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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惘然人间路 by 朱雀恨-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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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鹤谦暗道不好,眼看老虎爪子已碰到了身上,却听〃嗷〃的一声,那老虎如受电击,从他身上摔了下来,滚在地上,四爪乱挠。
裴鹤谦赶忙退出了笼子,顾言雪袖了手,站在旁边,一脸的云淡风清:〃乱施仁心,可是要搭上性命的。〃
〃你是说,他昏迷是假,为的就是哄我进笼?〃
〃总算还没蠢到家!〃顾言雪漫舒十指,变出一根纯钢锁链,将笼门牢牢锁住:〃你救他的命。可你看,它又如何报偿你的好心。〃
笼中的老虎浑身发抖,又蹭又挠。
裴鹤谦望着它,禁不住蹙起眉来:〃他又怎么了?〃
〃 当然是真的,蛊毒又上来了呗。〃顾言雪凑近笼边,望着老虎,冷笑一声:〃大王,我给你句实话,那银毫是我家传的神蛊,一旦种上,这一生都不能违抗金扇的主人。若是忤逆了主人,便会奇痒立犯。只有主人原谅了你,用金扇给你扇了,方得纾解。换句话说,这主子你可以不认,你这一身皮肉却不得不认。〃
顾言雪立起身,对着笼子狠踹了一脚:〃我原想给你找个善主,也买你个甘心,偏偏你不识抬举!我也不杀你,你就留在此地,自生自灭吧!〃言罢,拖着裴鹤谦上了马车,将鞭子塞进裴鹤谦的手里,催了他走。
车轮才滚了两下,后头便传来阵哀哀虎啸,如泣似诉。裴鹤谦回头去看顾言雪,那人微微勾了下嘴角:〃裴公子,你有家奴啦。〃
两人回到笼边,顾言雪施了法,将猛虎变作人形。杜震威依旧不肯叫裴鹤谦主人,实在逼不过,只得绷着脸,磕了三个头,算是行了主仆之礼。顾言雪这才颌首,让裴鹤谦给他解了法术。
裴鹤谦打开笼门,想扶杜震威出笼,却被杜震威横了一眼。顾言雪眉毛倒竖,便要发作,裴鹤谦按住他的肩头:〃他已是我的仆人了,便交给我发落吧。〃
顾言雪盯着裴鹤谦看了半天,见他手持折扇,一派胸有成竹的架势,才点了点头。
裴鹤谦走到杜震威跟前,施了一礼:〃我无功受了你三拜,委实不安。在下最敬硬汉,你又比我年长,我们也别论主仆了,便以兄弟相称,你看如何?〃
杜震威讶然。
〃我称你一声杜大哥吧。〃裴鹤谦微微一笑:〃小弟名叫裴鹤谦,杭州人氏,住在清波门边、蔡观巷内。如蒙不嫌,日后可以常常走动。〃
杜震威闻言,怔在当地:〃你放我走?〃
〃你我既是兄弟,哪有什么放不放的?你尽可来去自便。〃
杜震威心中的疑云堆得半天高,不信天下间竟有此等以德报怨之人。再看顾言雪,垂了眼帘不知在想什么,既未阻拦,也不发作。杜震威顾不上分辨裴鹤谦是真情还是假意,趁那狐狸发呆的当口,跃笼而出,连跑带跳,窜进了密林。
等他跑远了,顾言雪才扬了眉道:〃你这可真叫放虎归山。〃
裴鹤谦笑了:〃我不缺家奴,他又自在惯了,何苦强留他呢?〃
〃是,你是谦谦君子,我是卑鄙小人。〃
裴鹤谦叹气:〃何苦这么说?我虽猜不透你的心思,却也知道几分。言雪,你要他做我家奴时,便料到我会纵他归山吧?说到底,你是用我这个‘善主',买他一个‘甘心'。〃
〃哦,〃顾言雪扬眉:〃还有呢?〃
〃他是个性烈之人,吃了那些道士的亏,断不会善罢甘休,顺藤摸瓜,早晚会找上宝裘居,而这宝裘居的底细便是你想知道的。〃
顾言雪哈哈一笑,跃上车去:〃裴公子,我小看你了。你这君子跟我待得久了,只怕也要成个小人。〃
裴鹤谦跟着上了车,从他手中接过长鞭:〃只要你高兴,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要你杀人呢?〃
裴鹤谦望着顾言雪,神色困惑。顾言雪笑了:〃是,我怎么忘了你的天理人伦呢?你终是个君子。〃
裴鹤谦想要解释,顾言雪按住他的手:〃好在你这个君子还不讨厌,〃食指在裴鹤谦掌心划过:〃今夜无雪,来东厢赏月吧。〃
第五章
这一夜应了顾言雪的话,果然没下雪,天上有一弯银月。裴鹤谦等家里的人都睡下了,趁着濛濛月色,摸去了东厢客房。
进了园子却发现屋里熄了灯,正自忐忑,却听〃吱呀〃一声,格子花窗悠悠推开,顾言雪着一袭月白的衫子,笑微微坐上窗台。
裴鹤谦走到窗前,跟那人四目相对,月牙儿穿云度雾,院子里黑黢黢的,对面的人也成了个剪影,那双眼睛却是再分明不过的,所谓灿如寒星,淡若前尘。裴鹤谦一抬腿,也跨上了窗台,把个人拢过来,却又不做什么,单是痴痴望着。顾言雪忽而笑了,往他眼里吹了口气,裴鹤谦下意识地闭眼,唇间贴上两瓣软腻,一如最初,寒潭冷月、美人如玉、情热似火。
裴鹤谦环住那个人,去捉住他的唇,可顾言雪是暖玉,也真正是活色生香,明明拢紧了,明明含住了,却还是捉摸不定,叫人心痒难熬。裴鹤谦想把他按在格子窗上,那人一仰脖,却拖着他朝屋里倒去。
两人纠缠着栽下窗台,好在临窗摆了张梨木书桌,接住了二人。裴鹤谦想坐起来,顾言雪拉着他不放,手指沿着他的胸膛往下爬,黑暗中,那五根指头似生了眼睛,到了腿间,直扑要害。
裴鹤谦闷哼一声,也发了疯。
水盂倾翻了,砚台摔在地下,冬夜的寒气染上了墨香,融融的月光落到窗前,桌上铺开了月白的衫子、天青的长袍,乌丝散开了,肌肤晕红了,眼睛起了雾,身下的宣纸沙沙作响,淡咬轻抓、浅吟低诉,记一场云雨、绘一幅春宫。
情事已毕,顾言雪披起衣裳,裴鹤谦贴在他耳畔,轻声道:〃去床上吧。〃
〃既是赏月,床上怎及这里看得分明?〃顾言雪说着合拢了窗扉,指头在窗户纸上戳出两个洞来:〃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洞中观月,却能见乾坤。〃
裴鹤谦不知他又玩什么花样,凑到小孔前张了一张。天上一弯冷月,地下风移树影,哪有什么乾坤,不过是看惯了的景物,正要问顾言雪,却见顾言雪凑到了另一个孔前,专心地盯着,再也不理自己了。
裴鹤谦强打着精神,又看了一会儿,眼皮越来越重,正要昏昏睡去,忽觉腿上一疼,他一激灵倒也醒了。裴鹤谦晓得是顾言雪在掐自己,再向孔中窥去,不由大惊,只见那扶疏的树木间,有一颗银珠上下跳脱,流光溢彩,耀人二目。
顾言雪凑近他耳边:〃看我变个戏法。〃
裴鹤谦怔怔望向他,却见那人微微笑了,身形转淡,五官模糊,转眼间竟化了一缕烟尘,循着窗纸间的小孔,忽忽悠悠向外飘去。
裴鹤谦惊骇之下,把紧了窗棂,恨不能把眼珠子钉进纸上的小孔去,可那顾言雪化的烟却是极淡的,一到了黑乎乎的院中,便再看不见了,倒是林木间的那颗银珠,一跃一落,不急不徐。
忽地,那银珠似被施了定身法,凝在空中,再不往下落了。
〃刷〃地一声,自濛濛草木间窜起条白影来,直扑银珠,可那珠子走得更快,又向空中跃了数尺。如此一个逃,一个扑,不下三四回合,珠子已移到了最高的树梢。那白影扑得气咻咻的,也不跳了,干脆攀着树干爬了上去。这回裴鹤谦总算看清了,这白影原来是一只毛亮似银的雪狐。
狐狸攀到树顶,正要去摘那枝梢的银珠,忽听哈哈一声笑,顾言雪在枝头显出身形来,托了那珠子问:〃你找这个吗?〃
那狐狸低吼一声,向他撞去,顾言雪右手执珠,左臂轻轻一扬,将狐狸格开。狐狸立身不稳,险些坠下枝头,幸而顾言雪手快,抓着它的银尾,将它倒提在手中。
狐狸吱吱乱叫,一开口倒放出人话来了,竟是娇滴滴的女声:〃你也是雪狐,你也有灵珠,同类相残,算什么东西!〃
顾言雪点头:〃你在这杭州城勾引些痴汉,吸他们的精血,炼你的内丹,原不关我事,可你不该犯到我的头上,跟我玩什么偷袭。小爷生平最恨赊欠,你送我一蓬银毫,我必加倍奉还。〃
狐狸闻言,狠啐了一口:〃少说屁话!我就是不找你,你也不会放过我!你跟这裴家二少爷勾勾搭搭,哪能坐视我拿他老爹炼丹,早晚要用我讨好你那情郎,只怪我道行浅,技不如你!〃说着,斜睨着顾言雪道:〃不过,我可告诉你,我们吃人尚吐骨头,可人要吃我们,却是连皮带骨,三魂七魄,一丝一毫都不放过的。你尽管跟那少爷卿卿我我去,我只看你落个什么下场!〃
顾言雪勃然变色,〃啪〃地将狐狸掷于地下,自己也自枝头跃下,一脚蹬在它腰上。却听东厢的窗扇间〃吱扭〃一声,接着便是阵急急的脚步响,一抬头,裴鹤谦已到了跟前。
〃言雪,它是谁?拿我父亲炼丹又是怎么说?〃
〃 它么,便是那深居简出,悉心照料你父亲起居的沈姨娘了。〃顾言雪狠狠碾了狐狸一脚:〃但凡修道的精怪,腹中都有一颗内丹,或称灵珠,丹炼好了,才能变化人形,法力也才会高强。拿人命炼丹是条捷径,一条人命可增一甲子的功力,炼满十二条,可增千年法力。你爹跟城南这十个男人都是它炼丹的材料。〃
裴鹤谦骇然:〃它是沈姨娘?难怪她来了半年父亲便卧榻不起。〃
顾言雪冷笑一声:〃放心吧,拿掉了灵珠,它就是只最寻常的狐狸,由着人抽筋剥皮。〃说着托起银珠,一呵气喷出口火来:〃等我烧了这珠子,它的嘴再毒,也说不出人话了!〃
眼见那银珠被燎得失了光彩,愈缩愈小,狐狸慌了神,哀号连连,又哭又骂:〃你我都是雪狐,这么毁我你于心何忍!〃
裴鹤谦攥住顾言雪的手:〃它这功力还剩多少了?〃
顾言雪得意洋洋:〃嗯,就够它变个美人了吧,想跟我作对,怕是得再修个一两千年。〃
〃够了,别烧了,把珠子还给它吧。〃
顾言雪愕然,地上的狐狸更是瞪大了眼睛。裴鹤谦从顾言雪手中接过珠子,蹲下身,送到雪狐的口边:〃你好歹也服侍了我爹一年,我们也做过一家人,今日做个了结,我不念你的旧恶,你也别记他的新仇,拿了珠子,寻个好地方,过逍遥日子去吧。〃
狐狸盯着他,一张口吞下了珠子,摇身一变,成了个罗衣锦袄的中年美妇,搭着裴鹤谦的手立起身来,水漾的眸子笼络着人:〃好个多情良善的小哥,何必跟这只公狐狸混在一处,女人的滋味,可是他没有的。〃
顾言雪闻言变色,挥出一团疾风,妇人拧身躲过,娇笑着跃上墙头:〃小子,你动了真心,活该一世吃苦。〃言毕,驾了晚风,倏忽而去。
〃你倒怜香惜玉!〃顾言雪丢下裴鹤谦,转身就走。
裴鹤谦疾步跟上:〃我是听你说‘拿掉了灵珠,它就由人抽筋剥皮'觉得心惊,〃他扶住顾言雪的肩头:〃你们既然都有了人形,再被剥皮,何等凄惨,言雪。〃
顾言雪忽地领会了他言下所指,一时惘然,半晌才问:〃她杀过人,她手上的人命你不计较吗?〃
〃人死不能复生,杀了她又能怎样。天理昭彰,她欠下的,自有她还的时候。于我而言,她是个不相关的人,我计较不计较又如何呢?我看重的是你。〃
顾言雪阖上眼,由着裴鹤谦将他揽住,悠悠叹道:〃裴鹤谦,你但凡坏一些,善恶不分一些,那该多好。〃

次日一早,顾言雪到前厅吃饭,桌上摆着六副碗筷,座中却只有个罗氏和阿萱、阿茹两个孩子,不见裴氏兄弟。顾言雪只当裴鹤谦昨晚累了,今天起不来,他心里有鬼,没敢多问,跟罗氏问过早,便坐下吃饭了。动了两下筷子,却见罗氏叹息连连,擦着眼角道:〃顾公子,我家也不知招了哪路瘟神,流年不利啊。〃
顾言雪脸色一僵,罗氏也没注意,絮叨不绝:〃半年前公公莫名其妙病倒了,今天一早沈姨娘又不见了。你说怪不怪?她可是再安分不过的人了,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顾言雪晓得沈姨娘的事发了,淡然一笑:〃这姨娘还年青吧,守得住一时,哪里守得住一世,或是跟人走了,也未可知。〃
罗氏摇头:〃单是走失了人口,报个官也就罢了。可是,〃她咬了咬牙,〃一大早的门前躺个死狐狸又算什么?〃
顾言雪一怔:〃死狐狸?〃
〃是啊,〃罗氏叹息,〃更夫发觉的,就死在我家门口。相公拦着,没让我去看,听阿忠说是只白狐狸,被开了膛,心肺、肠子血哧呼啦流了一地。这事多蹊跷啊,听了都叫人胆寒,要是传出去了,只怕说我家闹狐狸精呢。。。。。。〃
罗氏还在唠叨,顾言雪放下筷子,直奔大门。
还没到门首,便听外头人声营营,顾言雪向外一张,只见裴忠蹲在门前的地上,正拿一领席子裹着什么东西,席子下一滩黑血,血里尚粘了些白色的绒毛。裴氏兄弟站在一旁,裴鹤谨沉着脸,看着裴忠收拾残局,裴鹤谦对着两个衙役打恭赔笑。在这些人之外,街坊邻居里三层、外三层,把个裴家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引颈竖耳,唯恐漏看、漏听了一丝热闹。
顾言雪走到裴忠面前,低低吩咐:〃给我看看。〃
裴忠见是他来了,先是一愣,跟着拚命摇头。
顾言雪也不跟他废话,足尖一抬,挑开了草席。只见血泊里躺了只呲牙咧嘴的雪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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