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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插翅难逃-第21部分

小说: 插翅难逃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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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这个画面布局的正中,捧着蜡烛,脸色沉静,闭着眼睛,仿佛在做一个隐秘的请求。看得出黎竞在我的脸上花足了功夫,阴影画得恰到好处,有一个暧昧柔和的剪影,显得睫毛长而美,表情娴静,与世无争,比起之前莫行之带我看的那张画像,这一张美得不那么凌厉,没有那么多棱角,反倒显得有些柔软和脆弱。
我想起莫行之的那句话。“画作者一定很爱画中人。”站在这面墙前,我也感觉得到扑面而来的情绪,内敛的爱意。
“画里是我们第一次遇到的样子,那是五年前的圣诞,我从南部一路到了巴黎,一个人,因为孤独,就想在教堂里和大家一起过,然后我看到了你。”黎竞的语气和缓,带了回忆的味道,“我一路在寻找灵感,我以为我不会在哪个城市定居的,但那天以后我在巴黎住了下来。”
我环顾整个画室的画,那是一个个我。我旋转的样子,我跳起的瞬间,更多的是平时不穿芭蕾舞服的我,很多个我,在不同的时间里,侧在巴黎不同街道的栏杆上,表情淡淡,但眉眼间是年轻骄傲的痕迹。
然后黎竞走过去,揭开了一幅画上的遮布,那是一幅没完成的画。
“我已经听说舞团已经和你准备签约了,你将有第一次公开的登台演出,世界将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并为你折服,我本想画好这幅画送你,但之后你就出事了,我便没法再继续下去。”
我像被那幅画蛊惑了一般地向前,伸出手抚摸画面上自己那张未完成的脸。画里我姿势有些扭曲地坐在地上,一手按住左腿,腿部的肌肉绷紧,一只脚的足尖鞋绑带已经松散了开来。黎竞画好了我所有手和腿部的细节,唯独却没有画脸上的表情,画里我只是带着空洞的脸的轮廓,仰着头。
“你想起了什么没有?这幅画是你在练习的时候不慎被自己的汗水滑倒,那一次肌腱拉伤,被迫修养了2个月,那2个月你都不肯见人,觉得腿会受影响,无法接受。我想把它送给你,是因为你为了成为首席的那一天,牺牲了太多,而你的光荣和血泪,我一路都拥有。”
这幅画让我觉得悲伤,而这种情绪又不知道该怎么捕捉住源头。
黎竞每走过一幅画,便会为我详尽地解释,每一幅画都带了很多共同的回忆。可惜我和黎竞也仅仅在五年前才相识,他也仅仅知晓这短短几年间的我,甚至是我的母亲,他也仅仅见过三次。
我在来巴黎的第二天便去了公墓。那是个简易干净的墓碑,在绿草茵茵的墓园里,边上开着一支刚被雨打湿的郁金香,鲜红色。墓碑上刻着我母亲的名字。Maria Tang。黎竞告诉我,她叫唐苑。
“她是什么样的人?”那时候我站在雨中,问黎竞。
那时他却显得有点为难:“我真的很难形容,我们仅仅见过三次,还几乎都只是个照面。我只知道你母亲的法语非常地道,她不喜欢多和你以外的人说话,显得很神秘,你们过得并不奢华,没有其他亲人,但是她的举手投足却像一个贵族,非常优雅。”
“你应该去见见泰勒夫人,我没有见过她,但是她是你的老师,你是她唯一的徒弟,你的母亲和她也看上去很熟悉,要是她知道你活着,一定非常开心。她一定能给你很多帮助。你也应该问问她关于过去的回忆。她是在芭蕾上离你最近的人。”
此刻黎竞大概看出我的情绪,把当天他在墓园对我说的建议又提了一遍。
我感激地对他笑了笑,然后还是好奇地问出了一直以来的问题。
“黎竞,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但是我一直很好奇,如果我们的回忆一直这样美好甜蜜,那我当初为什么会拒绝你呢?”
黎竞有些沉默,过了片刻才说:“我不知道,你没有说理由。你只是说你这辈子不会嫁给我,并且告诉我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因为实在是伤人的直白。我有些尴尬地为过去的自己道歉道:“对不起。”心里却想着或许过去的我真的不怎么讨人喜欢。
黎竞却没有在意,他只是笑了笑:“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此刻只要你活着,就是对我的祝福了,何况现在你失忆了,或许对我们也是新的开始。”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深情,而我却心里一跳。我没敢和他说,我两天前在我公寓楼下看到了尹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很悲催啊,码字到一半电脑黑屏了,再打开只有一小半的章节剩下了,重新写了一遍,好萎蔫,明天上多点。
最近留言好稀少,555555,每天犯困还坚持不懈的作者苦逼的跑走。   朋友的新坑,古穿今轻松文:  《师妹猛于虎》

第二十六章

尹厉就那样安静地站在路边;他的手里捧了大把的玫瑰,引来路人无数。我目不斜视地走进公寓。接连两天都如此。他不开口叫我,没有打扰;只是每天捧着新鲜的玫瑰。而我家里放着黎竞送我的香水百合,浓郁的味道;开得肆虐。
再隔一天下楼,他除了手持玫瑰,竟然在脚边放了块牌子,上面大大咧咧用法文写了:“原谅我。”
我断然不知道尹厉也会做这样的事,倒是有点不知所措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Frank帮我联系了泰勒夫人,今天便是会面。
泰勒夫人是世界闻名的舞蹈艺术家,曾经在年少时候就获得殊荣,退出舞团之后便转行编舞;曾经对外公开过不会单独收徒,而我是唯一那个破例。
此时她姗姗来迟,而我越发紧张。心中总有忐忑。
她是我解开所有谜题唯一的希望。
然而当视线里出现这位名师雍容华贵的脸,我就觉得有些手脚发凉。她显然是认识我这张脸的,但她对此的反应却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冷静的有些冷漠。
“做个piroette on pointe和后踢给我看看。”她的语气疏离,没有问候,没有拥抱,只是这么冷冰冰的一句话。
“我失忆了。”我有些局促,“我发生了车祸,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记得自己,也不记得您。”
泰勒夫人这才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也仅仅是一眼,她便接着说:“把腿给我看看。”说完就径自上前摆弄我的小腿,她蹲在我面前,面色沉静严肃,一路从脚尖脚背捏到小腿,之后她让我在她面前转了圈。
“老师,有什么问题么?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
做完这些她的脸色便冷了下来:“我想我们没有谈的必要了。你也不要叫我老师。我不承认你是Alicia。你没有跳舞的腿。”她抬起头看我,语气却像在宣判死刑,“没有两条有力的腿的人,终其一生也不能成为一个在舞台上惊艳观众的舞者。你现在的腿,成为不了一个职业的舞者。芭蕾史上没有任何一个舞者有这样软绵绵无力的腿。”
她的粗暴□让我愤懑和委屈:“可我就是Alicia,您是明白的!我可以重新跳舞!我不怕苦!”
“很多时候光有态度是不行的。你光有跳芭蕾的心,却没有跳芭蕾的腿。每个舞者都为了舞蹈甚至可以付出一生的心血,牺牲了所有,但最后能站在巅峰里俯仰世人接受万众朝拜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我很惋惜。Alicia是我非常看好的舞者,但是现在事实就是这样,没有芭蕾的Alicia不是Alicia,你不是她。”
我的心里乱成一片,我差点不明不白地死掉,艰难地活在骗局里,觉醒了想要找回过去,却发现所有人不再需要我。
没有了跳舞的腿的我,一无所有。
我忍住就要滚落的眼泪,不甘地问道:“那为什么过去的我连一场公演都没有?为什么过去拥有那样条件的我,连站在世人面前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连曾经灿烂过的回忆都没有留给我?我从来没机会知道过去的我可以做的多好。
泰勒夫人听了我哽咽的语气,似乎有所触动:“那是你母亲要求的。一个舞者从最开始的初登台,到最后在舞台闪耀,是漫长的岁月。她不希望你被外界的过早的盛名所累,也不喜欢那些无穷无尽的舞会,法国贵族的男孩子来分散你的精力,外界总是太多诱惑,很多比你更有天赋的女孩子,过早把自己的艺术生命夭折在浮华里。”
“你应该独自舞蹈,直到那个成熟的时刻来临,展开你的双翅,再也没有谁可以束缚你,遮盖你的华彩。”她仿佛默念着什么词句一般说出这句话,“你确实是我见过最有资质最坚韧的舞者,我说过的,假以时日,你将把我们都甩得远远的,可也或者是我的欠考虑,你作为我徒弟的出现太过夺目,媒体一开始围追堵截。我和你母亲同样的担忧,过早的媒体曝光会让你浮躁。”
然而那个成熟的时刻没有到来。我还是夭折在一场车祸里。
泰勒夫人垂下了目光:“你曾是我们的秘密种子,可现在已经没法发芽。”
她这句话说得笃定而毫无余地,仿佛我在她眼里不过是个芭蕾的容器,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我要重新跳舞。请您继续教导我跳舞。”
泰勒夫人却摇了摇头:“你现在还记得芭蕾的什么呢?我不教授不能在芭蕾历史上留下痕迹的舞者。更不会从头塑造一个没有前途的舞者。你甚至一点基础都没有。我不想看到笨拙的Alicia。印象里的你,将是永远有精准动作的你。”
“也或许这样反而不残忍,你从来没有在众人眼里出现过,从来没有享有众人的期待,也不会有那么多观众因为你现在的落差而失望伤心。对你反而没有压力。这于你反而是善终。”
然而这真的不残忍么?我的艺术生命,对于这个艺术圈子,竟然是蜻蜓点水般的短暂停留,时光可以掩埋一切,它终将和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所以也不存在被抹杀。
“所以您只认得跳舞的Alicia,而我什么不是?您不觉得这样对我不公平么?这怎么对我是善终呢?!假设我从前闪耀过,是不是此刻就应该死了也好比变成了不能跳舞的废人?您不觉得这样自私么?”
“舞蹈本来就是独占的艺术,芭蕾更是自私的舞蹈。如果你是过去的你,你将比我体会更深。每一个舞者,为了成为首席,都必须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抢占所有观众的目光,这就是芭蕾的表达。”
泰勒夫人看我的眼神带了居高临下的怜悯:“你连这都忘记了,一个舞者,要足够冷酷才能用脚尖支撑住自己的重量。要足够冷酷才能支撑住所有观众目光的审视。芭蕾从来是残忍的艺术,你现在不仅没有跳舞的腿,连跳舞的气质都一并失去了。你不是Alicia,你不是一个舞者。我不承认你。”
她这样单方面结束了对话,只留我一个人在原地,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这是失忆后我第一次对芭蕾有深切的体会,我不甘心,即使想不起来,我也不甘愿,我怨恨,这样深重的被否定感让我痛苦憎恨,我第一次想要让自己重新站在舞台上,接受万众的膜拜,鲜花掌声,都是我的,我想要的不仅是过去的回忆,过去的梦想,而是我应得的荣耀。而这情绪又是矛盾的,我又同时怨恨着自己的过去,怨恨那些只为芭蕾而在我身边的人们。
这样的怨恨汇集成对尹厉和尹萱的恨。
我第一次对尹厉歇斯底里。他还是如我离开时一样站在楼下,我冲着他大叫。
“我恨你!你们夺走了我的一切!”
我蹲下来抱头痛哭。
“我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需要我!”
路过的行人好奇地看着我们对峙,好奇地看着我用陌生的语言冲着一个手拿玫瑰的男人大叫。然后这个男人走过来抱住了痛哭的我。
尹厉紧紧地抱住我。
“我需要你。”他这样说,并加深了这个拥抱的力度。
那个晚上尹厉上了楼,我的情绪失控,他耐心安抚我。
有点可笑,可是我笑不出。像一场闹剧,只有加害人需要现在的我,我恨着加害人,但也需要加害人。
“颜笑,不论你是谁,你都会拥有全世界的。我保证。”我在入睡前隐约听到他这样朝我允诺。
那夜巴黎下了雨,我的梦里便是这样连绵的雨水。
那是铅笔色一般灰蒙蒙的场景。幼年的我背着书包走过长长的甬道,风在吹,雨点偶尔打在脸上。我一路踮着脚前行,用脚尖试着站立着缓慢行走。挺起胸膛,扬起脸,脸上是忍耐但疼痛的表情,我脚上的并不是芭蕾的足尖鞋,而只是一双普通的洗得发白的布鞋。那不是适合用来练习脚尖站立的鞋子。
可是我能感受到自己蠢蠢欲动的脚尖。我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双这样的白布鞋,鞋尖上都是两个洞,那是被我回家路途上靠着这样踮脚行走穿坏的。
然后很多纷繁的片段闪过,夹杂着柴可夫斯基的舞曲,夹杂着那些起舞的片段,我甚至能记得那种肌肉紧绷的感觉。
我感觉得到,我对于芭蕾的执着。
这一夜我一直做着梦,第二天醒来甚至好有些头疼,环顾四周,满室的百合被换成了玫瑰。
尹厉并不在,我看到他留在桌上的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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