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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5部分

将夜-第7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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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陌远在西荒,大师兄守着酒徒,现如今真正负责书院事务,引领书院走向的人是余帘以及他,这两个早已入魔的人。
不要忘记,余帘在成为魔宗宗之前,便是莲生的希望。
如此看来,现在的书院,走的真的不是夫子的路子,而是莲生的路子,莲生如果死后有知,会不会觉得欣慰甚至狂喜?
但还是有些区别。
最大的区别在于宁缺没有发疯,他在冷静地计算一切,冷酷地算计一切,比观主所以为的想的更深,他让禇由贤和陈七出使桃山,用这般激烈的手段掀了餐桌,撕开窗户纸,就是要迫使道门做出应对。
他很清楚,只要观主没有发疯,叶苏便不会死,叶红鱼不会叛离道门,道门只能用不变以应万变,镇人间以静穆。
这个结局,看似是对他谋算的无情嘲笑,然而却没有人知道,这本来就是书院的目的,因为他现在无比饥渴地需要时间。
宁缺扶着雪墙,望向灰暗的天穹,看着那轮暂时还没有出现的明月,心想老师很难赢得这场战斗,但得替书院再多争取些时间啊。
现在的人间,只有像观主酒徒这样拥有真正大神通的人,才能看清楚神国的细微变化,宁缺离那种境界还远,但他有长安城这座大阵的帮助,所以他也看的很清楚,他知道月亮正在缓慢地变暗,令人悲伤地变暗。
夫子在与昊天的战争里,逐渐落于弱势,时间,似乎在道门一边,对书院极为不利,但他的想法不一样,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得到时间。
只有拥有足够充裕的时间,他才能缓缓布局,解决向晚原之困,他才能等待西荒深处的好消息,才能等待着道门不可弥合的裂缝越扩越大,真正重要的是,随着时间缓慢流逝,信仰新教的人越来越多,昊天便会越来越弱。
得夫子教诲,得小师叔遗泽,得莲生点化,得歧山大师青眼,在极乐世界里修佛千万年,与桑桑合体奔波千万里,他修道、修佛、修魔,无一不可修,对于信仰这种事情,认识早已直抵根本,昊天在他眼中不再高远。
无数年前,道门替人类选择了昊天,当新教出现,道门渐衰,昊天便会变弱,看似过于简单的推论,却是如此的正确。
所以对于书院和唐国来说,新教很重要,叶苏很重要。
新教必须有时间传播到更远的地方,争取到更多的信徒,叶苏必须获得开宗圣人的地位,无论活着还是死去。
为此,宁缺不惜杀了数千人,替叶苏和新教背书,却有意无意间,对道门如何处置叶苏,不给予任何评说影响。
他看着灰暗的天空,看着远处的落雪,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觉得自己能够把握观主的想法,因为毕竟月亮在变暗。
道门和书院,都认为时间对自己有利。
就看书院和新教在人间合力,先削弱昊天,还是她先战胜老师。
他赌前者,观主如果不同意他的劝说,那么便是在赌后者。
宁缺对这场赌局有信心,因为无数年前,道门替人类选择了昊天,最终却把希望完全寄在昊天身上,而他和书院不一样,把希望寄托在统一大陆的唐国,寄托在叶苏和新教的身上,都是寄希望于人间。
希望在人间。
希望,本来就应该在人间。
他看着天上,如此想。
……
……
临康城外有山,山上忽然出现了一座小楼,那是秋天的时候。
入冬后,风雪渐至,人群也渐至,数百上千名虔诚的昊天信徒,跪在山坡下方,对着那座小楼不停叩首,自然没人敢越过神殿骑兵的防线。
新帝死,剑阁崩,南晋臣民在今年经历了太多事情,眼睁睁看着战争即将暴发,和北方那个强大的邻国即将生死相见,民众的情绪自然压抑紧张不安,于是这座传说住着活神仙的小楼,便成为了他们跪拜的对象。
楼里的两个人不清楚这些事情,即便清楚,也不会在乎,以他们在人间的超然地位,要说是神仙,其实也并不怎么夸张。
酒徒倚栏饮酒,栏上的雪被衣袖扫落,有的染在衣襟上,和这些天落在襟上的残酒合在一起,沁出很奇异的寒醉味道。
大师兄在楼外崖畔,看着东方沉默不语。
前些天,唐国的暗侍卫从那边传来消息,一些不好的消息宋国,可能会发生些事情,道门,有些人已经到了那里。
他想去那边看看,因为叶苏在那里,却无法离开,因为酒徒在这里,酒徒或者本来也应该在那里,现在却还留在小楼里独饮,则是因为他。
不能独行,这是大师兄和酒徒之间,也是书院和道门之间最重要的约定、最大的道理,谁都不能违反,否则便是战争。
他和酒徒若能不回人间,或者,人间还有希望。(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希望在人间(下)

都不动,这就是现在书院和道门之间最大的道理。酒徒在小楼里饮酒,目光却落在东方,大师兄更是站在崖畔一直看着东方,二人都清楚彼此的想法,都想去宋国,却都不能成行,因为谁去都会是问题。
不能离开小楼,便只能饮酒或远眺,未免有些无趣,时日久了,总要说些闲话来打发这无趣的时间。
“杀死几千人……宁缺是个很会聊天的人,所以他才能得到与道门对话的资格,让桃山上那些人必须耐心听着,但这里面有个问题。”
酒徒抬臂,用青袖擦拭掉唇畔的酒水,说道:“我能把你留在此处,逼得唐国不敢轻举妄动,那是因为我见过太多生死,对人间无任何爱憎,宁缺不是我和屠夫,没有经历过漫长的时光和无数的生死,他怎么可能对人间无所爱憎?如果他不能让人们相信这一点,如何能够威胁到观主?”
大师兄沉默不语,想起很多年前,在书院后山,他站在老师的身后,看着长安城里那个生而知之的男童,想起老师的判词。
“小师弟……是客人,异乡为客数十载,或者会生出些情义,但若异乡对他并无善意,那么这些情义也会很容易被撕碎。”
他说道:“旁人或者不清楚,观主必然是清楚这一点的,昊天离开人间,小师弟对这个人间自然再无爱憎,观主如何不惧?”
酒徒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即便如此,即便他能让道门听他说话,他又能如何?最好的结局不过是争取拖些时间。”
大师兄说道:“能够多争取些时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酒徒将酒壶系回腰间,神情漠然说道:“争取些时间,并不能改变大局。人间的大局已定,你应该清楚月亮正在变暗……时间对你们书院是不利的道门可以等,你们如何能等?还是说那些时间只是用来寻找杀死我和屠夫的方法?”
大师兄转身,看着他平静而诚挚说道:“如何杀死您和屠夫两位前辈书院已有定案,小师弟争取的时间,自然要用在别处。”
酒徒神情微凝,忽然眉梢微挑,若有所明,说道:“原来是叶苏。”
时间,是最珍贵的事物,只能用在最紧要的事情上,酒徒自认,在当前局势里只有自己和屠夫的性命最为紧要,既然书院没有把时间放在自己二人身上,那么必然要放在足以改变人间局势的人或事上。
以他的智慧,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便能判断出那只能是新教以及叶苏。
如果现在的人间是一盘难解的棋,那个决定死活的棋眼就在宋国,就是叶苏。
宁缺是个很冷酷的人,如果他确认自己解不开这局棋,救不活叶苏这个棋眼,那么他必然会毫不犹豫地把叶苏抛弃,然后试图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
酒徒沉默思考心想如果自己处于宁缺的位置,大概也会如此选择。
局势很复杂,宋国那处的局势却很简单,道门和书院的强者数量,哪怕是小孩子扳手指都能算清楚,如果道门真的不惜一切代价要杀死叶苏,书院怎么都没有办法阻止,因为叶苏开始就没有选择前往长安接受书院的庇护。
“小师弟和观主对话,就是要叶苏活着。”
大师兄看着酒徒说道:“他相信自己能够说服观主。”
酒徒问道:“那昊天?”
大师兄静静地看着他缓慢而坚定说道:“昊天……可以没有。”
酒徒看着他的目光,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不能接受。”
对书院而言,昊天自然可以没有,即便对道门、观主来说,昊天也可以没有,但是对酒徒和屠夫来说,昊天不能没有。
宁缺说服观主,人间回复平静,新教传播,昊天变弱,神国终有一天会覆灭,会被人间所代替,那么他和屠夫到哪里去永恒?
数年前,桑桑来到小镇,在肉铺里与他和屠夫说了一番话,做了承诺,如果她都死了,那些承诺,又还有什么意义?
“前辈不需要接受。”
大师兄说道:“小师弟说过,您和屠夫前辈必须接受……如果他能说服观主,那么接下来人间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杀死你们。”
酒徒觉得今日的酒有些烈,不然为何会觉得有些醺醺然?他微讽而笑,说道:“要杀死我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面对整个人间,即便是二位前辈,也必须退让。”
大师兄看着他,平静说道:“因为你们不是老师,他就是人间,你们也不是小师叔,虽千万人亦要独往,你们会让开那条道路,你们会藏身在道树的后方,看看人间究竟会如何选择,这,其实就是接受。”
这是直指本心的判定,出自从不撒谎的大师兄之口,更显得极有力量,就像是一把很粗的刀很粗野地砍到酒徒的头上。
酒徒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痛,只知道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所以,现在人间是在看观主的选择。”
大师兄最后说道。
临康城的东方天空上覆着层暗云,便在小楼里话音方落时,便有雪花从那层云里挤落下来,挥挥洒洒,瞬间变得极大。
越过飞舞的雪花,酒徒的目光落在遥远的桃山处,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或者,宁缺真的成功了。”
大师兄望向南方,微笑现于脸上。
酒香随雪风而淡,转瞬即逝。
酒徒从小楼里消失,再也寻找不到踪影。
下一刻,他回到了小镇。
他没有去茶庄,与那位多年来罕有的友人相聚,而是直接去了肉铺,找到相识万年的那位友人,沉默坐下,久未言语。
屠夫见他神情疲惫,眉眼间有尘埃,握着油刀的手不禁一紧。
“出了何事?”
酒徒应道:“不知将会发生何事,所以不安。”
人间不知道将会发生何事,没有人知道宁缺说了些什么话,没有人知道观主会怎么选择,从荒寒的北方到温热的南海,所有人都在沉默而紧张地等待。
未知,终究还是有希望的。
一切落到实处,希望,或者也就会变成绝望。
……
……
、第四十四章 那年冬天

很多年后,宁缺走过那条陋巷,听到巷深处传来的朗朗书声,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给孩童们讲解历史,很是感慨,因为当时正好说到某年冬天发生的那些事情。还有很多人和他的感受相同,每每回忆起那年冬天,都会觉得有些不甘、有些伤感、却也有些庆幸,情绪很是复杂。
无论是何种情绪,那年冬天必然成为无法被人间遗忘的一个冬天,因为人间在那年冬天仿佛与和平只有一擦身的距离,在书院和道门的战争夹缝里看到了一线生机,似乎有无限希望就在前方。
荒凉的原野上,雪花狂暴地飞舞着,数百丈外的唐军营地,变得非常模糊,至于唐将华颖的身影,更是不知在何处。
阿打眯着眼睛,满是稚气的脸上偶尔闪过几丝狠意,有些发青的嘴唇微微动着,不停默默念祷着长生天的尊讳。
他在风雪荒原上已经等了很长时间,始终没有出手。
最开始是因为他感受到南方万里之外那道毁灭一切的箭意,现在他没有出手,则是因为风雪深处缓缓驶来的那列车队。
巡游草原的国师大人,离开了贺兰城,来到了七城寨。
没有人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没有人敢违逆他的意……即便阿打也不行,他虽然是长生天留给草原的礼物,也是国师大人名义上的弟子。
车队在雪中停下,国师沧桑而宁静的声音撕裂风雪。进入阿打的耳朵:“唐人最想看到的便是我们失去理智。”
阿打看着对面风雪里的唐营,说道:“我可以杀死他。”
国师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一刻,你也会被杀死。”
阿打坚定说道:“您在这里,我不怕。”
他是在反对国师的意志,实际上表达了对国师的无上尊敬,因为他坚信只要国师来了,那么南方那道铁箭便伤不到自己。
金帐国师的境界究竟有多高,哪怕在光明祭后,依然没有准确的概念,尤其是今年春天那场雨后。谁知道这位侍奉长生天极为虔诚的草原强者又有没有什么增益。在他警惕戒备的前提下,再加上那十余名强大的草原大祭司,宁缺的铁箭或者真的可以被阻止。
阿打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更勇敢一些,他要把那名唐将杀死。带着铁骑把对面的唐营冲溃。只有这样才能还赠遥远南方那个人以痛苦。
国师沉默片刻。用一句话回应了徒弟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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