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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父亲的一九四二 作者:邓贤-第38部分

小说: 父亲的一九四二 作者:邓贤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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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翠”,都是宝石中的珍品。但是翡翠矿石大都埋藏在深山老林和干河床岩石下面,开采极为艰难不易,所以又有“一粒翡翠一滴血,一块毛玉(未打磨的玉石)一条命”的说法。日本人占领缅北后也试图开采玉石矿,他们从国内派了工程师进山寻找矿脉,动用工兵开钻爆破,结果引起山体塌方砸死不少人。加上日本人不适应热带丛林的环境气候,不少人染上瘴气和出血热,回去不久就送了命,因此才收敛起掠夺缅甸矿产资源的野心。
李队长出身于富有的华侨家庭,父亲是密支那有名的木材商人,他本人正在仰光大学念书。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攻陷缅甸,他父亲因为帮助过中国远征军被日本人杀害,母亲和妹妹惨遭凌辱后下落不明,血海深仇促使他拿起枪来参加了抵抗组织。父亲听后久久没有出声,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许多年前的那颗日本炸弹,它在父亲记忆的天空中肆意飞舞、横冲直撞。父亲想,要是没有日本人的炸弹,今天的自己应该是个什么模样呢?坐在大学教室里听课?实验室里做实验?或者正在远赴外国留学的轮船上?总之他决不会浑身汗臭、疲惫不堪。抱着卡宾枪坐在一处叫不出地名的深山老林待命。当李队长得知眼前这些中国特种兵全都是来自内地的学生时,惊奇得久久合不拢嘴,他拉着父亲的手说:“怪不得你们个个气度不凡,听你英文那么好,原来都是文化青年啊。”
队伍再次行进,大家已经多了一份亲近,就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下午太阳落山时,队伍终于走出森林,悄悄接近密支那郊区。走在前面的侦察兵向队伍发出信号,前面村庄发现敌人巡逻队,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本来那里应该是一座无人村落,居民都被日本人强行合并到大村去了,但是此时却有几个日本兵在村子里烧火做饭,还有一个在村外放哨。这个突发情况令威廉蹙起眉头,他与李队长商量几句,果断下令消灭这些敌人,不许一个漏网回去报信。
战斗本来进行得很顺利,闷墩摸上去干掉敌人岗哨,然后大家分头包抄,随着几声急促的枪响,那几个正在做饭的日本鬼子很快也被消灭了。不料还有一个敌人躲在屋后草丛里拉肚子,发现遭袭就拎起裤子往村外逃,恰好被父亲眼尖发现,他举起枪来扣动扳机,敌人应声倒地。等他赶上去,看见这个敌人还在喘气,鲜血正从他肚子上咕噜噜地涌出来。
这是父亲第一次与被称作“敌人”的日本人面对面。他看见面前是一张很年轻的亚洲人面孔,黑发黄肤,跟中国人没有两样,如果不是穿着可憎的日本人黄军装,谁也不会把他当作杀人放火的法西斯强盗。日本兵的年龄大约跟父亲差不多,也就十八九岁吧,但是他的面孔已经被伤痛和绝望扭歪了,一双恐惧的眼睛死死盯住慢慢走近的中国士兵。
父亲本来应该毫不犹豫地补上一颗子弹,或者捅一刺刀,让这个闯进别人家园的强盗尽早脱离这个被他们暴行玷污的世界。但是此时的父亲却犹豫起来,他对这个垂死的人或者说这张年轻面孔产生了某种怜悯,尽管只是稍纵即逝的闪念,他的脚步还是放慢下来。他听见有个声音对自己说,你看他不过还是个孩子,也许只是个高中生,何况还受了致命伤,死神就蹲在他的眼睛里看着呢。
父亲被这双垂死者的眼睛打败了,或者说他被自己内心的软弱打败了,于是收起枪来转过身走开了。让他去腐烂吧,反正也跟杀死他差不多,父亲这样对自己解释,他的心里并未因放过敌人而产生不安。但是仅仅过了几分钟,一声巨响就将他的同情心击得粉碎,一颗手雷滚出来把走在前面的李队长炸死了。
日本人终于被刺刀戳成蜂窝,但是李队长却再也醒不过来了,这个来自仰光大学的华侨青年为他的祖国解放流尽最后一滴血。当队员们掩埋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时,父亲心中流血不止,他将为此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就像他再也无法同情那些被称作“敌人”的野兽一样。
3
夜半时分,“甲壳虫”分队终于赶在预定时间抵达密支那西郊机场外围,但是另一支代号“雷电”的袭击部队却不见踪影。威廉指挥官不停看手表,然而急也无用,谁也不知道这支友军身在何处。父亲隔着一条干涸的小河看见对面就是敌人机场,但是偌大的机场里并没有飞机的影子,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探照灯在夜空中壮胆似的划来划去。原来盟军飞机不间断轰炸起了作用,日军不仅把飞机匆匆撤走,连守备部队也躲进掩蔽工事不敢出来,给偷袭部队进攻创造了有利条件。
随着攻击时间临近,威廉命令打开电台,父亲向总部发出“云层散去”的暗号,意思是“甲壳虫”准备就绪。很快电台里传来总部暗号:“天气预报准确”,意为按计划进攻。这就是说,原本应该有两支部队共同承担的作战任务,现在只能落在“甲壳虫”分队肩头上了。
威廉果断地将队伍分成两组,一组人由白人乔治指挥,负责摧毁敌人的防空火力:另一组由黑人史利姆带领去夺取机场指挥塔。游击队负责控制跑道。父亲背负沉重的无线电台跟在威廉队长身后,他看见几个兄弟闷墩、虎头、胡君都从自己身边跑过,胡君还朝自己比个鼓励的手势,不由得让他心中一热,这一刻他对胡君的怨恨动摇了。他想,要是胡君负伤或者牺牲,自己就原谅他。
不久塔台方向响起密集的枪声,几乎与此同时,敌人高炮阵地也传来手雷爆炸声,战斗只持续十几分钟就结束了。盟军白天的轰炸行动成功蒙蔽了敌人,此时高炮阵地只有一个班的鬼子在睡大觉,当突击队员消灭了敌人然后准备炸毁高射炮时,这才发现一个惊天骗局。原来鬼子的高炮都是木头做的模型。很快游击队员也在跑道上燃起火堆表示得手,只有塔台方向的战斗损失惨重,虎头呼哧呼哧地跑过来报告,黑人教官史利姆和三名队员当场牺牲,还有多人负伤。父亲拉拉虎头的手,发现老四的手冷冰冰的,指头上全是汗水。
威廉命令父亲向总部发出暗号,父亲觉得自己的双手几乎不听使唤,他的手指关节因为紧张而像木头一样僵硬,因为他知道,远在边境的多座盟军机场里,上千架各型飞机和数万部队早已待命,只等他的信号发出就将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密支那而来。这是父亲第一次走进战争风暴的中心,他简直是拙笨和艰难地敲击出了那个代表偷袭成功的暗号——“响亮的炸雷”。随着他的手指跳动,信号被反复发送。不久他收到了那个指尖带有间歇柔滑音的熟悉电波讯号:“风车,风车。”这是约定暗号,意思是第一批搭载空降部队的飞机开始起飞。父亲绷紧的神经忽然松弛下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后背以及手心统统都被汗水打湿了。
威廉命令各组抓紧时间加固工事,准备迎击城里敌人的反扑。父亲看见威廉不停地看手表,然后又朝漆黑的夜空张望,他猜想威廉一定在焦急地盼望“雷电”部队快快赶到,否则仅凭小分队的兵力很难坚守到天明。果然,从城里开来的敌人援兵很快出现了,一辆装甲车在前面开路,后面紧跟满载步兵的汽车,城里的敌人还蒙在鼓里,他们以为袭扰机场的不过是一伙地方抗日武装而已,所以并没有把这些打了就跑的游击队放在眼里,只管开着大灯气势汹汹朝机场扑来。
忽然一枚拖着火舌的火箭弹疾如闪电划破夜空,领头的装甲车被掀个底朝天,当场变成一堆废铁。紧接着猛烈的机关枪、冲锋枪和卡宾枪交织成一张扇形火网,打得汽车纷纷起火燃烧,侥幸没死的日本兵只管丢盔弃甲地往回逃跑,只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阵地上的报告纷纷送来,各组都出现伤亡,并且弹药消耗很大。威廉点燃一支雪茄烟吸起来,脸上现出焦虑的神情,没有人怀疑,日本人马上就会醒悟过来,既然偷袭机场并不是一伙钻山沟的游击队,说明他们将会利用这座机场实施某个重大行动。
接下来日本人必将不惜代价夺回机场控制权。
空气中飘来汽车轮胎和草木烧焦的刺鼻气味,随着时间一分一分地消逝,“雷电”部队还是不见踪影。父亲抬头望望指挥官,他忽然冲口而出:“干脆用明码告知总部,催促‘雷电’部队尽快赶来支援。”
威廉忽然冒起火来,他粗鲁地斥责父亲:“闭嘴!你懂什么?你不过是个小兵!你的责任是执行命令,不是下命令!”
父亲吓得一缩头,好像晴空落下一个炸雷。他感到十分委屈,平时威廉并没有长官架子,自己只不过提个建议,竟惹得长官大发雷霆。过一会儿威廉才控制住情绪,他拍拍父亲肩头说:“邓,对不起,是我心情不好。你不知道,‘雷电’部队是美军最出色的特种兵,它的指挥官姓杰尔森,也是我的老上司,我奉命训练你们之前就在这支部队服役。我太了解我的老部队了,他们很可能遇上麻烦,要不就是迷了路,或者遭遇了敌人,否则他们一定会按时赶到发起进攻的。他们竟然会……迟到这么久,远远落在中国人后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就是我苦恼的原因。”
父亲恍然大悟,至此他才明白,美国人骨子里那种根深蒂固的优越感是难以消除的。美国人就是美国人,哪怕他与你称兄道弟、同吃同住也无法真正平等。但是没等他想下去,一道惨白的闪电照亮夜空,当然这不是闪电,而是一颗拖着火焰尾巴的炮弹落在机场里发出巨大的爆炸。威廉脸色一变说:“敌人坦克……快,所有人拿起武器上阵地去!”
他抄起汤姆式冲锋枪冲上前去,父亲也背上电台,提起卡宾枪投入战斗。他看到这回敌人不仅派出多辆坦克、装甲车开路,还有黑压压的步兵分成几路朝机场扑来。几乎与此同时,敌人的重炮也朝机场猛轰,随着大地发出一阵阵颤抖,他看见身后高耸的塔台像座积木房子,在炮弹爆炸的火光中轻飘飘地消失不见了。
父亲跳进临时工事向敌人射击,忽然身边有人大叫:“老江中弹了!”他心头一震,好像有只巴掌拍在头上,什么也顾不得就赶紧爬过去。只见东北人老江仰面跌倒在战壕里,胸部炸开一个窟窿,鲜血像热气腾腾的喷泉一样咕噜噜地往外冒,瞪着眼珠直喘气,喉结一动一动的,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他赶紧掏出急救包往他伤口塞,但是没等他堵住鲜血,只听见老江喉咙里咯噔一响,两腿一伸人就没了动静。父亲呆住了,他手上还沾着战友的鲜血,那个急救包热乎乎的像团面糊,然而人却再也醒不过来了。老江身体软塌塌的,眼睛半睁着,他轻轻替死者抹下眼皮,不等心中的悲痛蔓延开来,敌人就冲到跟前来了。
敌人敢死队员一拨拨不要命地向前冲,很快外围阵地就有多处被突破了。父亲蹲在掩体后面射击,刚刚打倒一个敌人,就有几条黑影蹿进来,黑暗中到处展开肉搏战。两个人滚到他脚下,他看见一个敌人举起刺刀猛戳,心一急抡起卡宾枪砸去,敌人被砸倒,他才看清下面的人原来是胡君。父亲悻悻地想,怎么是他呀?随即另一个声音说,他不是你战友么?想想也就释然了。
他们边打边后撤,很快闷墩、虎头、呀呀呜、东北人老林都陆续退到小河坎下面来,这是最后一道防线,他们背后就是无遮无拦的机场跑道。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敌人重新占领机场,那么当大机群到达的时候将无处降落,整个“威尼斯水城”行动都将前功尽弃。父亲听见枪机“咔嗒”一响,弹仓空了,他摸摸子弹盒,里面也空了,他着急地问:“谁还有子弹?”
没有人回答,这就是说,大家都没有多余子弹。父亲看见战友都在默默地上刺刀,这个动作足以说明一切。黑暗中威廉队长高大的身影出现了,美国人已经负伤,他带来那边阵地的消息相当不妙,副队长乔治阵亡,剩余队员准备进行最后的白刃战。他命令父亲砸毁电台,撕碎密码本,战至最后一人一弹。当那架与父亲朝夕相处的无线电台四分五裂地消失在河沟里时,父亲心中十分平静,他看看身后的机场,跑道和停机坪燃起的火堆照亮夜空,那是游击队员在给即将到来的盟军飞机指示目标。父亲看看手表,已经凌晨五点多钟,再有一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有人碰碰他的手,一看原来是胡君将一枚手雷递给自己,同时拍拍自己的肩头。父亲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接过来没有说话,但是那一刻他心中的怨恨全消。在战场上,还有什么比战友情谊更宝贵的呢?敌人显然也懂得时间的意义,城里方向出现更多坦克和汽车的灯光,蠕动的步兵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父亲回头看看弟兄们,大家全都脸色凝重,心照不宣,只有枪刺在燃烧的火光中闪动微微的亮光。
敌人坦克的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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