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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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映红梅别样红。
这偏居一隅的小院很幽静，到了冬日，就更是静得出奇了，大雪仿佛把一切的声音都给掩埋了，只有北风偶尔发出的声响，从院子里穿梭而过。
小院里仿着江南水乡院落布局开凿出的水池已冻上了层惶惶然如明镜的薄冰。池子边新种的几棵桂树和大片杜鹃尚在安睡，尚且未到开放时。
廊下，一男子抱膝而坐，乌木般漆黑的卷发披散在身后，部分挑起用发簪固定，留下几缕发丝垂在脸颊边。
衣摆铺开在石阶上，宛若打开的折扇。青衬着白，在这白茫茫一片的苍茫中格外醒目。
男子墨玉般漂亮的眸子看着眼前洁白干净的景色，却微微有些走神。
有个人说，要让小院四季都有看不完的美景。
杜鹃，水池，桂树，红梅。都是出自那人之手。
他唇角带笑，整个人靠在红漆廊柱上，两手环着膝盖。青色的衣衫外盖着件缀有羊毛绒领的厚实披风。远远看去，好似一个棉花团子。
戚少商从外面回到的院子看到的就是这么番景象。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男子的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搂过男子的身子。
“怎么坐在这里呢？不冷么？”伸手去握他的手，果不其然触摸到的是一片冰冷。
纤细的双手被包裹在自己厚实的掌心，轻易就可以触摸到对方明显的手指骨。
曾因握剑而起的薄茧渐渐退去了。
挺好，这本来就该只是双握笔的书生的手不是么？
那些腥风血雨，就让它沉没于过往的长河中。
只是……
剑眉蹙起。
“怎么养了这么久也不见得胖？”戚少商嘴里继续喃喃着，准备改日到无情那里问问有什么比较快的可以把人养胖的法子。
几乎是倚靠在他怀里的人笑出了声。
轻轻的，低低的，生怕惊扰了其他生灵沉睡似的。
“还可以啊？我觉得挺好。”书生掩嘴打了个呵欠，慵懒得像只猫咪，眸子却晶亮晶亮的，笑意盎然地看着戚少商。放松了全身，索性偎在了他的怀里，直把戚少商当作一个天然大暖炉兼靠垫。
戚少商自然乐得温香软玉抱满怀。
书生的身上因为多年侍弄药草的关系而带上了股淡淡的药草香，深呼吸，香味便充盈整个胸怀，戚少商顿觉心猿意马——
真好，如此真实的，在自己怀里的这个人……
风，吹起，带来丝丝凉意。
“进屋去吧，这里冷，冻坏了身子怎么办？”
“我还没有脆弱到这般地步吧？”书生斜眼看他，人依旧软绵无力地靠着。
到了冬天，他似乎就特别容易犯困，连带整个人都没力气。
他方才才在屋里睡了一觉，醒来觉得有些无聊遂出来走走，走着走着就觉得累了，便在廊下坐下。
只在外面呆了这么点时候，他才不要立即就回屋去呢！
他这番神情落在戚少商眼里，却是风情万种。只是痴痴的情意沉淀下后是满满的心疼。
终究是落下了病根。
数年前，无情治好了他的疯病，却没法子替他找回失去的记忆。按照他的话是妻子的去世给了顾惜朝太大的打击，满腔的希望到后来只落得个一无所有。身体与精神上的重创之下，他忘了一切。
一个忘字，无情可以简单平静的说出来。但最初的戚少商是无法冷静地接受的。
如何面对，在给自己留下了如此刻骨铭心的记忆后，他却遗忘了一切？
沧海月明珠有泪。
若然说他无法面对那些伤痛的过往而选择逃避，可是，真的就没有什么值得他去铭记的么？
心，很痛。
也就是在那时，戚少商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明白了千里追杀后，他最放不下的人是谁。
爱也好，痛也好；怜惜也罢，仇恨也罢，终究阻隔不了他对他的情意。
知音二字入了骨，便是忘川之水也难以磨灭。
最初他是找遍天下名医也想要恢复他的记忆。不过两年下来，看着原本满身煞气的人现在过着安静恬淡的日子，也就放弃了。
罢了罢了，只要他过得好，记不记得起来又有何妨？如果恢复记忆带来的只是伤痛，他宁愿一人来承担所有的过去。
一蓑烟雨任平生。
前尘往事，能放下的就放下吧……
只愿得如今的他，安好。
在神侯府调养了大半年，原先受的伤基本已治愈。戚少商辞了捕头的官职，带着顾惜朝隐居起来。从此流水年华，不再有江湖的风雨和朝廷的浪潮，只有戚少商和顾惜朝两个人。
两个人，就是一方世界。
美中不足的是每每到冬天顾惜朝就会困乏无力。
无情说那是过去落下的病根，几乎失去了内力的顾惜朝体力不如往常，季节的变换也会让他病着，恐怕得需数年的疗养方可治好。
数年又何妨？今后，他们有的是时间不是么？
那时候听到无情的话，戚少商把人拥进怀里，满是怜惜。
一旁的追命眨眨眼，哎呀，惜朝现在的样子不就是冬眠了？
半躺在床上的人眯起了眼睛。
纵然忘了前尘，纵然没留下多少武功，不过顾惜朝的脾性似乎没多大改变。初时追命还在调笑顾惜朝的样子就好像那些需要冬眠的动物，等到后来几天他发现自己的藏酒点心吃食全都不翼而飞时，才在大师兄的点拨下苦哈哈地跑到慵懒的躺在卧榻上的书生面前忏悔。
现在这样的日子挺好不是么？
“反正你坐在这里只是发呆，还不如进屋去，暖和些。”小心地揉搓着书生的双手，希望能让这双冰冷的手温暖些。
“我只是想到了些事，可是都是那么零星破碎……”书生的眼神有些迷惘，似乎看的不是面前的院落，而是想透过那些冬雪红梅看到更悠远的地方去……
那是被他遗忘的过去，模糊得如同被水浸染的书画，早已分辨不清最初的画面。
“都有些什么呢？”
“看不清楚。好多人，好多熟悉却又不认识的人……”书生半眯起了眼睛，“还有刀光剑影什么，好乱……”
是很乱，过去的那些回想起来，有时候真会以为是梦一场。
可梦，是不会那么痛也不会那么真实。
庆幸的是，所有的一切结束后，这个人，依然在自己身边。
曾经沧海难为水。
并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噢？是么？那……要不我来给你说个故事打发时间？”
“什么故事？”
“关于一个梦想成为大侠和一个想要考取功名的书生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镇。
小镇很朴实，镇上的人也很亲切。
镇上有那么两户人家，一户姓戚，一户姓顾。
一户住在镇子的最东边，一户住在最西边。
戚家的独子从小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小小年纪就见势颇多。看惯了江湖剑客间的风雨，也听多了说书人口中的描述，戚家的孩子对那充满了刀光剑影侠客侠女的世界格外向往。
他时常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更接近那个充满着传奇的世界？
春去秋来，终于，他盼来了他的契机。
与小雷门门主雷卷的相识让他得以实现童年的梦想。
从此闯荡江湖，却也远离了小镇的平静。
失，得，那时的他尚且分辨不清究竟江湖快意的生活带给他的欢乐多还是小镇平淡却安宁的生活更加值得留恋……
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一腔热血下是要在这方寸江湖地里留名的念头。至于往后的日子，尚且想不了那么多。
而关于镇子西边的顾家少年，他和戚家的孩子拥有的是截然不同的想法。
早年丧父，母亲为了家里苦苦支撑，他心酸之余便想要博个功名出人头地。
镇子里的一个秀才就是一路考上京城，最后中了个进士做了个官，把他的家人接到了大城市的宅邸里，偶尔一起回一次老家。每次都羡煞了左邻右舍，直说那家的人生了个好儿子，福气滚滚来。
小小的顾家少年看了心里百味陈杂。
回到家里头日思夜想，决定了也要像那个秀才一样，将来殿试上拿名次，衣锦还乡好让母亲过上舒适的日子。
于是他苦读亡父留下来的书籍，白天读，夜里也时常挑灯学习。
日升月落，转眼数年过去。
孩子成长了许多，他很聪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一路考了上去，终于得到了参加殿试的资格。
可也就在那天，在邻居们的祝福声中回到家里要告诉母亲好消息的他，却发现自己母亲俯卧在桌上，殷红的液体顺着桌边嘀嗒而下。
常年的操劳击垮了顾夫人的身体。
她终是没能看到自己儿子骑着骏马游街的那天。
顾家少年在收拾母亲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被母亲藏在被褥下的一套衣衫。
青衣黄衫。
一针一线都是做母亲的给儿子最后的爱。
少年没有流太多的泪水，他知道，母亲想看到的不是悲伤的自己而是意气风发的自己。
他离开了小镇，去了京城。
那个纸醉金迷的地方，那个日后承载他所有悲伤的地方……
那时候，戚家的孩子已经如愿在江湖上博得了名声，却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快遇见生命里的红颜，那个如花似玉却绝非仅有美貌的坚强女子。
只是年年复年年，两人终没有成为江湖上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一个人去了边关大漠做了连云寨的寨主，从此戎马天下，一身豪情化作血泪撒在边关的黄土沙地上。
一个人则是在碎云渊寒冷的山里建了毁诺城，屹立在高高山巅上凝望远方，等着那个令她又爱又恨却怎么也下不了决心斩断情丝的人。
咫尺变作天涯。
两地相思，无限惆怅。
而那个顾家少年，他终是没有能完成最初的心愿。
出身卑微的他被革除了功名，替代他名次的人，是京城一个富豪的儿子，纨绔子弟。
那是他第一次认识到这人世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他忽然想年起了小镇虽然简单却朴实的生活。
在那里，没有人会看不起谁。
他想回去，可是他的盘缠用得差不多了，于是只好在街头卖艺。
就在那时，他认识了一个女子，美得好似不识人间烟火。
却从此，他的人生不再简单。
顾家的少年郎不会想到，只是单纯思慕一个女子却会给他带来那么多风风雨雨。
边关大漠，苍茫九天，北风卷地百草折。
青衣的书生认识了九现神龙。
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
两句话，拉开了其后牵扯不清纵横了大半个江湖乃至朝廷的纠葛。
怀里的书生眉眼儿弯弯。
“故事里的人也姓戚和顾？那个姓顾的还和我一样穿青衣？”明眸里好似盛满了整片银河水，璀璨得令戚少商舍不得移开眼。
想要趁机偷亲怀里人的面颊蹭点儿豆腐，却差点被变成了熊猫眼，于是只好换作两爪子打着帮书生暖和的旗号努力蹭福利。
“是啊是啊，很巧吧？”
“后面呢？”一掌拍下去。
“嘶！”狠狠倒抽气的声音，“后面啊……”
书生为了完成任务好早日和娇妻团聚，所以紧紧盯着九现神龙想要将他拿下，却是不料其间波折重重。
你追我赶，千里追杀，连带牵扯了好一批无辜人。
只是书生和九现神龙屡次没有制住对方，反而眼睁睁看着对方从面前离开。
“哼，要是我，一刀了事，啰嗦什么！”顾惜朝哼哼。
戚少商缩缩脖子，暗自庆幸还好当年某人还是手下留情的……
“后面。”伸脚踹身边人。
“咳……”
故事的后面，谁追谁已经模糊得快要分不清楚了。
明明有很多次可以了断的机会，却偏生从指间流走。
一次次追逐，一次次放手。
为何？不敢去问，怕只怕真要捅破了纸，不是朝朝暮暮便是万劫不复。
各自都有着太多的顾虑，那时的他们，谁许得起一世承诺？
然而，还是没有了退路，爱恨痴缠，最终结束在金銮殿上。席卷了大半个江湖的风云，散尽在此刻。
飘散在空中的，是谁的血和泪？
曾经明澈得好似盛满了银河水的眸子如今只留下了深不见底的绝望。
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寇。
然后，然后，阴谋被戳穿，该伏法的伏法，该昭雪的昭雪。
又是一曲善恶终有报的传颂，化作泱泱江山社稷长卷上的一抹挥毫，其间蕴含了多少辛酸血泪只有当事人自知。
“还打到皇宫里头了？”
“咳……我不是在说书。”面对着对方有点怀疑的眼神，戚少商义正词严，摆出一脸童叟无欺的正直面孔，不过似乎成效不大……
“我有说你在说书么？”书生莞尔一笑，然后不动声色把某双不规矩的爪子挪开。
咳咳……似乎无论何时他都拿他没辙啊……
故事的最后，书生抱着亡妻的尸身离去，大侠也不想再做大侠。
十丈软红尘，痴缠到最后，不过情一字矣。
恩怨情仇落幕，剩一曲高山流水。
“不做大侠，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