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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双颜乱 作者:罗姽-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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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神箭贯日

风卷平野,寒凝苍穹。身披黑丝绣金披风,一身黄金锁甲的男子,跨一匹毛发乌黑漆亮的骏马,扬鞭冲上了莽莽荒原上的一道矮岗。
他身后十几骑骁勇骑士紧紧跟随,马蹄声回荡在一望无垠的旷野上。
勒马停在矮坡顶上,纵目远眺。寒风厉厉,卷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他乌黑的头发一部分束进黑玉冠中,另一部分披散下来随风飞扬,衬得一张俊脸更加棱角分明,浓黑的剑眉锁得更紧,眉间的沉郁更深。
昨日,京中的晋王党快马传来消息,紫瞳刺杀父皇未遂,刑讯逼供下指认他是幕后主使。父皇已经将他谋刺君父作为重案,下到有司。
他手下的将军们都来劝他起兵“清君侧”。将军们对他说,殿下受冤,海内皆知。负责审理紫瞳一案的廷尉署,都是兰氏一党,勾结起来制造冤狱,陷害殿下。陛下年老昏聩,受制于奸妃,殿下无以自明。若解兵卸甲,束身待罪,必会被兰氏一党打入死牢,无生还之理。殿下不如起兵,声讨奸妃及其父兄一党。殿下在朝中有德声,在民间有贤名,一旦起兵,定会朝臣归附,百姓景从。
他一直沉默不应。诸将继续劝说,还以周平王引兵入镐京,诛戮奸妃褒姒,建立东周为例。就连孔子修春秋也不曾将周平王列入逆臣孽子,而殿下你如今的境况与当年的周平王宜臼何等相似!
他还是不作回应,缄口不语。
有聪明的将士对他说,殿下是顾忌王妃还在京中?
于是有好几位将士都表示,他们在京中都有耳目,有武艺高强的心腹,可以将王妃暗中护送离京。
然而,他始终不表态。
一夜未眠,天蒙蒙亮他就带了十几个贴身侍卫,出营来散心。打马奔驰在原野,寒风迎面刮来,犹如千万把小尖刀,刺得皮肤几乎割裂。然而,冷风一吹,反而吹散了几许胸中郁结。
天低野旷,寒云密布,苍莽的平原上回旋着肃杀的风声,枯萎的衰草在寒风中瑟瑟抖动。
高大的男子勒马眺望的身影,许久凝然不动。突然间,他仰起头来,目光跟着一只盘旋在天幕上的黑鹰。
那逆风而行的黑鹰,像一柄黑色的利刃,穿透了劲烈的疾风,穿透了冻云层叠的寒空,一往无前地飞翔盘旋,寻找猎物。
萧辰取下背在背后的长弓,又从挂在马上的箭袋里拿出一支金鈚箭,搭箭上弓,引弓朝天,金色的箭尖闪烁微芒,“嗖”的一声,仿佛一道金色的电光,直上云霄。
那只雄鹰发出一声惨厉的鸣叫,直坠而下。
一名侍卫赶紧拍马跑下山岗,朝黑鹰坠落的地方奔去。很快,他拿着猎物回来,脸上溢满钦佩与惊喜:“恭喜殿下,贯睛而死!”
他策马得急,没留意句读,这句话听上去很像“恭喜,殿下贯睛而死!”
萧辰眼底微微一变。
另外几名侍卫拔刀怒吼:“你作死啊!竟敢诅咒殿下!”
萧辰神色很快平静如常,一摆手,阻止了手下的叱骂。
侍卫们传看那只射死的雄鹰,个个啧啧称赞,惊佩无伦。适才那鹰在天上飞得极高,能将箭射到那样的高度,已非等闲。而且这一箭的去势是逆风而行,须得臂有神力才能做到。其三,雄鹰乃是猛禽,飞行速度极快,能够一箭命中,更是惊人。其四,在前面三条难度之下,还能够射中雄鹰的眼睛,而且是一箭贯穿双眼,绝对是旷世难逢的神射。
“殿下弓马娴熟,深谙韬略,平日里轻财爱士,善抚兵卒。如此德才卓绝,却要屈居人下,北面称臣,已是屈才。现在,还要蒙受冤屈,被那奸妃及其家族横加陷害。殿下若不首先举旗,那奸妃必不会放过殿下,难道殿下要引颈待戮不成?”
手下侍卫们纷纷劝道。
萧辰乌黑的眼里,沉淀着深不见底的孤寂和悲凉。他挥手遣开众人:“你们去坡下等我,让我一个人想想。”
侍卫退下后,他迎着烈风,从怀里拿出一张黄麻纸,默默凝视着上面的图画和劲健清遒的字迹。
这是当日紫瞳走之前给他留下的,这份珍贵的南朝军情地形图,对他此番大胜南汉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她如此帮他,却又如此害他,是为何?
看她的字迹,很像男人的笔迹,几乎没有女人的秀婉。然而在床上,她的玉体柔软得像水一样,比他所有的妻妾都美艳迷人。
这是怎样复杂的女子啊,怎样看不透看不明白的女子啊!
她第一次看见他的那眼神,难道是装出来的吗?
云。雨之时,她满脸灼烫的眼泪,难道是装出来的吗?
萧辰使劲摇头,眼里缭绕出迷幻的光。
那双紫色的眼睛再次浮现在眼前,这样清晰,这样近地凝视着他,眼底犹如冰火交融,同时沉。浮着最深的爱与恨。
她是深深爱着他的,从她看见他的第一眼,他就感觉到了。
然而,究竟发生过怎样的事情,让她由爱转恨,让她如此恨他,不惜以身受刑,栽赃于他?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他真的想不起他在哪里见过她,那样一双紫色的眼睛,只要是他见过的,就不会忘记。
然而,如今想这些又有何用,他已经迫上绝路了。不管紫瞳有何目的,用何手段,兰贵妃欲置他于死地,是迟早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兰氏一族容不得他。其实,父皇也已经容不下他。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皇爷爷就不喜欢他,因为他的母亲一族,是整个北卫的死敌。
悬在他头上的大刀,从他出生之日起就明晃晃的等待着,总有砍下的一天。与其静候这把大刀砍下来,不如举戈奋起,反砍向那把大刀。如果落败,那与不反抗的结果一样,一死而已。但是,并非没有一线生机,若是胜了,那便是登基坐殿,九五之尊。
劲疾寒凛的狂风,有如粗猛的巨型鞭子鞭策着他,他脸上的悲壮之色,在这一鞭一鞭的击打下,愈加悲慨苍凉。那横亘在高广前额上的两道剑眉,那拔面而起的高而直的鼻梁,那坚毅刚冷的面部轮廓,愈加散发出横绝四海的气势。

、第三十五章 势如破竹

萧辰宣告起兵“清君侧”。帐下将士欢呼响应,一致建议萧辰传檄国内,宣布奸妃十大罪孽。萧辰淡笑着摇首,举双手压下众将士的喧嚷,说出了自己的策略。
众将士一听,全体悦服。
于是,遵殿下之命,包裹马蹄,衔枚疾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尹州。
尹州太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失了尹州。太守一家被兵士们绑了,推到萧辰面前。萧辰亲自为其解绑,和颜悦色安抚。
太守有千金三人,皆是柳嫣花媚的黄花闺女,不仅将士们有意献给萧辰,就是太守自己,在投降萧辰后,也愿纳其女为萧辰之妾。
萧辰婉言回绝,有心腹将士问其原因,萧辰淡笑答道:“男子哪有不好色者?但是我既严令部下不得强占民女,我岂能破此军令?”
“可是,太守是自愿献其女于殿下,殿下岂不辜负太守一番美意?”
萧辰平静作答:“你等岂不闻,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我这里是太守自愿纳女,被别有用心者传出去,就变成了我强占太守千金。如此,我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必会一落千丈,那么我起兵清君侧,就更加成了谋反逆举,不得民心。”
下属听了,都叹服晋王的胸襟才略。
护州太守知道晋王用兵如神,又听说晋王破了尹州后秋毫无犯,于是举护州而降。
然后,萧辰在魏州城外,建堤筑坝,切断了魏河。魏州城内饮水皆靠此河,魏州太守不通兵略,得到前方两州陷没的快报后,只知调兵遣将守城,却没想到派一支重兵去城外把守最重要的水源。
魏州攻下后,萧辰大军攻打覃州。覃州与宾州邻近,萧辰料到覃州必上宾州乞兵,派一支兵马到两州之间的路上埋伏。截杀了宾州那只救兵,且穿宾州戎装,举起宾州旗帜,假装宾州救兵。
覃州以为宾州救兵到了,开南门迎接,却被那只晋王手下假扮的救兵攻入南门,晋王大军在城外猛攻,里应外合,覃州陷没。
就在晋王大军于覃州城内歇息宴饮之时,副将曹昆来报:“殿下,朝廷派来使者招降,现在覃州城下。”
萧辰举到唇边的黑底红绘髹漆酒觞顿住了,眼里闪着复杂的光,片刻,他放下酒觞,振衣而起:“我去看看。”
来到城楼上,寒风猛烈地扑来,刮得城楼上的大纛旗啪啪巨响,仿佛无数只巨鸟在拍打翅膀。
萧辰将黑丝绣金披风紧一紧,手扶城垛往下看。就这样看见了那个红艳艳的身影。
隆冬傍晚,北风振野,彤云如盖,天气欲雪。她骑在白龙马上,一袭红貂,在黯淡天色里,如最艳丽的晚霞,最耀眼的火光。
“辰哥哥——辰哥哥——”隔着那么高的城墙,她将双手笼在嘴前,朝城楼上的他,大声地呼喊。
那撕心裂肺的声音,仿佛用尽了她整个生命的力量。
站在城墙上,听着这一声声呼喊随着狂风卷上来,他的眼里,忽然有灼热的感觉。
他仰起头,忍住了夺眶而出的泪水。
“沁水……沁水……”他在心里千呼万唤,却半个字也喊不出来,只是抓紧了城垛,指尖几乎要抠出血来。

、第三十六章 匹马劝降

天地间忽然有素雪飘零,一朵朵仿佛梨花无边地盛开。
“辰哥哥——让我进城——就我与小白龙——让我进去吧!”手笼在嘴上,隔着漫天飞雪,沁水朝城墙上一遍一遍呼喊。
雪越下越大,大雪弥漫,遮天蔽日。皑皑雪幕中,那一袭火红貂裘越发如一抹血色般令人心痛。
萧辰回身,深沉的眉目掩不住疼惜,做了手势下令:“开城门。”
沁水只身匹马入城,过了吊桥,就见黑丝绣金曳地披风的男子,矗立于雪中,默默地迎候。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清雪零落之中,闪耀着俊美绝伦的光华。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滚烫的眼泪与冰凉的雪水顺着脸颊流淌。坐在白龙马上,沁水只觉整个身子都在融化。突然,她紧紧一勒马缰,翻身下马,向男子奔跑过去。
而他已经早早地张开了怀抱,等待着她所特有的撞墙自尽式的投怀送抱。
“辰哥哥——”她满脸都是泪水,穿过茫茫雪幕,投入他的怀抱。
将她搂在怀里轻拍着,他深邃的眼底,轻轻地漾开温柔的水波。
深埋在他怀里,她不管不顾地揪着他的衣襟,一阵狂嗅,深深地吸着他身体的气味。
她这小狗般率真可爱的动作,惹得他眉梢微微染了笑意。剑眉下,那样冷的一双眼睛,在雪里仿佛与雪交融,此刻却被她一身火红映得起了暖色。
将他的气味深深吸了个够,她才仰起头细看他。他低下头,撞上。她那双大大的眼睛,心里便是一阵柔软。
她忽然捏着小拳头,狠狠捶他胸。脯:“辰哥哥!你怎么就等不及了!你怎么忘了有我在啊!有我在,你的冤屈一定能洗雪!”
萧辰眼里有无奈的苦笑。沁水从小就自诩为他的最后一枚棋子。他的脑海里倏然浮现她幼小的模样。那是许多年前,小小的丫头片子,做出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在无人处拉了他的手,悄悄说:辰哥哥,你放心,有我在,兰贵妃扳不动你!
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她的小脑袋,萧辰不动声色地说:“还没用晚膳吧。”
“这么一说,倒觉得饿了!”沁水舔舔舌头,带着满面泪水笑起来。这带泪的笑颜,纯美如雪莲绽放。雪花一朵朵点缀在她火红的貂裘上,娇小的身影在雪中仿佛一株红梅。
静静地望着她,萧辰那常年紧锁的眉头,慢慢展开来。用力一搂沁水后脖颈,像拧一只小猫般将她裹进了自己的披风。
入席后,沁水见了一桌佳肴,顿时涎流三尺,也顾不上形象,一顿狼吞虎咽。正在大快朵颐,忽然两眼放光,满嘴流油地喊起来:“好香啊!这是陈年的梨花白!快给我满上!”
萧辰眼里浮起一丝笑意:这小酒鬼,鼻子好灵!
他亲自给沁水斟满一觞,沁水迫不及待举起酒觞,仰脖而尽,简直好像刚刚穿过沙漠找到水源一样。
有这样喝酒的吗?简直是暴殄天物!这般陈年佳酿,她竟不细品,就一个劲地往肚子里灌。
萧辰直摇头,这丫头喝酒就是为图一醉,天生的酒鬼!他痛心疾首地皱着眉,在一边替她数着,数到第六觞,估摸着她的酒量,劈手夺过酒觞:“行了,不许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谁说的?这才刚喝到前奏,还没兴奋起来呢,怎么就不让喝了!”沁水扑上来欲抢酒觞。
萧辰摁住她,一壁令手下将酒觞和酒瓮都撤下。
“不行!不行!喂,喂,我还没喝够!”沁水眼睛跟着撤下的酒走,绝望地喊:“再喝一觞,最后一觞!”
任她狂喊乱叫,他将她横抱起来,走出房间,穿过长廊。
她的红貂裘在入席时已经脱下,里面是翠蓝缕金宫裙,而他也卸了甲胄,穿着明蓝色夔纹锦袍,抱着她疾行于廊道,慢慢地走入澄澈璀璨的光辉中。
雪已经停了,一轮明月升上苍穹,雪光与月色交织成一片晶莹清冽的明光,投射进廊道,映上了他们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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