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间事-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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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也知道在海盗面前收敛性别——真奇怪她起初带了足足五套晚礼服,是准备在哪穿。
她指了指卫来身边开口的行李包:“船上该有的都会有,我们东西可以少带,备三五天换洗的就行。行李都放我包里好了,你的包就不用带了,放车里吧。”
桑托斯之前说过,村里没人偷东西,所以不需要门,也不需要锁,丢东西的事发生过,极偶尔的一两次,都是羊造的孽。
岑今在地上坐下,取出那支金色方管,旋开。
管身明亮泛金,可以当镜子用,膏体软的没了形,她拿指腹抹了点颜色,轻轻抹在嘴唇上。
卫来看得出神。
初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像明度很高的黑白照,唇红和锁骨旁的朱砂,是有人拿手指蘸了朱红,给照片上的色。
朱砂?
他留意去看,她真的还带那条坠石榴石的锁骨链,这么久了,行程几变、装束几变、两人的关系都翻天覆地——唯独这条项链,她从来没取过。
一定有特殊的意义,谁送她的?
岑今感觉到了,当镜子用的那截方管一倾,浅金色镜面正对着他的眼睛:“看什么?”
卫来没避,直直迎上:“口红颜色很好看。”
很适合她,是酒红色,不那么厚重,衬地她皮肤瓷白。
卫来觉得这颜色本身就很性感,有红色的火热和黑色的压抑,自由放纵又保守克制。
岑今说:“我其它的唇膏颜色更漂亮,结果被人从箱子里扔出去了。”
卫来纠正她:“那叫有礼貌地拿出、小心放置在一旁,不叫扔。”
咖啡凉的差不多了,没多余的盛具,他抽了张白色防油纸卷成圆锥,锥尖处折了个弯角防速漏,然后把咖啡倒进去,递给岑今。
剩下的,自己就直接拿碗喝吧,不讲究。
她接过去,很快喝完,又递回给他。
本来准备随手一扔——防油纸就这好处,可降解,短时间内耐高温高湿,可以折来当杯子、碗、碟子,实用又不占分量。
心里忽然一动。
他轻挪了一下折杯:杯口外沿,有个浅酒红的唇印,清晰到能辨出细细的唇纹。
岑今没看他,她在补妆。
卫来把纸杯轻搁在行李包耷拉的把手上,纸杯站不稳,摇摇欲坠,再加上有时会有风,某个一瞬间,它忽然栽进行李包拉开的宽缝里去了。
自己掉进去的,不赖我。
他看向岑今:“能问个问题吗?”
“你有不问问题的时候吗?”
“这不能怪我,是你要我每天都写对你的看法的——问清楚点,写的也实在点。”
“那你写了吗?”
还在酝酿。
“……反正交货的时候不会缺斤短两就是了。”
“又要问什么?”
“那个,”卫来指向她的颈间,“那根项链背后,是不是有故事?”
岑今停下手里的动作。
太阳出来了,有光照在她手里金色的方管上,一片炫目的亮——以至于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是,但我不会告诉你。”
没关系,卫来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耐心:每一个问题,都一定对应一个答案,合适的时候自然浮现,不当的时机,下再多香饵,也钓不来鱼。
“那换个问题,是男人送的吗?”
“不是,我自己买的。”
他说:“哦。”
调子拖长,心里忽然轻松。
他站起身走到车边,摸了盒烟出来,抽了一根点上:可可树给备的,大概是苏丹最廉价的烟,包的简陋,烟气特别重。
但他不在乎,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眼前结起烟幕。
不是男人送的就好。
虽然到底好在哪,他自己也说不清:谈判一结束,他也得麻利地滚蛋不是吗?
烟幕在散,散出土道尽头走过来的两个人。
卫来微微眯起眼睛。
——
两个人,都瘦高,黑人,穿敞怀的花衬衫、黑色大裤衩,用白T包着头,其中一个人戴了墨镜,另一个人……
扛枪。
AK系,突击步枪,枪身油亮发黑,枪口随着他的走动幅度很小地一上一下,卫来的脊背下意识挺起,喉结不易察觉的滚了一下。
这小渔村的气氛也变了。
本该是吵吵闹闹的早上,就像昨天,炊烟四起,孩子们去给小山羊洗澡,渔民帮着缀补拉坏的渔网。
但不知什么时候,村道上只剩下茫然遛弯的羊。
每间棚屋里都有人,每个人都不出来,恐惧的眼睛亮在棚屋的缝隙后头,目光偶尔和对面人的在空地上相碰,被大太阳晒蒸着发抖。
昨天,他和桑托斯谈起过海盗。
桑托斯说:“海盗,我们知道的,沿海的村子都知道。”
“索马里海盗名气大一点,不过离我们很远,不会到这来,再说了,小渔村有什么好抢的。”
“我们出海的时候,遇到过一两次。凶的时候他们抢船,不凶的时候只把货抢走……”
“最怕他们带着枪闯进村子来,好在很多年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了……”
那两人走的更近了,来意明显,目标明确:只有这棚屋外头停了辆面包车,站了个外来人。
他们要找的,就是外来人。
卫来低声叫她:“岑今?”
不用他提醒,她已经站在身后了。
说:“他们……来了啊。”
……
那两个人在几米开外停住。
卫来能感觉到自己没什么存在感:这两个人都只盯着岑今看,面色怪异,上上下下的打量,很不友好。
然后开口:“她是来谈判的?”
声音也很生硬。
卫来代答:“是。”
“那走。”
真是没一句废话,卫来失笑:“我们东西还没收好。”
“那赶快收。”
海盗都这么言简意赅吗?还是因为英语不好,所以尽量少说?
他做最后的整理,翻出装备包,里头有可可树给他备的武器:手枪是沙漠之鹰,在人家的AK面前,简直是小打小闹的玩意儿……
刚掂起了准备别进腰后,耳畔忽然响起开枪栓的声音,扛枪的那个枪身平端,枪口几乎堵到他耳边,吼:“不准带枪!”
卫来说:“嗨,嗨,冷静。”
他食指勾住枪,慢慢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然后站直身子,转身。
先看岑今,说:“你站我背后。”
岑今站过来,那个端枪的似乎很紧张,眼神凶悍,枪口紧紧抵住他肋间。
卫来看着他,态度温和:“我是保镖,保镖没有不带枪的道理。”
戴墨镜的那个人走过来,伸手抓住枪身往后带,将枪口带离卫来的身体。
说:“枪不能上我们的船,你们是谈判的,谈判的人要和平,不能带枪。”
放屁,你们也是来谈判的,你们为什么带枪,还指着老子?
卫来压住心头的火,顿了顿笑起来,说:“行吧。”
他手腕轻轻一抖,把沙漠之鹰甩脱到几米外的沙地上:“那不带了。”
端枪的人并不放松警惕,脚伸出去,很快把那把枪踏过来踩在脚底,然后动作迅速地捡起,插进自己后腰。
卫来慢慢放下双手:“我可以继续理包吗?”
“理,快一点。”
卫来心里骂了句脏话,拎起包身抖了抖,压低声音:“虎鲨至少应该跟他的手下讲一声,你救过他的命,这些人见到你的时候,要讲点礼貌……看起来,虎鲨不像是很知恩图报的人啊。”
岑今没说话,顿了顿轻声说:“不带枪,行吗?”
卫来眉心皱起:“我不想吓你,这是最糟糕的情况,很危险……”
岑今垂下的手不自觉的攥了一下。
卫来尽收眼底,不动声色。
他拉起包链,轰一声带上车门。
忽然笑起来,说:“没事,逗你呢。不让我带枪……他们的枪都是我的,我想用就用——省得自己带着怪沉的。”
“上了船之后,万一打起来,你睁大眼睛,别错过我任何一个潇洒的动作……你就知道什么叫王牌保镖了。”
第30章
出发。
端枪的海盗慢慢转到两人身后,白T包着的脸只露眼眉那部分黝黑的皮肤,和一双阴晴不定的眼。
说:“走。”
他妈的这像话吗。
卫来的火忽然上来,背包往地上狠狠一砸,端枪的那个海盗下意识想扣扳机,被戴墨镜的海盗迅速扣住了枪栓。
卡嗒一声轻响。
卫来盯着戴墨镜的海盗看,这人四十来岁,也是白T裹头,眉角处……
难怪他戴墨镜,他脸上有道斜的刀疤,从上眉骨斜到颧骨……按照这走向,眼睛可能没保住啊。
卫来决定叫他刀疤,另一个就叫AK吧,动不动端枪,枪是你命啊?
他笑了笑,说:“你们要是这样,我就不高兴了。”
“你们大概是抢多了船,不知道该怎么正常对人了吧?枪在后头押着人走,什么意思啊?”
“知道什么叫谈判吗,谈判是坐一张桌子、对面、平起平坐,喝喝茶、聊聊天,笑一笑,把事情给谈了。”
“拿枪押人,你当我们是战俘啊,还是人质啊,虎鲨也这德性?那不用谈了,或者现在拨个电话给他,大家聊聊什么叫礼仪规矩,聊妥了再继续。”
AK的眼里掠过一丝暴怒。
气吧,谈判就从这里开始,谁先控制不住,谁就先输——岑今说过,海盗想拿到赎金的迫切心情,不亚于沙特人想拿回船,为了“生意”长久,也不可能去动谈判代表。
他就赌这两个虎鲨的手下不敢造次。
果然。
过了会,那个刀疤咳嗽了两声,把AK的枪口慢慢摁下去,说:“Please。”
孺子可教,终于知道规矩了。
卫来笑起来,他弯腰捡起背包,掸了掸包上的灰,然后看岑今:“走啊。”
岑今站着不动:“他开枪怎么办?”
“哈?”
“你砸包的时候,万一他控制不住开枪,把你打死了怎么办?”
说这个啊,卫来想了想:“打死我了,你会心疼吗?”
岑今笑:“自己作死的,我为什么要心疼?”
她扭头就走,卫来看了一会,大步跟上去,伸手拉她胳膊,忽然想起她胳膊上有伤,手顺势上延到她腋下,抓住肩膀处把她拉住了。
岑今被他拽的一个趔趄。
难怪假面舞会上,那个东欧女人说岑今的肩膀偏瘦——他一只手就把她肩膀给包住了。
岑今瞪着他看。
挺好,知道生气了,终于不是那副“湿气沉沉”的样子了啊。
卫来说:“能不能对‘王牌’有点信心?我这个名头,不是拿钱买来的。”
“海盗那么穷,当然会省子弹,估计也没受过多少射击训练,就他端枪那角度,肘那么浮,枪口那么飘,你觉得能射得到我,嗯?”
“我也就只有一条命。虽然有时候拿它出来装腔作势,但我不拿它玩的。”
岑今的脸色慢慢和缓下来。
卫来笑,他喜欢讲道理的聪明人,那次帮她精简行李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
抬头看,海盗停在不远处,估计在等,很不耐烦,但吃了他先番那一呛之后,也没催。
“事实上,挺遗憾他没开枪的,我目测了一下,我只要一矮身,给他来个扫腿,他仰跌下去,子弹都会喂天……很潇洒的动作,你没眼福……走吧。”
他伸手,手掌微微用力,看似无意地从她后腰抚到腰侧,借着这推,很巧的占了点便宜。
见他们终于动了,两个海盗松了口气,遥遥在前头引路。
能感觉出渔村气氛的舒缓,回头看,有些棚屋里偷偷探出头来,再走一段回头,三三两两的人站在空地上,不知所措似的朝这边张望。
他问岑今:“现在还觉得300万很有把握吗?”
岑今示意了一下前头的两个人:“我不相信他们出来之前,虎鲨没有交代过要讲礼貌。”
“如果这是虎鲨授意的,那他就是故意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心里不踏实的人,才会这么装腔作势。”
挺自我陶醉的,只有虎鲨装腔作势吗?你起初不也装模作样,拒绝接听电话,说什么只有虎鲨才能跟你讲话?
有一道极细的光从脑子里掠过,像是在提醒什么,没能抓住。
卫来皱起眉头。
很快到了岸礁边,近海的海水清澈,有一艘轻型冲锋舟荡在岸边,船头拉出又脏又污的缆绳,盘扣在一块凸起的礁石上。
极目远望,这海看不到边,要是麋鹿在,一定会咋咋呼呼地说:卫!看,这快艇像个饺子,都不够塞红海的牙缝!
不知道那艘谈判的母船停在哪,估计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水程,卫来问岑今:“红海……应该挺文静的吧?”
他对这一带的地理不熟,当她是教科书:她援过非,又系统研究过这里的人文,总能答个八九不离十的。
岑今说:“红海算是亚非间的内海,风浪一般不会很大,不过也很难说……”
卫来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这海之所以叫红海,有一个说法:当撒哈拉的红色沙尘暴侵袭过来的时候,狂风卷起红色的沙尘,把天空染成红色,大海会卷起赤红的海浪,海岸边耸立着红色的岩壁……”
她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会不会刮沙尘暴。”
这不废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