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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部分

龙战在野-第2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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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非是没试过单独相处,也不是没这般对坐说话过,不过两个情况合起来,又是独孤美人主动找他,坐得这般亲密,就是龙鹰不敢奢望的事。

她眉宇间虽有忧色,却不浓重,只是疲倦,一种从心底里涌上来形之于色的倦怠,以异乎寻常近乎“万事皆空”的平静表达,若如打一场三盘九局的激烈马球赛,结果打输了,对人世间所有事物均提不起劲。

龙鹰忽然记起她和李重润的婚约,现时再不复存,美女回复自由之身。独孤倩然的心情是复杂的,免不了因李重润突如其来的死亡震骇心伤,可是另一方面却从嫁入宫廷的宿命解脱出来,还她自由之身。正因他揣摩到她大致上的心境,反不知能干些什么或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他在看她,姑娘亦在看他,每当眼神在小方桌上方不到四尺的近距离交触,双方均有点不堪负荷的避开去。

龙鹰感觉着弥漫于两人间暧昧和带点尴尬的气氛,慢吞吞地道:“姑娘不是认为小弟是个没有立场、投机取巧之徒吗?还以为姑娘永不再和小弟说话。”

独孤倩然反问道:“你真是这样的人吗?”

龙鹰摊手苦笑,乏言以应。他可以说什么?

独孤倩然淡淡道:“倩然在短期内返关中去,来找范兄是想得个清楚明白。现时形势大异于在牧场之时,倩然可以答应你,不会将不利于你,又或你不想让人晓得的事泄露出去。倩然在为家族着想呵!”

龙鹰心生怜惜,坚强如宇文朔,亦因昨夜突如其来、影响深远的惨事变得六神无主。以自己明知大祸即临,到知道发生何事,也因其震撼的深广,精神受到重创。身在局内,对未来充满憧憬,荣辱系乎李重润的北方世族,打击之重,可以想象。

独孤倩然乃北方世族的领军人物,如当上太子妃,至乎皇后,纵然是奉献和牺牲,自当有一定的期待,为自女帝执政后北方世族的天大转机,骤然失去一切,首当其冲,失落之情,在所难免。

商月令说过她是老庄的信徒,在这方面该比其他世族看得开,对任何逆来的变化,可以顺受。

龙鹰不晓得如何拿捏,方算应对得体,既不加重她的失意,又不泄露身份的秘密。不过有一件事他是清楚的,是她绝不会出卖他。

对于北方世族的复兴大愿,非任何人力能挽回,包括自己和李隆基在内。

李重润的离世,等于北方世族最后的希望,终告幻灭。

宇文朔会转为靠拢李重俊吗?在各方面,桀骜不驯的李重俊,均难与乃兄比较。何况不用猜亦知宇文朔等采取捧李重润、排斥李重俊之策,修补过往破损了的关系,事倍功半。

龙鹰颓然道:“独孤姑娘太看得起小弟了!”

独孤倩然不自觉地点了一下头,似在加强心内某一想法,紧咬香唇,眼神平静的盯着他,令他很不自然,颇有在她面前原形毕露的感觉。

女性的直觉敏锐至近乎神奇,通常不须任何道理在背后支持,认定如此便如此。他的“范轻舟”弊在前后言行不一。

龙鹰半投降地道:“为何不说话?”

稀饭和馒头一起上桌,店内多了个客人,坐在另一角。

龙鹰趁机吃喝,以减轻沉重的气氛。

姑娘她进两口稀饭、一个馒头后停手停口。

看着她在自己眼前进食,亲切温馨。

世事难料,怎想到与她有共聚的机缘?怎可不提醒她?

独孤倩然仍是一贯泰然自若,带些儿听天由命的神态,道:“飞马节似若一个梦,本来一切依乎常理,直至你踏足牧场。”

某种莫以名之的奇异情绪,浪潮般卷过龙鹰的心田。此地此刻,情何以堪。比之她过往的清冷和自持,独孤倩然是向他打开心扉,流露真情吗?还是他想多了?

眼前的独孤倩然,并不是在正常的状态下,而是遭受牵涉到家族荣辱兴枯致命性打击重挫、风头火势的一刻,她来找自己,不可能是为儿女私情。

对一个寒门布衣,很难明白高门大族奉家族为尊的情操,不过只看如独孤倩然般的人物,竟不抗拒买卖式的政治婚姻,牺牲终身幸福,可以想见其余。

不过,美人儿已回复自由。

独孤倩然道:“倩然说飞马节像一个梦,不但事事有些儿不真实的奇异滋味,还因有点作梦般的不清醒,特别是与你有关的事。”

龙鹰苦笑道:“姑娘太看得起小弟,我只能说是因缘巧合。”

独孤倩然淡淡道:“你先听人家说。”

龙鹰惟有闭口,大有被审讯的感受,暗自惊心,不知给她掌握到什么。

独孤倩然一双美眸蒙上一层薄雾,诡美凄迷,显示她芳心内填满某一难以言表的情绪,陷进记忆的深处,柔声道:“如任何梦境一般,终有醒过来的时候。”

她的话,令龙鹰想到“庄周梦蝶”的寓言,不但因记起她是老庄的信徒,还因自台勒虚云发动阴谋,一直有失陷在噩梦里的可怕感觉,到此时仍未完全恢复清醒。

人生若如一场大梦,那只有离别人世的一刻,方有醒过来的可能性。梦里的人,岂知自己乃过客的身份?

美女的话,牵动着他深心内的情绪。

独孤倩然平静地道:“就在球赛结束的一刻,倩然醒过来了!”

从开始说话到现在,她的声音语调宛似不波之水般的平静,诉说的若如不关己身的事,偏却强化了沧桑委婉、心碎悲凉的异常风味,教人动容。

龙鹰今次是真的无言以对。

比对起目前魅影幢幢、杀机暗藏的神都,她理该是远离人世、长在空谷里的幽兰,不应沾上人世斗争仇杀的半点边儿。

独孤倩然道:“早在范兄和我们说话之时,倩然一直有着范兄言虽未尽,然而意有所指的感受。你自认是投机取巧之徒,是口不对心,可惜倩然为你闹情绪,未肯深思,错失了进一步探索真相的机会。范兄在不断警告我们,对吗?”

龙鹰颓然道:“姑娘可有兴趣听有关小弟成长的故事吗?”

独孤倩然淡然自若道:“只要不是故意岔开去,言不及义,倩然当然爱听范兄说话。从第一次在‘仙迹游’巧遇范兄,对你说过的话仍然印象深刻。”

龙鹰多么希望能改为谈情说爱,互诉衷情,可惜时地均不宜,且是不了解她。

道:“少时我总爱问自己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是这样子的呢’?从日出月没、星斗转移,到春暖秋凉、一草一木,还想得入味。不过当有一天,我感到这句话不切实际,徒令人疑虑迷茫,再不问自己这句话时,晓得自己长大了。”

独孤倩然现出深思的神色,颔首道:“范兄这番话发人深省,然内中另有含意,是否不想倩然追问下去?”

龙鹰有感而发,沉声道:“回关中去吧!”

独孤倩然微怔道:“范兄这句话,是对我们的警告吗?”

独孤倩然早说过她在短期内返西都去,龙鹰这般说,显是非指她而言。

龙鹰以向小情人说话的语调,温柔怜惜地道:“姑娘既爱读老庄的著作,当明白顺应天道自然之理,勉力为之,最终得不偿失。”

独孤倩然双目射出灵锐的精芒,语调保持平静,轻描淡写地道:“范兄怎知倩然爱读老庄之书?”

龙鹰心呼不妙,她这方面该是从商月令处听回来的,只有她的闺中好友,方晓得她的私隐,自己如何解释?

第十四章余波未了

直认不讳本没什么大不了,顶多怪商月令不够慎重,问题在独孤倩然并不晓得“宋问”乃商月令扮的,即使知道他因穆飞的事见过商月令一面,“范轻舟”和美丽场主该没有私底下说话的机会,商月令如何将有关独孤倩然的事,透露予“范轻舟”?

他可将责任推往都凤身上,不过须求神拜佛她不向都凤兴问罪之师,若然如此,都凤会猜到是商月令告诉“范轻舟”,重燃对两人关系的怀疑。如因此推断“范轻舟”确为龙鹰,便因小失大,冤枉至极,万不可行。

在关中美女似洞悉一切的澄澈目光注视下,龙鹰来个故弄玄虚,硬着头皮神秘兮兮地道:“连小弟自己亦不明白因何知道。我一向有这类灵奇的触感,刚才姑娘说飞马节宛如梦境,小弟脑袋里想到的是庄周夜梦蝴蝶,醒来后问自己究竟是庄周梦见蝴蝶?还是蝴蝶梦见庄周?自然而然想到姑娘你是庄周的信徒,没什么道理可言。”

独孤倩然再瞪他好一阵子,拿他没法地叹道:“倩然再次感到范兄言不由衷,找说话搪塞。你不信任倩然吗?”

说话至此,两人早超越了萍水之交的关系,独孤倩然显示出对他的依赖和寄望。

关中诸人现在的情况,就像共乘一艘船,原本风平浪静,不住朝目标的陆岸扬帆直驶,岂知忽来风暴,迷失方向,本可目见的陆岸再不存在,在惊涛骇浪、暗无天日的怒海挣扎求存,风雨飘摇,随时舟覆人亡。

独孤倩然需要的是一个方向,他可以吝啬不给吗?

龙鹰心中一软,约束声音道:“神都再非该勾留之地,返关中实为明智之举。”

独孤倩然往前微俯,秀美玉容尽展龙鹰眼下,俏脸挂着心碎了的悲凉之色,道:“我们如在此时抽身不顾,就是不义。你认为我们可随意离开?”

只这几句话,立令龙鹰掌握到以关中世族为主北方高门的情况,同时了解宇文朔的想法。

关中世族现时泥足深陷,宇文阀的宇文破为东宫的侍卫头子,大批世族子弟入仕东宫为李显效力,不能说走便走。宫内不论羽林军、飞骑御卫都是终身效命,令羽没有武曌点头,不能离神都半步。入东宫任职者,情况该大致如此。

龙鹰道:“那就在太子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后,摆出功成身退的姿态,抽身离开,赶在日没前尽情欣赏夕照的动人美景。姑娘该明白此为自然之理,非任何人力可改变。”

独孤倩然现出震骇的神色,道:“范兄所知的,远超倩然的想象,否则难以有这番内含令人难解深意的说话。”

略一沉吟,似委决难下,欲言又止,最后豁出去的断然道:“范兄说的话,怕只有倩然和朔世兄明白,朔世兄是凭其智慧掌握世局迁移,倩然则一向持有这个看法。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纵能挽狂澜于一时,仍于事无补。可是倩然并没有选择,也不想令家族成为罪人。不过,于倩然,一切已随昨夜的事终结。倩然很累,返关中后,再不理会外面的任何事。”

龙鹰说不出话来。

独孤倩然陷进深思,再现心如碎粉的凄寒神色,目光垂注桌面,自说自话似地道:“没人知道倩然私下来找范兄,范兄晓得倩然因何来找你吗?”

龙鹰的头皮又再发麻。

她平静离漠的声音在他耳鼓内响起道:“因为倩然有个问题,惟范轻舟能解答。”

置身处,是中土最繁华的都会,然而她沧寒冷涩的语调,却令龙鹰生出她在荒漠沙原、一个人在独白的感觉。

独孤倩然目光上移,朝他瞧来,道:“就在球赛结束的一刻,倩然瞿然惊醒,晓得看错你了。范轻舟绝不是如他口所说般的一个人,也绝不类近任何人,是有强烈个性、特立独行的人。在平时范兄可以言词、行藏掩饰,但在赛场上却尽显无遗。”

龙鹰暗抹冷汗,如果无瑕旁观者清,得出同样的结论,那一时之快,极可能变为抱憾终身。

难怪台勒虚云不肯放松对他的“照顾”,有增无减,排山倒海。

独孤倩然道:“请恕倩然直言无忌,我是在最不该想范兄的时候想起你,因为倩然晓得的答案,只能在范兄身上寻得。”

龙鹰差点拔脚跑,因知道难以招架。独孤倩然崇尚老庄,平时言行暗合老庄顺应天道自然之旨,可是她昨夜经历的,是最极端的情况,令她陷入异常的情绪去,失却平常的清静自守。知道一回事,行之另一回事,再难保持一贯的修为,想着不该想的事,凭其兰心惠质,回首前尘,隐隐感到可从“范轻舟”身上找到解脱避难之所,不但因着芳心内对他的情意,对他的怀疑,也因再不受与李重润婚约羁绊,再不受约束。

自从在“仙迹游”第一次两人首次正式接触,“范轻舟”在她心田留下印象,如她所说,是被他骚扰了。

龙鹰故作惊讶地道:“什么答案?姑娘太抬举小弟。”

独孤倩然美目深注地道:“早在范兄抵牧场前,倩然已有异常的感觉,范兄想知道吗?”

龙鹰登时阵脚大乱,眼前关中美女的睿智,他早领教过,忽然岔到与刚才说的表面上全无关连的事上去,属没法猜估的事,也因而无从应付。

最凌厉是“范兄想知道吗”这句问话,是看穿他做贼心虚。答又不是,不答更不是。

可以想见美人儿在飞马节后,尽力压抑对自己的情意,禁止对“范轻舟”作深思,那是她负担不来的事,将“范轻舟”这个“心魔”,收进她“降魔”的葫芦内,凭其过人的素养紧塞葫口,等于放他龙鹰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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