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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部分

今古奇观-第103部分

小说: 今古奇观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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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
话分两头。且说支成上了东厮转来,烹了茶,捧进书室,却不见了李勉。又遍室寻觅,没个影儿,想道:“一定两日久坐在此,心中不舒畅,往外闲游去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尚不见进来。走出书院去观看,刚至门口,劈面正撞着家主。原来房德被老婆留住,又坐了老大一大回,方起身打点出衙,恰好遇见支成,问:“可见路信么?”支成道:“不见。想随李相公出外闲走去了。”房德心中疑虑,正待差支成去寻觅,只见陈颜来到。房德问道:“曾见李相公么?”陈颜道:“方才在西门遇见。路信说,要往那里去拜客,连小人的牲口,都借与他管家乘坐。一行共五个马,飞跑如云,正不知有甚紧事?”
房德听罢,料是路信走漏消息,暗地叫苦。也不再问,覆转身原入私衙,报与老婆知得。那婆娘听说走了,倒吃一惊道:
“罢了,罢了!这祸一发来得速矣!”房德见老婆也着了急,慌得手足无措,埋怨道:“未见得他怎地!都是你说长道短,如今倒弄出事来了。”贝氏道:“不要急。自古道:‘一不做,二不休。’事到其间,说不得了。料他去也不远,快唤几个心腹人,连夜追赶前去,扮作强盗,一齐砍了,岂不干净?”房德随唤陈颜进衙,与他计较。陈颜道:“这事行不得,一则小人们只好趋承奔走,那杀人勾当,从不曾习惯。二则倘一时有人救应拿住,反送了性命。小人倒有一计在此,不消劳师动众,教他一个也逃不脱。”房德欢喜道:“你且说,有甚妙策?”
陈颜道:“小人间壁一月前,有一个异人搬来居住,不言姓名,也不做甚生理。每日出外,酣醉而归。小人见他来历跷蹊,行踪诡秘,有心去察他动静。忽一日,有一豪士青布锦袍,跃马而来,从者数人,径到此人之家,留饮三日方去。
小人私下问那从者宾主姓名。都不肯说。有一个人悄对小人说:‘那人是个剑侠,能飞剑取人之头,又能飞行,顷刻百里。
且是极有义气,曾与长安市上代人报仇,白昼杀人,潜踪于此。’相公何不备些礼物前去,只说被李勉陷害,害他报仇。
若得应允,便可了事。”贝氏在屏风后听得,便道:“此计甚妙。快去求之。”房德道:“多少礼物送去?”陈颜道:“他是个义士,重情不重物,得三百金足矣。”贝氏竭力撺掇,备就了三百金礼物。天色傍晚,房德易了便服,陈颜、支成相随,也不乘马,悄悄的步行到陈颜家里。原来却是一条冷巷,东邻西舍不上四五家,甚是寂静。陈颜留房德到里边坐下,点起灯火,窥探那人。
等了一回,只见那人又是酣醉回来。陈颜报知房德。陈颜道:“相公须打点了一班说话,更要屈膝与他,这事方谐。”
房德点头道:“是。”一齐到了门首,向门上轻轻扣上两下,那人开门出问:“是谁?”陈颜低声答道:“今乃本县知县相公,虔诚拜访义士。”那人道:“咱这里没有什么义士。”便要关门。
陈颜道:“且莫闭门,还有句说话。”那人道:“咱要紧去睡,谁个耐烦!有话明日来说。”房德道:“略话片时,即便相别。”
那人道:“有甚说话,且到里面来。”三人跨进门内,掩上门儿,引过一层房子,乃是小小客房。房德即倒身下拜道:“不知义士驾临敝邑,有失迎迓,今日幸得识荆,深慰平生。”那人扶住道:“足下乃一县之主,如何行此大礼!岂不失了体面?
况咱并非什么义士,不要错认了。”房德道:“下官专来拜访义士,安有差错之理?”教陈颜、支成将礼物奉上,说道:
“些小薄礼,特奉义士为斗酒之资,望乞哂留。”那人笑道:
“咱乃闾阎无赖,四海无家,无一技一能,何敢当义士之称?
这些礼物也没用处,快请收去。”房德又躬身道:“礼物虽微,出自房某一点血诚,幸勿峻拒。”那人道:“足下蓦地屈身匹夫,且又赐厚礼,却是为何?”房德道:“请义士收了,方好相告。”那人道:“咱虽贫贱,誓不取无名之物。足下若不说明白,断然不受。”房德假意哭拜于地道:“房某负戴大冤久矣!今仇在目前,无能雪耻;特慕义士是个好男子,赛过聂政、荆轲,故敢斗胆叩拜阶下,望义士怜念房某含冤负屈,少展半臂之力,刺死此贼,生死不忘大德!”那人摇手道:“我说足下认错了,咱资身尚且无策,安能为人谋大事?况杀人勾当,非同小可,设或被人听见这话,反是累咱家,快些请回。”言罢转身,先向外走。房德上前,一把扯住道:“闻得义士素抱忠义,专一除残祛暴,济困扶危,有古烈士之风。今房某身抱大冤,义士反不见怜,料想此仇永不能报矣!”道罢,又假意啼哭。
那人冷眼瞧了这个光景,认做真情,方道:“足下真个有冤么?”房德道:“若没大冤,不敢来求义士。”那人道:“既恁样,且坐下,将冤屈之事并仇家姓名,今在何处,细细说来。可行则行,可止则止。”两下遂对面而坐,陈颜、支成站于旁边。房德捏出一段假情,反说:“李勉昔年诬指为盗,百般毒刑拷打,陷于狱中,几遍差狱卒王太谋害性命,毕被人知觉,不致于死。幸亏后官审明释放,得官此邑。今又与王太同来挟制,索诈千金,意犹未足;又串通家奴,暗地行刺,事露,适来连此奴挈去,奔往常山,要唆颜太守来摆布。”把一片说话,妆点得十分利害。那人听毕大怒道:“原来足下受此大冤.咱家岂忍坐视?足下且请回县,在咱身上,今夜往常山一路,找寻此贼,为足下报仇。夜半到衙中复命。”房德道:“多感义士高义。某当秉烛以待。事成之日,另有厚报。”
那人作色道:“咱一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个希图你的厚报?这礼物咱也不受。”说犹未绝,飘然出门,其去如风,须臾不见了。房德与众人惊得目睁口呆,连声道:“真异人也!”
权将礼物收回,待他覆命时再送。有诗为证:
报仇凭一剑。重义藐千金。
谁谓奸雄舌,几违烈士心!
且说王太同两个家人,见家主出了城门,又不拜甚客,只管乱跑,正不知为甚缘故。一口气就行了三十余里,天色已晚,却又不寻店宿歇。那晚乃是十三,一轮明月,早已升空,趁着月色,不顾途路崎岖,负命而逃,常恐后面有人追赶。在路也无半句言语,只管趱向前去。约莫有二更天气,共行了六十多里,来到一个村镇,已是井陉县地方。那时走得人困马乏。路信道:“来路已远,料得无事了,且就此觅个宿处,明日早行。”李勉依言,径投旅店。谁想夜深了,家家闭户关门,无处可宿,直到市梢头,方觅得一个旅店。众人一齐下马,走入店门,将牲口卸了鞍辔,系在槽边喂料。路信道:
“主人家,拣一处洁净所在,与我们安歇。”店家答道:“不瞒客官说,小店房头,没有个不洁净的。如今也只空得一间在此。”店家掌灯,引入房中。
李勉向一条板凳上坐下,觉得气喘吁吁。王太忍不住问道:“请问相公,那房县主惓惓苦留,明日拨夫马相送,从容而行,有何不美?却反把自己行李弃下,犹如逃难一般,连夜奔走,受这等劳碌!路管家又随着我们同来,是甚意故?”
李勉叹口气道:“汝那知就里!若非路管家,我与汝等死无葬身之地矣。今幸得脱虎口,已谢天不尽了。还顾得什么行李、辛苦?”王太惊问其故。李勉方待要说,不想店主人见他们五人五骑,深夜投宿,一毫行李也无,疑是歹人,走进来盘问脚色,说道:“众客长做甚生意?打从何处来,这时候到此?”
李勉一肚子气恨,正没处说,见店主相问,答道:“话头甚长,请坐下了,待我细诉。”乃将房德为盗犯罪,怜其才貌,暗令王太释放,以致罢官;及客游遇见,留回厚款,今日午后,忽然听信老婆谗言,设计杀害,亏路信报知逃脱,前后之事,细说一遍。王太听了这话,连声唾骂:“负心之贼!”店主人也不胜嗟叹。王太道:“主人家,相公鞍马辛苦,快些催酒饭来吃了,睡一觉好赶路。”店主人答应出去。
只见床底下,忽地钻出一个大汉,浑身结束,手持匕首,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吓得李勉主仆魂不附体,一齐跪倒,口称:“壮士饶命!”那人一把扶起李勉道:“不必慌张,自有话说。咱乃义士,平生专抱不平,要杀天下负心之人。适来房德假捏虚情,反说公诬谄,谋他性命,求咱来行刺;那知这贼子恁般狼心狗肺,负义忘恩!早是公说出前情,不然,险些误杀了长者。”李勉连忙叩下头去,道:“多感义士活命之恩!”那人扯住道:“莫谢莫谢,咱暂去便来。”即出庭中,耸身上屋,疾如飞鸟,顷刻不见。主仆都惊得吐了舌,缩不上去,不知再来还有何意。怀着鬼胎,不敢睡卧,连酒饭也吃不下。有诗为证:
奔走长途气上冲,忽然床下起青锋。
一番衷曲殷勤诉,唤醒奇人睡梦中。
再说房德的老婆见丈夫回来,大事已就,礼物原封不动,喜得满脸都是笑靥。连忙整备酒席,摆在堂上,夫妻秉烛以待,陈颜也留在衙中伺候。到三更时分,忽听得庭前鹤惊鸣,落叶乱坠,一人跨入堂中。房德举目看时,恰便是那个义士,打扮得如天神一般,比前大似不同。且惊且喜,向前迎接。那义士全不谦让,气忿忿的大踏步走入去,居中坐下。房德夫妻叩拜称谢。方欲启问,只见那义士十分忿怒,飕地掣出匕首,指着骂道:“你这负心贼子!李畿尉乃救命大恩人,不思报效,反听妇人之言,背恩反噬。既已事露逃去,便该悔过,却又假捏虚词,哄咱行刺。若非他道出真情,连咱也陷于不义。剐你这负心贼一万刀,方出咱这点不平之气!”房德未及措辩,头已落地。惊得贝氏慌做一堆。平时且是会说会讲,到此心胆俱裂,嘴犹如胶漆粘牢,动弹不得。义士指着骂道:
“你这泼贱狗妇!不劝丈夫行善,反教他伤害恩人。我且看你肺肝是怎样生的!”托地跳起身来,将贝氏一脚踢翻,左脚踏住头发,右膝捺住两腿。这婆娘连叫:“义士饶命!今后再不敢了。”那义士骂道:“泼贱淫妇!咱也倒肯饶你,只是你不肯饶人。”提起匕首,向胸膛上一刀,直剖到脐下。将匕首衔在口中,双手拍开,把五脏六腑抠将出来,血沥沥提在手中,向灯下照看道:“咱只道这狗妇肺肝与人不同,原来也只如此,怎生恁般狠毒!”遂撇过一边,也割下首级,两颗头结做一堆,盛在革囊之中,揩抹了手上血污,藏了匕首,提起革囊,步出庭中,逾垣而去。
说时义胆包天地,话起雄心动鬼神。
再说李勉主仆在旅店中,守至五更时分,忽见一道金光从庭中飞入,众人一齐惊起,看时正是那义士。放下革囊,说道:“负心贼已被咱刳腹屠肠,今携其首在此。”放下革囊,取出两颗首级。李勉又惊又喜,倒身下拜道:“足下高义,千古所无。请示姓名,当图后报。”义士笑道:“咱自来没有姓名,亦不要人酬报。前咱从床下而来,日后设有相逢,竟以‘床下义士’相呼便了。”道罢,向怀中取一包药儿,用小指甲挑了少许,弹于首级断处。举手一拱,早已腾上屋檐,挽之不及,须臾不知所往。李勉见弃下两个人头,心中慌张,正没摆布。可霎作怪,看那人头时,渐渐缩小,须臾化为一搭清水,李勉方才放心。坐至天明,路信取些钱钞,还了店家,收拾马匹上路。
又行了两日,方到常山,径入府中,拜谒颜太守。故人相见,喜笑颜开,遂留于衙署中安歇。颜太守见没有行李,心中奇怪,问其缘故。李勉将前事一一诉出,不胜骇异。
过了两日,柏乡县将县宰夫妻被杀缘由,申文到府。原来是夜陈颜、支成同几个奴仆,见义士行凶,一个个惊号鼠窜,四散躲避,直至天明,方敢出头,只见两个没头尸首横在血泊里,五脏六腑都抠在半边,首级不知去向。桌上器皿,一毫不失。一家叫苦连天,报知主簿、县尉,俱吃一惊,齐来验过。细询其情,陈颜只得把房德要害李勉,求人行刺始末说出。主簿、县尉,即点起若干做公的,各执兵器,押陈颜作眼,前去捕获刺客。那时哄动合县人民,都跟来看。到了冷巷中,打将入去,惟有几间空房,那见一个人影。主簿与县尉商议申文,已晓得李勉是颜太守的好友,从实申报,在他面上怕有干碍,二则又见得县主簿德。乃将真情隐过,只说半夜被盗越入私衙,杀死县令夫妇,窃去首级,无从捕获。
两下周全其事。一面买棺盛殓。颜太守依拟,申文上司。
那时河北一路,都是安禄山专制,知得杀了房德,岂不去了一个心腹,倒下回文,着令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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