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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知堂书话-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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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出来,如第一五七节“天之日矛”,便很有印度故事的色彩,连言语也有
关系,其自中国的为第一○六节的御真木天皇,一六三节的圣帝之御世,一
七四节的雁生子,都有歌功颂德的模仿痕迹,若其出于自己创造者便很不相
同了。日本传说自有其特色,如天真,纤细,优美,但有些也有极严肃可怕
的,例如第一三八节的仲哀天皇的仓卒晏驾,即是一例。那是日本固有宗教
的“神道教”的精神,我们想了解日本故事以至历史的人所不可不知道,然
而也就是极难得了解清楚的事情。

(一九五九年一月三十日)

□1963年 
2月刊“人文”版《古事记》,署名周启明
□未收入自编文集

艳歌选

《艳歌选》初编一卷,乌有子著,日本安永五年(1776)刻板,现藏东
京上野图书馆中。原书未得见,仅在汤朝竹山人编《小呗选》中见其一部分
计二十六首,首列俗歌原本,后加汉译。凭虚氏序言云:

乌有先生尝游酒肆,每闻妓歌,便援笔诗之,断章别句,纵横变化,翻得而妙矣。
(原系汉文,间有不妥处,今仍其旧,不加更正。)
又例言云:
和华相去辽远,异言殊音,翻此歌以成彼诗,斟酌增减,各适其宜,要在通情取意,
不必句句而翻之,字字而译之。

里巷歌谣,率出于流俗儿女之口,而翻之以成诗,自不得浑雅矣,间亦有翻难翻者,
殆不免牵强焉。总是杯酒馀兴,聊自玩耳,而或人刊行于世,盖欲使幼学之徒悦而诵之,
习熟通晓,乃至于诗道也。固非近时狡儿辈侏离之言,自以为诗为文,锲诸梨枣,但供和
俗顾笑,假使华人见之则不知何言之比也。世人幸详焉!
日本十七八世纪是尊重汉学的时代,所以翻译俗歌也要说是诗道的梯

阶,其实这位乌有先生的意思似乎不过在表示他的诗才,挖苦那些“狡儿辈”
罢了。

他的译诗,看上边的例言可以知道是不很“信”的,但是有几首却还译
得不坏,今录于下,不过他是学绝句和子夜歌的,所以他的好处也只是汉诗
的好处,至于日本俗歌的趣味则几乎不大有了。


纵不遇良人,但愿得尺素。
尺素如可得,良人似还遇。

浓艳花满枝,枝高不可折;
徒羡双飞鸟,妾心独断绝。

春宵君不见,独对落花风;
伊昔情无尽,只今欢已空。

昔时未相值,得含眷恋情,
更堪今夕别,暗淡听钟声。

凄凉独酌酒,聊欲忘忧思;
忧思不可忘,独酌难成醉。

歌送东关人,舞迎西海客;
为月还为花,春朝复秋夕。

门前樱正发,何事系君驹?
君驹嘶且跃,花飞满庭衢。

郎意欲迎妾,妾身宁得行?


行程五百里,风浪转相惊。

闺里通宵卧,拥欢何限情,
任他窗外月,此夜自阴晴。

□1926年 
3月刊《语丝》69期,署名岂明
□收入《自己的园地》

马琴日记抄

马琴(Bakinl767…1848)是日本有名的旧小说家,所著小说有二百六十
种,其中《南总理见八犬传》一书,共九集一百六卷,计历时二十八信年始
成,称为马琴最大杰作。但是我不知怎地总是不很喜欢。这个原因大约很复
杂,因为我自己知道养成这个偏见的缘由就有好几种。第一,我对于历史小
说没有多大敬意,虽然知道人生总有一个浪漫的时期,所以浪漫的故事也自
有其生命,永远不愁没有读者。第二,马琴的教训主义令我不满意。他曾这
样替他的著作辩解,“余著无用之书,将以购有用之书也。夫大声不入俚耳,
稗史虽无益,寓以劝善惩恶之意则于妇孺无害,且售小说者及书画印刷装订
诸工皆得以此为衣食,岂非亦属太平之馀泽耶。”这很足以代表当时流行的
儒教思想,但在我看来却还不如那些“戏作者”的洒落本与滑稽本更能显出
真的日本国民的豁达愉快的精神。第三,马琴自己说“余多读华人之稗史小
说,择其文之巧致者而仿为之”,所以这些作品于我们华人都没有什么趣味。
讲到日本的伟大小说,自有那世界无比的十世纪时的《源氏物语》。第四,
以前读外骨的《山东京传》,见所记马琴背其师京传,即送葬亦不至,且为
文对于京传多所诋毁,因此遂不喜马琴之为人。有这四个原因,我的反马琴
热便根深蒂固地成立了。

近来在旧书店的目录上见到一本《马琴日记抄》,就写信去要了来,因
为日记类是我所喜欢看的。这是飨庭篁村所编,从一八三一年以后的十四五
年的日记中分类抄录,约有一百二十项,马琴晚年的生活与性情大抵可以想
见,但是我仍旧觉得不能佩服,因为他是这样的一位道学家。称赞他的人都
说他是谨严不苟,这或者是的。随便引几条,都可以为例。

天保五年(1834)三月二十六日,昼饭后九半时(今前午后一时)家人
诣深光寺扫墓,余因长发不能参与。按日本以前剃顶发,发长则为不祥不敬,
不便外出或参与典礼。

天保九年闰四月十日,入夜阿百(其妻名)又对余怨葱,云将舍身。余徐谕之,七

年以来吾家不治毕竟由吾不德所致,不能怨尤他人。夫妇已至七十馀岁,馀命几何,勿因

无益之事多劳心力,又谕以万事皆因吾之不德所致。但彼未肯甘服,唯怨怒稍缓,旋止。

女子与小人为难养,圣人且然,况吾辈凡夫,实堪愧恧。

天保十五年五月六日,令阿路(其寡媳名,马琴时已失明,一切著述都由她代笔)
读昨夜兼次郎所留置之为永春水著《大学笑句》,玩弄经书,不堪听闻,即弃去。
《大学笑句》盖模拟《大学章句》之名,日本读音相近。

天保十五年六月十日,土屋桂助、岩井政之助来,致暑中问候。政之助不着裳,失

礼也。

但是我的偏见觉得这种谨严殊不愉快,很有点像法利赛人的模样,从世
俗的礼法说来,马琴大约不愧为严谨守礼的君子,是国家的良民,但如要当
文艺道中的骑士,似乎坚定的德性而外还不可不有深厚的情与广大的心。我
们读诗人一茶的日记在这些方面能够更感到满足。《七番日记》中有这样一
条,照原文抄录于下,这是文化十一年(1814)五月的记事。

四晴,夕小雨,夜大雨,处处川出水。
今夜关之契下女,于草庵欲为同枕,有障残书,关之归野尻而下女不来。
一茶在野尻村有门人关之,不能和情人相见,一茶便让他们到自己家里
来会,后来关之因为有事,留下一封信,先回家去了,她却终于没有来,大


约是因为大雨河水泛滥的缘故罢。一茶这种办法或者不足为训,但是寥寥几
行文字怎样地能表出乖僻而富于人情味的特性来呵。岛崎藤村在《一茶旅日
记》的序中说,与芭蕉、芜村等相比,一茶是和我们的时代更相近的人物,
的确不错。这样说来,马琴也可以说是和我们的时代比较相远的人物,虽然
他比一茶还要小四岁。

马琴本名泷泽解(Takizawa Kai),是士族出身。

□1926年。。 5月刊《语丝》79期,署名岂明
□收入《自己的园地》

关于狂言十番

四五年前,还是孙伏园君在编《晨报副刊》的时候,我译了些古希腊的
东西,登在报上,题名《古文艺》。后来又将两篇日本的狂言译了出来,也
登在里边。丸山昏迷君见了很是喜欢,竭力怂恿我多译几篇,可以出一本小
书,答应代我去搜集插画。我觉得这倒也很好玩,便说就这样办罢,但是终
于懒得动手,虽然本拟编入《陀螺》里的两篇狂言——《骨皮》与《伯母酒》
——已经抽下,放入别一个纸盒子里了。民国十三年丸山君归国去了一趟,
抱病回京,躺在川田医院多日,又复归故乡去,以后就没有消息,直等到山
川早水君写信给我,才知道终于故去了。狂言我本是喜欢的,现在又似乎欠
了亡友的一笔债,宿诺未践,心常耿耿。从次年起着手续译,先后共得十篇,
遂编作一集,题曰《狂言十番》,“狂言”本系日本名词,因无适当译名,
故沿用原文,并取原用专门语“十番”纪数,似颇相称,虽然中国亦有此语,
如音乐上之“打十番”及“马上十番”之类。我所据的原文,“鹭流”系芳
贺矢一校本《狂言二十番》,“和泉”及“大藏流”则为幸田成行校本《狂
言全集》,此外山崎麓校注本《狂言记》及《外编》也稍资参照。插画则从
《狂言全集》选取五图,又山口蓼洲画《狂言百番》中亦取三幅。译文因非
一时之作,文句语气颇有出入,今悉仍其旧,不加改易。关于狂言之说明,
在有几篇的附记里稍有说及,现在也不多赘了。因为我觉得这一本小书原来
不是研究狂言之作,要研究也非我的微力所能及,所以用不着那些方板的论
文。我译这狂言的缘故只是因为他有趣味,好玩,我愿读狂言的人也只得到
一点有趣味、好玩的感觉,倘若大家不怪我这是一个过大的奢望。“人世难
逢开口笑”,真是的,在这个年头儿。我只可惜丸山君死了,他不能再看了
这小本子说“到底出来了么”而微微的一笑了。

民国十五年八月三十一日,周作人记于北京内右四区苦雨斋。

□1926年 
9月刊《语丝》98期,署名岂明
□未收入自编文集

日本狂言选引言

“狂言”是日本中古的民间喜剧。这时期相当于中国明朝,即公元十四
世纪后半至十六世纪,正是西欧的文艺复兴时代。在日本历史上,这是武士
专政七百年间的中段,在源氏镰仓幕府与德川氏江户幕府的中间,足利氏世
袭将军,幕府设在室町,所以称为室町时代。这时代的文学普通称作武士文
学。

这武士文学的代表作品是近于历史演义的战记,以及悲剧类的谣曲。战
记种类很多,最有名的“平家物语”是讲平源两家争夺政权的殊死斗,结果
是平氏全族的灭亡,沉没在九州的海里。谣曲则是歌咏英雄美人的事迹的。

与谣曲相并发生的,便是这里所译的喜剧类的狂言了。这戏剧发生的历
史还未能详知,但是出于所谓“猿乐”,那是没有问题的了。据说猿乐这名
字乃是散乐的传讹,原是隋唐时代从中国传过去的杂剧,内容包括音乐歌舞,
扮演杂耍各项花样,加上日本固有的音曲。这些歌舞杂耍音曲,在民间本来
流行着。这时候大概又受着中国元曲若干的影响,便结合起来,造出一种特
殊的东西。这最初叫作“猿乐之能”,能便是技能,后来改称为“能乐”,
那脚本即是谣曲。谣曲是悲剧。其中又反映着佛教思想,所以它只取了猿乐
中比较严肃的一部分,原来还有些轻松诙谐的一部分收容不进去,这便分了
出来,独自成功一种东西,就是狂言这种喜剧了。

狂言与谣曲同出一源,所以也称作“能狂言”,照例在演能乐的时候,
在两个悲剧中间演出,不但可以让能乐主角来得及改换装饰,也叫观众看得
不单调。但是话虽如此,狂言的性质还是独立的,而且与谣曲相对,更显出
它的特质来。谣曲用的是文言,它集合中国日本和佛教文学上的词藻典故,
灵活的安排成一种曲词,需要文化有程度的人才能了解,狂言则全是当时的
口语,与四百年后的今日当然颇有不同,但根本上还是相通的,这在语言研
究上也有它很大的价值。至于内容上,两者的不同更是显著了。谣曲的脚色
都是正面的,英雄勇将,名士美人,都各有他们的本色,至于高僧大德那自
更不必说了。狂言里的角色正和这些相反。武士是时代的宠儿,坐在幕府里
代做天皇的将军便是他们的头儿,其次是占有多数土地的“大名”(译文中
称作侯爷),他手下还有许多武士,都是骑在人民头上的,如说平民对他们
“不敬”,便可以斩杀勿论。他们实际上是人世间的虎狼,可是在狂言里出
现时,却都显得有点像是猪狗了。太平享乐消磨了他们的凶悍气,武士变得
怯懦,荒唐愚蠢。例如侯爷出门没人跟随,强迫过路人给他捧刀,等到那人
拔刀在手,便都吓坏了,蹲在地上学斗鸡和不倒翁的样子(《两位侯爷》)。
或者出去赏花,学做吟诗模样,却全都搞错了(《侯爷赏花》)。又或和蚊
子精摔跤,被吹得两眼发昏,跌倒在地(《蚊子摔跤》)。和尚们都由名僧
变成了贼秃,大抵因为犯了色戒,被徒弟揭发,弄得下不了台(《骨皮》等)。
头陀在日本称“山伏”,是神道教的修炼法术的人,也是庸碌无用,偷吃柿
子,被人家侮弄(《柿头陀》),有的还连看见一只蟹和一只猫头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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