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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部分

将夜-第4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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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颤抖传到他的腿上,裤子瞬间撕破。
然后他的身体也颤抖起来,紧接着,他背上的桑桑也颤抖起来。
噗的两声。
宁缺一口鲜血吐到身前地上。
桑桑一口鲜血喷到他的肩上。
……
……
讲经首座再次提起锡杖,缓步向宁缺走去。
宁缺心寒至极,唯一的念头便是背着桑桑跳进后寺的湖里,然而此时他觉得身上所有的骨头都已经碎了,哪里还有力气逃走。
讲经首座走的非常缓慢,每一步,都需要以锡杖撑地,暂作休息。
每当锡杖落到地面上,杖首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而数十丈外的宁缺便会再次受到剧烈的冲击,那根锡杖仿佛是落在他的心上。
讲经首座一步步向着宁缺走去。
宁缺和桑桑不停吐着血,看着对方向自已走来,此时,他宁肯讲经首座的速度更快一些,因为对方到来的越慢,对他和桑桑来说,便越痛苦。
逾百名佛宗僧侣,占据了佛寺四周,数百名月轮军方的箭手,从先前的震惊狂热中醒来,挽弓搭箭,瞄准了场间的宁缺。
只有七枚大师不知为何,依然站在人群外围。
宁缺试图拉开铁弓,却发现在讲经首座的佛威之前,在那把锡杖的声音范围之内,自已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讲经首座缓步而来,看着他淡然问道:“佛祖留下的棋盘在哪里?”
宁缺痛苦一笑,牙上尽是被震出来的血水,说道:“在我的深深的脑海里,你可以杀了我。看看藏在我脑子里的哪个部位。”
讲经首座叹息一声,又望向桑桑苍白的小脸,怜惜说道:“可怜的孩子,枉在人间走这一遭,多年来你受尽苦楚,今日便解脱吧。”
宁缺咳了两口血,艰难地挤出一丝嘲讽的表情,说道:“佛祖说普度众生。原来是这个解脱法,你为何不先解脱了自已。”
此时的情况危急而绝望,他还有心情嘲弄对方,是想着死之前,能嘲笑讲经首座这样的大人物,也算值,而且他还没有绝望。
之所以没有绝望,自然是因为他还有最后一线希望。
那希望不在于他自已的身上。
在他等的那个人身上。
在烂柯寺的时候。他等那个人等了很长时间。
离开烂柯寺后,他在朝阳城里等那个人等了整整一个冬天。
他一直在等那个人,是因为他始终坚定地相信,那个人会来。
烂柯寺那天,那个人来了,那么今天他应该会出现在白塔寺。
只是,那个人真的会来吗?
……
……
“琤!”
回答宁缺心头疑问的,是一道琴声。
琴是以弦作响的一种乐器,常作七弦,其声中正平和。最是雅致。
此地是白塔佛寺,满地尸首,无尽血流,正是佛宗所言修罗境。
琴声与此地并不和谐。
而且白塔寺里并没有琴,场间也没有人带着琴。
不过场间有弦,虽然那弦是单独的一根,但紧绷时,若有人以手指去拨弄,也能发出清脆悦耳的琴声。
那些弦在弓上,在数百名月轮国箭手所持的弓上。
这道琴声。便是出自一张弓。
只不过那位抚琴之人明显有些急迫,所以手指落弦之时,用力过度,竟是把紧绷的弓弦给拨断了,弓弦骤然向两边断裂,变成灰索。
紧接着,又有琴声响起。
数百名月轮国箭手。便有数百张弓;数百张弓,便有数百根紧绷的弦,当抚琴之人指落弓弦之时。便会响起一道琴声,然后弦断。
清脆的琴声在白塔寺里密集连绵而作,如群珠落玉盘,如骤雨入铁瓮,没有任何断绝,又竟似乎是同时响起!
“琤!……琤琤!……琤琤琤琤琤!”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其实只不过是极短暂的瞬间,密集清脆的琴声起,然后同时消失,只剩下一些袅袅的余音,在白塔寺里回荡。
一名穿着旧棉袄的书生,不知何时来到了场间,静静站在宁缺身前,看着不远处的讲经首座,腰带里系着的木瓢在轻轻摆荡。
……
……
琴声止,百弦断。
讲经首座手里的锡杖也不再发出清脆的声响。
书生出现之后,场间一片安静。
又有风起,讲经首座身上的新袈裟缓缓飘舞。
却不知这风起于湖上,还是来自于这名书生。
直到此时,那些箭手才发现自已手中的弓成了废物,而弦上待射的那些箭,早已乱射向空中,不知飞去了何处。
他们震惊地望向场间那名书生,隐约猜到与此人有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样发生的,更疑惑于这个人是谁。
宁缺当然知道他是谁,因为他就是自已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他本来以为自已再也等不到他的出现,然而他还是出现了。
看着那名书生,他紧绷了无数日夜的神经,骤然间松驰下来,觉得无穷无尽的疲惫涌入体内,从烂柯寺的秋天到荒原的秋天,再到朝阳城的冬天,他一直在孤立无援的逃亡,直到此时,他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这种感觉真好。
大师兄转过身来,看着宁缺浑身是血,不禁觉得有些负疚,有些惭愧,又很是欣慰,声音微颤说道:“师弟,我来了。”
宁缺看着大师兄满身灰尘,憔悴疲惫的模样,明白这是因为什么,感动无比,声音微颤说道:“师兄,你来了?”
这两句话,几乎完全同时响起。
师兄弟二人对视一怔,相看一笑,然后开始一起咳嗽。
……
……


、第二十章 老师让我给您带句话

宁缺咳嗽,是因为受了伤,却不明白大师黑为何也也在咳嗽,看着大师兄憔悴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他是不是也受了伤。
只是此时场间局势依旧紧张,即便大师兄来了,也不见得能够胜过那名已入金刚不坏境界的讲经首座。
他直接问道:“大师兄,你能带我们离开吗?就像你来时那样。”
大师兄摇了摇头。
“一个也行。”宁缺依然不死心,回头看了桑桑一眼。
大师兄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境界不高,能够使用的次数有限,确实没有能力带着你们离开,而且最近境界一直有些不稳。”
“谦虚就是骄傲,师兄如果境界都不高,还有谁高?”
宁缺说道,然后想着大师兄一直在咳嗽,此时又自承境界出现不稳的迹象,不免有些担心,问道:“师兄,你境界出了什么问题?”
大师兄很诚实地回答道:“最近这一年在世间各地穿行,没有时间修行固本心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有些累。”
有些累……很简单的〖答〗案,然而怎样的劳累,才会让一个五境之上的绝世强者,都出现境界不稳的征兆?
宁缺怔怔看着师兄憔悴的容颜,感动至极,以至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这时,讲经首座终于开口说话。
“大先生真的想救走冥王之女?这场浩劫已经渐渐拉开帷幕,莫非你真忍心见世间百姓,像今日这些人一般惨死?”
大师兄看着那些躺在血泊里的百姓尸首,看着那些断肢残骸,看着肠流满地,感觉到鞋底与稠血微粘,脸色微白,眼眸里流露出黯然的神情。
他的眼睛就像他的人一样,无论映入怎样血腥的画面,怎样污浊的世界,都还是那般干净,正因为如此,所以黯然的那样哀伤。
宁缺知道大师兄是多么善良温仁,此时看到他脸上的黯然情思,不知为何竟感到有些心慌,不敢与他的眼睛对视。
大师兄没有掩饰自已的情绪,他也不知道如何掩饰自已的情绪,黯然良久之后,才渐渐平静下来。
然后他望向首座,缓声说道:“老师让我给您带句话。”
讲经首座沉默片刻,轻扰僧袖,一道若有若无的佛家气息,从他的指间散溢而出,笼罩在人海里的通道上,隔绝开了内外。
“天启十六年秋天,我去过悬空寺,您避而不见。这个秋天,我也去过悬空寺,您仍然避而不见,今天既然相见,终于能让您听见这些话。”
大师兄看着讲经首座平静说道:“无论永夜还是佛宗所言末法时代,都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将来,书院自不会眼睁睁看着冥界入侵,但老师以为,想要避免冥界入侵,葬不见得需要把冥王之女杀死。”
讲经首座面无表情说道:“佛祖曾有遗言,这两年来的诸般事由,亦已确定,冥王之女〖体〗内的阴寒气息,便是冥王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一旦她苏醒过来,冥王便能降临冥界,如何能不杀?”
大师兄说道:“老师一直不相信冥界存在,因为他没有找到冥界,而即便真有冥王,老师也不相信他会在七万个世界上不停穿梭寻找。”
讲经首座微微皱眉,问道:“夫子为何如此说?”
大师兄说道:“因为老师以为,生命的进化总是趋向于智慧和认识的提升,相对应的,也就是一个逐渐放弃肉身的过程,用老师的话来说,越高级的生命,越懒惰,这里的懒惰当然不是指普通的懒惰,而是指,像冥王这种级别的智慧存在,不可能使用如此辛苦的方法来寻找人间。”
讲经首座的银眉缓缓飘拂,沉声说道:“但这是佛祖看到的将来。”
大师兄看着他的脸,平静说道:“老师说,佛祖说的不见得是对的。
讲经首座面无表情说道:“佛祖曾经说过,夫子却什么都没有说。”
此时白塔寺里有数万人之众,然后人海里的通道被佛门气息所蔽,除了站在通道里的数人,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到这段对话。
站在讲经首座身后的七枚大师听到了,站在大师兄身后的宁缺和桑桑也听到了,但听到了便是听到了,没有别的任何意义,因为以他们现在的境界层次,还没有刃、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理解这段对话。
但大师兄转述夫子的下一句话,非常简单明确,很容易听懂,所以七枚大师神情微凛,若有所思,宁缺神情不变,内心却掀起了狂澜。
“老师说,假设桑桑〖体〗内的那道阴寒气息,便是冥王留下的烙印,一旦释放,便能让冥王感知到人间的座标,那么从逻辑上分析,冥王没有道理让桑桑在人间成长这么多年,才开始苏醒。”
大师兄看着首座的眼睛说道:“一种更可能贴近事实的推测是:冥王根本没有指望桑桑能够在昊天的世界里永远隐藏身份,有机会成长直至成熟苏醒。反而从一开始的时候,冥王便知道桑桑会死甚至在等着她死。为什么?因为桑桑只要死去,她身体封印的烙印便会自动释放,从而暴露人间的位置,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杀死她,而是保护她。”
佛寺里一片安静,白塔前的湖水轻轻荡漾,身处人群之中,却与人群处于两个世界的五个人,同时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冥王之女的身世被揭开后,桑桑便开始面临佛道两宗甚至是整个世界的追杀,所有人都认为,只要能够把她杀死冥王留在她身上的烙印便会消失,人间便能永远避开冥王的目光,却从来没有人想过,冥王虽然有七万个子女之众,但其中一个女儿死去,他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这并不代表佛道两宗的大人物们愚蠢,只是因为根深蒂固的思维惯性,佛宗僧侣对佛祖遗言的无上信奉,道门弟子对昊天谕示的绝对相信,还有对冥界入侵的寒冷恐惧,让他们根本无法想到别的可能性。
而在夫子眼中,佛祖乃是同行者,昊天本是世外物,根本影响不到他,他也没有任何思维惯性,所以他能想到这种可能。


、第二十一章 大师兄与小师弟

时间缓慢地流逝,因为安静,仿佛没有流逝,白塔上的清光缓慢变幻,湖畔的柳枝似正在抽出新芽,场间依然没有人说话。
宁缺看着讲经首座,握着刀柄的右手微微颤抖,不是恐惧,也不是在蓄积战意杀气,而是不安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如果讲经首座同意夫子的看法,佛宗便不会继续追杀桑桑,甚至反过来,他们要负责保护桑桑的安全。
无数个日夜的逃亡,此时终于看到了一线光明,他的情绪有些不宁,却充满信心,因为他相信夫子的推论是正确的,在他心中老师永远正确,不可能犯错。
然而很遗憾的是,宁缺忘记了一件事情,夫子在书院弟子心中,第三卷多事之秋第二十一章大师兄与小师弟拥有比昊天和佛祖还要崇高的地位,但在佛宗弟子尤其是讲经首座这种大人物的眼中,夫子虽然很高,但不可能高过佛祖和昊天。
讲经首座沉思了很长时间,然后轻摇手中锡杖,杖头清脆而鸣,看着大师兄说道:“佛祖不见得是对的,夫子也不见得是对的,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身为佛门弟子,要学会聆听佛祖的声音,有是非时,不择是非。”
大师兄听懂了讲经首座的意思,神情变得有些黯然,叹息说道:“老师果然没有说错,要改变他人的观念永远是最困难的事情。”
讲经首座银眉微飘,忽然说道:“不过……”
大师兄神情微怔,然后面露喜色,宁缺正在失望,听到不过二字。本来有些黯淡的眼眸骤然一亮,问道:“不过什么?”
讲经首座抬起左臂,指向湖心那座白塔,缓声说道:“这座白塔亦是佛祖遗物,能镇一切邪祟,能隔绝世界。我佛门弟子传承无数代,苦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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