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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第二世-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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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边的嘴角微微抽动了大概零点一秒,而并不伸手来接,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典型的愤怒表情,但是很显然,他想掩饰这种愤怒。
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会让温摩如此兴师动众的一早就守在我办公室里,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百分之百与我有关,然后我阴郁的想,要是老子今天不来上班呢?
“寒川,今天我来不想跟你兜圈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听口气好像他并不占上风,“你自己说说,这些年,我待你如何?”
册那,当你的上司把这句话跑出来的时候,背后的意思就非常明显了,这是典型的秋后算账啊。
我稳住情绪真诚地肯定道:“那肯定是比亲爹还要亲。”
“这些年你在外面如何,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私生活上的事,我也管不着。”他顿了顿,接下来的话便有些艰难,“但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你竟然……”
“我竟然?”我下意识地重复道。
“淮远……他是我……儿子……”不知道是不是我幻听,好像他有些哽咽了?
不妙啊,堂堂副厅级干部在我面前哽咽了,这他妈要传出去,谁面子上比较更挂不住?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感觉十分明显。
然后我说了句十分傻逼的话:“我知道他是你儿子,但我没打算让他也喊我爸啊。”
老爷子腾地从沙发垫上弹了起来,大步走到我面前,我不经意下暼的目光扫到他紧握着的右手,那是另一个典型的愤怒信号。
说实话,这事被老爷子知道是迟早的事情,毕竟淮远住在我家的事实本身就过于招摇,但此刻我无暇去体会老爷子的愤怒,因为我的心乱如麻比起他只会多,不会少。
老爷子渐逼渐进,我已经能接收到他瞳孔中释放的强力的压迫磁场,但并没有感到一丝惧怕。
“开个玩笑而已,您别动怒啊。”虽然如此,我还是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你可能不了解,带大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他的语调却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强硬,“再过一两年我也就退二线了,说实话到了我这个岁数,生活重心早就转移到儿女身上……”
这种话,叫我怎么回答?是啊,老子没有子女不懂父母情深,老领导一心栽培,提携至今也算有些脸面,本该报答,却丝毫不体会人家老无所依的心情,断了最重要的那根念想,这他妈跟杀人放火又有何异?简直是丧尽天良,人性泯灭啊。
我一时语塞,心烦意乱。
“放过淮远吧?”他的表情像是在征求我意见。
我牙齿打颤,言语不能。
“再等个一两年,我这个位置肯定是你的。”然后他向我保证道。
老子手里的那杯茶跌落在地上,摔得波澜壮阔,就像我此刻的内心感受一般。
我蹲下身,试图去捡那些碎片,以这个动作去缓解内心的起伏。
此时,一团阴影在我面前慢慢扩张,像是有什么在缓缓下坠,我下意识地抬起目光。
老爷子跪在了我的面前。
他的目光下垂,并不正视我,他的身体无法克制地颤抖着。
“放过他……”他说道。
我不想说话,只是条件反射地上前扶他起来。
“中建的案子……中央上很重视,公安部跟纪委两家已经行动了。”他继续平静地陈述道,“你想想看,死缓……或者……”
“或者什么?”我感觉自己好像停了手。
“或者跟你没有关系。”他答道。
犹如惊天一道雷,老子费了那么多心思,你他妈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
“你有那么大本事替我洗白?”我觉得他这个条件根本不能称为条件。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在零点一秒之内,典型的喜悦特征。
他以为吃透了我这个人风流成性利益至上,因此精心设计了今天的对话,让我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
“让我进去不是更保险?”我反问道,“一了百了,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性?”
他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然后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待门又关上时,我过长的反射弧才传达了一个令我龇牙的事实——茶杯上的一片碎片正扎在我掌心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温热的液体。
我当即感慨道,爱,真他妈是件痛苦的事。
淮远的电话照旧无法拨通,陌生的号码倒钻了进来。
我接起一听,那声音教我直觉得崩溃。
“我。”那个人悠然地说道。
“你?”我回应道,“草你。”
“想法挺好。”他笑道。
“滚你妈比,淮远呢?”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梦的结局,手心里满是血水混着汗水,“你要敢动他一根汗毛,老子叫你下半生不能自理。”
“恐吓市委领导?”他仍旧在笑,“你越来越长进了。”
“我现在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大家一条船上绑着,我一个不乐意,你也别指望还能蹦跶多久。”我觉得是时候摊牌了,“再问一遍,他人在哪?”
“去医院的路上。”他阴阴测测地说,“现在为止还是活的,不过我一个不乐意,你也别指望他还能活多久。”他模仿着我的口气。
“草你妈。”我说,“草你妈!”
他的假笑戛然而止:“林寒川,我有没有说过我他妈究竟有多讨厌你?”
“他在哪?”
“你就一傻逼,哈哈哈……”
“他人在哪?”
“都是因为你这个傻逼,你以为用你所谓的爱就能绑住一个人?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个傻逼比你更自私。”
“滚你妈逼,他人在哪?”
“哈哈哈……”
“你他妈平时吃不吃药?如果不吃药就别他妈乱吃药,如果一直吃药就别他妈随便乱停药!”我对着电话吼道。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他突然严肃地说道,“下次有机会再聊……”
“麻痹你敢挂!”我警告道,“他到底在哪?”
忙音之前我隐约听见了一个地址,然后踩着一地的茶叶水,冲进了深秋清晨略显凛冽的寒风中。
我想见他,迫切地想见,这辈子都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想念,就像被抽空的胸腔里,一无所有,只填满了想念。
这一路上,我间或又感到迷茫,杭其的话似乎有着某种极强的暗示,而对于这种暗示,潜意识里,我似乎给予了某种肯定。
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直在轻微的颤抖,我郁闷地想,这好像是帕金森提前了?
幸而当我见到淮远的时候,欣慰地发现伤的不是很重,只是在额头上贴了块纱布。
我认为最起码,生活尚能自理。
他就坐在急诊的外面,向我投来清晨的第一束微笑。
好像背阴植物见到第一缕阳光的那种感觉,老子整个人,彻底的完全的不能自已的,悸动了。
“老子弄死他。”我站在他面前,平静地说道,在确定他尚无大碍之后便转身要加以实践。
淮远忽的站了起来,从背后紧紧地拥着我,完全不顾光天化日人多眼杂。
“没事,只不过缝了几针。”
我转过身,将他拥在怀里,深情注视后认真而细碎地亲吻着。就像身体力行地在演一部年度言情大戏。
我说不清此刻的感受,大抵有一半是出于心疼,另一半颇为复杂。
“这回我肯定得弄死他……”我喃喃道,“没别的办法了。”
“别这样。”他猛地推开了我,语气里情真意切“不要伤害他。”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复又将他揽回来:“已经决定了。”
然后我听见他因为不稳定的呼吸而导致的颤抖声音:“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爸。”
“什么?”为什么我感觉我们在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情?
“过阵子,他会想开的。”他试图说服我,“他只是需要时间。”
“不是,你昨晚干嘛去了?”我觉得有必要弄清楚这个题设,“不是去见杭其了?”
“不是啊。”他敛下眼皮,“我出柜了。”
第四十章(完结章)
就像从天而降的一块石头,以极大的加速度落在了我的心尖,一时显得难以承受。
此情此景唤醒了久远的记忆,就像一个完美的重播,他一步一步踏着我的足迹,做着与我相同的事情。
直到出柜。
这样的事实砸下来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了杭其的话。
间或我也曾经以这种自以为伟大的方式强烈地表达过心中的爱,完全忽视了这样的情感表达于对方而言很可能是种负担。
“淮远,我……”我本想说不值得你这样,斟酌再三觉得太过言情,不大说的出口,“……我想和你谈一谈。”
他看着我,瞳孔中映出我的形影,长久地静默之后轻轻地附上一句耳语:“来不及了,纪委的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我只晓得自己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却不晓得究竟想看出些什么,然后我猛地推开他,退了几步。
“所有出口都封锁了。”他的语气冷若冰霜,继而征求意见一般看着我,“让我送你上车吧,好歹留些脸面。”
“为什么?”虽然这样的局面我曾不止一次的预想过,却终是未能幸免。
“林检大概忘记了我的身份。”他缓缓道,“我也有必须承担的职责。”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年前。”像是预料到我会如此发问,他毫不费力地回答。
于是我终于明白,无论如何努力,我和他终究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他那一面叫光明,而我这一面叫阴影,这是一种怎样黑的白对立,又是一种怎样的阴阳相隔,我觉得已经没有再去研究的意义了。
我看着他,并且也仅仅是看着他,感觉自己眼中渐渐熄灭的光芒。
我说不出话来,喉咙痛得发痒。
他回应着我的注视,没有丝毫的不安与闪躲,四目相对之际已经再燃不起任何火花。
于是我转身朝门口走去,既然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有什么牵挂。
这一段不到百米的距离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些已经逝去的情感,那些曾经有过的希冀与愿景,那些交杂在真实中的谎言,一幕幕的过场,交织在回忆里面,我似乎听见他在后面叫了我一声,但我不能回头,因为那将万劫不复。
也许这就是完全正确的因果导致所导致的命定的结局,我只能欣喜地接受这一切。
一个世界悄无声息地崩塌着,像一把带倒刺的尖刀刻在我心里的每一寸,然后那些尚且带着希望的温热液体顺着那些预留出的凹槽,一点一点的流失殆尽。
在谁都没有错的前提下,这一切本身就是个错误。
麻痹,老子已然被锻炼成哲人了。
羁押的地方在远郊的一座军事基地,二层宿舍楼改造成的招待所,老子被关在一楼。
所有的电源线都走了暗线,卫生间无法反锁,过道里任何有安全隐患的地方都被装上了防护栏,房间里任何悬挂点都被拆除,直接从基地调了一个班的士兵分早中晚三班轮流看护,一秒都不停歇,基于这种敬业精神,我开始习惯于叫他们“七武士”,但他们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赞美,终日面无表情,也没有交谈。
被“双规”的第一天,除了吃饭上厕所以外的时间都在叫我交代问题写材料,纪检这帮傻逼明显想搞死我,派来的基本上都是跟老子不太对付的人,好端端一个谈话室被搞成白公馆,大白天窗帘紧闭,上千瓦的灯泡几乎闪瞎了我的眼睛,最惨无人道的是不给水喝,老子被灯泡烤的口干舌燥,但就是要不来一滴水。
二位大爷往我面前一横,想喝水是吧?交代问题。
交代什么呢?只要多说一句,可能就要牵连到上百人,既然采取双规,就说明他们掌握的材料还不够,没坐过飞机总是见过飞机飞,问题迟早要交代,自我保护意识却不能丧失。
我想起那日杭其塞在我口袋里的字条,对他目前的处境同样深表担忧。
折腾了一天眼看就要过零点了,老子愣是一声没吭,坚固的心理防线实际来自于一种被称作“哀莫大于心死”的情绪,之前老子那颗玻璃心碎了一地,现在早已是任尔东西南北风了。
那二位也有点着急上火,毕竟干这一行的没知识也有常识,没常识也起码常看电视——头一晚上要是让我扛过去了,之后再开口就难了,所以难免急火攻心,乱了阵脚,手上也有点小动作,推推搡搡的,不大干净。
于是我便说了句实在话,我说二位仔细想想,一般关在这里的有几个官小背景薄的?回头我要是干干净净的出去了,二位能有好日子过?
这话是上半夜说的,到了下半夜局势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所有的看护人员都换了一遍,之后便被告知可以休息了。
这便在向我传达一个信息,温摩没有食言,他开始行动了。
这次的负责人是我在纪委的一个老同学,虽然平时没什么往来,但也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利害关系,他叮嘱我好好休息,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我会意地点点头,一觉睡到天亮。
有时候,越是处境艰难,就越容易没心没肺。
就像我目前的情况。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没有再进过谈话室,看护人员虽然并没有撤离,但相比第一天来说,双规已经彻底成为一种软禁,而且仅仅是软禁。
第五天的早上,当我醒来的时候,整栋楼几乎都空了,据说已经在前一晚结束了问询工作,各回各家各找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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