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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西风冷画屏-第3部分

小说: 西风冷画屏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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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伦警觉着睁大了眼,含糊地道:“地方到了么?”
  四面天光,刺目难开。
  一轮金乌,高悬天际,纷红骇绿里,又自换了世界。
  耳边响起了几声雁唳,一行雁影,缓缓由当空移过,仿佛就在头项上移动,举手可攀。
  谈伦扳鞍认镫,坐正了身子,身上时冷时热,双瞳听见,只是一片混沌,却有一道长可有十丈,匹练般的白气,首尾相衔,将对山拦腰抱住——这便是最具盛名的点苍奇景之一,俗谓的“玉带锁苍山”了。
  迎着风势,他大咳了几声,吐了一口血,感觉着有“坠马”的趋势,眼前身处绝崖,却是失足不得。
  “枣骝红”深悉主意,不俟吩咐,即自掉过身来,继续前行。
  含糊地说了声:“好马……”拍拍马的脖子,他又自俯下了身子,身后剑鞘,轻磕着马鞍,铮铮作响,枣骝红只走了几步,便自又停了下来,不时地扬颈扫尾,打着响鼻。
  谈伦心里有数,骂了声“懒东西”,正待举掌向马头上击去,耳边上却听得一人笑道:“风流自有高人识,要与梅花作伴来,寄语老友,只怕你的清静日子不多了……”
  跟着是棋子落向石案的细响之声。
  谈伦不禁心头一惊,猛地坐起身来,恍惚之间,这才看清了原来就在身前不及丈许之处,座落着一座小小茅亭,此时此刻,正有一僧一俗对坐下奕,一个小和尚蹲在一角,正在煮茗。
  “啊——”心中一喜,谈伦慌不迭翻身下马,却不意病体不支头重脚轻,一脚踏空之下,整个身子由马上翻落下来。
  正在下棋的和尚摇头一叹,抬头向这边看了一眼,嘴里宣了一声佛号:“无量佛—
  —广因,快去扶他进来!”
  小和尚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扇子,三脚两步赶出,忙自把谈伦扶了起来。
  谈伦道了声谢,苦笑道:“有劳!”
  即为小和尚扶进亭内,便在一张石鼓上坐下。
  小和尚惊讶地道:“这位相公,你病得不轻,身上烧得很啦!阿弥陀佛,这可怎么是好?”
  亭中棋者之一道:“先拿碗热茶他吃——”
  小和尚答应了一声,忙即转身取茶。
  这当儿,谈伦才注意到亭子里下棋的两个人——一个慈眉善目,年过半百的瘦高和尚,一个身着紫衣、面相清癯,颇不俗气的白面儒者。
  一僧一儒正在对弈,石几上散满了黑白二色棋子,由所布棋子看来,这盘棋已下了很久,可能已近尾声。
  方才说话之人,正是那个紫衣儒士。
  嘴里说着话,一只手尚还持着一颗白子,迟疑着要下不下,却不曾向谈伦看上一眼。
  倒是那个瘦高和尚,在谈伦初进亭时,即向他微微点首为礼,这时向对面儒士嘻嘻一笑道:“你今日未能专心,这局棋想胜我,只怕不易,大势已去,还不甘心么?”
  一面说,哈哈一笑,即行伸手把几上残棋搅乱。
  紫衣儒士却也不怒,摇头一哂,这才转过身来,却把一双堪称精锐的眸子,直向谈伦脸上注视过去。
  谈伦正自口渴,接过了小和尚送来的茶,三口两口喝下肚里,茶水极烫,他却也顾不得了。
  瘦和尚看在眼里,道了声:“阿弥陀佛——施主小心烫了嘴,慢慢地喝吧!”
  谈伦却已把满满一碗茶水饮尽,只觉得茶质纯清,入口芬芳,微微有些苦辛,俟到放下碗来,却自又觉出甜来,再看碗内茶叶,仅得两片,每一片约有半个巴掌那般大小,上面微生细细长毛,倒是生平仅见的怪状。
  “无妨!”紫衣儒士接上了老和尚的话头道:“此茶有去火生津之效,多饮有益,小师父,烦你再为他斟上一碗。”
  小和尚答应着回去取水。
  谈伦却觉着十分过意下去,向着二人抱拳道:“多谢二位高人赐茶隆情!这一小锭银子,就权作为老师父庙里的香火钱吧!”
  一面说,取出一个银锞子,置于面前石桌上。
  瘦高和尚见状哈哈笑道:“弄错了,弄错了,贫道哪得如此造化,享用此茶?都是这位先生,要谢你只管谢他,我和尚却是不便掠人之美呢!”
  接着一笑又道:“话可又得说回来。施主既是为庙里布施,和尚却也不便推辞了,阿弥陀佛,这就代佛祖谢谢你了。俗言说得好,拿人钱财,为人消灾,看看我和尚能为施主效些什么劳吧!”
  说时,却已将对方置在几上的银子拿起来,掖进袖里。
  谈伦自饮下一碗热茶后,仿佛精力稍振。却发觉到和尚说话时,对方那个紫衣儒士.一双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俟到和尚说完,便把眼睛转向对方。
  四只眼睛交接之下,谈论心头下禁为之一震。只觉得紫衣人一双眸子。精气逼人,简直不容逼视.这可就非比寻常了。心里正自骇异,小和尚已为他续好了第二碗热茶。
  既知此茶如此之好.也就不便辜负主人盛情,当下双手接过,又自饮下肚里。
  座上和尚呵呵笑道:“施上可知此茶乃是产自点苍极峰的‘雨雾茶’?此茶经冬不凋,处身云雾,常人万难攀摘,设非是我这老友有此身手,别人何得享受!”
  一面转向紫衣儒士笑道:“老朋友你的差事来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却也不能一概而论呢!”
  紫衣人面色甚是深沉,聆听之下.由鼻里冷冷哼了一声,一双眸子又自落向谈伦,微微颔首道:“足下无惧于三伏滚水,瞬息间饮下滚茶两碗,必然具有非常之内家功力,病伤之中,有此能耐,更遑论常时一般了。佩服,佩服一一”
  谈伦这才想到敢情自己疏忽及此了,他伤病至此,一心求治,倒也不曾心存掩饰。
  当下叹息一声,据实言道:“不瞒先生高人,在下习武有年,精于内功,否则,只怕也就拖不到今天了……”
  边说边自咳了起来。
  紫衣人忽地正色凝神,引耳细听,像是要由对方咳声里辨出些什么!
  谈伦以一方纱巾捂向口鼻,怒咳一阵才自少歇,一张脸早已涨得绯红。
  紫衣人俟到他咳声稍止,微微颔首道:“足下患此咳疾有多久了?”
  谈沦只觉喉头发痒,只怕一说话,又自咳个不休。
  紫衣人见状颔首道:“算了,可将掩口之纱帕借来一看?”
  小和尚忙即代为转达,即将谈伦用以掩口的一方纱巾取过送上。其上早已沾满血迹。
  紫衣人看了一眼,神色微变,即行交与小和尚道:“我知道了。”
  一旁的那个瘦高和尚随即变色道:“咳血症么?”双手合十,喃喃宣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紫衣人脸色更见阴沉,五根手指只管来回地在桌面上敲着。
  “足下贵姓?”
  “谈……”谈伦又自咳嗽了:“谈……伦……”
  边说边咳,语音不清,紫衣人约摸只听见了一个“谈”字。
  “谈先生来此何事?”
  眉头微皱,颇似不悦,意在暗责怪对方病成了这个样子,尚不知珍惜调养。
  谈伦阵咳之后,尚在喘息。
  紫衣人指了一下茶碗,小和尚会意,忙自取过炉上开水,满满斟了一碗。
  谈伦饮了一口,叹息道:“多谢先生高谊隆情,在下此来,是想拜访一位前辈先生,如蒙赐告,感激不尽……”
  紫衣人道:“啊!这位先生贵姓?住在点苍?”
  谈伦饮了几口茶,情形方自好转:“这人姓巴,名叫壶公,当世神医,住在此间的‘冷月画轩’……”
  听到这里,座上和尚先自哈哈笑了。
  紫衣人偏的好涵养,不动声色。不俟和尚发话,随即点点头道:“你认识这姓巴的么?”
  谈伦摇摇头,苦笑道:“慕名拜访而已。”
  “是了。”紫衣人微微点头道:“这么说,你是来专为找他看病的了?”
  谈伦点了一下头:“不瞒先生,正是如此。”
  紫衣人哼了一声道:“巴壶公自视甚高,却是不轻易与人看病,他那冷月画轩,蓬门久闭,更不会为你所开,足下这一趟怕是白来了!”
  谈伦呆了一呆:“这么说,先生是认得他了?”
  “对了!”一旁的瘦和尚道:“施主算是问对人了!阿弥陀佛,我这位朋友也擅歧黄之术,可不比那自视清高的巴壶公差到哪里……”
  边说边自哈哈大笑起来。
  “和尚你少缺德!”紫衣人探出二指,探向颏下短须,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逼视着对面的谈伦。
  “足下取手过来。”
  谈伦愣了一愣,只觉得对方正气逼人,心中正自费解,却也不容多思,随即将手腕送上。
  ——他所以状似犹豫,自非无因,原来越是精通武术之人,行动越是谨慎小心,以眼前情形论,紫衣人如果居心叵测,谈伦性命休矣!
  深精武技如谈伦者,虽是病伤之中,亦不容少有疏忽,当下左手平搁几面,让对方把持,右手却暗里戒备,精力内蓄,一个发觉不对,即可随时击出。
  正在把脉的紫衣人,长眉倏地挑得一挑,冷冷地道:“足下这番小心,未免多余,只怕对你病情不利!”
  话声未歇,谈伦果然再次发出了咳嗽一一这才知敢情病情已然恶化如此,一时大为沮丧。由此可见对方非但深精医理,即使武学一道,也大有可观。
  紫衣人的所料不差,不免莞尔。只是紧接着,那双长眉却微微皱起道:“那一只手。”
  摇摇头止住了谈伦的开口说话。
  片刻沉默,紫衣人放下了持脉的手,却将面前茶碗端起,就唇呷了一口——一双深邃瞳子,缓缓抬起,直向谈伦逼视过来。
  “足下奇经八脉,兼带一百单八处骨穴,均已打开,功力之高,世罕其匹,钦佩之至!”
  哈哈一笑,随即接下去道:“若非如此,只怕去岁病发之时,已绝人世……”
  接着不禁摇头,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你是……”谈伦疑惑的眼光,向对方注视着:“莫非先生就是……”
  “我就是你要见的那个人——巴壶公!”
  一旁的老和尚,哈哈大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不怪我和尚多口了!”
  谈伦怔了一怔道:“这就失礼了!”
  待要站起执礼,却为壶公按住道:“不要多礼,你的病势不轻,想是不慎为瘴毒所中,可是?”
  谈伦微微点头,苦笑不语。
  巴壶公一双眸子在他脸上转了一转,忽然想起道:“峨。莫非足下就是传说中的青麟剑客,谈伦谈少侠么!”
  谈伦先时早已报名,却想不到对方直到现在才行悟出,聆听之下,黯然笑道:“江湖上传说我已经死了,却不知我仍在人世,只是……今日幸会了前辈,尚希直言相告,我这病可还有救没有?”
  巴壶公哼了一声,缓缓地道:“你既直言问我,我便也直言相告。换在旁人,十九是不得救了,你吗,情形或有不同………
  “阿弥陀佛!”一旁的老和尚诙谐笑道:“谈少侠你放心吧!死不了!巴老头这么说了,也就是给你打了包票。无量佛——善哉、善哉——”
  巴壶公冷冷一笑道:“和尚你说错了!”
  随即向谈伦介绍道:“这是点苍九峰归云寺的至青长老,谈少侠可曾有过耳闻?”
  “阿弥陀佛——”至青氏老呵呵笑道:“老衲一介出家人,跳出红尘之身,哪里比得谈少侠赫赫大名,巴老哥你这不是存心拿和尚我开心么!”
  边说边自站起道:“天不早了.我可要回去了,失礼、失礼——”
  一面招呼着随身那个小和尚,就要离开。
  谈伦原是久仰“至青长老”的大名,聆听之下,心中略吃一惊,待要说些什么,对方和尚却是说走就走,已自步出茅亭。
  巴壶公微微含笑地望着和尚背影,却向谈伦摇首。示意他不必在意,再看对方至青和尚已步出甚远。
  出家人不沾世俗,却也不能以常情俗礼度衡。
  秋风过处,草木萧萧。转瞬之间,老少二僧.已消失于回峰丛林之间。
  谈伦因想着昔年有关这个至青和尚的种种传说,原是有兴一谈。
  无如被眼前山风一吹,遍体生寒,且自两踵之间,隐隐升起一片麻痛感觉,正是病势发作之前兆,只吓得忙自收心定神,不再出口多言。
  “冷月轩主”巴壶公目送至青长老师徒离开之后,摇头轻叹一声,喃喃道:“‘龙起钵中水,涛生松下风’,和尚你交友不慎,这就认了命吧……”
  目光一转,看向谈伦,微微一惊:“你怎么了?哪里觉着不好?”
  谈伦自感狼狈,苦笑道:“我此刻半身麻软……怕是不便行走……先生救我……”
  说话之间,已自抖成一团,涔涔冷汗自眉心泌出,片刻间已是满脸满腮。
  巴壶公眉头微皱,霍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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