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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布隆德誓言 作者:亮炯·朗萨-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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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不会危及生命,但要恢复,也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做到的。家庙里请来的几十个喇嘛天天念经不断,这幢宏大的土司宅楼里回响萦绕着僧人们念咏的消灾经,平安经,偶或还伴着鼓钹声,清脆的铃声。家里常常出入的人中,除了来探望的头人和一些贵族,就是僧人医生,虽然家里供养着僧医,但布隆德几个大寺庙里医术高的僧医也都来了。出事的那天,沃措玛都忘了给小鹿喂东西,要不是小鹿缠着沃措玛“莞莞”不断叫着,不停地用头蹭她,她才想起它是在要吃的了。
    连日来,萨都措一直沉浸在痛苦和无限的矛盾、自责中,她无法想象自己那么倾心的人会杀父亲,她无法理解,像父亲那样至尊至善、位高一切的人,怎么会有人仇恨甚至想杀害他,如果有,那该是一个多么狰狞的恶棍歹徒,她应该是多么地仇恨他,就是千刀砍万鞭抽,就是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让他死千回她也不解恨! 可是……坚赞在她心目中就像神灵,那么英俊威仪如神子,她是那样痴迷地敬慕爱恋着他,如今她该怎样来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怎样来解脱这情与仇? 萨都措被痛苦困扰折磨得无以复加。尽管父亲的伤势在僧医和家人、仆人的精心照料下,会渐渐好起来的,但萨都措始终无法解脱出来,她深感对不起父亲,有那么多的千不该万不该,可是一切不该的都发生了,全是由于她,这不就是人们说的引狼入室吗? 如今她不能痛痛快快地去爱,也不能痛痛快快地去恨,她只有哭,菩萨啦,可怜的萨都措该怎么办? 虽然父亲受了这样大的伤害,父母却没有责备她一句,他们心照不宣地知道他们的女儿已经十分的内疚自责了,萨都措也不愿打听坚赞和父亲之间究竟有什么仇,看得出父亲也不知道,不然他会告诉她们的。
    那几个在浴场守护土司的侍从因为睡着失职也被狠狠地鞭打了一顿。
    坚赞被关押在官楼大院左侧底层的地牢里,地牢和其他已经关押着一些犯人的牢房都与牲畜圈棚在一个方向,地牢有两间,一般是死囚才会住进这里,里面没有通风口,没有光线,低矮、潮湿、肮脏、恶臭不堪,各种难嗅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刚进里边时会让人受不了,戴着铁脚镣的坚赞不知自己在这黑暗、低矮得只能躬着身的地牢里呆了多少天,他只被放出去过两次,看守押着去厕所倒几天的排泄物。每天狱差送两次水和吃的东西,都是从矮小的木板门小窗洞递送,在黑暗里,他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时间仿佛对他也没有任何意义,死是无疑的了,惟一让他失望、让他不甘心的就是他想杀的人并没有死在他的刀下,几十年来埋藏在心里的复仇的夙愿就这样断结了,这是他惟一深深憾恨的!
    坚赞肩上和腿上的伤开始感染化脓,伤口的疼痛变得像火燎一般,越来越剧烈了,他终于倒下了,这天,不知自己是昏过去了还是昏睡着了,在他似醒非醒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披着头发、着一身白绸衣裤的人捂着血淋淋的胸口,和蔼地看着他,嘴翕动着不知在说什么,坚赞挣扎着想起身拉住他,那人却把他推开了,无论怎样挣扎他始终够不着那人,当他再一次要抓住他的手时,那人却转身要走,坚赞想喊他等等,却怎么也喊不出,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扑向那人,在梦里他几乎是拼将一身的力终于哭喊出了:
    “阿爸,等等我! ”
    但是那人却猛转过身把他推倒了,他的身体被狠狠地撞在一堵坚硬的墙上,肩和腿疼得直钻心里,他终于被痛醒,嘴里还喃喃地念叨着:
    “等等,阿爸,阿……爸……”
    醒来的他发现自己一身滚烫,眼含着泪,他深信那个已经在他梦里出现过多次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他一定是来保佑他看护他,不让他死去,是的,他绝不能自己倒下,只要有一线的希望,他必须活着,可是,他现在该怎么办呢?
    坚赞默默地向菩萨祈祷起来,向父母的在天之灵祈祷起来……
    随着土司伤势的好转,大宅里人们的心境也逐渐好起来,忙乱惶恐的宅楼里终于又回复了以往的宁静有序。沃措玛已有许多天没去看过她的马了,今天,当太阳刚升起,她就骑马出去转了转,回来时,不见马夫来牵马,喊了几声也没人应,沃措玛这才自己牵着“嘎达麦波”向马厩的方向走去,当她走近马厩,突然,她停住脚步,她看见畜圈旁地牢的石梯口走出来一个头发蓬乱、肮脏不堪、手提着一个陶罐的囚犯,一步一步缓缓走到通道口阳光洒落处,久居黑暗的犯人闭上眼转过头想避开刺眼的光,过了会儿他才眯着双眼模糊的看到周围的东西,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的空气,他贪婪地嗅着太阳的气息、新鲜的空气、草料的芬芳,当他把目光投到接近马棚的空旷青石板院落边时,他也吃惊地定神而视,院旁灿烂的阳光里一个穿着蓝色裙袍、披着满身光晕的娉婷女孩牵着马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她除了梳着细密小辫的头顶戴着一副绿松石发压外,一身素洁如仙子,他们就这样相互吃惊地无言地注视着,这时,狱差猛地推了下坚赞,骂道:
    “看什么看? 你这种人还配看小姐吗? 快滚去倒掉你手里的脏东西吧! ”
    坚赞这才吃力地迈着戴有铁镣的受伤的腿脚趔趄着向甬道的尽头拐角处走去,当他走回来时,沃措玛还站在那里,这时碰巧管家丹真来安排几个下人到马棚外的木料堆扛木头,他正好看见坚赞一瘸一拐地走来,于是,他迎过来,一面把袈裟理了下,一面在通道口等着坚赞走近:
    “你不是那个傲慢的马帮娃坚赞吗? 我还以为你垮不掉呢,怎么现在变成这副熊样了? ”
    他说着又用手指拉了下坚赞肩部的伤口处因血水而粘住的衣肩,坚赞疼得倒吸了口气,退了一步,避开了丹真碰触他伤口的手,丹真冷笑着说:
    “轻轻碰了下你就受不了,是汉子就别怕,你就再经受我一拳吧! ”他话音刚落就挥拳打过去,坚赞倒在了地上,他又上前一步抬脚就向坚赞腿部受伤的地方猛踢了几脚,坚赞忍不住大叫了几声,狱差见管家这样狠,也不忍心看,就把头转向别处,又听见坚赞叫了一声就没有声响了,他忙走到坚赞身边吃惊地说:
    “管家,他昏过去了,你看,他的伤化脓水了,流出来这么多,真吓人。”
    管家捂着鼻低头看了看坚赞的伤,退后几步才说:“这伤就够他受的了,自作自受,活该! 看看,我这几脚还帮他把伤口的脏物撵出来了,如果他没死在地牢里,那还得感谢我呢,好啦,把他拖下去吧。”丹真说完转身就走,当他走到呆呆地、一动不动看着他们的沃措玛身旁时,他微笑着道:
    “二小姐,这种地方你不应该来,快回去吧。”
    呆立着的沃措玛这才清醒过来,她发现刚才她牵着的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回来的马夫牵进了马棚,她冷冷地看了丹真一眼,没说什么就转身走开了,丹真看着沃措玛的背影,不解地摇摇头苦笑了下,就去干自己的事去了。
    丹真进寺庙以前可以说是跟土司家的两个女儿一起长大的,自从那年他帮萨都措打沃措玛的马,她心里就一直不喜欢他,他从寺庙回来后,他们三人都长大了,丹真变得有些温文尔雅和稳重了,沃措玛也不再那么讨厌他,可刚才他的凶狠样跟他穿着的僧衣一点不般配,沃措玛就越发反感他了。看到管家那么狠劲地踢打杀父的凶手,按道理她应该高兴,但不知为什么她却反感他的举动。
    回到楼上沃措玛心里一直很郁闷,坚赞本来是她们那么尊重的朋友,现在却成了她们的仇人,萨都措心里的痛苦是很深的,她自己也是很矛盾、很难过的,坚赞应该是善良的,他对小鹿都那么好,为什么对土司父亲却这么狠,想把父亲置于死地,从未见过土司父亲怠慢、伤害过他,还把他当成了贵客,他真的是该死呢。
    沃措玛把小鹿抱在怀里,回到自己的房间,蹲在地毯上叹口气,对小鹿说:
    “什么都没发生就好了,小鹿,他为什么要这样? ”
    这时姐姐的房门打开了,她和妹妹住的是套间,她走进妹妹的房间,说:
    “你一个人叽叽地在说什么? 。”
    “我问小鹿,他为什么要这样伤害父亲? ”
    “当初要不是这个小东西,他就没有理由走进这楼了,我不喜欢它。”
    “怎么能怪它? 没有它,你一样地会把他带入我们的家,我知道,你很喜欢他。”
    “你不也喜欢吗? ”
    “不一样,阿姐,我早就看出你恋爱了! ”沃措玛终于笑了笑,她温和地对姐姐说,经历了这件事沃措玛好像成熟了许多,她理解地看着姐姐说,“阿姐,你心里一定难过极了。”
    萨都措眼里涌出泪,伤感地说了句:“沃措玛,只有你知道姐心里有多难受,我怎么就爱上了一个杀父亲的凶手呢? ”说着泪水扑簌簌地掉下来。
    “你还爱他吗? ”
    萨都措坐在妹妹的床边,低下头拭着泪说:“我怎么能再爱他? 他现在是我们的仇人了,我恨他都来不及。”她停了会儿,下决心似的又道:“我恨他,恨他! ”
    沃措玛这时想起她早上看见坚赞的事就道:“上午我看见了坚赞。”
    萨都措吃惊地问:“你去了地牢? ”
    “不是,我在马厩旁远远碰巧看见他出来放风,他已经不像过去的坚赞了,很脏很糟糕的样子。”
    “他没看见你吗? ”
    “看见了,我们都没说话,丹真管家把他揍了一顿,管家专踢他的伤口,那伤口都化脓了,看得出伤口使他很痛苦,当时他都晕过去了。”
    “那是他自找的,他活该! ……”
    “看那样子,我想,也许他活不到父亲痊愈就会死掉了。”
    萨都措看着妹妹紧问了一句:“真的吗? ”然后深深地叹口气,起身说:“好了,我们不说他了。我心里烦,我想出去走走。”萨都措说着轻轻提起裙裾迈出门坎儿。
    沃措玛对着姐姐的背影说:“我陪你去吗? ”
    “不,我想一个人走走。”
    “那好吧! ”沃措玛看着姐姐的背影,心里想,萨措真可怜,第一次那么痴迷地爱上的男人,却又成了仇人?
    黄昏时候,萨都措才回来,吃过晚饭,在没人的时候,她交给沃措玛一包东西,轻声说:“明天你去把这东西交给坚赞。”
    沃措玛惊讶地看着姐姐:“你怎么了? 这……”
    “这是药,给坚赞治伤的。”
    “谁给的? ”
    “我今天到朗泽寺去了。”
    “原来你下午是去寺里了,西饶活佛给的? ”
    萨都措点点头:“是的,我跟他说一个家奴伤口化脓了。”
    “你还爱他,是吗? ”沃措玛接过药说。
    “我不知道,但我清楚,父亲不希望他马上就死,在父亲痊愈以后,父亲还要好好地审问他呢,所以……”
    “我知道了,阿姐,我明天就去。”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沃措玛点点头,又说:“阿姐,你不想去看看他吗? ”
    “不,我不想面对他,我会控制不住的,也许我会怜悯他,也许我会杀了他! ”幽怨的萨都措悲戚地说。
    “那好吧,我去。”
    坚赞每天两顿吃的都是一碗冷水,一碗掺和有泥沙的低劣粗质糌粑,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关了多久,从关押至今,土司没来审问过他,除了那天管家的一阵拳脚,狱差或施刑人都没来拷打过他,他甚至有些怀疑土司是不是跟他一样快死了,他多么希望是这样,每次放风无论他的步履迈起来是多么艰难,他都要支撑着疼痛不堪的躯体,极力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在狭小的范围内,努力探询所有他能看见的人的脸上有没有关于土司的消息,但他很失望,一切好像都是有序的,有一次他忍不住问看守他的心眼还不坏的狱差阿崩:“土司快死了吗? ”
    狱差瞪着眼说:“你才快死了呢,甲波爷的伤好了就会来见你的,怎么,等不住了吗? ”
    “是的,我觉得我快不行了。”坚赞确实是有气无力地说。
    “死了才好呢,还硬撑着干什么? 以后还有够你受的罪。”
    “不,我必须活着。”
    “傻瓜。”
    是的,谁都知道一向就好用酷刑,甚至还会别出心裁的土司爷,怎么会轻易地饶过这样伤害他的人,他要恢复了身体,才能亲自对凶手的身心过瘾地进行戕害,对于已经捏在手心的猎物土司爷是有耐心的。
    在黑暗中坚赞无力地靠在潮湿的土石墙上,闭着眼,昨天管家的几脚使伤口裂开了口子,流出许多的脓血,从昏迷中醒来,新伤旧伤痛得他直冒虚汗,一直不能入睡。这会儿他却昏昏沉沉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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