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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曲江春-第12部分

小说: 曲江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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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容撅着嘴道:“方才你还说你这茶肆里什么茶都有,我家娘子说了,你又说没有。”

那老翁苦笑道:“小娘子莫急,倒也不是没有,不过……”他看了一眼沈安青,“不过只有少许,不知娘子可愿要。”

他转身自橱上寻摸了一番,拿出一个青瓷小罐,自里边取了一小块茶饼来,道:“此茶稀少,也无客人来问,所以也只得这一饼,原想自家留下的。”

沈安青瞧着那茶饼小小一块,约莫仅够煎四碗,有些担忧,只是如今斗茶之期临近,怕再寻也难得了,毕竟此时茶道还未在京都大兴,紫茸香更是生僻少见。

她点头道:“那就要了这一饼吧。不知老丈此处可有茶具?”

那老翁大喜道:“茶具是有的,这些时日不少贵府来小店订了茶与茶具,新制了一批茶具,什么样儿的都有,请娘子随我来。”

叫沈安青主仆吃惊的是,这茶肆瞧着虽小,却是样样俱全,里间陈设的茶具怕有数十种之多,越窑、邢窑的茶釜、茶瓯、茶碾、盏托和执壶自不必说,长沙窑、婺州窑、寿州窑、洪州窑、岳州窑都在其中,更还有漆木、琉璃所制的,叫人瞧得眼花缭乱。

老翁笑道:“不是我夸口,这京都城里再无哪一家茶肆有这许多种茶具,娘子只管挑拣便是。”沈安青信步过去细细瞧了,不得不赞茶具制作精致,只是并不肯挑了。

老翁道:“娘子既然要煎紫茸香,少不得要用上好的禅道茶具,那边的长沙窑绿釉与越窑的青釉都是上佳之选。”

沈安青微微颔首,依旧不肯挑选,直到在一套白瓷茶具跟前停下脚步来,指着笑道:“就要这一套。”

老翁瞧了瞧她所指的,却是一套寻常的白瓷壶盏,未曾上釉也没什么花纹,只有那茶瓯是作莲花状,稍有些意趣,再无出奇之处,他不解道:“娘子如何瞧上这套,不过是寻常茶具并无出奇之处呢?”

沈安青微微笑道:“取得就是它无出奇之处。”见老翁依旧不明白,也不再多言,笑盈盈吩咐金玲与了钱,带着那茶具与紫茸香回窦府去。

正文第二十二卷 岂能泥尘下 区区酬怨憎(加更

才回了厢房,采容与金玲还在收拾买回的茶具与茶饼,便听得外边吵闹起来,窦二娘子气咻咻地闯将进来,将侍婢手里捧着的数匹衣料抓过来掷到地上,向沈安青啐了一口,喝骂道:“乡婢真是恬不知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也敢不要面皮狐媚害人!”

沈安青喝住了采容和要去捡起地上散落一地布料的金玲,冷冷看着窦二娘子,任她羞辱着,早就料到贺兰临吩咐人送了衣料到窦府,这二娘子必然是不依不饶的。

闻声而来的窦大娘子脸色大变,忙上前拉着二娘子低声劝道:“阿婵休要胡闹,周国公送了衣料与青娘,必然是有缘由的,你这般却是作何,岂不是叫青娘没脸么!”

她又向沈安青无奈地笑着,不停陪着不是:“阿婵年岁小,素来性子直,你莫要怪她,我这就劝了她走。”

沈安青看着这位状似和蔼体贴为妹妹温言赔不是的窦大娘子,目光微闪,口中却是道:“婵娘怕是误会了,这衣料并非是送我一人的,乃是周国公要赠与慕娘与你的,不过是借我之手相送罢了。”

窦二娘不妨沈安青这般说,怔了怔,犹不肯信:“休要诳我,若真是送与我和慕娘,又怎会送来与你!”

沈安青轻轻笑着,起身走到席前拣起一匹匹散落一地的锦缎,小心地卷起来交与金玲捧好,口中道:“今日我去东市绸缎庄买衣料,险些与那吴瑶娘打了照面,若不是周国公出面,只怕已是起了争执。周国公见我独自一人出府,便问了慕娘与婵娘如何不曾同行,还说绸缎庄里有几匹上好的衣料,吩咐我转呈两位娘子,许是怕送来的人说的不明白,所以这衣料才会送与我手上。”

她抬眼坦然望着窦二娘子:“婵娘若不信只管瞧,我早已买了一匹瑞锦做衣料,又怎么会再送了衣料与我。”她指着还未被采容收进箱笼的那匹素面瑞锦。

窦二娘子见她言之凿凿,又的确有一匹新买的瑞锦衣料,不由地信了,嘴上却是半点不肯饶地:“既然如此,为何你不说个明白,莫不是要贪了这衣料去?”

窦大娘子忙扯了她衣袖,瞪了她一眼:“休要胡说,青娘岂是那等人!”

沈安青依旧不恼不气,只是整了整裙裳,道:“我才回府中,未曾料到这衣料已是到了二娘子手中,自然无从说起,如今二娘子已经知道了,尽可以取走了。”说着踞坐下来,低头不再理会窦家姐妹。

窦二娘子咬牙叫侍婢抱了那些衣料便走,窦大娘子过意不去,向沈安青低声道:“青娘,着实对不住了,阿婵只是一时气愤,并无恶意,你莫与她计较。”

沈安青头也不抬,道:“我不过是寄住府上的孤女,又岂敢与二娘子计较,大娘子不必担心,请回吧。”窦大娘子碰了个软钉子,有些讪讪地走了。

这边厢采容已经咬着唇,委屈地哭了出来:“娘子如何这般委屈,衣料分明是那郎君送与娘子的,如何要与了她们。二娘子好不讲理,怎么能这么作践你!”

金玲低着头,叹了口气低声道:“快别说了,一会子叫人听了去,只怕又要来闹了。”

沈安青半垂着眼帘瞧着那匹素面瑞锦,自己如今还在窦府上,虽然少不得要做小伏低,但不能任人拿捏,虽然此次忍让了,但也要叫窦府知道,自己也不是个良善好欺的。

原本她是在等窦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动静,谁料先来的却是二夫人何氏。何氏还未进门就大声呼喝着:“青娘,青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安青强压住心中怒意,起身出门迎着她拜道:“二夫人安好。”

“安好?我怕是要被你气出个好歹来了!”何氏一脸怒意,愤愤道,“你与我说个明白,到底做了什么,竟然与周国公有了瓜葛,还叫人把衣料送到府里来了,这叫人听了去,只当是我接了你来京都,却来做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来。”

沈安青直起了身子,冷冷望着何氏:“二夫人是打何处听来我与周国公有瓜葛,又做出了什么没脸没皮的事?”

何氏一滞,怒道:“还用听么,连衣料都送到府里来了,打量我是瞎了聋了么?好歹我是你表姑母,接了你到京都来,也是体恤你爷娘早亡,孤苦无依,谁料你却做出这等坏了规矩的事来,叫我如何交代!”她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

沈安青冷笑道:“原来二夫人还记着是我表姑母,只是我却不明白,连老夫人与大夫人都未曾说过我做了什么坏了规矩不要脸面的事来,二夫人却是问也不问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喝骂起来,更是言之凿凿说了这些无凭无据的话,若非我知道二夫人是担心我,只怕要以为是有意坏我清誉了。”

二夫人被她顶的说不上话来,噎了一会才道:“那周国公怎么无端端送了衣料与你,还吩咐人送到府里来。”

沈安青别开眼去:“二夫人怕是消息得的晚了,那衣料是周国公吩咐我转送与大娘子和二娘子的,方才两位娘子已经取了去,若是照二夫人的念想,只怕是府上两位娘子与周国公有什么事才是。”

二夫人吃了一惊,心中暗恼,好容易揪到这小娘一个由头,只需闹上一闹坏了她名声,不愁老夫人不嫌了她,到时便可让她安分守己去了西苑。不料情势大变,叫她措手不及。

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挤出笑来:“青娘你瞧我,我也是听了人说周国公送了衣料到府上,还是指名要与你的。你也知道那位郎君素来是名声在外,只当他哄了你做下什么不该的事来,这才急忙忙过来了,说了几句重话,你别往心里去。”

沈安青垂着眼帘:“二夫人言重了,我不过是蒙二夫人恩典接到府里暂居的孤女,自然打骂都由得夫人,只是周国公乃皇族勋贵,若是说出什么流言蜚语只怕是要惹来官非的,还望夫人慎言。”

二夫人不意还被沈安青暗里教训了一番,恼又恼不得,无从发作,只得咬牙忍着,说了几句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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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二十三卷 借问桃将李 相乱欲何如

不过一会,大夫人便亲自来了北厢房,侍婢来报时,沈安青心沉了沉,起身出门相迎。

“大夫人。”沈安青拜下见礼,神色平淡。

大夫人却是笑着一把扶住了:“青娘何须如此多礼,我此来是替阿婵向你赔不是的。”她向着身后撅着嘴别过脸去的窦二娘子道:“还不过来好生向青娘赔罪。”

窦二娘子动了动,却只是瞪了沈安青一眼,并不向前来。

沈安青笑着道:“大夫人请房里坐,二娘子请。”引着窦大夫人向厢房里进去。

大夫人还不曾来过沈安青的居处,只见如东西厢房一般的陈设,并无更多华贵摆件,只那曲足香案上奉着一瓶开得正好的玉梨花,平添了几分雅致。

她拉着沈安青的手一道坐下,叹道:“自青娘来了府中,待阿慕阿婵很是亲厚,又肯将茶艺相传,还数次替阿婵解了围,我心里是都记着的,也着实感激。”她看了眼还愤愤立在一旁的窦二娘子,目光微黯:“阿婵自小被我宠得坏了,性子也燥烈,又是个没心肝的,今日竟然为了些许小事冲撞冒犯了你,我听说了很是着急,叫了她来问了,这才赶过来替她向你陪个不是,还望你瞧在我的份上饶了她这一遭,莫要记心才是。”说着便要起来向沈安青拜倒。

沈安青哪里敢受,忙拉住大夫人,眼含着泪恳切道:“夫人这是要折死我呢,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能托身在府中衣食无忧,又得老夫人与大夫人爱重,已是感激不尽了,哪里能受夫人这等大礼。二娘子性子憨直,我又岂会不知,自然不会在意,又怎会记心。夫人快请坐了,莫叫我无地自容。”

窦大夫人顺势坐下,叹道:“青娘着实是体贴,若是阿婵能有你一半的气度,我又何必再操心。”

她向窦二娘子冷冷道:“好生过来给青娘赔罪,不然我必不饶你。”

窦二娘子耐不过,只得忍着气上前来粗粗拜了拜:“青娘对不住了,你莫怪我。”

沈安青不避不让,坦然受了她这一礼,先前大夫人要赔罪,自然是不能受得,窦二娘这一礼却是非受不可,要叫窦二娘日后再想撒泼也哟掂量一番,也叫人知道沈安青在这府里不是任人欺负拿捏得。

她待窦二娘赔了礼后,笑着道:“婵娘不必如此,不过是些许误会,说开了便无事了。”窦二娘子白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退开了去。

大夫人好言宽慰了沈安青一阵,又叫侍婢送了好些新挑上好的锦缎料子送了来,这才带了窦二娘子走了。

离北厢房远了,窦二娘子这才委屈地上前拉了大夫人的手:“阿娘如何这般抬举那乡女,竟然叫我去与她赔了不是,真是丢了脸面。”

大夫人却甩开她的手,冷冷望着她:“到这会你还觉得没做错?你为了几匹衣料去大闹了一场,阖府上下怕是都知道了,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窦二娘子咬着唇低下头去不言不语,口中依旧不甘地咕哝道:“谁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哄得周国公送了衣料与她,我不过是气不过……”

“周国公送衣料与她,与你有何相干,你这样撕破了脸骂上门去羞辱于她,旁人怎么看?”大夫人见她还是不开窍,一门心思想着与沈安青置气,恨铁不成钢地怒道,“你那点子心思如今怕是人人皆知,未出阁的娘子这样闹腾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以后休要再羞辱她,她如今怕是连嘉成长公主都留了心,还邀了她过两日去斗茶,你与我安分些,待在厢房不得出来,若是再敢惹出什么事端,休怪我不留情,送了你去庄子上。”窦二娘子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大夫人走了几步,又阴沉地道:“周国公的事,你还是死了心吧,我们这等人家儿女婚配哪一点由得了自己,你的亲事怕是连我都做不得主,何况是你自己的想头。”说罢,再不停步径直回园子去了。

晚间,金铃替沈安青卸了钗环,撒了发小心地梳理着,采容在一旁收拾着大夫人叫人送来的锦缎料子,却是少见的沉默少言。

沈安青见她神色愣怔,有意逗她一下:“怎么,看见这些好衣料欢喜得过头了?”

采容抬头,却是泪盈于眶:“娘子,你今日受了这许多委屈,就算得了这些衣料又有什么可欢喜的,这府里太过作践人了!”

沈安青见她替自己委屈抱不平的模样,心里一暖,轻声道:“不打紧的,我这不是没事么,方才大夫人也过来了,叫二娘子赔了不是,想来她不敢再过来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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