌生而美丽的女人。
  她们都骑着马,马走得很急,她们的神色看来很匆忙。
  傅红雪垂下头。他从来没有盯着女人看的习惯,他根本从未见过沈三娘。
  两匹马却已忽然在他面前停下。
  他脚步并没有停下,左脚先迈出一步后,右脚再跟着慢慢地从地上拖过去。
  阳光照在脸上,他的脸却像是远山上的冰雪雕成的。
  一种从不溶化的冰雪。
  谁知马上的女人却已跳了下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傅红雪还是没有抬头,他可以不去看别人,但却没法不去听别人说话的声音。
  他忽然听到这女人在说:“你不是一直都想看看我的吗?”
  傅红雪整个人都似已僵硬。
  他没有看见过沈三娘,但却听见过这声音,这声音在阳光下听来,竞和在黑暗中同
样温柔。
  那温柔而轻巧的手,那温暖而潮湿的嘴唇,那种秘密而甜蜜的欲望……本来全都遥
远得有如虚幻的梦境。
  但在这一瞬间,这所有的一切,忽然全部变得真实了。
  傅红雪紧紧握着双手,全身都已因紧张兴奋而颤抖,几乎连头都不敢抬起。但他的
确是一直都想看看她的,他终于抬起头,终于看见了那温柔的眼波,动人的微笑。
  他看见的是翠浓。
  她带着动人的微笑,凝视着他,沈三娘却像是个陌生人般远远站着。
  翠浓柔声道,“现在你总算看见我了。”
  傅红雪点了点头,喃喃他说道:“现在我总算看见你了。”
  他冷漠的眼睛里,忽然充满了火一样的热情。
  在这一瞬间,他已将所有的情感全都给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
  这是他第一个女人。沈三娘远远地站着,看着,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因为她心
里本就没有他那种情感。
  她只不过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为了复仇,无论做什么她都觉得应该的。
  但现在一切事情都已变得不同了,她已没有再做下去的必要。
  她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和傅红雪之间的一段秘密,更不能让傅红雪自己知道。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恶心。
  傅红雪还在看着翠浓,全心全意地看着翠浓,苍白的脸上,也已起了红晕。
  翠浓笑道:“好,我就让你看个够吧。”
  在风尘中混过的女人,对男人说话总有一种特别的方式。
  远山上的冰雪似乎也已溶化。
  沈三娘忍不住道:“莫忘了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些话。”
  翠浓点点头,忽然轻轻叹息,道:“我现在让你看,因为情况已变了。”
  傅红雪道:“什么情况变了?”
  翠浓道:“马空群已经……”
  突然间,一阵蹄声打断了她的话。
  一匹马冲了过来,马上的人魁健雄壮如山岳,但行动却矫健如脱兔。
  健马长嘶,人已跃下。
  沈三娘的脸色变了,很快的躲到翠浓身后。
  公孙断就跟着冲过去,一手掴向翠浓的脸,厉声道:“闪开!”
  他的喝声突然停顿。他的手并没有掴上翠浓的脸。
  一柄刀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格住了他的手腕,刀鞘漆黑,刀柄漆黑,握刀的手却是
苍白的。
  公孙断额上青筋暴起,转过头,瞪着傅红雪,厉声道:“又是你。”
  傅红雪道:“是我。”
  公孙断道:“今天我不想杀你。”
  傅红雪道:“今天我也不想杀你。”
  公孙断道:“那么你最好走远些。”
  傅红雪道:“我喜欢站在这里。”
  公孙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翠浓,好像很惊奇,道:“难道她是你的女人?”
  傅红雪道:“是。”
  公孙断突然大笑起来:“难道你不知道她是个婊子?”傅红雪的人突又僵硬。
  他慢慢地后退了两步,看着公孙断,苍白的脸上似已白得透明。
  公孙断还在笑,好像这一生中从未遇见过如此可笑的事。
  傅红雪就在等。他握刀的手似也白得透明。
  每一根筋络和血管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等公孙断的笑声一停,他就一字字地道:“拔你的刀!”
  只有四个字,他说得很轻,轻得就像是呼吸。
  一种魔鬼的呼吸。
  他说得很慢,慢得就像是来自地狱里的诅咒语。
  公孙断的人似也僵硬,眸子里却突然有火焰燃烧起来。
  他盯着傅红雪,道:“你在说什么?”
  傅红雪道:“拔你的刀。”
  烈日。
  大地上黄沙飞卷,草色如金。
  大地虽然是辉煌而灿烂的,但却又带着种残暴霸道的杀机。
  在这里,万事万物都是残暴刚烈的,绝没有丝毫柔情。
  公孙断的手已握着刀柄,弯刀,银柄。
  冰凉的银刀,现在也已变得烙铁般灼热。
  他掌心在流着汗,额上也在流着汗,他整个人都已将在烈日下燃烧。
  “拔你的刀!”
  他血液里的酒,就像是火焰般在流动着。
  实在太热。热得令人无法忍受。
  傅红雪冷冷地站在对面,却像是一块从不溶化的寒冰。
  一块透明的冰。这无情酷日,对他竟像是全无影响。
  他无论站在哪里,都像是站在远山之巅的冰雪之中。
  公孙断不安地喘息着,甚至连他自己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一只大蜥蜴,慢慢地从砂石里爬出来,从他脚下爬过去。
  “拔你的刀!”
  大旗在远方飞扬,风中不时传来马嘶声。
  “拔你的刀!”
  汗珠流过他的眼角,流入他钢针般的虬髯里,湿透了的衣衫紧贴着背脊。
  傅红雪难道从不流汗的?
  他的手,还是以同样的姿势握着刀鞘。
  公孙断突然大吼一声,拔刀!挥刀!
  刀光如银虹掣电。刀光是圆的。
  圆弧般的刀光,急斩傅红雪左颈后的大血管。
  傅红雪没有闪避,也没招架。
  他突然冲过来,他左手的刀鞘,突然格住了弯刀。
  他的刀也已被拔出。“噗”的一声,没有人能形容出这是什么声音。
  公孙断没有感觉到痛苦,只觉得胃部突然收缩,似将呕吐。
  他低下头,就看到了自己肚子上的刀柄。
  然后他就觉得全身力量突然奇迹般消失,再也无法支持-下去。
  他看着这刀柄,慢慢地倒下。
  只看见刀柄。
  他至死还是没有看到傅红雪的刀。
  黄砂,碧血。
  公孙断倒卧在血泊中。
  他的生命已结束,他的灾难和不幸也已结束。
  但别人的灾难却刚开始。
  正午,酷热。
  无论在多么酷热的天气中,血一流出来,还是很快就会凝结,汗却永不凝结。
  云在天不停地擦汗,一面擦汗,一面喝水,他显然是个不惯吃苦的人。花满天却远
比他能忍耐。
  一匹马在烈日下慢慢地踱入马场。
  马背上伏着一个人。
  一条蜥蜴,正在舐着他的血。他的血已凝结。
  一柄闪亮的弯刀,斜插在他的腰带上;烈日照着他满头乱发,他已不再流汗。
  突然间,一声响雷击下,暴雨倾盆而落。
  万马堂中已阴暗了下来,檐前的雨丝密如珠帘,花满天和云在天的脸色正和这天色
同样阴暗。
  两条全身被淋得湿透了的大汉,抬着公孙断的尸身走进来,放在长桌上。然后他们
就悄悄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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