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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平阳情事by梦里梧桐-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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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皇后瑟缩了,她在青漪的逼问之下,步步后退。眼看王皇后气怯,长公主轻蔑地一哂,道:“好一张利口,专门颠倒黑白。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公然地诽谤皇后?”青漪猛得转向长公主:“是谁生了张利口?是谁颠倒黑白?就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勾结这个枉顾廉耻的贱妇,害死了我的荣儿!”她失声啜泣起来。
“荣儿?你的?”景帝愕然地盯着青漪,心中翻腾,混乱中隐隐有一丝可怕的预感。青漪猛地抬头,直视景帝的眼睛:“不错,被你废掉、杀掉的前太子刘荣,他是我的儿子,是我怀胎十月产下的,是我与你的骨肉!”
景帝颓然跌倒在榻上,王皇后忙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上天呀,朕究竟犯了何等罪孽,竟受如此惩罚?”太后拍击着坐榻,连连叱道:“冤孽!真是冤孽!都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你将我儿还害得不够吗?竟处心积虑地挑拨他们兄弟失和,用心真不可问!哀家当年就不该心软留你的性命!”
窦太后目盲之后,久已不施威权,今日突然振作,当真众莫敢违,当下窦太后断喝:“来人,将这个女人拖出去,杖毙!”话音未落,景帝已经跪倒在地,恸道:“母后,难道您忘记当初答应朕的话了吗?朕已经二十年未与她相见,只为换她一世的平安……”窦太后含泪叹道:“皇儿,你是帝王,怎可如此儿女情长?”景帝一边以袖拭泪,一边泣道:“正因为朕是帝王,才冤杀了晁错,辜负了青漪;可朕也是人,也有一颗心……”
青漪突然开口叫道:“陛下,我不要你留我的性命,我在这世上一无牵挂,活着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我只要求陛下处死这个女人,废了她的儿子,给我的荣儿报仇!”景帝惊恐地回过头来:“你真是青漪吗?你怎会变得如此……”青漪冷笑道:“如此狠毒,是吗?因为旁人比我更狠毒!我若早如此,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荣儿又怎会冤死?”
提到废太子刘荣,景帝不禁泪如雨下:“我已经逼死了一个儿子,又怎能再害一个?”一直冷眼旁观的梁王突然叫道:“陛下,皇后犯下这样的重罪,岂可饶恕?她生的儿子又怎有资格做太子?”话音未落,长公主抗声反驳:“皇后莫须有的罪名,都是被这个女人陷害的,怎能信以为真?”这一向和睦的姐弟二人,竟当着太后与景帝的面,撕破脸皮大吵起来。
窦太后不意自己最宠爱的儿女竟会反目,不由得又惊又怒,厉声喝止了他们:“住口!谁许你们如此放肆!”她转向景帝:“皇帝,你怎么看呢?”
景帝原本身体有病,经这一番激动伤痛,已是衰弱难支,只伏在案上艰难地喘息,听了太后的话,他摇头叹道:“朕谁都不降罪,所有的罪孽,由朕一人来承当吧。”太后颓唐地叹了一口气,长公主微挑眼角,透出胜利的笑意,她轻声地安慰着母亲,拖着意有未甘的梁王扶太后回宫去了。
明光殿里,王皇后不再理睬兀立在殿中央的青漪,她体贴地扶起病弱的景帝,用手中的丝帕为他拭去额头的虚汗,又命内侍去传太医来为皇帝诊脉。青漪咬着嘴唇,口中有缕缕的腥甜,她绝望地最后看了一眼景帝,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殿外。
殿外,曹时扶着阿茉已经站了好久,阿茉颤抖的手指紧紧抓着曹时的衣袖。青漪面无表情地从殿中出来,经过他们夫妻时,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时儿,随我回平阳!”她向曹时伸出手去,眼睛却还是直视着前方,没有看他一眼,因为她知道他已别无选择。
她就那样抬着手等着,不急不躁,这么多年,她已经变得极有耐心——既然除不去那个仇人,那就让那仇人的女儿痛苦吧!
曹时终于放开了阿茉,他抬起沉重的手臂,虚扶住母亲的手臂,青漪的唇边浮出一丝残忍的微笑,母子俩就这样径直走向了宫门。阿茉在泪眼朦胧中,盯着曹时的背影,就那样离着她越来越远,直到模糊在一片水雾之中。
太子走出殿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阿茉单薄纤细的身子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分外孤单可怜。太子疾走几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倒的阿茉,轻声说道:“姐姐,让他们去吧,我会照顾你的。”阿茉只是摇头,只是哽咽,她心中的悲伤莫可名状,谁有能解得几分呢?
明光殿上,只剩下了景帝与王皇后。王皇后已经安定了下来,她殷勤体贴地照料着景帝服药,半晌,景帝的喘咳才稍稍好转,他闭目静养了好久,在王皇后将一盏参汤递过来时,他轻轻挡开,轻轻问道:“皇后,当你的女儿被拖出去的时候,你是否笃定朕会救下她的?”
王皇后浑身一震,疑思片刻才勉强回答:“陛下此话何意?臣妾好生不解。”景帝累极了一般地摆手说道:“罢了,你退下吧,朕不想再见到你。为着太子,为着阿茉,朕不愿意追究往事,朕也不会废黜你的后位,你也就不必与朕虚与委蛇了。”
王皇后本还想求告解释,窥探景帝的神情,转瞬间又改了主意,她端凝地向景帝行了大礼,说道:“臣妾遵命。”转身仪态端庄地走了出去。景帝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环顾空无一人的大殿,感到从未有过的空寂。
王皇后从来都是个很实际的女人,她对于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万分满意,知道以景帝优柔的性格,此事不会再起波折,便真个不再过问景帝的病情,只在晚间唤来太子,悄悄地一起去长公主在宫中的居所,叩谢长公主的恩德。
在屏退了侍从之后,皇后和太子大礼叩谢长公主,长公主虚让了一下,就安然端坐受礼,太子起身时目光有些阴沉,他冷冷扫了一眼坐在长公主身边一脸得意的太子妃阿娇,可惜阿娇却没有领会得,只顾得奉承母亲:“今日若不是母亲出面,说不定梁王就得逞了呢。”王皇后陪笑着附和:“阿娇说的正是,全靠长公主力挽狂澜。”太子默然,目光越发阴沉。
长公主轻笑道:“孤也是看准了皇帝定不会忍心处罚皇后。说到底,这皇家的亲情薄得像层纸,皇帝却偏是个重情意的,所以他实在不是个合格的皇帝——太子不要学他。”
太子微不可察地悸动了一下,沉沉说道:“刘彻会记得姑母今日所说的话。”
阿娇拍手笑道:“可笑那个曹侯夫人,枉费心机,只落得失魂落魄回了平阳,若不是陛下开恩念旧,哪有她的活路?”
王皇后扫了太子一眼,接道:“是呀,陛下太仁慈了,给了她一条生路!只是苦了我的阿茉……”她神色转为凄楚,太子的眼神也柔和了下来。长公主点头道:“是呀,阿茉这孩子真是招人疼,竟嫁了这样的人家。哎,我皇家的女儿总是遇人不淑。”
阿娇嘴快问道:“母亲,那个绿衣怎样处置了?”王皇后愣怔了一下,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低垂着眼皮仿佛没有听到阿娇的问话,长公主笑嗔道:“这孩子,净关心些没要紧的人。连那青漪都饶了,陛下当然不会难为绿衣——还让她回平阳侯府做舞姬罢了。”
平阳侯府中。
阿茉一人在正殿中徜徉,每一个角落里都还留存着曹时的气息,阿茉却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书案上还散放着一卷打开的古本《山海经》,是昨晚临睡前曹时握在手中闲看的。旁边的一幅白绢上描着一丛茂菊,是阿茉央求他画的,私心想为他绣在睡袍的一角。那已近完工的睡袍就搭在案旁的靠椅上,昨晚阿茉就坐在那里一边做针黹,一边听曹时给她讲《山海经》故事。浅笑轻语仿佛还在耳边,斯人已不在眼前。
卫娘几次进来劝求她安歇,阿茉才抱着那件睡袍,走进后面的寝殿。夜里她几次惊醒,仿佛曹时就在她的身边,转回身来,才知不过是个梦,清早醒来时,泪水已将那袍子浸湿。阿茉不欲被人知道,藏过睡袍,才叫侍女进来伺候。
一连几天,她都恹恹的,若有所待,可那个人却杳如黄鹄,连封书信都未曾送来。立冬这天,天子颁下了诏旨:驸马都尉平阳侯曹时身患恶疾,自请离京,回封地养病,圣恩照准。
这道旨意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即使有些大臣注意到平阳公主一直留居京城,也少有人议论,因为大家都知道景帝与皇后宠爱公主,舍不得她离京远行,也在情理之中。真正因这道旨意而伤感的,只有阿茉,似乎这道旨意坐实了曹时的离去,让她再也没有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

、此情可待

景帝中元六年,春夏之交。
平阳公主府度过了一个惨淡的冬天,主人的心情凄楚,下人们就都惴惴不安。虽则阿茉恐人嘲笑,竭力隐忍着,在外面不肯稍露哀容,究竟是意兴阑珊,短短一个冬天,就清减了很多。
景帝看在眼里,很是心疼,虽知道情由,却是无可奈何,只得频加恩赐,聊为补偿。开春之后,朝廷增加了平阳公主的食邑五百户,在公主们之中,待遇仅次于长公主刘嫖,再加上太子与阿茉益加亲近,频频造访。朝臣皇亲之中的趋炎附势者自然趋之若鹜,平阳公主府外车水马龙,倒比曹时在京时越发权势了。
只是阿茉心不在此,看着府役侍女们欢天喜地,笑逐颜开,只觉得厌烦,面上并不肯露,在府中也起居如常。卫娘深知阿茉的心思,百般设法想让她打起精神,时常怂恿她参加宫里宫外的各种宴会,阿茉百无聊赖,也借此排遣郁结,便歌台舞榭,酒食争逐,无日不有。
这一日清晨,阿茉宿醉方醒,懒在枕上不肯就起,耳边只听得外面鸟声盈耳,襄儿早已起身,在院中扑鸟嬉戏。孩童无忧的笑声,在阿茉听来却觉得刺心,想起这孩子从前最亲近曹时,曹时刚离去时,襄儿时常哭闹寻找,每次都得阿茉亲自哄劝半晌,才得平静,记得襄儿有一晚发热,越发哭闹着找父亲,阿茉便像保姆那样将孩子抱在怀里,在廊下走动拍抚,虽是辛苦,心中却感到安慰,觉得自己并不孤单,还有一个幼小的生命与自己一同思念着他呢。
才不过几个月的工夫,襄儿就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父亲,再不提起,只一味地亲近阿茉,亲近身边的乳母。亲朋宾客和府中的下人为怕引起阿茉伤心,也都绝口不提曹时的名字,竟像是这个人从没有存在过似的,常常令阿茉产生错觉:也许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他吧。
卫娘端水盆进到院中,轻声吩咐乳母带襄儿去花园里玩耍,莫要惊动了公主。院中不久安静了下来,只有几声啾啾的鸟鸣,廊下侍女的轻语就分外的清晰:“方才从荷塘边走过,今年的荷花开得很盛呢,一会儿公主起来,可以请公主去赏荷了。”
阿茉心中想:旧年曹时在府中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清晨,晨曦初露时,他携着自己到荷塘边上,划着小舟,收荷叶上的露珠,回来烹茶,那是何等的新雅有趣?如今伊人不在,纵使景物依旧,自己却连赏荷的心情也没有了。这样想着,泪又打湿了枕头。
卫娘轻轻掀起湘帘进来殿中,眼角已经瞥见了阿茉脸颊的泪痕,却只做不见,低垂着头,温婉地笑道:“公主该起身了吧?府中长史已经在外殿恭候了,说是有些田庄事务要请公主示下。”阿茉一边懒懒地起身,一边想:若是曹时在府里,这些庶务哪里需要自己过问?这样一想,刚刚收起的泪水就又盈了眼眶。
她忙捧起金盆中的水洗脸,借此掩饰了过去。卫娘唤进侍女们来服侍梳妆,碧叶俏生生地问:“公主,今日穿哪件衣衫?”自从旧年以来,阿茉就少穿艳色衣衫了,总是湖青、晏紫、玫灰……虽是衬得越发肌肤如雪,究竟是因心情灰暗的缘故,所以入春以来,侍女们常常劝说她如从前那样娇艳地妆扮,以为这些艳色才合公主的青春盛年。
此时挂在衣架上的就是碧叶特意从衣箱中取出的夏衣,嫣红、柳绿、鹅黄……件件镶珠嵌宝,富丽鲜艳。阿茉转头瞥了一眼,恰好看到一件绯红的深衣,与那年赏花会上与曹时订约时的衣色相同,不由得心中一疼,不忍再看,转回铜镜前,一边淡扫娥眉,一边淡淡答道:“就是那件紫色的吧。”
碧叶欲待要劝,见卫娘朝她轻轻摇首,便顺从地取下紫色夏衣,与萱萱一起为阿茉披上,卫娘又捧过一条紫色丝帛衬底的羊脂白玉带,问道:“公主,这是昨日陛下赏赐的,系这条玉带可好?”阿茉看也未看,轻轻颔首,一边抬起手臂,等着卫娘为自己系上腰带,一边命道:“叫长史进来吧。”
侍女们都是一愣:“可是公主还未用早膳呢。”阿茉轻轻说道:“孤实在没有胃口,再说长史不是早就等着了吗?让他等到午后,太过无礼了。传进吧!”
然而出乎阿茉意料之外的,是长史进来向她禀报的,却是田庄的赋税俱都收齐,各项事务全都安排妥当。阿茉好生疑惑,追问长史官情由,才知竟是汝阴侯夏侯颇言称奉了太子的谕令,“顺便”替阿茉处理了这些庶务,前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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