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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5部分

将夜-第5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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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松开了手,是因为师兄得到了片刻休息的时间,更主要的是因为观主已经走到了近处,胜负之间的生死已经来到眼前。
就在此时,街畔已经变成废墟的宅院里,忽然爬出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戴着一顶草帽。
他自西陵狂奔而回,回长安,回书院。
数千里路的云和月、尘与土,让他变得瘦了很多。
他无法再被形容为胖乎乎,只能说是魁梧。
这大概便是所谓男人应有的形容。
……
……
在很多人看来,知守观观主已经是传说里的人物。
今日长安城的雨与雪,证明观主确实是个传说。
但传说中的人,依然还是人。
当他看到自已唯一的骨肉,坚定坚毅地站在自已对立面时,他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和那些故事里普通妇人没有任何区别。
观主说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
陈皮皮掀起倒在身前的一根木梁,走到街中央,双膝跪倒,声音微颤说道:“父亲,但我也是书院的学生。”
观主看着跪在雨中的儿子,说道:“你如此孱弱,有何资格选择立场?”
陈皮皮自幼便被认为是道门天才,也是晋入知命境最年轻的修行者,但此时街中的三人,境界实力都远在他之上,观主的说法并没有错。
他说道:“儿子总想试一试。”
观主的目光越过陈皮皮的头顶,落在街那头浑身鲜血的大师兄身上,说道:“就为了让你师兄能多休息片刻,值得吗?”
陈皮皮说道:“尽心而已。”
观主说道:“书院值得你尽心,道门不值得?”
陈皮皮没有回头看大师兄和三师姐。
但他知道大师兄经过七日最艰苦的追逐,以弱敌强,早已疲惫不堪,伤势颇重,师姐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既然是尽心,当然要从心意出发。”
他没有正面回答自已父亲的问题,却已经做出了回答。
正是心意让他破了知守观中的阵法,让大师兄可以轻松来去,也正是心意让他从西陵千里驰援而回,然后在街上与自已的父亲对峙。
观主脸上的情绪越来越平静,说道:“我可以不给你这个机会。”
陈皮皮说道:“请父亲赐儿子最后这个机会,我别无所求。”
观主说道:“尽完心意,便无二心?”
陈皮皮说道:“正是此意。”
观主说道:“很好。”
陈皮皮站起身来,抹去脸上的雨水和污水,然后缓缓举起双臂。
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因为他准备用天下溪神指,因为他的敌人是自已的父亲。
……
……
大师兄想要阻止这场战斗,因为他认为父子相残是很错误的事情。
余帘只用了一句话,便阻止了他的阻止:“如果书院要毁灭,你至少要给皮皮一次尽心的机会,不然他的后半生该如何度过?”
……
……
陈皮皮用书院不器意驭天下溪神指。
指气纵横于微雨之间,有如乳燕投林,顽皮渴望去难寻踪迹。
明明一指向东,天地气息却凝如锋刃,自西方斜斜刺来。
明明手指疾颤如风中劲草,指意却静柔清美如湖中莲叶。
陈皮皮上一次施出天下溪神指的时候,是在某个新年的某一天,那天桑桑抱着被褥,站在长安府衙的后花园外。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出手。
也是他最强的一次出手。
面对破雨而至的指意,观主的眼中流露出欣慰的神情。
这是他教给陈皮皮的。
他很满意,陈皮皮现在所展现出来的境界与能力。
所以他很欣慰,决定对陈皮皮不要过于严苛。
他伸出食指,虚点而出。
他决定不杀死自已的儿子。
只听得一阵风雨声,箫声,鼓声,嘈乱而作。
在街间纵横的指意,瞬间破碎成无数碎片。
噗噗数声闷响。
陈皮皮倒在了雨水里,浑身是血。
他的四肢关节,都被指意所伤,血洞森然,看上去极为凄惨。
观主用的,也是天下溪神指。
才是真正强大的天下溪神指。
陈皮皮无法动弹,像临刑前的男人般箕坐在雨水里,嚎啕大哭。
他哭的非常伤心。
……
……

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一百五十九章 知守

雨停了。

天上的雪也烧光了,不再继续落下。

街上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哭声。

陈皮皮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坐在地面上放声大哭。

在父亲和师兄师姐前,他就是个孩子。

他哭的如此伤心,原因很复杂,他的父亲和师兄师姐却很明白,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呢?

观主负手从他身旁走过,没有看他一眼,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大师兄感慨说道:“能哭出来也好,不至于郁郁。”

余帘却眉头微蹙,看着街那头说道:“我们还没死,书院还没亡,哭什么哭?”

观主正在缓步走来,来自昊天的力量灌注到他的身躯里,让他变得越发强大,但余帘说的也没有错,她和大师兄终究还没有死。

只要没死,这场雪街之战便没有结束,书院就依然存在。

书院必须把观主留在这条长街上,才能保住惊神阵的阵枢,保住这座长安城,遗憾的是,大师兄真的很不擅长打架,只擅长别的。

洒落雪街的清光落在他朴实可亲的脸上和满是血迹的旧棉袄上,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乡间刚刚杀完年猪的塾师。

事实上,在书院后山他一直都是老师。

无论琴棋书画还是阵道音律,那些在各自领域都拥有至高地位的师弟师妹,全部都是他的弟子所以他在这些方面拥有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能力。

看着缓步走来的观主,他就像教书先生遇到难题时,总习惯于用手里的粉笔当武器那样,他自然也想起了这些年里自已时常接触的那些事物。

大师兄动念,便有风从城北呼啸而至卷起街道上的残雪,拂动街道两旁的宅院废墟与垮塌的檐,拂动能够遇到的一切事物。

瓦片颤动发出低沉的撞击声,如石钟,有酒楼的破幡在寒风中飘舞,嘶啦作响,如断弦的琴风从断垣缝隙里穿过,呜咽如箫。

这些残破的感伤的悲伤的声音,合在一起便是一首如泣如诉的曲子,曲声并不悠扬,只是幽哀不尽来到了观主的身前。

观主停步望向街对面,神情微凝,出指。

大师兄伸手向街旁的巷坊,把城南无数道街巷变成了棋枰之上的纵横棋路,他便是棋枰畔的弈道高手,瞬间把那道指意切割成无数碎片。

观主拂袖一卷,把那些纵横棋道卷乱,再出指。

大师兄松手把木棍扔到身前的湿街上。

他不通符道,所以没有继承惊神阵但他能够运用这座阵里的天地气息。

当木棍落下时,那堵千年城墙没有再次出现在街上,只是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朱雀大街上空的云层里,也随之发出一声轻响。

然后是巨响,无数声巨响。

无数道闪电,从云层里钻出,然后劈落长街,向观主的身体劈去。

这些闪电非常密集,威力无比巨大即便观主用无距进入天地气息的空间夹层,也无法确保不会受到伤害。

观主的身形忽然变得淡渺起来,一道闪电劈中他原先站立的位置,烟尘弥漫,隐有焦糊味道,却劈了个空。

无数道闪电接连落下,观主的身影再次显现,然后消失,就像清渺淡然的云雾一般,在电闪雷鸣中不停飘掠,根本无法捕捉。

余帘从原地消失。

长街上再次响起蝉鸣,数千只数万只蝉的怒鸣。

风雪再起,其间隐着的怒蝉鸣啸,有如搏命的山虎。

数十道街巷的积雪,全部悬浮起来,向着朱雀大街里灌注。

街上的世界,变成了风雪的世界,很难看清楚里面的画面。

只能听到指意破空的声音,闪电斩落的声音,还有愈发凄厉的蝉鸣。

风雪如烟尘,长街是战场。

闪电与蝉鸣再如何强大,却依然无法压制住那些纵横其间的指意。

一指便是寂灭如深渊。

一指有如大海之无量。

指意纵横,能守世间一切,能敛世间一切。

电落渐缓,蝉鸣渐哀。

这道充满了自然恐怖威力的长街,对观主来说,仿佛闲庭。

他信步而出。

风雪渐静。

最后一片雪,自观主身侧飘过。

观主的左手断了三根手指。

鲜血正在向街面滴落。

他看了一眼断指处。

血渐止,断指处一片光滑,晶莹如玉。

他取出手帕,将手掌上沾着的血水擦净,然后放回怀中,望向街对面。

不知何时,余帘重新出现在街上。

她脸色苍白,虽然看不到明显的伤痕,亦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大师兄浑身是血,疲惫不堪,摇摇欲坠。

胜负已分。

知守观是道门圣地。

这座道观的名称,来自于西陵教典里的一段真言。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陈皮皮的天下溪神指,亦是因此而得其名。

由此可以想见,这套指法在道门的无上地位。

在西陵教典那段真言里,还有这样几句话。

知其黑,守其白,为天下式。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这是昊天的世界。

能知世间一切,便能守世间一切。

无论是力量,还是本心。

这便是知守的真义。

观主的指意,不仅仅是天下溪神指,堪为天下式,为天下谷。

他多年前便迈过了那道门槛真正的万法皆通,学贯道佛魔,实势之强更在莲生之上,堪称千年以来的道门最强者。

不幸的是,他的和夫子轲浩然二人生活在同一个年代而那两个人则是万年难遇,所以他才被迫沉寂低调了这么多年。

现在的人间已经没有夫子,早已没有轲浩然,他便是人间最高崛的那座山峰,最强大的那个人,他便是天下无敌。

所以他的指,就是天下指。

风雪再起只是这一次的风雪来自天地,不能杀人。

余帘看着风雪那头的观主,想着先前看到的那幕画面脸上的情绪有些复杂。

大师兄借破宅之音,街巷之枰,雄城之威,暂时困住观主,然后她怒蝉勃发,眼看着便要击杀对方却不料局势骤变。

观主目光落处,断指伤口顿时如玉。

她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魔宗的手段,虽然不是不朽,亦不远矣。

如果不是如此,她最后那片雪,一定能够把观主的身体切成两半不会只削下了对方三根手指。

她看着这个普通的道人,想着那个普通的名字,神情渐肃——道门领垩袖把魔宗功法修行的比自已这个宗主还要强大,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是昊天的世界,我遵循昊天的规则,于是所有昊天的规则便能为我所用,除非你们现在拥有了挑战昊天的能力,不然永远不可能战胜我。”

观主看着风雪对面的二人,平静说道:“你们二人能够给我带来如此多的麻烦已经超出我的想象,甚至让我觉得有些佩服。”

“李慢慢,如果你不是愚蠢到在这七天时间内消耗太多,如果你不是愚蠢到前面数十年都不想学打架,或者你可以尝试一直拖着我。”

“林雾,如果数日前你没有与熊初墨战上一场,或者今日雪街之上,你真能找到一些机会来杀死我,虽然那个可能性依然不大。”

观主看着余帘说道:“自千年前那个叛徒,你应该是魔宗最强的一代宗主,修二十三年蝉融天魔境,竟让你真的开辟了自已的世界,然而很遗憾的是,你遇到的对手是我,就如同我本是千年以来道门的最强者,却遇到了你的老师。”

大师兄说道:“直到观主入长安,我才知道原来您也一直在等着时间流逝,因为惊神阵没有办法修复,这时候正是阵力最弱的时候,我确实不应该与您虚耗这七天时间,但在这七天里,我也学到了一些事情。”

观主问道:“什么事情?”

大师兄说道:“我现在能够追上您。”

观主说道:“前些天是我在追你,现在你要追我,意义何在?”

大师兄说道:“只要能够追上您,那么便有一起离开的机会。

观主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遗憾的是现在你受了很重的伤,你很难再追上我,而且最关键的是,你没有力量。”

他看着这对书院的师兄妹,说道:“现在想来,我对夫子的敬佩愈发深重,居然能够教出你们这一对师兄妹,如果你们两个人是一个人,我还确实不是你们的对手,于我而言幸运的是,你们两个人终究没有办法变成一个人。”

余帘说道:“我想尝试一下能不能用两条命换你一条命。”

观主说道:“你虽说修行二十三年蝉变了女身,又在夫子座前学习多年,但终究是魔宗宗主,说这种慷慨激昂,实在可笑。”

余帘说道:“这和慷慨激昂无关,只和高兴有关,老师一直教育我,活着就是为了寻找快乐平静,如果能够杀死你,我一定非常快乐。”

观主平静说道:“有理,所以我不会给你们这种机会。”

即便是天下无敌的他,也不愿意在胜局已定的情况下,和书院的这两名强者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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