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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春抄-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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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重门之说并不可信,施主的心病却是非治不可。”

“我没钱付诊金。”

“那绪替人瞧病,从来无需银子。”

“可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佛爱众生,施主并不欠我任何东西。”那绪抬了头,说的话虽然无趣,但眼神温和,内里真有佛家的慈悲。

“靠。”莫涯后退,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无法承受,拍了屁股准备闪人。

天边半月朦胧,有个人穿着白衣,正起势准备翻墙。

“半夜爬墙,非奸即盗。”莫涯很贱地磨牙。

结果墙上那人回头,离这么远果然听清了他的话,冲他一吐舌头。

“果然是你这个顺风耳。”莫涯伸个懒腰,也冲他吐了个吊死鬼那么长的舌头,转身回屋挺尸。

南边半山,就在前方。

谛听停住脚步,站在一棵大树枝头遥望。

方才他在寺里,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凶兽叫声,方位应该就是这里了。

果然,就在半山的栗树林里,这时候正腾起一股凝白色的妖雾,范围不大,但内里东西悉数被它吞噬,连片影子也捉摸不到。

“你放心我来救你!”雾里面高举人的声音依旧义薄云天。

“杠头!”谛听嗤之以鼻,想了一想,还是放个信号给那绪,这才动身朝雾里掠去。

能够蔽人双眼的雾气,可对于谛听来说,却完全不是障碍。

他有一双能够听风百里的耳朵,进到雾中,精神益发集中,甚至能够听见白雾缓慢流淌的沙沙声。

雾里的凶兽似乎也知道他到来,很快在雾中隐形,一点也不发出声响。

于是谛听凝神,满耳只听见高守那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循着这声响他慢慢靠近,已经快要摸到他脚边,却突然听见了一声极细的响动。

很近,那是脚步踏碎树叶最微末的声响。

谛听急速扑前,果然,跟前一阵疾风略过,带微腥的兽息,那凶兽已经发动,锐爪直取高守双目。

“退后!”急促之中谛听大吼,一把抓住了高守后背。

两人急速后退,那凶兽扑空大怒,干脆转向朝谛听冲来,咆哮风至,很快就把谛听扑倒,牢牢压在身下。

“你是死人么,过来帮忙!”谛听咬牙切齿。

雾里腥风四起,那凶兽的双爪越按越紧,抓住谛听双肩,深深切进了他皮肉。

“我来了!”那厢摸不着北的高举人再次大吼,因为形势危急,这一次发力也猛,以风萧萧易水寒之势前冲,撞上了前头一棵大树,彻底撞晕了过去。

“该举不举,你这该死的蜡枪头。”谛听大骂,勉力挣扎几下,想要缩骨脱身,最终却是徒劳。

肩头那双利爪越刺越深,有只在钉穿他的肩骨之后生生拔出,沾着他微温粘腻的血,慢慢抚上了他额。

谛听大叫,想起那些尸首脸上的血洞,不禁肠胃翻涌。

“那绪……!”他将这两字施尽气力嘶吼了出来,有如握着最后的稻草。

“破!”

就在谛听绝望的时候那绪稻草应声赶到,手间佛珠裹挟咒语,携风而至。

白雾顿时消退,佛珠上沾有那绪鲜血,光华渐甚,劈向那凶兽脸孔。

凶兽一怔,谛听乘着这功夫连忙缩身,从他爪下堪堪逃脱。

“是貔貅,它就是貔貅!”谛听急退,缩回那绪身后。

远处莫涯的身影也渐行渐近,瞧热闹不遗余力。

那绪神色凝重,十指缓张,做出最高戒备姿态。

那貔貅咆哮,不知是否对他有所忌惮,神色有些犹豫。

“后会有期……”片刻之后他低喘,声音挑衅而模糊,然而后退却是极快,一转瞬已然踏上林梢。

一切又回复平静,只有那白雾绕林,拖下一条长线,白练般迤逦而去。

“高施主?他这是怎么了?”过半晌那绪才说话。

“他没事,有事的是我。”谛听怕疼,这会子早蹲下了身去。

“椴会呢?”那绪又问。

“救命……”似乎与他应和,山下这时起了动静,椴会呼救的声音缓缓升了上来。

“我不要吃药,你再逼我喝我死给你看。”

约莫一个半时辰过后,万佛寺内,一向英武帅气的谛听立着眉,正在床上后退。

“这个药不苦,真的。”那绪这个谎撒得有气无力。

“信你我是傻子!”

局面陷入僵持,那绪没有法子,搁下碗叹了口气。

“不如我来劝他。”旁边一直立着的高守这时突然说了话,很贤良地接过碗来:“大师你脸色不好,先去歇息吧。”

“我绝对不喝的。”

等那绪走后谛听扫了高守一眼,再次强调。

“其实我也讨厌喝药……”难得高大人居然有些扭捏:“还有……谢谢……你救了我。”后面这句几不可闻。

“哼。”

“不如你休息下,想喝水么?一般失了血都想喝水。”

“我想睡,但是很疼睡不着,不如你讲个故事给我听吧。”

“我不会讲故事。”

“那唱个歌。”

“我不会唱歌。”

“……请问高举人,你到底会啥。”

“主要会吃饭睡觉和练功。”高守很老实地眼观鼻下。

“……”谛听无语,翻了个身,实在忍不住疼:“那你讲讲你们横山派,我的妈,给我分分神也好。”

“哦。”高守略顿,大约是在整理思路,好半天才开口:“我们是横山派,不是恒山派,横和恒是不同的。”

果然不会讲故事,狗屁不通的一个开头。

“我们门派以前很昌盛,可因为练的是童子功,到我们这里就没落了,连上我,师父一共才收了五个弟子。”

“你有师兄弟?”谛听笑:“他们待你怎样?”

“我入门最晚,开始他们总欺负我,后来就不了。”

“后来你神功大成,把他们全打败了?”

“没有……”高守垂头,说起本门的悲惨往事,难免还是讪讪:“后来有天他们一起下山,一起去逛了那个……妓院,然后……,就一起全破了功。”

“再然后呢,你师父把他们赶出门去没有?”

“没有……”高守哭丧着脸:“师父把他们各打了十大板子,把他们留在山上,封他们做了前后左右护法,要我以后好好照看他们。”

“为什么要你照看?”

“因为本门的人破了功,元气便会大损,比病人还要不如。”高守欲哭无泪:“可是……他们胃口却还是很好,还很挑食,顿顿都要吃肉……”

谛听咳了一声,不知如何安慰他是好,只好道:“你还有你师父呢,你师父这么大年岁,肯定是个绝顶高手。”

“他武功的确很高,尤其轻功,在不发病的时候,绝对可以排到武林前三。”

“发病?”

“嗯。他年岁大了,常犯糊涂,经常施展轻功上到我们那里的千年古树树顶,然后忘了怎么下来……”

“然后呢?”谛听硬憋住笑。

“然后我就要上树去背他,那时候我轻功不好,也不大会爬树,经常爬到一半掉下来,还每次都是脸先着地。可怜我本来长得也还挺俊,现在……,却是不大中看了。”

谛听捶床,给他逗得伤口也不觉着疼了,只问:“那后来呢,你轻功就这么练了出来?然后受不了了?所以改行替人盯梢?”

“没有……”高守抱着头:“咱派的护法们能吃,师傅又要瞧病,眼见着坐山吃空,我这才出来挣钱。可怜我好不容易混了个好差事,却又被派出来跟这么个变态的主,眼见着差事就要丢了……”说到最后泪花直泛,真个比苦菜花还要苦上三分。

“可怜见的。”谛听到最后顺势,也没法子了,只好伸出伤手去拍他后背,算是安慰他。

“也没什么……”高守这厢叹了口气,正想对自己的血霉横山派生涯做个结词,却看见谛听突然竖直了耳朵,伸出一根手指,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说话。”谛听凝声,似乎听到了些什么。

“第九重门……,太岁……,咒……”他细着嗓子,似乎跟声重复了两句,转瞬却又听不清楚了。

“快。去找那绪,告诉他我好像听见了白泽的声音,而且他还提到了第九重门。”过了一会谛听道,伸手去催高守:“快点,这家伙神出鬼没,你快去快回!”

进到那绪房间,高守费了好大的劲,才算把趴在桌上的那绪摇醒。

“什么事?”那绪抬起头来,脸色煞白。

“是谛听,他说他听见了啥……白泽在说话,还提到了一个什么门,他喊你快去。”

“好。”那绪起身,将手支在桌子,却无论如何也克服不了眩晕和心口那异常的烦闷,最后只得低声喘气:“我一会便来,只一会,你让他等我。”

高守听话回转,才进门,就看见谛听已经下了床,一边穿鞋一边龇牙咧嘴,疼得不轻的样子。

“那绪好像很不舒服,让你等他一会。”高守闷声,想着谛听是为救自己才落的伤,终于没憋住,弯下腰来替他拉上鞋帮。

“给自己下灼情咒,跟个变态同甘共苦,他当然的是很不舒服!”谛听起身,搭着高守肩头:“我可不能等他,白泽这家伙多少年才出来一次,去晚了我怕连他影子都摸不着。”

“白泽是谁?”

“万事通一枚,不如你陪我去找他,万一他撒腿跑路,你帮我揪住他头顶心的头发。”

高守垂着头,想了一想,放弃自己必须盯梢莫涯的念头。

知恩图报,所谓侠道,他是个根深蒂固的武林棒槌。

“愣着干吗?帮我系上腰带,快呀!”结果那边谛听跺脚,果然是一幅大恩人姿态,顺风顺水一点也不心虚地使唤起他来。

山下小镇,最最破落的客栈里头,椴会半靠着桌子,陋室当中依旧一副贵族姿态。

“事情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他说了一句。

房间里面还坐着个人,背光,似乎心情低落,听他说话,只爱理不理地回了声哦。

“白泽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房门这时咣咣大响。

椴会没有作声,看了一眼白泽,脸色凝重,随即身形一闪,流光般一个白影,片刻已跃出窗去。

白泽没有表情,还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坐在张三条腿的椅子上面继续抠他的指甲。

“踹开!”门外立着的谛听支使高举人。

高举人内功深厚,飞起一脚,本就不结实的大门立刻碎成了八瓣。

“野蛮人!”满屋子腐臭气的木屑飞扬,屋里有人幽声,慢慢站直,竟是一个面相十分朝气的少年,披着件耀目的孔雀蓝长袍。

“找我有事?”白泽冲谛听一笑。

……

“第九重门,能顺启者心意,达洪荒远漠。”从白泽那里出来之后,谛听第三遍重复这句,依旧不可置信:“你说,这世上还真有这种门,能送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一个小毛娃的话你也敢信。”高守嗤之以鼻。

“这个小毛娃,在这世上活了起码已经两千年,上古黄帝时代,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还没出世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

高守愣住,眨眼睛努力消化他这句话。

“是的,他不是人,是只通晓天下的神兽,而且是只嫌恶自己活得太长,动不动就要自杀的神兽。”谛听的这口气非常之长:“所以说,他的话,不仅我信,这天底下怕是还没有人不信。”

“哦。”高守的这句非常敷衍,因为看见一间赌坊,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

“我能听见骰子翻面的声音。”谛听笑眯眯。

高守的眼睛顿时发亮。

“那绪警告过我绝对不许赌博,可没说过不许我帮人听骰子啊。”谛听继续笑眯眯,推了把高守:“走,我们进去,赢了钱咱去摘星楼,包下顶楼那间天字房,我要窝在它家那张狐皮毯上,睡在全城最高的地方,舒舒服服听他三天三夜的八卦!”

——他只是喜欢听八卦而已。

同一时候,还是那件破落客栈,白泽垂目,正握着椴会的右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的写字。

——你能确定他没听到我们的对话?

盲人椴会在纸上回复,字写得有些走形。

——他是听到一些,可没听到最要紧的。

——你确定?

白泽就有些犹豫,半天也没有落指。

夜下椴会抬头,脸孔迎光,渐渐透出杀气。

——我不想他死。

白泽连忙在他手心划字。

——我不让会让他死,只是让他听不见,永远永远,也别再想听见。

在侧头了片刻后椴会终于落笔,握笔的姿势优雅至极,慢慢慢慢的,将这一句最终落到了纸上。

“吴员外的三姨太,正商量准备跟名角柳如絮私奔,还准备把吴员外家卷空。”赢了钱窝在狐皮毯又喝着玫瑰香片的谛听心满意足,听人壁角听到两颊飞红,喝了酒似的兴奋。

一旁高守蹙眉:“你难道不觉得你天赋异禀,应该做些更加有意义的事情?”

“你堂堂横山派的大侠还不是好赌,而且逢赌必输?这个世道,各有各的恶趣味,咱放轻松,谁有别说谁。”

“我还有正事。”

“盯梢是不?三天一封密信捎回京城,还必定凌晨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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