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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梅次故事 王跃文-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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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力无话找话,说:‘ 朱书记海量吧!’ ‘ 哪里,我不会喝酒。陪好你,要靠同志们共同努力了。’ 朱怀镜不等崔力的客气话说出来,立即转移了话题,‘你们报社的几个老总,我都打过交道。’ 他便将《荆都日报》正副社长、正副主编的名字全部点了出来。

崔力一直被朱怀镜的气度压着,这会儿见自己的老总们朱怀镜全都认得,他越发没什么底气了,几乎还显出些窘态来。朱怀镜第一次举起酒杯的时候,他注意到崔力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可酒是轻薄物,崔力喝上几杯后,骨架子又松松垮垮了。开始吹大牛。大小官员都成了他吹牛的材料,职位再高的官员,他都一律称某某同志,而且免称他们的姓氏,显得他跟谁都哥儿们似的。

朱怀镜心想他妈的谁是你的同志?你见了那么多官员差不多想叫爷爷,敢叫他们同志?他是懂得套路的,知道崔力的牛皮吹得再响,无非是他参与过一些领导活动的新闻报道。而他们记者采写的重大新闻,一律得新闻办主任把关。荆都市新闻办主任是朱怀镜的老同事,市政府的周副秘书长。此公本来就黑的像个雷公,却又偏生着双死鱼眼睛,严厉而刻板,又有些装腔作势,记者们送审稿件时都有些胆虚,生怕稿子被废了。偏偏这周副秘书长因为曾担任过市政府研究室主任,便总以才子自居,看谁的文章都是斜着眼睛。没有几位记者不在他面前挨过训。

朱怀镜知晓底细,便越发觉得崔力的吹牛实在可笑。他今天心里本来就还装着别的事,席间便有些心不在焉。不过这心不在焉在崔力他们看来,却是严肃或孤傲什么的,倒也恰到好处。下级是能够容忍上级忘乎所以的,就像上级习惯了下级的唯唯诺诺。

‘ 朱书记是个才子,你的文名很大。’ 崔力奉承道。

‘ 哪里啊,写文章是你们记者的事,我不会写文章。’ 朱怀镜说。

崔力又说:‘ 朱书记太谦虚了。我们记者是写小文章的,象朱书记当年那种大块头文章,我是一个字也写不出的。’ 朱怀镜微微一笑,不说什么了。心想这些舞文弄墨的人,眼睛里只有文章,总喜欢以文章高下论英雄。却不知道官员们并不把写文章当回事的,你夸他们写得一手好文章,等于说他们是个好秘书。好比史湘云夸林黛玉长得好,很像台上那个漂亮的戏子,倒得罪了林黛玉。如果是缪明,你说他的文章好,他会很高兴的。

宴会的时间是由朱怀镜把握的,他见一瓶酒差不多完了,应酬也还过得去,就发话说:‘ 酒全部倒上,喝杯团圆酒吧。’ 喝完酒,随便吃了些点心,朱怀镜站起来,伸手同崔力热情地握了,说:‘ 崔记者,怠慢了。有什么事,就同杨部长说,同小赵联系也行。’ 大家早就全部起立了,恭送朱怀镜先出门。他也不谦让,挥挥手,出门了阿。看看时间,才七点过一会儿。他交代赵一普说:‘ 小赵,晚上我有朋友从荆都过来看我,我陪他们去了。有人找我的话,你挡挡驾。’ 赵一普说:‘ 好好。那我就不跟您去了?’ ‘ 你休息吧。我的私人朋友,陪他们随便找个地方喝杯茶就行了。’ 这赵一普实在精明,他明知不需要自己陪着去,可为了万无一失,仍这么问一声,证实一下是否真的用不着陪,又把殷勤之意表白得不露声色。

刘芸像是刚洗完澡,头发是半干的,却已梳得整齐了,端站在服务台里。见了朱怀镜,她忙问一声好,仍旧跑到前面去开门。刘芸一手推门,一手就接了朱怀镜的包。‘ 朱书记您衬衣掉了粒扣子,我已补上了。’ 刘芸说着,就拿了他的茶杯过来准备倒茶。朱怀镜忙谢了,又说:‘ 不用了小刘,我自己来倒茶吧。’刘芸只是笑笑,仍去泡了茶,放在茶几上。她又觉得哪里不妥贴似的,抬头四处看看,摊开手探了探。‘ 还需要调低些吗?’ 原来她在感觉房间的温度。朱怀镜看着很满意,说:‘ 正合适,不用调了。真要感谢你小刘。’ 刘芸又是笑笑,也不说不用谢。不过平时刘芸进来了,他喜欢叫她多呆会儿,同她说几句话。可是今天,他只想她快些走。

刘芸招呼完了,轻轻拉上门出去了。朱怀镜扯了电话线,再去洗澡。他洗澡一贯潦草,几天更是三两下就完事了。平日他总因为一些生活细节,暗地里笑话自己斯文不起来。譬如,他吃饭吃得快,抽烟抽得快,洗澡也洗得快。他原先走路也快,说话也快。经过多年修炼,如今走路大体上是步履从容,说话也慢条斯理了。有一条倒是一向很慢,就是大便。还是普通干部时,他常拿这事自嘲,说自己什么都平庸,只有一点像伟人,就是上厕所。因为共和国几位开国元勋都有些便秘的毛病,往厕所里一蹲,都很费时间。

洗完澡,他想是不是穿着睡衣算了呢?犹豫片刻,还是觉得不庄重,便换上了衬衣和长裤。刚换好衣服,手机就响了,正是舒畅。‘ 朱书记,我不会耽误您的时间吧?’ 她说得很轻松,却听得出是压抑着紧张。

‘ 没关系,我今天晚上没事。你来吧,随便坐坐。’ 朱怀镜也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异样。

舒畅沉默片刻,又说:‘ 我……我有些害怕……’ 朱怀镜以为舒畅这是在暗示什么,却装着没事似的,哈哈一笑,说:‘ 你呀,怎么像个女学生了?来吧来吧,我等着你。’ 接完电话,便关了手机。他不由得看看窗帘,是否拉严实了。

他出了卧室,在外面的会客厅里坐下,打开电视。可是等了半天,仍不见有人敲门。他怕舒畅有变,又开了手机。可又怕别人打进来,立马又关上了。好不容易听见了敲门声,感觉浑身的血都往上冲,太阳穴阵阵发胀。他便长舒一口气,做了个气沉丹田的动作,这才开了门。

舒畅微微歪着头,在笑。她穿了件水红碎花无袖连衣裙,肩上挎着别致的黑色小包,人显得很飘逸。‘ 请进请进。’ 朱怀镜心里慌乱,嘴上却是温文尔雅。

舒畅笑吟吟地进来了,坐在了沙发里。他问她喝什么,她说喝茶吧。她并没有说自己来吧,只是始终笑着,望着朱怀镜替她倒了茶,才伸出兰花指来,接了杯子。他心里有数,知道舒畅今晚把自己完完全全当做女人了。女人一旦以性别身份出现在男人面前,她们的天性就尽数挥洒了,变得娇柔又放纵,温顺又任性,体贴又霸道。而这种时候的漂亮女人,会感觉自己是位狩猎女神。

‘ 谢谢你来看我,舒畅。’ 朱怀镜不知要说什么了。他感觉舒畅浑身上下有某种不明物质,无声无息地弥漫着,叫他魂不守舍。

舒畅只是笑,整个脸庞都泛起淡淡的红晕。她望着朱怀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就怕您不让我来看您哩!’ 朱怀镜再也没有了眼睛生痛的感觉,毫无顾忌地望着舒畅。他恍惚间觉得一切都是自己预谋了似的,心想今晚只怕会发生一些事情。他想起有次自己感慨气候无常时的幽默:气候从冬天直接走向了夏天,就像男女从手拉手直接就走向了床。他望着舒畅微笑,忍不住想要赞美她的美丽迷人,虽然这就像电影里的老一套。

可是,他还来不及说什么赞美的话,舒畅站了起来,说:‘ 我看看您住得怎么样。男人身边啊,不能没有女人照顾的。’ 舒畅说着就进了卧室,四处看看,伸手拍拍床铺,然后坐在了床沿上。

朱怀镜不知坐哪里是好,迟疑片刻,回头坐在了沙发上。柔和的灯光下,舒畅洁白如玉。床铺比沙发稍稍高些,舒畅歪头微笑时,目光是俯视着的。他便有种抬头赏月的感觉。‘ 舒畅,你们公司怎么样?’ 朱怀镜语气干巴巴的。

‘ 能怎么样?混吧。’ 舒畅说。

朱怀镜又说:‘ 物资公司,原来可是黄金码头啊。’ 舒畅笑道:‘ 一去不复返了。不过公司的好日子,我也没机会赶上。’ ‘ 那是为什么?’ 朱怀镜问。

舒畅说:‘ 我是后来进去的。’ ‘ 哦。’ 朱怀镜便找不到话说了。他想喝茶,茶杯却在客厅里。便起身去了客厅,取了茶杯。刚一回头,却见舒畅也跟着出来了。他只好请舒畅在客厅就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 舒天小伙子不错。’ 朱怀镜说。

舒畅说:‘ 他没工作经验,人又单纯,请朱书记多关心吧。’ 朱怀镜说:‘舒瑶也不错,主持风格很大气。’ ‘ 她还大气?过奖了。’ 舒畅笑了起来。

朱怀镜见自己说的都是些没意思的话,急得直冒汗。‘ 企业,难办啊。’ 朱怀镜这会儿简直就是说蠢话了。舒畅不知怎么答腔,只笑了笑。

‘ 热吗?’ 朱怀镜说着就去调低了温度。

舒畅抱着雪白的双臂,摩挲着,说:‘ 不热哩。’ 这模样看上去像是冷,朱怀镜又起身把温度调高些。舒畅突然站起来,说:‘ 这地方还算不错,我就不打搅了吧。’ ‘ 就走了?’ 朱怀镜不知怎么挽留,左右都怕不得体。

舒畅拉开门,回头笑道:‘ 打扰了,朱书记,您早点儿休息吧。’ ‘ 谢谢你,舒畅。’ 朱怀镜没有同她握手,她也没有伸过手来。他送舒畅出来,见刘芸还没有休息,站在服务台里翻报纸。舒畅不让他下楼,他也就不多客气。在走廊拐弯处,舒畅回头挥了挥手。她那白白的手臂刚一隐去,他就转身往回走了。平时他来了客人,刘芸多半都会进去倒茶的,今天她没去。他内心忽然说不出地慌张,忍不住说:‘ 我同学的表妹。’ 刘芸嘴巴张了下,像是不知怎么回答他,便又抿嘴笑了。朱怀镜立即意识到自己很可笑,内心尴尬难耐。衬衣早汗湿了,进屋让空调一吹,打了个寒战。他懒得换衣服,便靠在沙发里,索性让衬衣紧贴着皮肉,感觉好受些。

他闭着眼睛坐了片刻,忍不住笑了起来。几乎有些滑稽,总以为今晚会发生什么故事的,却平淡如水。他隐约间总盼着什么,结果只落了身臭汗。舒畅从进门到出门,不过二十分钟。忽又想着刚才刘芸张嘴结舍的样子,他背上又冒汗了。 
 

 



    
王跃文《梅次故事》

  
  第六章 
朱怀镜在办公室坐上一会儿,就疲惫不堪了。他昨晚没睡好,翻来覆去想着自己同舒畅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废话。他从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乏味。而他同刘芸说舒畅是谁谁,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他本不是个芝麻小事都耿耿于怀的人,这回却为自己的刻板而后悔不迭。直到天快亮了,才勉强睡了会儿。醒来时,脑袋有些胀痛。便又想自己本不该为这些事劳心的,这算什么呢?真是小家子气。

舒天突然敲门进来,说:‘ 朱书记,我姐夫……他想拜访一下您。’ 朱怀镜本已昏昏欲睡,却猛然间清醒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已站在舒天身后了,正朝他点头而笑。朱怀镜微笑着,慢慢站了起来,伸出手,说:‘ 欢迎欢迎,请坐吧。’ ‘ 你是……’ 朱怀镜含混道。

舒天听出他的意思了,忙说:‘ 这是我大姐夫。我二姐舒瑶还没成家哩。’朱怀镜心里莫名其妙地打起鼓来,却故作从容,招呼道:‘ 舒天,麻烦你给你姐夫倒杯茶吧。’ 舒天姐夫忙摆手说:‘ 不客气,不客气。’ 他说着便躬身上前,递了名片。

朱怀镜接过名片一看,见上面印着:华运商贸公司总经理,荆都市音乐家协会副主席,梅次地区企业文化研究会副会长,梅次地区广告艺术研究会会长,贺佑成。

不知怎么的,见了这名片,朱怀镜心里轻松多了。他把名片往桌上轻轻一放,说:‘ 小贺,有什么事吗?’ 贺佑成说:‘ 没事没事。我到大院里面办事,想过来看望一下朱书记。’ 朱怀镜笑道:‘ 谢谢,你太客气了。你们公司怎么样?效益还好吗?’ 贺佑成摇头说:‘ 我那叫什么公司?我原来在市物价局,早几年兴下海,自己出来办了这么个公司,凑合着过吧。还要请朱书记多关心啊。’ 朱怀镜听了,嘴上只说:‘ 好啊,好啊。’ 这话听上去像是同意关照,又像是赞赏贺佑成自己下海办公司,其实毫无意义。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挤了出来。

忙拿身后衣帽架上的毛巾擦了眼睛,掩饰着窘态。

贺佑成便说:‘ 领导太辛苦了,没休息好吧?’ 朱怀镜摇摇头,笑笑。贺佑成却说了一大堆奉承话,嘴里蹦出了好些个成语,什么日理万机、殚精竭虑之类,不是个味道。朱怀镜有些没耐心了,再说马上要去开个会,他便站了起来,伸出手,话还算客气,说:‘ 今后有事让舒天同我说声吧。’ 贺佑成这才起身告辞。

舒天走在他姐夫后面,回头朝朱怀镜笑笑。他见舒天似乎很难为情,却又不便表示歉意。朱怀镜总是善解人意的,也朝舒天笑笑,消解他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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