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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何灏-开到荼蘼_何灏-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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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贫未必贱,素飱的躯壳反而更易绽放清新的心香。在那样的绽放之下,一切艳妆都将黯然失色。

    在男子心里,她的好势必胜过那些莺莺燕燕。

    他肯把心交给她,总有她的过人之处。这个世界的春天,不只有明艳的桃李。心有灵犀,本与一切无关。

    因此,不仅感慨:这个男人,真是个有智慧的男人。

    人生的苦恼泰半是由有所欲求而不得满足而来。

    佛经说,人生有七种苦难: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求不得”是其中主要的苦恼。

    希腊神话里讲坦塔罗斯杀子为羹,款待众神,企图证明众神并非无所不知。

    众神为了惩罚他,将他囚禁于水潭中。

    水及下唇,潭边有果树,果平于眉。他若是渴了喝水,水位便下降,恒及于唇;他若是饿了去吃果子,果枝便上扬,恒平于眉。

    这便是著名的“坦塔罗斯的苦难”:求不得。

    所以,把握手中的远比遥不可及的向往来得幸福。

    与此诗有戚戚焉的是《邶风·匏有苦叶》。

    鷕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有瀰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雝雝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出其东门》陈述者是男,《匏有苦叶》则是女。

    如同《出其东门》中的“有女如云”,《匏有苦叶》中的渡头风物也颇俊朗。渡车,求偶之雉,深厉浅揭涉水人,也是美好的。

    然而,“人涉印否。人涉印否”。

    “印须我友”。所有美好的环境终抵不过心底真实的爱情。

    可见,有智慧的男人、女人,面对三千弱水,都只取一瓢方能饮尽。

    可见,有智慧的男人、女人,面对三千弱水,都只取了一瓢。

    弱水,始见于《尚书·禹贡》:“导弱水至于合黎。”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郑康成曰:‘弱水出张掖。’”按古籍言弱水亦见于《史记·大宛传》、《汉书·地理志》、《后汉书·东夷传》与毕沅注《山海经》等。

    三千,出于佛家三千大千世界,天台宗善言一念三千。

    一瓢饮,见于《论语·雍也》: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后来弱水引申为爱河情海。最早出现在《红楼梦》第九十一回。

    黛玉道:“宝姐姐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不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前儿和你好,如今不和你好你怎么样?今儿和你好,后来不和你好你怎么样?你和他好他偏不和你好你怎么样?你不和他好他偏要和你好你怎么样?”

    宝玉呆了半晌,忽然大笑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黛玉和宝玉都是聪明人。

    黛玉想见了所有“求不得”的苦难,层层剥离,然而她看得见却挣脱不了,最终还是因“求不得”失了性命。

    宝玉看见了解决“求不得”的通途,明心见性直指人心,但他想得到却无力实施,到底落了个“举案齐眉意难平。”

    古书记载:通冥界之入口,必经三千弱水。凡世间之生灵入此水者,骨肉无存,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升。

    宝黛皆属入而不返者。

    尽管凶险若此,许多痴人还是取了一瓢又一瓢,扔掉一瓢又捡起一瓢。爱,就在这捡拾与抛弃中变得不稀罕、不珍贵,也不再动人。

    因为稀有,所有难得,因为难得,所以稀有。

    历史上有很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故事。偏偏那些故事多是悲剧收尾。

    难道命运便是如此颠倒众生?

    还是痴人做梦,自作孽不可活?

    千江有水千江月,对智者而言,一瓢之中已知天下。

    足矣。



 感情的鞋子

    一双灵巧的手将美丽的衣裳缝制罢,一手提腰一手捏领,请那贵妇试新装。

    而骄傲的贵妇将纤细的腰肢一扭,只顾拾起妆台上的象牙发针揽镜自照,将那手捧衣衫的女子难堪地晾在当地。

    据余冠英先生袭用闻一多先生《风诗类钞》的大意,这首诗讲的是婢妾为嫡妾缝制衣鞋,而嫡妾大模大样,不理不睬。意含对傲慢的贵族妇女的讽刺。“诗中‘缝裳’的女子,似是婢妾,‘好人’似是嫡妻。妾请试新装,嫡扭转腰身,戴她的象牙搔头,故意不加理睬。这是心地褊狭的表现,诗人因此编了一支歌儿刺刺她。”

    屦,便是鞋子,这种鞋子上有条丝线打的带子,从屦头弯上来,成一小纽,超出屦头三寸。絇上有孔,从后跟牵过来的綦便由这孔中通过,又绕回去,交互地系在脚上。

    如同现代女性精巧的高跟鞋,有种妖娆而做作的美丽。

    也如共事一夫的女人之间纠缠不清的争斗。

    女人之间的争斗,有时为爱,有时为尊严。

    旧时多是妻妾之争。

    苏童有篇小说《妻妾成群》专门写了这些恩怨。

    跨入陈家做四姨太的颂莲是个女大学生,父亲因经营的茶厂倒闭割腕撒手而去,面对继母,她选择了去陈家做妾,从此陷入妻妾之间斗法的刀光剑影。

    她被二姨太卓云诅咒,又目睹三姨太梅珊因偷情被正法,甚至她的丫鬟也暗自同她争夺老爷的宠爱。

    最后颂莲在“总有这角枕锦衾明似绮,只怕那孤眠不抵半床寒”的凄凉里神经失常。

    那个她最不设防的,偏是欲致她死地的。

    像《金枝玉孽》里,笑容可掬的姐妹原来就是想要代替自己的那双鞋子。

    男人当前,姐妹也不过是一种并不出奇的称呼而已。

    其实男人有什么好?这边女人在为他苦心孤诣,他那边早又瞧上别的丽人。

    颂莲疯了之后,陈老爷不又娶了五姨太吗?

    寄生男人,女人真的“算什么东西”?

    你看过李碧华的《青蛇》吧,小青跟白素贞是姐妹,她自乌贼的爪下救下她。

    然而,出于嫉妒,小青却刻意勾搭她的姐夫许仙,要不是白素贞腹内早有那薄情男人的骨肉,她差点就要跟白素贞翻脸。

    好在小青很快便因白蛇怀孕而醒悟,华美而悲壮地决定放弃许仙。

    而当白蛇为救许仙被法海镇在雷锋塔下,许仙却龟缩一旁时,青蛇“不假思索,提剑直刺许仙……坚决地把一切了断。”

    这个世上,真正体贴女人的,也不过只有女人罢了。

    所以,渐渐地,女人不肯再做男人的鞋子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好转多少,兜兜转转,虽然男人不再三妻四妾,可是,在爱情上,女人还是占不到便宜。

    总有不止一个女子会爱上同一个男子。

    当男人不安份的眼神到处扫描,苦海便翻起爱恨。

    有尊严一点的,也许便放弃了。人家捷足先登,“他就一天仙,你也要忍住”。

    痴情些的,便默默等待,情愿做他的不明影子。

    泼辣尖酸的,则干脆打上门去,逼太后逊位。

    而先到的,有的黯然退出,有的视若无睹,有的则爱恨交织,一辈子不肯放手。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不过是一个男人,并不值得舍了尊严地争夺。

    亦舒的《银女》,把这样同某个男人相关的女人变成姐妹。

    林无迈与丈夫陈小山婚变后,陈小山再婚,他的情人之一崔露露蓄意制造车祸以殉情。

    陈小山死后,他的另一个情人银女找上门来借钱,林无迈见她怀了孕,处境艰难,便收留了她,谁知却惹来了无尽的麻烦。

    麻烦归麻烦,她总是同情她。

    都是一样的种类,不若卸下盔甲,即使不能拥抱,也给予仁慈。



 爱是一种信仰

    这一天,他绝早起床,带着虔诚的细致将身上干净的粗布衣服理了再理。

    天未亮,夜未央,可是他已等不及了。

    蹑手蹑脚地出了家门,他没有听到,里屋假寐的母亲深深的叹息。

    即便他听到了又怎样呢?

    他必仍是如此,义无反顾地走出去。

    他要去的地方,是宛丘。

    他是陈国人,他的国家是舜的后代嬀满的国家,周武王封舜后妫满于陈,是为胡公,妻以元女大姬。而“妇人尊贵,好祭礼,用史巫。”

    因此,举国好祀,热爱巫术,在神秘的月光下与天上诸神共舞是他们的传统。

    而今番,月亮之下,宛丘之上,将有一位以巫为职业的舞女翩跹徜徉。

    当她第一次戴着用鹭羽制成的舞具出现时,他的心中便生出了无限爱恋。

    那时,她全身着青色,衣襟、腰裤均镶彩边,足上一双黑绣花鞋,头上披着黑头纱。

    那长长的纱下,是一双明眸。

    她是陈国至今最美艳的巫女,然而也是陈国史上最虔诚的巫女,众所周知,她的一生已献给了天上法力无边的神灵。

    她在宛丘舞蹈,如蛇委蛇。黑色的长纱在台上舞出无限幻境。所有的人都如痴如醉,并生出无限惶恐与膜拜。

    而他,却鬼使神差,生出了眷恋。那种眷恋,如同她的信仰:坚定卑微。

    自那以后,她一次又一次,不论冬夏,总用她美轮美奂的肢体为人们祝祷跳舞,那是她的职业。

    她跳得极好,每一次,都仿佛将天上的福祉带到了荒凉的人世。因为,自她起舞,陈国的天灾人祸都减少了,甘霖也点点滴滴洒进了干枯的原野。

    人们称赞她的魔力,敬她,同时也畏惧她。

    他也敬重她,同时还带着悲悯。

    因为,他相信她那驱除旱魃的魔力来源于她的真诚。

    是的,他看出了她的真诚,他自她曼妙的肢体嗅到了真诚。他爱上了这不祥的巫,和她婆娑的舞姿。

    她却毫不知情,只是为了祓除旱魃,反复跳着那诡异的祭祀之舞。

    她同他根本是不同的,她生于巫,长于巫,终身沉溺于对神灵世界的向往。她在宛丘之上日日舞蹈,企盼着神的降临,全未注意到宛丘之下有人间的男子爱上了她。

    她不是普通人,她的一切早已敬献给了天上那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神。

    他知道她的无知,因而感到身为人类的失望、落寞,眼里总含着忧伤。

    而许多时候,他发现她的眼里含着同样的忧伤。

    当然,她的忧伤不为他,而是为天上遥不可及的神灵。

    他的爱是无望的,而她的又何尝不是?

    两个痴情的人,各自承受着不同的爱情悲剧。

    一种相思,两地闲愁。

    人巫之爱,神巫之爱,每一个,因为无可慰藉,有着同样深切的悲伤。

    “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她在宛丘之上舞动着她的迷思,他在台下也被深深迷惑。

    她绝望地爱着神,他绝望地爱她。

    她的爱是她的信仰。

    他的信仰是他的爱。

    因而,她的演出,他每场必到。

    看时痴迷,看不见时,怅然若失。

    他的母亲叹息得更厉害了。

    田里已经枯萎,他一次一次奔向宛丘,荒芜了耕作,缸里米已见底。母亲桌上的水碗也常空空如也。

    那是多么美丽的水碗啊。上面是飞舞的神鸟,是庄严的红与黑。那种庄严如同她的舞姿一般。

    他陷入自己的悲剧里,不闻不问,不眠不休。

    他很快形销骨立,站在观看的人群里,容易被淹没。只有一双被希望灼烧的眼睛闪闪发亮。

    他期待她终于有一天看见他。

    她在宛丘舞动了一生。

    他在宛丘等待了一生。

    终于,他们都老了。

    彼此的信仰也都落了空。

    他没有等到她的赐与,她对上天的呼唤也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又一个清晨,他拄着拐杖出发去宛丘。

    此前,他缠绵病榻一月有余,不得不终止了坚持了一生的习惯。

    母亲早已长逝,他终身未娶,无亲无靠,在守望里即将过完他的一生。

    道路好似不再平坦,风尘滚滚,沙粒塞住了他的牙齿。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去宛丘了,他仿佛感到体力正从身上一点一滴地消失。

    一个小时的路程,他清晨出发,到达时已是午后。

    远远地,已见那神圣的祭台。他终身的信仰和等待,他的青春、骨肉和灵魂。

    然而他愣住了。宛丘空空如也。

    那老去的巫女不知所踪。

    祭台上,只有那黑色的纱诉说着一生的空洞和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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