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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9部分

锦医卫(全本)-第7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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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南曲靖府下属的沽益州,也就是后来的云南宣威,宣威火腿的原产地,在大明朝万历初年还是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位于乌蒙山东南方向,云贵川三省交界,天空阴晴不定,地面凹凸不平,有名的唤作“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
在这里做知州,实在是个苦差事,好在朝廷晓得地方苦处,历年磨堪也松,所以沽益知州干脆百事不管,看看周围的穷山恶水,连聚敛搜刮的心都淡了,每日里躺在衙署睡大觉,只图外察时得个政清刑简的考语,从此升转出去,离开这鬼地方。
最近一段时间,沽益知州醉生梦死的日子里多了一丝搅乱,那就是巡抚饶大老爷从昆明行文曲靖府,曲靖知府又行文属下州县:朝廷钦命督战大臣秦林秦督主克期南下,沿途府州县做好准备,各各小心侍候着,不得有误!
沽益州是云贵川三省交界,秦林从京师过来进云南,不管是走长江水路从泸州过来,还是走陆路,从成都、东川府这条线过来,都很有可能在进入云南后,首先抵达沽益州。
沽益知州得知消息的最初几天,倒也唬了个屁滚尿流,秦督主好大的声名,接待万万马虎不得,万一被他挑出什么纰漏,饶大老爷和曲靖知府不一定有事,他这个小小知州是肯定要被抛出来顶缸的。
不过经历了最初的慌乱,知州大老爷就镇定下来,首先秦督主不见得会从沽益州过路;其次就算他来了,也有从四川那边发过来的火牌、滚单,包括曲靖知府在内的云南官员就要到边境迎接,那么沽益知州就没什么事了;最后,秦督主陛辞出京,万里迢迢抵达云南,沿途要派粮拉夫,要搜刮地方,还有各级官吏迎来送往,至少也是两个月之后才能踩到云南的地面,那还早得很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为什么要为两个月之后的事情提心吊胆?
于是沽益知州放心大胆的继续瞎混,浑没把钦差大臣即将抵达的事情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
当最信任的钱谷师爷慌里慌张来报告钦差大臣抵达本州的时候,沽益知州的第一个反应是这老头子昨晚被灌的酒还没醒,等到他发现钱谷师爷的态度是认真的之后,就更加生气了:酒醉还可以原谅,但既然你是清醒的,就千万不要试图侮辱本大老爷的智商。
“他在哪里?”沽益知州饶有兴致地看着钱谷师爷,肚子里暗暗琢磨,这究竟是哪位过路打秋风的老朋友要和自己开个玩笑,还是师爷受某个自己得罪过的乡宦买嘱,想利用这件事来让本大老爷出丑露乖?
钱谷师爷尽管发现了主人的异常,但时间紧迫不得不尽量简短的直说:“东翁明鉴,钦差秦督主就在州衙门外,还请东翁从速更衣拜见。”
我还更衣拜见呢!沽益知州冷笑起来,就穿着家居的衣服,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和本州开这么大一个玩笑。”
钱谷师爷以手加额,已经预感到主人即将倒霉,正要疾步追上去,忽然苦笑起来,走回自己房间收拾行装,看来在沽益州待不了几天啦。
沽益知州怒气冲冲的走出府衙,由于宿醉未醒,他并没有注意到几位门子的古怪表情,看看底下一群年轻人都是不认识的,便自己挺胸凸肚地站在台阶上,大声问道:“谁在这里假冒钦差?”
“我。”秦林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鼻尖,“但不是假冒的。”
陆远志大喝一声:“呔,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位便是钦差巡视云南提点兵备宣慰诸夷的秦督主!”
牛大力从怀里掏出圣旨缓缓展开,五彩斑斓灿若云霞,玉玺盖上的朱砂印迹鲜红夺目。
沽益知州腿弯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如土色,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非常致命的错误。
“秦督主,看来这家伙有点不相信啊?是您看着像假钦差吗?”陆远志装模作样地说着,嘴角露出一丝坏笑。
如果是个清官能臣倒也罢了,但进这沽益州,处处凋敝破败,百姓谈及都说是个昏官,那陆远志就不必给他留半点面子。
秦林笑笑,从牛大力手里捧过圣旨:“罢了,我还是把圣旨读一遍吧!”
秦林开始一字一句地读圣旨,速度不紧不慢,读过两三句,就笑眯眯地看那位沽益知州。
可怜的知州大老爷,穿着件便衣跪在地上,浑身汗出如浆,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本来这种情况,秦林做法可轻可重,打个哈哈放他起来那也是有的,偏偏要当众宣读圣旨,知州却只穿便衣跪在那里。
好不容易等秦林把圣旨读完,沽益知州已面色煞白,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钦差大人开恩,求钦差开恩,下官十年寒窗苦读,仕途得来不易……”
“既知仕途不易,就该兢兢业业,为何昏聩糊涂、玩忽职守?”秦林声调不徐不疾,可那知州已面无人色,只听得秦林又叹口气:“一城哭不如一家哭,老兄所作所为可对得起这一地百姓?也罢,你便服接旨已是大不敬,本督就不参劾你了,自己挂印回家再读十年书,等把做人做官的道理想清楚,再出来做官也不迟。”
沽益知州欲哭无泪,又磕了个头爬起来:“谢钦差大人恩典。”
秦林的职衔是钦差巡视云南提点兵备宣慰诸夷,巡视云南便是代天巡狩,沿途湖广、四川等地只是过路就算了,在这云南境内,他正是一言九鼎,首先就拿沽益知州开刀立威!
沽益州在云贵川三省交界,向来地方贫瘠盗贼出没,需要官府强力弹压,这知州却在任上醉生梦死,地方百姓实在不齿于他,见知州被罢官,便是一阵拍手哄笑,有人私底下说,新来这位钦差大臣年纪轻轻的,威风却很大,就和戏台子上头的八府巡按差不多呢。
秦林再不理会沽益知州,一甩袍袖,率众人昂然直入州衙。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这钦差大臣的威风,是必须要抖起来的。
沽益知州,或者应该说前任沽益知州,即便被罢官了也不敢怠慢,赶紧命人快马传报曲靖知府。
曲靖知府得知消息,第一反应也是沽益知州跟自己开玩笑,不过询问了信使之后,他很快得出了正确的判断,于是派出心腹信使迅速飞报昆明方面,自己则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沽益州。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钦差大臣的到来简直快得惊人,一来就是个下马威,不容置疑地罢黜了沽益知州,丝毫不给云南官场留余地,看他老人家这番杀气腾腾的举动,恐怕云南官场要变天了……


第993章 希望与期盼
秦林仿佛从天而降般驾临云南,并且在入境后的第一天,就罢黜了态度怠慢的沽益知州,无比强势的态度,简直称得上专横跋扈,消息如一块大石头扔进平静的水面,在云南官场这滩死水里头惊起了道道涟漪,并且很有可能成为滔天巨浪!
驻节昆明的饶仁侃,身为职权甚大的副都御史,巡抚云南兼建昌、毕节等处地方赞理军务兼督川贵粮饷,他听到消息之后居然有半炷香的时间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衙署在同城的云南巡按御史苏酂,很快就来到了巡抚衙门。
大明朝有很多省份存在抚按不和或者督按不和的现象,因为大小相制,二三品的总督巡抚握有实权,并且往往是官场前辈,属于既得利益者,而七品巡按则是官场新锐,满心想着要参倒一员大吏,从此扬名四海,所以通常把矛头指向本省拥有实权的官员。
但云南的情况与众不同,巡抚饶仁侃和巡按苏酂的关系非常好。
得知苏酂来拜,饶仁侃忙命令仆人:“请他进来,不,算了,老夫去迎他吧。”
巡抚大人一直迎到了仪门,即使是两人关系亲厚,以前苏酂也没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苏酂倒是不慌不忙,冲着饶仁侃鞠躬如仪,连声逊谢说:“当不得饶先生如此纡尊降贵。”
“苏老弟,都什么时候啦,咱们肝胆相照,还讲这些客套吗?”饶仁侃慌忙将苏酂扯了进去,脚步匆匆地走到二堂。
身为本省封疆大吏,倒不必去边境上迎接钦差大臣,等在省城昆明,秦林抵达前一天前面的府州县就有滚单一张张发过来,他们这边做好准备,郊迎三十里,那就算极尽谦恭了。
但是秦林来得如此之快,曲靖府和昆明所在的云南府是接壤的,一条大路通过来,秦林能走几天?
饶仁侃屏退左右,这时候也没必要兜圈子了,愁眉苦脸地道:“苏老弟,那秦林来得好快,下手好狠,丝毫也不留情面!”
一般某省出了某事,钦差大臣出京时固然要摆出副雷厉风行的样子,但离京之后就慢慢行来,让当地官员做好各方面的“准备”,等到了地方,钦差一定会先做出副严查严办的架势,把风头煽得呼啦啦吹,却并不真办什么人,或者惩办几名小鱼小虾做个样子,就可以等着笑纳本省官员的孝敬了。
这一套在官场上流传久矣,名目唤作“开弓不放箭”,大家玩起来得心应手,来查案的,被严查的,可谓彼此心照不宣。
哪晓得秦林一点也不按官场套路出牌,就像插上翅膀似的飞到了云南,刚入境就使出雷霆霹雳的手段,干脆利落地拿下了沽益知州,哪里是什么开弓不放箭?根本是挟天风海雨而来,要在云南这滩深水里搅起滔天大浪!
便是饶仁侃这个官场老手,也真的有点怕了,要知道这位秦督主的手段格外厉害,什么冯保、张四维、杨兆,都在他手底下吃了大亏,饶仁侃再怎么高看自己,也不会认为比这些人更厉害。
看看饶巡抚,本来痴肥的身材,都有些“消瘦”啦,虽然比常人还是胖了许多,但减肥的效果也是非常明显的。
苏酂年纪轻,瘦得像根干柴,却比饶仁侃更加胆大心黑,闻言便冷笑道:“秦某人摆出雷厉风行的架势,一来就拿云南官场开刀,指望沿途地方官府拖住他多半是不行了。”
确实如此,假如秦林摆出钦差仪仗,一路上威风凛凛地走来,从曲靖到昆明这段不算长的路,饶仁侃和苏酂也有把握让他走个十天半个月才到,可秦林根本就不吃这套,看他的意思,那是绝对会轻车简从,风驰电掣般杀奔昆明的。
“看来他已经知道永昌府的事情了,甚至连施甸沦陷的内情也……”饶仁侃说着说着就愁眉苦脸。
这是不消说的,饶巡抚想借刀杀人,弄死秦督主的老岳父,秦督主又岂肯善罢甘休?可以说两人还没见面,就已经结下了仇怨。
苏酂笑笑,并不像饶仁侃那么消极:“饶抚台过虑了,秦某人固然来势汹汹,但这昆明城中就真个没有他的抗手么?”
“你是说?”饶仁侃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云南真正最有权势的人,并非巡抚或者巡按,而是世镇云南的沐王府,黔国公沐昌祚!他这个云南总兵官与别处不同,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还有宣抚诸夷、乃至代天巡狩,镇抚老挝、安南、暹罗等属国的职权!
尽人皆知,沐王府和张居正有深仇大恨,偏偏秦林就是张居正的女婿!
“咱们和秦某人虚与委蛇,暗中挑拨离间,沐昌祚那人气量狭小又嚣张跋扈,肯定会和秦某人相争,到时候发兵不发兵……”苏酂说着就阴恻恻地笑起来,本来就瘦的一张刀条脸,嘴都快咧到了耳根子。
饶仁侃大喜,也扳着手指头道:“邓子龙奉命去了顺宁,永昌那边无兵无粮,算起来也该差不多了吧?”
城池陷落,是守臣必须与城同殉,巡抚和巡按的责任虽然严重,却也并不致命,只要能在朝廷震怒之前击败缅军夺回城池,那就能将功补过,指不定还有“措置机宜、克复失地”的褒奖呢!
这方面,饶仁侃和苏酂还是比较有把握的,大明朝对缅甸,是以全局对一隅。
当然,阖城士民会死于侵略者的屠刀,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不影响饶巡抚和苏巡按的仕途,那就万事大吉。
……
永昌府,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只不过战区从南往北推进了五十里,从水眼关移到了蒲蛮关。
施甸到保山城之间,正好是怒江和澜沧江所夹的山地,山势连绵崎岖格外险峻,很多地方是鲤鱼背、一线天那样的险恶地形,尽管缅军拥有数十倍的强大兵力,但在明军的殊死抵抗之下,前进速度慢得可怜,是用乌龟爬,甚至蜗牛爬的速度在往前一寸一寸地挪动,并且每挪动一寸,都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明军的牺牲同样惨重,如果说单兵的战斗力,其实缅军并不算强,也就在中南半岛上面对更弱的暹罗、柬埔寨称王称霸,可永昌府的军队里头,只有很小一部分是朝廷经制军队,而大部分是七拼八凑起来的,有思忘忧带来的孟养兵,有本州的马弓手步弓手皂隶捕快,有临时征召的壮丁,他们根本不能算一支合格的军队。
而他们的统帅,至少在军事方面也算不上合格,李建中是一个优秀的地方官、第一流的医生,却不是什么名将,他也打不出什么精彩的以多胜少的战役,只能以胸中一腔赤诚鼓舞着士兵的斗志,并且不眠不休地替伤病员诊疗,尽快让他们重新恢复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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