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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冷月如霜-第15部分

小说: 冷月如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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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水殿荷香绰约开(3)

程远领命而去,豫亲王见皇帝叮嘱谆谆,极是细心,心中默默思忖。那一顿御膳虽是山珍海味,但礼制相关,豫亲王又不是贪口腹之欲的人,再加上皇帝畏热,素来在暑天里吃得少,两个人都觉得索然无味。待撤下膳去,宫女方捧上茶来,程远回来复命,果然道:“万岁爷,娘娘说她没病,不让御医瞧。”这倒是在皇帝意料之中,不想程远笑嘻嘻,吞吞吐吐的道:“还有句话——奴婢不知当将不当讲。”皇帝悖然大怒:“什么当讲不当讲,这是跟主子回话的规矩么?平日朕宠你们太过,个个就只差造反了。再敢啰嗦,朕打断你的一双狗腿。”程远素来十分得皇帝宠信,不想今日突然碰了这么一个大钉子,吓得连连磕头,只道:“奴婢该死。”
皇帝吁了一口气,接过宫女捧上的茶,呷了一口。豫亲王见程远怏怏退下,忽道:“臣弟倒有一事,要向皇上求个情,论理此事不该臣弟过问,但定滦不说,亦不会有人对四哥说了。涵妃并无大错,皇兄瞧着皇长子的份上,饶过她这遭吧。”
皇帝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豫亲王道:“臣弟是听说前日皇长子中了暑,涵妃乃其生母,由她来照料皇长子饮食起居,总比旁人更恰当些。”
皇长子永怡年方三岁,本来随生母涵妃居住,自从涵妃被贬斥,便由四名乳母并六名内官,陪着皇长子依华妃而居。这几日因天气炎热,永怡中了暑,每日哭闹不休,皇帝正为此事烦恼,听豫亲王如是说,点了点头:“也好。”便命人传程远进来,但见程远垂头丧气行礼见驾,皇帝又气又好笑,斥道:“瞧瞧这点出息。”程远苦着脸道:“奴婢胡作非为,还请皇上责罚。”皇帝道:“朕也不罚你了,有桩差事就交你办,你即刻回一趟西长京,去传朕的旨意,命涵妃往东华京来。”
这样热的天气,驰骋百里,亦算得上一件苦差,程远却瞬间笑逐颜开,连忙行礼:“奴婢遵旨。”
午膳后皇帝照例要歇午觉,豫亲王告退出来,见小太监六福正在廊下替雀笼添水,见了他连忙行礼:“见过王爷。”豫亲王知他亦是赵有智的弟子,机智可用。便问道:“你去看看程远动身了没有,若是还没出宫,告诉他我在宫门口等他,有两句话叮嘱他。”六福忙答应一声去了。豫亲王出得宫来,命凉轿在乾坤门外暂侯,过得片刻,果见程远由两名内侍伴了出宫来。见到豫亲王的凉轿,程远便命那两名内侍留在原处,只有自己走了过来,远远就行礼:“奴婢见过王爷。”豫亲王道:“免礼。”程远道:“是,听说王爷传唤,不知王爷有什么吩咐。”豫亲王问:“此次回京,是走陆路还是水路?”
从东华京至西长京,一条陆路,一条水路。水路远,舟行亦缓,程远道:“奴婢打算走陆路,骑马快些。”豫亲王微微颔首,道:“涵妃奉旨往行宫来,你路上要谨慎当差,天气太热,车轿劳顿的,莫让娘娘中了暑。”程远揣磨他话中之意,不由道:“王爷,宫眷向例都是走水路的。”豫亲王道:“我知道,但涵妃娘娘数月未见皇长子了,爱子心切,必然会走陆路。”程远顿悟,不由汗出如浆,向豫亲王行了一个礼:“奴婢明白了。”
蝉声阵阵入耳,天气炎热,宫门外绝无遮蔽,午后烈日如灼,程远本汗湿了衣裳,此时又被烈日渐渐蒸干,结成一层霜花,刺在背上又痛又痒。但听豫亲王道:“你此去辛苦,快去快回,不可误事。”程远恭声道:“请王爷放心,奴婢必当尽力而为。”豫亲王点一点头,内府已经送来良骏三匹,程远便向豫亲王行礼辞行,携那两名内侍一同,牵马走出百步之远,一直走出禁道之外,方才上马而去。
豫亲王目送三骑飞奔而去,渐行渐远,方才吁了一口气。
程远办事果然妥当,到了第二日酉末时分,就侍候涵妃的车轿赶回行宫。这样热的天气,风尘仆仆的两日之内赶了一个来回,辛苦自不必说。涵妃素来未尝在这样的热天行过远道,她听从了程远的婉转相劝,凌晨即动身,弃舟乘车,这一路极为辛苦。入行宫后草草沐浴更衣,便去向皇帝谢恩。

第十三章,水殿荷香绰约开(4)

因为天气热,黄昏时分暑气未消,皇帝在清凉殿后水阁中与如霜乘凉。如霜近来胃口不开,晚膳亦不过敷衍,此时御膳房呈进冰碗,原是用鲜藕、甜瓜、蜜桃、蜂蜜拌了碎冰制成的甜食,如霜素来贪凉,皇帝怕她伤胃,总不让她多吃此类凉寒之物,只命内官取了半碗与她。如霜吃完了半碗,因见皇帝案前碗中还有大半,玉色薄瓷碗隐隐透亮,碗中碎冰沉浮,蜂蜜稠淌,更衬得那瓜桃甜香冷幽,凉郁沁人。她拿了银匙,随手挑了块蜜桃吃了。皇帝笑道:“嗳,嗳,哪有抢人家东西吃的。”如霜含着匙尖,回眸一笑,露出皓齿如玉:“这怎么能叫抢。”说着又挑了一块甜瓜放入口中,皇帝将碗拿开,随手交给小太监,说:“可不能再吃了,回头又嚷胃酸,昨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今天早上全都呕出来,眼下又忘了教训了。”如霜正待要说话,忽然内官进来禀奏,说道涵妃已至,特来向皇帝请安。如霜面上笑容顿敛,过了半晌方冷笑一声,将手中银匙往案上一掷,回身便走。
皇帝只得吩咐内官:“叫她不必来请安了,皇长子眼下在华妃宫中,让她先去看看皇子吧。”

第十四章,月晓风清欲堕时(1)

涵妃至贤德殿时,已经掌了灯。华妃亲自迎了出来,一见了她,几欲落泪:“好妹妹,你来了就好。这些日子,真难为你了。”感慨间仿佛有千言万语,只是无从说起的样子。涵妃对华妃境遇略有耳闻,见她神色憔悴,不复昔日那般神气过人,携着自己的手,十分诚掣的样子。她心下不由觉得有三分伤感,只答:“多谢姐姐记挂。”向例照料皇子有四名乳母,为首的一位乳母陈氏,极是尽心尽责。率着众人迎出来,先向涵妃行礼,道是:“小皇子才刚睡着了。”
涵妃心情急切,疾步而入,宫女打起帘栊,隔着鲛纱轻帐,影影绰绰看到榻上睡着的孩子,她亲自揭开帐子,见孩子睡得正甜,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唇上濡着细密的汗珠,不知梦见了什么,唇角微蕴笑意。她心中一松,这才觉得跋涉之苦,身心俱疲,腿一软便就势坐在床边。接过陈氏递上的一柄羽扇,替儿子轻轻扇着。
夜静了下来,凉风徐徐,吹得殿中鲛纱轻拂。皇子在殿内睡得正沉,涵妃与华妃在外殿比肩而坐,喁喁长谈。但见月华清明,照在殿前玉阶之上,如水银泻地,十分明亮。涵妃叹道:“没想到还能见着东华京的月色。”华妃含笑道:“妹妹福份过人,如何作此等泄气之语?”她们虽有所嫌隙,但皆是皇帝即位之前所娶侧妃,眼下颇有化干戈为玉帛之感。提到如霜,华妃深有忧色,道:“没想到咱们会落到如今的光景,旁的我倒不怕,就怕她终有一日住到坤元殿去,到时你我可只怕没半分活路了。”坤元殿乃是中宫,皇后所居。涵妃大感惊诧:“她出身罪籍,如何能母仪天下?”
华妃道:“这种掩袖工谗,媚惑君上的妖孽,万不能以常理度之。册妃之时内阁也曾力谏,皇上竟然执意而行,程太傅气得大病了一场,到底还是没能拦住。”涵妃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仓惶的问:“姐姐,如今咱们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瞧着她欺侮咱们?”华妃道:“唯今之计,只有在皇长子身上着力——皇上素来爱孩子,又看重皇长子,父子之情甚笃。只要皇上善视皇长子,那妖孽就没法子。”涵妃叹道:“话是这样说,可皇上素来待我就淡淡的,经了上回的事,更谈不上什么情份了。”
华妃执住她的手,她们说话本就极轻,此时更如耳语一般:“眼下正有一桩要紧事与妹妹商量——只怕那妖孽这几日就要爬到咱们的头上去了。”涵妃见她如此郑重,不由问:“姐姐出身高贵,如今又是后宫主事,那妖孽如何能越过姐姐去?”华妃愁眉紧锁,道:“我听清凉殿的人说,这几日那妖孽不思饮食,晨起又恶心作呕,虽未传御医诊视,但依她这些症状,只怕大事不妙。”涵妃大惊,失声道:“哎呀,莫不是有……有……”硬生生将后头的话咽下去,转念一想,更是急切:“如今她专宠六宫,万一她生下皇子,那可如何是好?”犹不死心,问道:“不会是弄错了吧,莫不是什么病?”华妃端起高几上一碗凉茶,轻轻呷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道:“不管是不是弄错了,反正咱们得想法子,让她永远也生不出皇子来。”
涵妃打了个寒噤,想起宫中老人秘密传说,太医院有一种被称为“九麝汤”的方子,为奇阴至寒之药。本是由前朝废周哀帝传下来,据说不仅可以堕胎,而且服后终身不孕。她怔仲道:“难……道……难道……那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如果皇上知道了……”
华妃打断她的话:“皇上怎么会知道,皇上只会当她命里无福,生不出孩子来。”涵妃沉默不语,夜深人静,四下里虫声唧唧,忽尔凉风暂至,吹得人衣袂飘飘欲举。隐约的丝竹歌吹之声,亦随着这夜风传来,涵妃不觉望向歌声传来之方。华妃冷笑道:“那是清凉殿,听说今晚又传了舞伎夜宴,醉生梦死,她可真会享福。”
涵妃不语,华妃道:“你也别多想了,再拖日子下去,万一她生出儿子来,皇上一定会立她的儿子为储君,到了那时,你可别替皇长子后悔。”

第十四章,月晓风清欲堕时(2)

涵妃回过头去,隔着数重鲛纱,依稀可以看到儿子睡在榻上,那小小的身躯是她寄予希望的一切,是她的天,是她的未来。她绝不能委屈儿子,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我都听姐姐的就是了。”
皇长子本只是中了暑,精心调养了几日,渐渐康复。涵妃依例带了他去向皇帝问安,皇帝恰好下朝回来,刚回到寝殿换过衣裳,听说皇长子来了,立刻命传召。涵妃自引了皇长子上殿,母子二人行过礼,方说了几句话,忽闻宫女传报淑妃来了。
涵妃心下一震,不由紧紧攥住儿子的小手,但闻步声细碎,四名宫人已经引着如霜而至。风过午殿,清凉似水,她身上一袭丽红薄罗纱衣,整个人便笼在那样鲜艳的轻纱中,莲步姗姗,脚步轻巧得如同不曾落地,古人所谓“凌波微步”,即是如此罢。她长长的裾裙无声的拂过明镜似的地面,黑亮的砖面上倒映出她淡淡的身影,眸光流转间,透出难以捉摸的神光迷离,更显美艳。那美艳也仿佛隔了一层薄纱,隐隐绰绰,叫人看不真切。涵妃竟一时失了神,如霜已经近得前来,盈盈施礼:“见过皇上。”
皇帝道:“不是说不舒服,怎么又起来了。”如霜道:“睡得骨头疼,所以起来走走。” 澄静如秋水般的眼眸已经望向永怡:“这便是皇长子吧,素日未尝见过。”
小小的永怡已经颇为知事,行礼如仪:“永怡见过母妃。” 如霜忽生了些微笑意,她本来姿容胜雪,这一笑之下,便如坚冰乍破,春暖雪融,说出不一种暖洋洋之意:“小孩子真有趣。”皇帝甚少见她笑得如此愉悦,随口道:“倒没想到你喜欢小孩子。”又道:“过几日便是皇长子生辰,虽然小孩子不便做寿,就在静仁宫设宴,也算是替涵妃洗尘。”
涵妃惶然道:“谢皇上,臣妾惶恐……”
皇帝素来不耐听她多说,又见如霜有不悦之色,只挥一挥手,命涵妃与永怡退去。
见涵妃谨然退下,如霜忽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并不是讨厌她这个人。”
皇帝含笑问:“那你是讨厌什么?”
如霜伸出手去,她手心滚烫,按在他手上,仿佛是块烙铁,他只觉手背一阵灼热,她唇角笑意轻浅:“我只是讨厌你看旁的女人。”皇帝嗤笑一声,道:“说得就像真的似的。”如霜慢慢叹了口气,说:“人家对你说真话,你却从来不当回事。”
六月初九乃是皇长子的生辰,阖宫赐宴静仁宫,连甚少在宫中走动的淑妃慕氏都前来贺礼。涵妃听说如霜亦随皇帝前来,十分意外,与华妃交换一个眼神,方起身相迎。
虽然天气暑热,但静仁宫殿宇深宏,十分幽凉。虽是便宴,仍是每人一筵,罗列山珍海味。皇帝心情甚好,亲自召了皇长子一同上坐。如霜本居于皇帝之侧,另是一筵,她近来胃口不开,极是喜爱酸凉,所以御膳房专为她预备了青梅羹。那青梅羹中放了冰块,冷香四溢,银匙搅动,碎冰叮然有声。永怡不禁望了一眼,但他年纪虽小,极是懂事守礼,极力约束自己,并不再看。如霜便道:“这羹做得很好,也盛一碗给皇长子。”
宫人亦奉了一碗给永怡,永怡离席行礼谢恩,方才领赐。好容易待到宴罢,内官奉上茶来,涵妃道:“臣妾这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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