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电子书 > 文学其他电子书 > 黄雀记 >

第7部分

黄雀记-第7部分

小说: 黄雀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就不客气了,什么结都没有,只有法制结,天天用法制结伺候你!

保润成了井亭医院的大名人。他的名声很快传遍所有的病区,经常有病人家属慌慌张张跑来找保润,说某某床发病了,急需保润出马,去捆一下人。起初保润很反感,说,要捆人找护工去,找我干什么?家属说,护工手脚太重了,他们捆病人就像捆一头猪啊,哪儿有你捆得好?人家说你捆了人,身上印子都不留的。如此廉价的赞扬并不能打动保润,保润说,你们把我当一台打包机了?别拍我马屁,我也不是捆谁都在行的,他是我爷爷,捆他他配合,才能捆得好,捆别人没配合,怎么捆得好呢?病人家属不甘心,又掏香烟又赔笑脸,有人甚至偷偷往他口袋里塞过钱。祖父善心泛滥,轻易地做了别人的说客,他对保润说,快去快去,看人家多么信任你,你有一技之长,要为人民服务,不要翘尾巴呀。

保润拗不过人家的纠缠,去了一些陌生人的病房。怕别人的绳子用不惯,他还经常自带绳子。毕竟不是上门服务的水电师傅,人家也不是你爷爷,保润要展示自己的手艺,总要面对病人剧烈地反抗。安眠药镇静剂对于很多病人是无效的,捆人的时候,也是双方力量对峙的时候,保润必须胜出。有的病人身强力壮,出拳的出拳,出腿的出腿,有的病人体弱一些,习惯使用唾沫、牙齿、药瓶子、扁马桶之类的东西反抗,也有人阴险狡诈,会冷不防地采用妇女的手段,疯狂抓捏你的睾丸。保润每次去帮忙,都是去打一场恶仗。最惊险的是捆一个绰号猪猡的病人,猪猡发病前在果品仓库工作,也擅长捆扎,力气比保润还大,差点反客为主,如果不是几个护工及时赶来帮忙,保润说不定就被猪猡反捆了。

保润的双手,征服了越来越多陌生的身体。捆一个陌生人,比捆绑自己的祖父更加新鲜,更加刺激。看绳索沙沙地切入棉质衣物,咬住那些陌生的皮肤,犹如一条蛟龙游走于草地,丛草无声倒伏,他能够觉察到那些肉体从反抗到挣扎,渐渐柔顺,渐渐空洞,最后开始迎合绳子的思想。保润玩转绳子,每根手指都放射出探索的锋芒。他的绳子是有规划的,他的绳子是有理想的,他的绳子可以满足你对曲线的所有想象。他的绳子可以像一层新的皮肤,覆盖或者禁锢所有的人体,无论你是胖子还是瘦子。他的绳子是开放的,充满灵气的,它沿着或胖或瘦的人体穿梭围绕,可以变幻出多元化的造型。依靠一根绳子,保润成了一名特殊的艺术家。他对自己的绳艺充满自信,每次捆绑完毕,都让委托人亲自检查一下绳结的质量,看看这个菠萝结,怎么样?毫无疑问,保润的绳结代表着最高品质,不给别人质疑的余地,委托人无不惊叹于保润华美神奇的技巧,连连称赞道,真的像一只菠萝呀,捆得好捆得好,真的没想到,你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捆人捆得这么精彩!

做这样的善事,多少有点不三不四。保润每次走出别人的病房,都很疲累,累了便后悔,觉得自己像一个免费的刽子手,滥杀无辜,除了家属们感激的眼神,没有任何回报。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他一次次这样告诫自己,但是他心里承认,捆人是如此奇妙的一项手工劳作,其妙处无法言传,他或许是迷上它了。

第9章 柳生来了

有一天,香椿树街大名鼎鼎的柳生来了。

柳生嘴里叼着一支香烟,靠在九号病室的门上,虚着眼睛看保润。保润只当没看见,柳生的派头摆不下去,就扔了一支香烟给保润,我是柳生啊,你不认识我吗?

他们一条街上住着,平时没有什么交道,柳生不一定认识保润,但保润肯定是认识柳生的。柳生天生高人一头,谁不认识他呢?柳生的父母都是肉铺的小刀手,父亲柳师傅在街东的肉铺,母亲邵兰英在街西的肉铺,两把刀各据一方,长期掌握着香椿树街居民餐桌的命运。父母亲宠爱儿子,为了让柳生顶替一份好工作,柳师傅提前退休,把公家的斩肉刀交给了儿子,自己去做了个体户,这样,柳家又多出一个餐桌的主宰者,那么年轻,看起来还要主宰很多年。只要你吃肉,便躲不开柳生一家人的手,这是每一个香椿树街居民必备的常识。新鲜猪肉与热气腾腾的猪下水衍生了权力,也罗织了人情,这户人家在街上的地位,也就不言而喻了。如果评比,柳生家一定可以列入香椿树街最受尊敬的家庭,只可惜,柳生有个花痴姐姐柳娟,每到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便会去北门城墙下的桃花林,做一件秘密的事情。这个秘密取悦了城北地带的街头少年,却严重玷污了自家的门楣。

保润曾经跟着黑卵他们去北门桃花林看过柳娟,她穿一件宽松的白色毛衣,坐在石凳上为自己募款,膝盖上放了一只塑料盆。少年们围着她哄闹,有人朝那只塑料盆里扔硬币,嗒地一声,她嫣然一笑,向上拉起毛衣,亮出两只并不丰满的乳房,以示感谢。有少年问,柳娟你募了钱干什么?她说,去北京,去找我男朋友小杨,小杨在北京乐团拉小提琴啊。少年们又起哄,小杨怎么拉小提琴的?拉给我们看看。柳娟不懂少年们的暗语,一手搭在下颌上,另一只手做了个拉弓的姿势,说,小提琴就是这么拉的,都是这么拉的。又有少年说,你们家那么多钱,随便拿点就行了,你为什么要出来讨钱?柳娟的脸上露出了凄苦的神情,我们家的钱都在我妈妈抽屉里锁着呢,我弟弟有钥匙,随便拿,我一分钱也拿不到,他们怕我去买火车票,你们知道到北京的火车票要多少钱吗?少年们谁也没去过北京,都被问住了,只有黑卵去过南京,走过去数了数脸盆里的硬币,说,这一点点钱,连南京也去不了,去什么北京?黑卵怪笑着,突然伸出手拉拽了一下柳娟的毛衣,去北京的车票很贵的,你这样保守不行,要全部开放,全部开放了,才能募到更多的钱。谁也没有料到,黑卵这一拉扯,引起了柳娟疯狂的尖叫,别碰我,只给看,不让碰!她一叫,周围的游人都朝这边看,少年们顿时有了罪恶感,很快作鸟兽散,纷纷逃离犯罪现场。保润匆忙间往柳娟的塑料盆里扔了一枚零钱,瞥见柳娟雪白的乳房左侧,有五个暗红色的瘢点,形状恰好像一朵桃花。少年们后来跑上城墙俯瞰桃花林,为柳娟乳房上的瘢痕争论不休。有人说那是胎记,有人说是牙痕,保润觉得最可信的是黑卵的说法,黑卵说那是邵兰英用香烟头烫的,她给女儿以必要的惩罚,柳娟出来募捐一次,烫一次,共计五次,正好烫出了一朵桃花的形状。

柳生一来,保润便想起柳娟,想起柳娟,眼前不免闪现出她乳房上暗色的桃花,脸一下发烫了,只好用手掌蒙住自己的脸孔,嘴里冷冷地问,找我干什么?

找你能干什么?柳生的大拇指朝身后一翘,去捆人,捆我姐姐。

保润摇头,说,不去,不捆。

为什么不去?柳生瞪起了眼睛,别人找你你都捆,我找你就不行?你故意不给我面子?

我不去女病区。保润抠了下鼻孔,说,我从来不捆女人。

柳生想说什么,看他的眼神似乎要陈述捆绑姐姐的必要性,另一方面,他明显懂得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于是他突兀地骂了句脏话,操他妈的,她这样的女人,还算什么女人?你跟我走一趟,随便捆,千万别把她当女人。

保润推开了柳生热情的胳膊,换了张凳子坐下,仍然无动于衷,他说,我又不是打包机,要捆你姐姐,找女护工捆。我捆谁也不捆女人,捆个女人,有什么名气?

他们这么僵持着,柳生脸色难看了,一只手直指保润的鼻子,嘴里发出恼怒的叫声,你是妇联派来的?这么婆婆妈妈?要准备轿子来抬你是吗?我们一条街上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对你那么器重,你为什么要故意得罪我?说,给个理由!

看起来柳生要寻衅闹事了,保润怕他扰乱了九号病房,做出了一点妥协。他从床底下抽了一根绳子,带着柳生来到走廊上,说,捆人也没那么难,我教你一个绳结,保证你几秒钟就学会,回去自己捆。他让柳生拿着绳子,以自己的身体做示范,教柳生捆一个最容易的梅花结。保润说,对付你那个姐姐,一个梅花结足够了,皮肉不受苦,就是不能动,不会给你家丢人了。

但是,最容易的梅花结,柳生也学不会,绳子绕几下他就糊涂了,他不怨自己笨,反而怨保润为难他,一下将绳子套到了保润的脖子上,什么梅花结桃花结,我搞不清楚,你帮我去捆一下,会死啊?

柳生一动粗,保润不买账了,他挣脱了绳子,对柳生下了逐客令,你趁早走吧,别在这儿影响别人休息,我天天得罪人,得罪的人多了,再多你一个也不怕。

柳生仍然不死心,斜着眼睛观察保润的表情,要不,开个条件?你要现金还是要实物?尽管开口,明天给你们家送一篮子猪肝去,怎么样?

我没有条件。现金猪肝都不要,我们家不爱吃猪肝。

那送一篮子猪爪子去?是肉联厂刚剁出来的新鲜猪爪子,有钱也买不到的。柳生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自信了很多,你不稀罕你妈肯定稀罕,她前几天排队没买到猪爪子,在店门口指桑骂槐,骂了半天社会风气!

保润有点动心了。他最喜欢吃猪爪子,他们全家,都喜欢吃猪爪子。但这么被一篮子猪爪子收买,他又觉得没面子。吃不上猪爪子,会死啊?他模仿着柳生的口气调侃了一句,腿往病房里走,脑袋却朝柳生转过去了,要不,把你姐姐带过来?带过来,我就捆。

这次轮到柳生犹豫了,他眯起眼睛打量男病区周遭的环境,正好看见那个十七床从厕所出来,又没系裤子,嘴里说,要节约用纸,要节约用电,还要节约用水。柳生瞪着十七床裸露的下身,不知作出了何等联想,面露嫌恶之色,不行,我要把她带到这儿来,我妈妈不骂死我?柳生否决了保润的提议,甩着麻绳往外面走,嘴里愤慨地说,随便她去,我懒得管了,让她去脱,让她去做脱星,不关我屁事。话是赌气话,柳生终归不死心,走到楼梯口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用绳子拍打着栏杆说,保润你过来,我问你一件事。

柳生的眼神显得很诡秘,那种诡秘吸引了保润,他走过去了。柳生钩住了他的肩膀,捂着半边嘴巴,压低嗓门说,保润,你在这儿闷不闷?要个妹妹吗?

这个问题很敏感,而且带着某种撩人的暧昧。保润一时弄不清柳生的动机,什么妹妹?哪儿的妹妹?

是你喜欢的妹妹,我知道的。柳生朝他挤了下眼睛,歪歪脑袋说,跟我走,去了你就看见她了。

谁?我喜欢谁了?

柳生说,你少给我装蒜,我的消息很灵通,看上老花匠的孙女了吧?人家在喂兔子,你盯着她问,去不去看电影?有没有这事情?你承认不承认?

保润躲闪的眼神,多少泄露了一部分事情的真相。他鄙夷地笑了几声,很快坚持不住了,问柳生,是谁告诉你的?

别管谁告诉我的,你承认不承认?

保润承认了,只承认一半。女孩子就喜欢自作多情,她真以为自己是仙女了?谁钓她?保润说,我多了一张电影票,浪费了可惜,正好遇见她,随便问她一句的。

多一张票?为什么不送给我?柳生发出嗤地一笑,忽然拍了拍保润的肩膀,少来那一套,我们是兄弟,开门见山好,我问你,你还想不想钓她了?

保润先是摇头,看见柳生发亮的眼睛,很快又修改自己的态度,吞吞吐吐地说,无所谓。我不知道。

保润掩饰自己的技巧如此拙劣,这给了柳生很大的信心。柳生含笑盯着保润,一只轻薄的手突然发起袭击,掏向保润的裤裆,他一掏,保润一闪,两个人的隔阂似乎一下子消除了。柳生又抓住保润的耳朵,亲昵地拧了一下,跟我走,我就替你安排。柳生说,你们一起去看电影,我来安排。

保润不习惯柳生的亲昵,他推挡着柳生的手,眼睛里仍然充满疑问,你们什么关系?她凭什么听你的安排?

什么关系?我是老大。是她老大。柳生这次捉住了保润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嘴里赌咒发誓道,我要骗你以后就不在街上混了,我是不是她老大,她听不听我的,去了你就知道了。

保润半信半疑,脚步却有点软弱,背叛了头脑,他跟着柳生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疑点,慢!是你自己想钓她吧?你钓过她吗?钓上了吗?

我对她没兴趣,我不钓她。柳生说,你别想歪了,她想赚钱,她帮着伺候我姐姐,我已经给她不少钱了。看保润一脸惘然,又说,女孩子么,你不懂的,不花钱不投资,怎么当她老大?

保润不懂柳生的经验之谈,只是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