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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部分

后宫如懿传-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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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吧。”

如懿听了这话悲从中来,转过脸呜咽起来,汤药灌了下去,永璜果然清醒了许多,两眼也渐渐有神,盯着如懿道:“母亲来了。”

绿筠叹口气道:“永璜好歹也曾养在皇贵妃膝下过,我是没用,两个孩子都遭了皇上的训斥,抬不起头来做人。有什么话,皇贵妃陪着说说吧。”她说罢,便扶着几个福晋的手一同出去了。

阁中静静的,恍若一潭幽寂深水,日光细碎的影子落在地上,像是一个幽若的梦。永璜咳嗽了几声,轻轻道:“多谢母亲还惦记这儿子。幼时养育之恩,儿子一直不敢忘记。”

如懿含了泪,抚着他的额头柔声道:“好孩子。母亲也都还记得,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唯独母子情分上亏欠了。虽然有母亲和纯娘娘照料,但若哲敏皇贵妃还在,你也不至于如此。”

永璜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苍白的脸上浮起两团虚弱的酡红,过了好半晌,才缓过一口气:“儿子自知是不能了。这些日子一直梦见额娘对着儿子含泪不语,总像是有许多委屈,却说不出来。前几日孝贤皇后忌日,儿子更梦见孝贤皇后喂额娘吃些什么,额娘吃完就七窍流血。母亲,儿子心里明白,是孝贤皇后害死了额娘。”

如懿看着他颧骨高耸,两眼深深的凹了进去,难过道:“哲敏皇贵妃之死本来就蹊跷,母亲是听过这样的闲话的。可永璜,闲话是不能过心的,一旦过了心,挣不出来,成了你的心魔,你就害死你自己了。”

永璜呜咽的哭着,那样幽咽而绝望的哭泣,像于黑夜中迷失了方向的孩童。“儿子自幼失了额娘,被人欺侮,儿子很想争气,所以也动过利用母亲的念头。可皇阿玛骂儿子对孝贤皇后不孝,儿子是真的孝敬不了。是她害得我在阿哥所受苦,是她害死我的额娘,是她给额娘吃了那么多相克的食物,甲鱼和苋菜,麦冬和鲫鱼……诸如种种,就是同食则会积毒的。我额娘就是这样被慢慢毒死的,我怎么能对着她尽孝……我……我再不要,不要在这污秽之地了!”

如懿抱着永璜,心绪哀痛的须臾,有浓重般的疑惑如同泼洒与素白生绢之上,迅速流泻,扩散晕染。她止不住一颗几乎要跳跃出来的心,紧紧攥住他的手道:“这些食物相克积毒是谁告诉你的?瑜妃告诉过你是孝贤皇后害死你的额娘,可她从来不知道这些细枝末节。告诉母亲,是谁告诉你的?”

永璜一时急切,一口痰涌了上来,咳咳道:“嘉……嘉……”

多年来如在迷雾中穿行,终于有隐约窥得的明亮,如懿连连追问:“是金玉妍是不是?是不是?”永璜拼命长大了嘴,极力晃着脑袋想要点头。如懿见他如此,吓得什么都顾不得了,忙唤道:“太医,太医!”

永璜在她怀里挣扎着,如同脱水之鱼,苟延残喘。他的眼神渐渐涣散,终于吃力的闭上了眼睛,回归至永久的安宁。前尘往事纷至沓来,仿佛秋日黄昏时随风涌动的尘埃,轻的几乎没有半分力气,却应萦绕绕缠到身上,闷住了心肺鼻息,竟生出一种彻骨的恍然无力。仿佛还是小时候,永璜不过七八岁,下了学乏了,便是这样靠在如懿的臂弯里,沉沉睡去。

太医扯着袍子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进来,摸了摸永璜的鼻息,垂头丧气道:“皇贵妃娘娘节哀,大阿哥已经去了。”

如懿轻缓的摸着永璜的脸,低声道:“好孩子,睡吧,睡吧,你就能见着你的额娘了。”她捂着嘴,压抑着后间的呜咽,终于在沉默中让眼泪肆意的流了下来。

第七章  风波定(下)

乾隆十五年庚午三月十五日申时,皇长子永璜薨,追封定亲王,谥曰安。

如懿进养心殿向皇帝禀报永璜的丧仪时,皇帝正横躺在暖阁的榻上。金立屏,软烟绮,枕边螺钿几上供着一尊釉里红缠枝瓶,瓶中斜斜插着一把姿态妖娆的曼陀罗,雪白浅紫的花瓣碎碎流溢下来,蜿蜒成清媚的风姿。

一切陈设一如既往,却毫无生气。

春日明媚清澈的阳光透过细雕花红木格窗。如一片金色的软纱轻扬起落,无声覆盖在他面上,却亦不能遮去分毫憔悴与神伤之色。

皇帝摩挲着手中一枚子母狮和田青玉佩,听得她足音轻悄,只是微微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嘶哑着喉咙道:“你来了。”皇帝转过脸,露出几日未刮得青青的胡渣,颇有神骨清赢、沉腰潘鬓的支离。

如懿心头一沉,竟泛起些微酸楚的涟漪。原本在永璜府中处理丧仪,皇帝迟迟不肯露面,她虽然只做了永璜几日的养母,心中也不免怨怒,皇帝对这长子竟连最后的颜面也不给。但如今见他这般,如懿亦不由得生出一分哀悯,转了低柔的语声:“皇上放心,一切都料理好了。”

皇帝将手中的子母狮和田青玉佩递到如懿眼前。那是一枚肉质的青玉佩,玉质细腻油润,幽光沉静,刀工古朴流畅,包浆熟美,一大一小两头狮子神态亲昵,依偎在一起,一看便是积古之物。皇帝的言语间凭空透出几许悲凉:“朕找了很久,真的很久,你去主持永璜的丧仪,朕就一直在找,想找出一样诸瑛用过的东西,可以做个念想。可朕一直找不到,还是毓瑚想起来,从库房的锦匣里找到了这个。朕记得很清楚,这是诸瑛的陪嫁。虽然都是富察氏,但她远不比琅嬅,所以这玉也不算十分名贵,可她戴了很久,一直到死才摘来,朕叫人封存起来。”他絮絮地说道,“你看,这对子母狮多亲热,天伦之乐,毫无嫌隙。”

如懿的瞳孔蓦然收紧:“皇上的意思是,天家父子还不如这一对狮子。”

皇帝暼她一眼,并不动怒,只是将那玉佩握在手中,细细抚摸:“这样的话,只有你会说。如懿,你倒真的不怕。”他苦笑,声音像是垫在香炉下的霞色锦缎,星星点点溅着烧糊的焦灰迹子,“朕真的觉得对不住诸瑛。她是朕的第一个女人

,若不是那一刻的动心,朕也不会留下她。她是那么天真单纯的女子,看见朕就会笑得那么高兴。”

如懿凄悯道:“可咱们,终究没有善待她的孩子。”

皇帝的眉宇间衔着温默与疲倦,缓缓地道:“朕不是故意不给永璜脸面,不去她的丧仪。”他握住如懿的手,“如懿,朕是真的不敢看,更不敢去面对。永璜病着的那些日子,朕不愿意听到一点儿他病重的消息,也不愿去看他。朕怕他看朕的眼光只剩下了怨恨。朕更怕,怕自己又一次看见朕的孩子走在了朕的前头。”

眼中不可抑制地漫上泪光,酸涩之味亦从腔子里慢慢涌上了喉头。他固然狠心,却原来也是这样难。如懿只得柔声道:“臣妾知道。臣妾把皇上的意思都告诉了永璜府里,所有的阿哥、命妇都去致丧了。”

皇帝挪了挪身子,虚弱地靠在如懿的腿上,颓丧得像个受了伤的孩子。“从乾隆三年端慧太子去世,十二年七阿哥去世,去年九阿哥去世。如今又是朕的大阿哥。朕登基以来,一直敬慕上天,尊崇佛理,为什么朕的儿子一个个先朕而去,让朕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心。朕,到底做错了什么?”

有泪意模糊地盈上羽睫,仿佛暮霭沉沉时分欲落的雨水。如懿低低道:“皇上,人哪,吃五谷杂粮的身子有病,经不住世事的便是心病。这并不是您的错。”

皇帝以手覆额,叹道:“朕知道你说什么,也只有你会告诉朕,永璜的死是心病。自从孝贤皇后死后,朕知道永璜有夺嫡之心,朕便忌讳着他。他是朕的儿子,他刚刚成年,还那么年轻,朕却渐渐开始老了。朕不能不忌讳,不能不疑心……”

心中的触动如潮水上涌,如懿伸出手指,覆住皇帝的口:“皇上,您正当盛年,如日中天……”

皇帝的眼底露出几分颓丧和阴郁:“如日中天之后便是夕阳西下,哪里比得上冉冉升起的太阳?”

皇帝似是在问,却无人也无话可以应答。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儿子长成自然欢喜,可长大了,无能让人担心,有野心又让人害怕。如懿,有时候连朕自己也觉得,自己宠爱公主比皇子更甚。因为对女儿,不会又爱又怕。从太祖努尔哈赤以来,长子争权已经成了本朝君王不得不忌惮的事。太祖的长子褚英仗着战功便心胸狭隘,清算功臣,最后被太祖下令绞杀:太宗皇太极的长子豪格觊觎皇位,屡生事端,结果死于多尔衮之手:圣祖康熙爷的长子胤眩蝼手涮迂返i,谋夺储位,被削爵囚禁:先帝雍正的长子,朕的三个弘时,为逆臣进言,被先帝逐出宗籍。如懿,朕是经历过昔年的弘时之乱的,朕更害怕,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会和列祖列宗的长子们一样,所以朕申饬永璜比对永璋更严厉,但朕的心里还是疼爱永璜的,毕竟朕的这些孩子里,他是陪着朕最久的一个啊!”

如懿眼中一酸,终于有泪含着温热的气息垂垂而落。她哽咽,极力平复着气息,缓缓道来:“皇上,永璜要是明白您的心思,在九泉之下也会有所安慰。臣妾去看过永璜,他临死前念念不忘他的生母哲悯皇贵妃,深悔自己不能尽孝。”

皇帝的声音极轻,如在梦呓:“朕不是对哲悯皇贵妃的死全无疑心。昔年朕不懂得保护她,让她盛年之时便稀里糊涂离世,如今,又是朕的疑心,逼死了她的儿子。”他轻轻握住如懿的手,手心潮湿而微凉,“如懿,朕在万人之上,俯视万千。可这万人之上却也是无人之巅,让朕觉得自己孤零零的,没有人可以陪着朕。”

如懿的手指抚在皇帝发辫之上,发尾上系着一颗墨绿的玉髓珠子并一颗镂空赤金珠。皇帝束发素来只用明黄一色,然而,不知怎的,如懿只觉得那明亮的金色也变得乌沉沉的,让人心头发坠。她柔声道:“皇上不要多思多虑。您是皇上,亦是人夫,人父,有时候走下来片刻,也未必不好。”

皇帝倦怠地摇头:“这个地方,朕一旦走上去,便已经下不来了。朕从前一直以为孝贤皇后太像一个皇后,而不像一个女人,可如今朕却明白了,她也有她的身不由己。如懿,朕的皇后之位一直空缺,朕很想你快点来,来到朕身边,咱们站在一块儿。”

她意外到了极处,也震惊到了极处,不意皇帝会在这个关节上提起立后之事。然而,心底还是有蒙昧的欢喜:“一块儿?”

皇帝重重颔首,软弱而温存:“如懿,告诉朕,这么多年形影相随,无论朕厚待你、冷弃你,你对朕是否有些许真心?”

“真心?”她的欢喜抽离得如此迅疾。终究,还是清醒的吧。哪怕可以拥有与他并肩而立的荣耀与名位,到底还是在乎那一丝真心,“皇上,臣妾一直以为,相信真心的人是不会这般问的。”

皇帝重重叹一口气,捏着她手的掌心潮湿的如被眼泪倾覆:“如懿,朕也很想去相信,时时处处相信,没有半分疑惑,可朕的身边,太多的女子,对朕的心意未必那般真诚。也许,在她们眼里,朕所能带给她们的尊荣与贵宠,甚至朕的这件龙袍,都远远胜过朕这个人。”

“不是的,不是的。”她急急地分辨,仿佛是为了那一缕一直不肯被尘埃泯去的真意,“皇上,自臣妾是青樱,您是皇子时,臣妾相随您左右。臣妾真的希望,臣妾与您,可以是少年时的相伴,白头后的不离。”

她满心满肺的恳切,似是要将多年的心思与委屈一并诉出。皇帝温柔地沉默须臾,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唤她:“青樱。”

如懿微微苦笑,深吸一口气,抖落心底封存多年的疑虑:“皇上,其实臣妾一直很想问,当年臣妾为您兄长弘时所厌弃,不肯娶入府中,让臣妾沦为笑柄。”她仰着脸,深深地望到皇帝眼底,仿佛要从他深不见底的心潭中探知某种真实的情感,“可皇上,为什么在臣妾最尴尬的时候,您会愿意娶臣妾做您的侧福晋,会那样善待臣妾,让别人都知道臣妾嫁的很好,圆满了乌拉那拉氏的颜面?”

皇帝闭着眼睛,伸出手慢慢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他的手那样轻柔,依稀还如当年那样,爱惜地抚过她的面孔,与她一同在镜中看见最年轻饱满的笑颜,人成双,影成双。皇帝轻声道:“如懿,这是你的鼻子,你的眼睛,你的额头。朕那么熟悉,哪怕是闭上眼睛,你的脸都一直在朕的脑海里。那年朕娶你,娶得是失意的你,安慰的却是同样失意的自己。当年弘时被你的姑母乌拉那拉皇后抚养,几乎与嫡子无异,而朕只是庶出之子,伤心人对伤心人,才能最懂得彼此。娶你入府之后,一开始你总是闹小性子,可时日长了,也渐渐沉稳起来。朕自幼拘束,时时克己,有时候看你的小性子,总觉得那是朕做不到的一面。而你逐渐懂事,朕也很欣慰,因为你的懂事,是为你自己,也是为了朕。所以,朕会和你一起走了那么多年,越来越相知相惜。”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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