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十二宫-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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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玉不才，略识得几个字。”

“刚听公子脱口吟出‘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我就揣度公子腹中定然大有文章，这个园子翠竹千竿，斑竹泪痕依稀，还是叫‘潇湘馆’更为应景儿，只是父王希望我在这里静修学问，将此屋命名为静心书斋。”恬淡的语调，唇边浅浅的笑纹，眼中的少年简直美得让含玉心醉。只听得男孩子柔声问道：“既然你没有安身之处，我这里正好需要一个侍读，韩玉公子可愿意屈就？”

含玉一听喜出望外，立刻拜谢道：“谢瑾少爷栽培，韩玉一定尽心尽力服侍瑾少爷左右。”

“起来吧，老是下跪，你不觉得膝盖难受吗，以后不用这么大的规矩，我叫东方瑾，这园子里的人都叫我瑾少爷，你就叫我瑾好了。”瑾说着，转身回到屋里，单薄的身影如风一样轻飘。

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跟进去，含玉犹豫良久，终于不敢造次，静静的立在廊下听候传唤，直到小厨房里送来午膳，才又见到美少年瑾。

丝毫没有做下人应有的谦卑，听到瑾邀请自己一起用膳，含玉不假思索地顺从，和瑾相对而坐，陪瑾少爷用膳，并没有让含玉有半点拘谨，潜意识里只是觉得这场面很温馨。

“吩咐下去，把怡红院收拾出来让韩玉侍读住吧，反正这园子白空着。”用完膳，瑾轻轻的咳了几声，吩咐杜宇道：“带韩玉公子去休息吧，我想静一会儿。”

第012章　故园幽梦见泪痕

抑郁而又寂寞的瑶琴声在身后响起，含玉悄然回望，只见茜纱窗下，瑾正在静静的弹琴，天空中若有若无的飘着零星小雨，烟雨蒙蒙中，瑾偶尔轻咳一声，牵动得含玉心弦不停地颤动。

“瑾少爷风寒还没痊愈吗？”含玉忍不住问杜宇道。

“是，瑾少爷身子弱偏又热衷于习武，前一阵子劳累过度，染上风寒。”杜宇微蹙着眉头沉思片刻，以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语调说道：“瑾少爷是北静王爷六十高龄所生的儿子，听太医说，由于王爷高龄生子精血不足，所以，瑾少爷天生文弱，实在不宜练武。可是，少爷哪里肯听，坚持说动乱之时，就算不求为国效力，也该习武自保。”

正说着，两人已踏上两边开满碧桃花的小径，穿过一层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粉墙环护，绿柳周垂，进得门去，两边游廊相接，院子里点衬着几块奇石，石边种着几株芭蕉和一棵西府海棠，那海棠已经枯死了半边，可是含玉却依稀记得它如伞一般盛开的摸样。

明明是初次来到这里，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熟悉，进了内室，含玉对着那面门扇一样的大镜子发了会儿呆，径直走过去按动机括，果然，镜子旋转起来，门开处，露出里面的寝室来。

感觉到肩膀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含玉倏然回头，见杜宇诧异的目光望着自己道：“韩玉公子，你怎么知道这是一扇门？倒像这里是你自己家里一样。看你呆头呆脑的样子，瑾少爷怎么会一眼看中聘你做侍读，你知道吗，瑾少爷身边除了我前后服侍着，即便是去上书房也不喜欢有侍读跟着的。”

“这么大的屋子，就我一个人住吗？”没有理会杜宇的问话，含玉转过镜子走进暖阁，问杜宇道。

“可不是吗，除了打扫房子看门护院的丫头婆子们，就你住在这里。”见含玉瞪着双眼似乎不敢相信，杜宇微笑道：“这是一个罪臣的旧房子，被查封后官卖，因为传说这园子里闹鬼，没人敢买，荒凉了很多年，谁知道瑾少爷见了偏偏就喜欢上这里，王爷怜惜瑾少爷自幼丧母，在王府里无人庇护处处受人排挤，整日里闷闷不乐，倒不如让他自立门户乐得逍遥自在，所以，王爷就把这园子买来赏给瑾少爷单独居住。”

说话间，只见两个小丫头和一个婆子走了进来，婆子问杜宇道：“杜宇小爷，这位是……”

“李妈妈好，这是韩玉公子，以后就是瑾少爷的侍读，你们好好侍奉着，别怠慢了。”看杜宇年龄不大，这婆子和丫头对他却十分恭敬，想来这是瑾少爷的心腹，含玉自然也就不敢轻慢了他。

“这位是李妈妈，这是梦酣和梦醒姑娘。”杜宇介绍完毕，对含玉告辞道：“我先告辞了，有什么需要的让她们去对程之效家的说知，她男人程之效是这里的总管家，这园子里边就由程家娘子主事。”

“谢谢杜宇哥哥关照，我知道了，杜宇哥哥好走。”含玉小甜嘴儿讨好道：“以后韩玉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少不得要请教杜宇哥哥，还望不吝赐教。”

送走杜宇，含玉推说自己不习惯被人服侍，让丫头们自在去，自己笨手笨脚的梳洗了，弄得满屋子水，两个丫头一边收拾一边嘀咕着，真不知道这位小爷是怎么洗澡的。

躺在床上假寐，由于天色尚早，夕阳的余晖从窗棂透进来，窗外树影摇晃中，屋内时明时暗。

像是做梦般的不真实，昨天还在箐卿哥哥的别院里，今天摇身一变却成了王府公子的侍读，最重要的是，这个美少年瑾，就像是几千年的梦中精灵再现，让含玉用尽所有美丽文字也无以表达内心的仰慕，美吗，是的，可是，那个“美”字远远无法完整诠释瑾少爷给含玉内心带来的震撼。

好容易才让自己从异常亢奋的状态中恢复心智，含玉这才开始回味，清幽的体香，纤尘不染的绝世容颜，还有那落寞的瑶琴声……这个从天而降的瑾少爷可不正是林妹妹么，还有和瑾少爷形影不离的杜宇，应该就是紫娟姐姐吧。

或许是头天夜里亡命奔跑耗尽了力气，在床上一番辗转反侧之后，含玉竟然迷迷糊糊的睡去。

酣梦里，含玉陪伴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以及一大群美貌的少女，从静苑的大门迤逦而入，来到一个大殿里，一个天仙般风流俊俏的绝美少女正在作诗，偶尔抬头朝自己莞尔，那笑容竟然和瑾少爷极为相似。

含玉凑过去一看，只见娟秀的小楷工工整整的写到：

“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

写完，少女搁下笔悄问含玉道：“可都有了？”

含玉这才忆起，自己似乎正在奉皇妃之命写作诗文，忙回答道：“才有了三首，只少‘杏帘在望’一首了。”

少女道：“既如此，你只抄录前三首罢，赶你写完那三首，我也替你做出这首了。”说毕，低头一想，早已吟成一律，便写在纸条上，搓成个团子，掷在含玉跟前。含玉拾起展开一看，果然是锦绣文章：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似乎心有所悟，含玉暗笑道，是了，这个园子就是大观园，这天仙般的女子所写的景色就是这园子里一个名叫稻香村的地方，那么，这个美少女又是谁呢……

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床边有低低的饮泣声，连忙睁开眼来看时，却见那个作诗的女子正坐在自己的身侧，双眼哭得胡桃般的红肿，犹自满面泪光。但见她哭的气噎喉哽，虽非嚎啕大哭，然越是这等无声之泣，更觉得哀婉动人，半响方抽抽噎噎的说道：“你从此可都改了罢！”

林妹妹，这女子正是林妹妹。含玉伸手去拉美少女的手，脱口说道：“你放心，别说这样的话，就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一句话未了，只见院外人说：“二奶奶来了。”

美少女听到有人来，连忙起身说道：“我从后院子去吧，回来再来。”

含玉那里肯放，一把拉住道：“妹妹别走……”

第013章　皇祖母的旧情人

“你瞧瞧我的眼睛，又该他取笑开心呢。”少女急得悄悄嗔道，抽出自己的小手，转至床后面，飘然离去。

“韩玉公子，刚是你在叫喊吗？”梦酣姑娘走了进来，睡眼惺忪的问道：“公子可是要喝水？我这就给你倒去。”

含玉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发热，此时已然是满头的汗水，再去想那梦中的情景却已经模模糊糊。

“哦，是梦酣姐姐，请问，刚有人来过这里吗？”含玉尽量做出不经意的神情问道。

梦酣顿时就惶恐起来，四下里张望着，颤声问道：“公子是说刚看到什么吗？公子，你别吓唬我，这屋子、这屋子听说常常闹鬼的……”

梦酣姑娘说着，只听得窗外面扑棱一声响，应声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倏地闪过。梦酣惊叫一声，一头扑进含玉的怀里，哆哆嗦嗦的道：“韩玉公子快别说了，我害怕……”

“韩公子别怕，是一只鹤刚刚飞过去。”门外边传来李妈妈的声音，接着嗔怪梦酣姑娘道：“你这小蹄子自己胆小也就罢了，看吓到韩玉公子，再惊动了小郡王，若是让管家知道你夜半三更的鬼哭狼嚎吓唬人，少不得大板子打了赶出园子去。”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就算这园子里真有鬼，也该冲向王夫人和王熙凤讨还公道去。见梦酣吓得够呛，含玉握住梦酣的手道：“梦酣姐姐，你若害怕就别出去睡了，就在我身边将就着睡吧。”

梦酣姑娘羞得满脸绯红，轻声嗔道：“韩玉公子，快松手，男女授受不亲，别让人看到……”

含玉这才想起来，自己如今是女扮男装，难怪被这小丫头误会。讪讪的松开手，对梦酣姑娘到：“我是担心姐姐害怕，既如此，姐姐出去吧，别害怕，我看着你呢。”

梦酣姑娘退出屋子，衣袂带起一阵风过，烛光闪了一闪，含玉脊梁骨不由升起一股寒意，感觉到鬼影瞳瞳，可卿、金钏、晴雯还有秦钟的影子在眼前晃动个不停，可是，又不敢声张，潜意识里唯恐瑾少爷知道自己疑神疑鬼，会将自己赶出府去。既然认定瑾少爷就是林妹妹投胎转世，含玉那里肯错过今生，想起瑾唇边清浅的笑靥，含玉咬牙给自己鼓气道：“我不管什么鬼呀怪呀的，只要能和瑾少爷在一起就算被鬼捉去我也愿意。”

心里暗暗盘算着，东方瑾的侍读当然不可以是女的，若想长久的和瑾在一起，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让人知道自己的女儿身份。

瑾借口风寒未愈，一直在家里休养，并未去上书房走动，按照瑾少爷的吩咐，程之效娘子很快给含玉置办齐了行头，含玉完全彻底的少年公子打扮，每天陪侍在瑾少爷身边，瑾总是静静的，并不需要特别照顾。

闲得无聊时，含玉就会坐在瑾少爷身边看一会儿书，含玉天资聪颖，几乎过目不忘，这让瑾少爷颇为欣赏。当然，更多的时候，含玉会在瑾的书房外面踢毽子自娱自乐。没有互联网，没有娱乐圈的八卦新闻可供饭后消遣，可是瑾的存在，却让含玉觉得前所未有的充实。

在瑾心里，含玉就像一个遗失了很久的亲人，莫名的亲情左右着自己，和含玉在一起时，烦操的心会变得平和，由于含玉的存在，这个寂寥清冷的园子活了起来，别有一种恬淡的温馨。

重阳这天，北静王来看望瑾，早听瑾提起过新收了一个小侍读，今日方始相见，北静王细细打量着含玉，突然感慨道：“这个孩子我看着面善，长得竟和一个故交的公子十分相似，可惜了呀，那孩子会试中了第七名，放榜那天却走失了，否则，孙子也该有这般大小了。”

北静王这个名字含玉当然不陌生，茜罗香的汗巾子留给现代红学家们多少旖旎的猜想，却没有人知道，这北静王爷正是茜香国女皇的旧情人，含玉曾听水蓝尚宫说过，由于祖母要继承皇位不能来南明国做王妃，而南明皇帝当时有意立北静王为太子，太子自然是不能给人做上门女婿的，所以，并没答应茜香国的和亲请求，以致祖母终生遗憾。

看这北静王虽已是垂暮之人，眉宇间依然是英气逼人，言谈举止甚是儒雅，含玉不由暗暗赞叹道，怪不得皇祖母会钟情于他。

北静王让随行的小厮取出一条大红汗巾子，对瑾说道：“这是一个故人之物，如今人已故去，父王也已年迈，看着徒增感伤，瑾儿就替父王收着吧。”

含玉认得这是茜香国宫中之物，名曰茜罗香，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心里不由想起皇祖母和奶娘等人来，揣度着北静王所说的故人应该就是皇祖母，然而，皇祖母虽然年迈，身体甚是健朗，难道泓亲王竟然残忍到弑母篡位……忍不住脱口问道：“茜香国女皇作古了吗？”

北靖王先是一愣，这个小侍读怎么会知道这是茜香国的物事。漠然瞥了含玉一眼，沉默半响方对瑾说道：“前几日听得消息，茜香国内乱，泓亲王篡位，女皇陛下被逼自杀，皇太女和她的奶娘被大火烧死在公主府。”侧过头去对含玉道：“这正是女皇陛下所赠，记得这种汗巾子有好几条，本王一直不曾佩戴，多拿去送人了，只留下这一条作为纪念。”

皇祖母的死讯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