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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部分

将夜-第4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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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老师一般,所以她显得很有礼貌。
桑桑是个很透明的人,别人对她善意或恶意,就像光线或夜色一般,能直接在她的心里呈现出真实的一面,所以她没有看错过人。
看见她细微动作里所流露出来的信任,宁缺心情渐定。
歧山大师又问道:“你是代表西陵神殿还是……”
桑桑是下一任光明大神官,与书院的关系又极为密切,所以大师才会有此一问。
桑桑怔了怔,回答道:“我……我代表我家少爷?”
这几年,她习惯了称呼宁缺为少爷。
而别人并不知道她的这个习惯,今天在瓦山上,那些修行者还是第一次听见,不由震惊无语,心想光明之女居然称别人为少爷?
很多人神情复杂地望向宁缺,说不出来是羡慕还是嫉妒,而那些数千年来一直效忠西陵神殿的修行者,更是隐约流露出了愤怒的情绪。
歧山大师听着这回答,微微点头,说道:“那就是代表书院了。”
桑桑想了想说道:“好像是的。”
歧山大师望向宁缺,笑着问道:“被西陵神殿的光明之女当成少爷对待,难道二先生没有说这不合礼法,没有用院规治你?”
宁缺笑着说道:“我妻子习惯这么称呼我,至于二师兄那里……老师和大师兄都回来了,我也不怎么怕他。”
歧山大师大笑起来,却牵动了体内的旧疾,连连咳嗽。
观海僧急忙取出药丸,服侍他吞下。
歧山大师走到石坪旁的藤架之下,坐到一张棋盘旁,说道:“虽说是来治病的,但既然当年定了这么个无趣的规矩,总还是需要下盘棋。”
几番交谈后,宁缺确认大师与书院的关系很亲密,心情愈发放松,胆子也大了起来,试着问道:“如果输了,还能看病吗?”
大师说道:“佛祖慈悲,……瓦山三局棋,挑的是有缘之人,这小姑娘既然病了,而我会些粗浅的医术,这便是缘法,哪有不看的道理?”
宁缺很是高兴,随口说道:“这是大师慈悲,可不是佛祖慈悲,如今世间佛道两宗,万家道观,百家佛寺,谁还记得这两个字。
歧山大师叹息说道:“离光明太近,便看不见别的东西,离佛祖太过,便看不到佛祖本身,便如我瓦山顶上的这尊佛像,修的如此巨大,不知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然而真走到佛像之前,你哪里能看到佛祖的全貌,顶多只能看到一个小指头。”
此言大有深意,观海僧和烂柯寺僧众神情肃然,安静聆听,来自月轮国的白塔寺僧人们也仔细在听,只有曲妮玛娣微露讽色,觉得老僧在故弄玄虚。
歧山大师何等样人物,自然不会在意这名老妇。
他抬头看向洞庐上方那座仿佛要把天穹顶开的巨大佛像,感慨说道:“佛祖当年涅盘前,曾留下法旨,道不立塑像,不事崇拜,然而千万年过去,还有几个佛门弟子能记得这些话?又有哪家佛寺正殿里没有佛祖的金身塑像?当年烂柯寺里的晚辈非要立,而且还要立这么高一个,我阻止不了他们,只好把洞庐搬到佛祖脚底下,心想若哪天佛祖不高兴了,踩我两脚出出气也好。”
观海僧若有所悟,烂柯寺僧众神情骤凛,住持更是面露惶恐之色。
便在这时,安静了整整一天的佛辇里,再次响起那道浑厚的声音。来自悬空寺的戒律院首座,赞道:“一别五十载,师叔佛法愈发精湛,可喜可贺。”
歧山大师摇头说道:“我幼年便出寺,重履红尘,从未在记事房或讲经堂里签过法号,如何当得起首座称我为师叔?”
佛辇里的僧人不再说什么,却坚持行了一礼。
歧山大师就如没有看见一般,看着桑桑问道:“小姑娘你饿了没有?”
中午在禅院里,桑桑只吃了些青菜,在秋亭里下了那般棋,非但没有疲惫,反而精神渐佳,却开始觉得有些饥饿,于是她点了点头。
歧山大师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颗青梨,用棉布僧袖用力擦了擦,然后递到桑桑面前,慈爱说道:“先吃个梨,填填肚子。”




、第七十四章 在山上等着你

桑桑接过青梨,低头吃着,发现这梨子很甜,里面的汁水很多,最奇怪的口感很怪,竟有入口即化的感觉,不由愣了愣。
她抬起头来,把剩下的半个梨子递到宁缺面前,说道:“你吃吃,很甜。”
从小到大,他们两个人习惯了有什么好吃的的食物,都会分着吃,宁缺也不在乎什么分梨的说法,接过半个青梨囫囵几口便吞了下去。
歧山大师似乎没有想到,连一颗普通的青梨,他们两个人也要分着吃,不由怔了怔,然后摇头说道:“开始吧。”
桑桑还是选了黑棋。
庐前藤廊下,那方棋枰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了,看着似铁,透着股冰冷坚垩硬的味道,但当棋子落在上面时,却没有任何声音。
就在桑桑指尖离开黑色棋子那瞬间,有很奇怪的事情发生。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惘然,然后眼睛缓缓闭上。
她睫毛一眨不眨,竟似就这般睡着了!
宁缺眼瞳微缩,身垩体上的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微凉的秋风在他头发里穿行,像寒冰一样刺垩激着他的心神。
他盯着歧山大师的眼睛,右手五指渐拢,虚握成半空之拳,恰好可以塞垩进去一把刀柄,尾指以极小的幅度高速颤垩抖着,时刻准备着拔垩出身后的朴刀。
“不用紧张。”歧山大师说道:“她不过是倦了,所以去梦里歇一会儿。”
宁缺感知着桑桑的情况,发现她的呼吸很平缓,甚至比平时还要更加平缓,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样,竟似乎真的只是睡着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寒声问道。
歧山大师微笑说道:“这样对她的身垩体有好处。”
离奇入睡的桑桑,似乎真的很舒服,时常因为痛苦而微蹙的眉儿,非常舒展,也没有咳嗽。宁缺把手搭在她腕上,发现她体垩内那道阴寒气息也变得非常平静,不像平日里那般时常蠢垩蠢欲动,稍微放心了些。
但终究是没有办法完全放心。
他盯着歧山大师的眼睛,再次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歧山大师看着身前的棋盘,说道:“你应该听说过烂柯寺的传说,你现在看到的棋盘,便是当年传说里那些老僧下棋用的棋盘。”
宁缺说道:“这棋盘……是谁留下来的?”
歧山大师说道:“佛祖。”
宁缺想起那个传说,心情骤紧。
“为什么要桑桑用这个棋盘下棋?我先前才知道,以前瓦山三局棋的终局是由那位洞明大师主持,那时候肯定用的不是这个棋盘。”
歧山大师说道:“你就当作是佛祖对她的考验吧。”
宁缺说道:“我们来治病,不是来求佛,为何需要被佛祖考验?”
歧山大师说道:“若她的病只有佛祖能治,那你求还是不求?”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后,问道:“她有没有危险?”
歧山大师说道:“没有任何危险。”
宁缺忽然想到某种可能,声音微哑说道:“但她会很痛苦。”
歧山大师说道:“如果她痛苦,你自然能感受到。”
宁缺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这局棋还下不下?”
歧山大师望向棋枰上那颗孤伶伶的黑棋,自身旁棋瓮里取出一枚白棋,轻轻落在与黑棋遥相对望的位置,说道:“这局棋已经开始了。”
时间渐渐流逝,秋日渐渐西移,瓦山洞庐被一股紧张而又玄奇的氛围所笼罩,谁也不知道那张棋枰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桑桑只落了一子,便进入了梦乡。
宁缺有几次都险些失去耐心,只是想着落子之前,桑桑对这位歧山大师所流露垩出来的尊敬和信任,他强行压抑着自己的不安,继续沉默等待。
棋枰上依然只有那两枚棋子。
宁缺没有看着棋枰,只是看着桑桑的脸,注意着她有没有流露垩出来难受的神情,她的呼吸有没有变化,身垩体有没有呈现异样。
他看的很认真很仔细很专注,眼睛一眨不眨,没有错过桑桑每一根睫毛的微颤,虽然那些微颤,都是山间的秋风拂动的。
莫山山站在庐门外,静静看着宁缺脸上的神情,她看的也很仔细很专注。山道旁的石凳上,南晋太垩子怔怔看着莫山山美丽的侧脸,神情专注,偶露痴迷与黯然。
如果说世界就是一个大棋盘,每个人都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那么谁都无法逃脱出去,都要自己想要看着的对方,除非你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眷恋。
花痴陆晨迦,沉默看着洞庐内外这些人,木讷漠然的美丽容颜上,忽然闪过一丝嘲讽的笑容,然后她离开洞庐,折返来到山顶的佛像脚像。
佛祖石像非常高大,哪怕只是一根脚趾,都要比她大很多。
陆晨迦站在佛像的尾指上,把飘拂的发垩丝轻轻理到耳后,抬头向上方望去,被渐西的秋日晃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
佛祖的面容在云丝里若隐若现,沉默看着山下,没有看着某个具体的单独的人,而是看着在红尘里挣扎沉浮的所有人,所以显得无上慈悲。
陆晨迦看了很长时间才收回目光,她在佛祖石像脚下指甲前端的一道小石缝里,看到了一朵白色的小花,便低身摘了下来。
桑桑站在一座山上发呆。
山下有一座小镇,隐隐能够听到里面传来孩童的玩耍打闹声,能够看到镇外溪边的水车,就在先前正午的时候,还能闻到食物的香味。
她知道这不是真垩实的世界,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她的身边没有宁缺,但她不能确认这个世界是不是棋盘上的世界,因为她看的是世界本身,而没有棋盘。
她发现自己站在这座山上时,是深夜,在晨间炊烟起时,她下了一次山,在镇上走了一圈,然后再次走回山上,找到一颗树,继续发呆。
她不准备离开,因为离开的远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到回来的路,而如果宁缺要到这个世界里来找自己,自己应该站在原地等他
这是很小的时候,宁缺每次要出去打猎或是做别的事情之前,总会不断地重复叮嘱她,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离开原地,因为那样会让他找不到她。
那时桑桑每次都会确认一遍:你一定会回来找我吗?宁缺说当然,于是桑桑就放心了,按照他的要求,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桑桑站了很久,久到她自己最后都忘了多长时间,只记得太阳落下生起重复了无数次,雨雪霜风轮垩转了无数次,镇子里庆贺的鞭炮声也响了很多次。
这些人家好像有很多喜事要办,桑桑心想,宁缺这么久还没有找到自己,再听鞭炮自己也高兴不起来。时间还在继续流逝,桑桑依然在等待,她站的脚酸了,她便坐下休息会,困倦了,她便靠着那棵树眯一会
那棵树下有两窝蚂蚁,桑桑等宁缺等的实在有些无聊,便开始看蚂蚁搬家或是蚂蚁打架,看了不知道多少次,那两个蚁窝里的成员大概换了几百代,她终于发现了这些蚂蚁或搬家时,有些很有趣的地方。
两窝蚂蚁爬行的速度绝对相同,离树的距离也完全相同,树上溢出蜜垩汁的地方却是每次都不同,有时候其中一窝蚂蚁可以走直线,另一窝蚂蚁却必须绕过水洼走曲线,所以走直线的那窝蚂蚁便能先采到蜜。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桑桑默默想着,这就是这个世界想要告诉自己的规则。
这个世界里有镇子,镇子里有人,有山,山里有野兽有树,树上有鸟,这里有水,有风有云,有日也有夜,自然也有规则。
桑桑始终没有下山,但因为有太多时间可以去看去思考,所以她渐渐掌握了这个世界上的很多规则,比如光是暖的,夜是冷的,这种规则很没有垩意思。
有的规则更加令人心酸。
镇子里除了喜事放鞭炮,丧事也会放鞭炮,桑桑站在山上,看着小镇里那些小孩渐渐老去,变得多病,然后死亡,伴着鞭炮消失无踪。
鞭炮的灰烬,被风卷起,从小镇外的坟田里飘起,绕着山峦不停向前,直至逐渐淡去,桑桑注意到每次风都从一个地方来,那些灰烟飘行的方向都完全一模一样,好像有个箭头指挥着,永远向着前方。
她明白了这是时间的规则。
时间一路向前,谁都无法停止。
桑桑还在山上。
有樵夫上山砍柴,有孩子上山放羊,无数年来,有很多人从树旁走过,却没有人能够看见她,树下甚至拴过祖孙三代黄牛,却没有任何物体能够接垩触到她。
她在这个世界里是真垩实存在的,除了不能与这个世界相互影响之外,她依然受到这个世界规则的束缚,所以她会累会倦会冷会热。
当然也有些规则无法束缚她——她从来没有吃过东西,但从来也没有饿过。
她想起来了宁缺曾经对她讲过的烂柯寺的传说——那个叫王质的樵夫,就是吃了一个馒头,所以在树下棋盘旁度过百年,却没有饥饿过。
桑桑没有吃馒头,但她刚才吃了一颗青梨。
然后她明白了一些什么,走到崖边,跳了下去。


、第七十五章 棋枰之间说黑白

这个世界没有南柯一梦,只有烂柯百年。
桑桑记起了那个传说,也就明白自己大概遭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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