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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7部分

锦医卫(全本)-第5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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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顾晦明不得不铤而走险,当天下午趁着顾家办丧事忙忙乱乱,回到别馆捞起戚大郎的尸首,由顾三赶着马车运往城东五里沟,他亲自模仿戚大郎的笔迹,在石头上刻下了“大仇得报、以死赎罪”八个大字。
结果事与愿违,这第二层迷雾在秦林锋利如刀的目光之下,依然连一个回合都没有熬过,就被割得支离破碎、戳得千疮百孔,露出了顾晦明千方百计试图掩盖的真相。
顾晦明脸色通红,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呼呼喘息,狠狠地盯着秦林:“败在你手下,我心服口服,其实在友恭桥的时候,我就觉得可能这次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你倒是很有自知者明嘛!又何必走到现在这一步呢?”秦林看着顾氏正堂屋中间挂着的黑漆泥金“孝悌”牌匾,再次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顾克涟、顾克汐刚回过神来,一起叫道:“好你个野种,为了家主之位,做出这等事情!”
唐敬亭气得面红耳赤:“以弟弑兄,人伦惨变,真是琼州士林之耻,岭南士林之耻啊!”
海瑞什么也没说,摇着头叹息不已,他以前对顾晦明颇有好感,可现在看来,也只能懊恼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
顾晦明突然哈哈大笑:“士林之耻,人伦惨变?哈哈哈,唐知府你真会说笑!是,我弑兄,不过说到士林之耻,还有人排在我前头呢!”
顾克涟、顾克汐听到这句话,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想要冲上去捂住顾晦明的嘴巴,可顾晦明把眼睛一瞪,那种如疯如狂的样子,又吓得他俩往后退了两步。
唐敬亭厉声道:“顾晦明,你什么意思?”
顾晦明咬咬牙齿,一声不吭,仰脸望着灵堂正上方挂着的孝悌二字,一个劲儿冷笑不迭。
“官人杀死大老爷,都是为了我。”二娘子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后面走了出来,脸色十分的苍白,嘴唇瑟瑟发抖,目光却痛惜的凝在顾晦明脸上。
顾晦明脸色终于变了:“如萍!”
如萍没有理会他,朝众人福了一福:“事到如今,妾身也不必瞒着什么了,大老爷他荒唐无耻,竟连、竟连弟媳也不肯放过,借生意上的事情支走晦明,寻机将我玷污……后来妾身以死相逼,他才把主意打到戚秦氏头上,但戚秦氏走了之后,他又对妾身出言调戏……”
白霜华发出了幽幽地叹息,从那天潜入顾府见到的情形,就已心生怀疑,没想到罪行就在自己身边一一上演,终于得到了证实,她心情很不愉快。
秦林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同样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海瑞和唐敬亭都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琼州士林名门顾家,竟然会有这种人伦剧变,两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顾克涟、顾克汐兄弟俩。
顾家兄弟神色慌张、眼神躲躲闪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根本不敢反驳二嫂如萍的话。
看到这个样子,海瑞什么都明白了,顾家兄弟就算不是顾克渎的帮凶,也是知情者,有纵容、包庇之嫌,而“野种”顾晦明和妻子如萍在顾家受到什么样的屈辱,也就不言而喻了。
“顾晦明啊顾晦明,你好糊涂!”海瑞又是心痛,又是气愤,白胡子直发抖,颤声道:“就算家丑不可外扬,你何不告到唐知府这里?难道老夫和唐知府不能替你主持公道?却坐下这等杀人害命的罪业,糊涂啊糊涂!”
唐敬亭也愁眉苦脸地道:“唉,这种牵涉隐私的案子,可以在二堂秘密审判的,本府也会尽量不外传,顾晦明你竟然铤而走险……顾家在琼州士林首屈一指,闹出这等事来,本官教化牧民的政绩这下子荡然无存啦!”
白霜华冷哼一声,双眸中寒冰与烈火交织,嘴角不屑的撇了撇,哼,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秦林看着她摇了摇头,现在什么也不必说了……事实就是绝好的讽刺!
顾晦明皱着眉头,耷拉着嘴角,表情非常古怪地看了看海瑞,半晌才苦笑道:“海青天,记得您说过,凡断案疑难原被告必屈其一,与其屈兄,不如屈其弟。”
轻轻的一句话,却好似九天里炸响的惊雷,将海瑞震得魂飞魄散,他木木呆呆地僵立当场,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身形摇摇欲坠。
为了维护纲常礼义,为了保护兄友弟恭地道学教诲,海瑞早早定下了“与其屈叔,不如屈其侄,与其屈兄,不如屈其弟”的预设标准,以为这样做可以维护忠孝仁义,可以整肃世道人心。
可海瑞万万没想到,偏偏就是这预设标准,让顾晦明对他和他的弟子唐敬亭彻底失去了信心,做出了连害两条性命的血腥案件——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家丑不可外扬、与其屈兄不如屈其弟等等道学纲常,为这起血案推波助澜,达到了人伦惨变的顶点。
顾府血案的事实,已证明了预设标准的错误,海瑞竭力要维护的礼义纲常,恰恰被他自己亲手破坏!老先生只觉喉头一甜,身子直挺挺地倒下。
“老师,老师!”唐敬亭惊呼着,从旁扶住了海瑞,几个府衙随从替他掐人中,揉太阳穴,好半天才醒来。
悠悠醒转的海瑞,一个劲儿地看着秦林,嘴唇嗫嚅着还说不出话来,眼神焦急而愧疚。
秦林抓着海瑞有些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海老先生,你要说什么,我已明白了。断案者自己首先要严守本心,不为外物所动,才能秉公执法、不偏不倚;而所谓心存善念、意图把公正之外的其他东西塞进审判之中,以贫富、长幼、尊卑来预设立场,最终只会适得其反。”
海瑞费力地点点头,唐敬亭眯着眼睛若有所思,这师徒俩并不是愚顽昏庸之辈,甚至要算得上同时代的好官,破除心中的执念壁障之后,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
数日之后,琼州士林还没有从顾府血案的震动中恢复过来,预料之中、期待已久的诏令终于抵达:张四维、严清等联名上奏,朝廷将大清官海瑞起复,升授南京右都御史。
都御史乃是正二品大员,以海瑞声望之隆,朝廷恐怕还要进一步的重用,琼州士林中人齐齐奔向海瑞的居处,恭贺他步步高升,却被两名妾室婉言拒绝,挡在了门外。
“老师何必如此呢?”书房之中,唐敬亭苦笑不已。
海瑞运笔如飞写着奏章,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投笔而起,笑道:“老夫有何面目去做右都御史?当年江陵相公没说错,老夫是万年青草,可以傲霜雪而不堪为栋梁,唯秦林之才远胜老夫,若朝廷任用得当,真乃国之干城、诛戮奸邪之利器,老夫宁愿辞掉右都御史,也要保奏他起复原官!”


第844章 剑处匣中
最美莫过人间四月天,地处华北平原的京师一派春光融融,草帽胡同的秦林府邸之中,鲜花开得姹紫嫣红,春风吹拂着杨柳枝条婆娑起舞,水池上空一对燕儿双双飞。
徐辛夷用锦绣孔雀含珠抹额扎住头发,身穿绛纱宫装褙子,很没形象的伸开大长腿,大马金刀地坐在太湖石上,手中拈着枚白色棋子久久不曾落下,圆睁着杏核眼,瞧着水池上空那一对燕儿出神。
张紫萱捏着黑色棋子,敲了敲棋秤:“喂,该你下啦!”
昔日的相府千金一袭白色孝服,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越发衬得她丰神如玉、顾盼神飞——回到京师家中,和青黛、徐辛夷待在一起,她已渐渐从失去至亲的打击中缓过劲儿。
有时候伤痛会带来更加强大的力量,现在的张紫萱,笑容似乎比以前更多了,但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凝重沉毅之色,却是过去不曾有过的。
她书房里的书籍,四书五经和宋明诸大儒的典籍,都被扔进了角落,每天挑灯夜读的书册单单报出名目,就能把那些浸淫在八股文和三纲五常里头的翰林先生们吓个半死:《长短经》、《鬼谷子》、《竹书纪年》、《吕氏春秋》……
这些隐秘相传的书籍,将那些被世人熟知的历史尽数颠覆,三代圣王尧舜禹之间并非温文尔雅的禅让,帝位的传承充斥着阴谋诡计;儒家推崇的圣贤人物周公旦,和王莽、曹操没有本质区别;战国七雄争霸,相互间无所不用其极……
徐辛夷仍然没有回过神来,张紫萱再次敲了敲棋秤,她才恍然惊觉:“啊?该我下啦?呵呵,早晨为了去西山跑马放鹰,起来得太早了,有点走神。”
“恐怕不是因为起来太早,而是看到燕子成双成对,心中有所感悟吧?”张紫萱抿着嘴轻轻地笑。
徐辛夷蜜色的脸蛋微微一红,嘟着嘴唇道:“哼,难道你不想那家伙么?唉,也只有青黛那个小笨蛋才没心没肺的吧!”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水池对面传来,青黛正和阿沙踢毽子,甲乙丙丁排成人墙站在中间,鸡毛毽子在她们头顶飞来飞去。
青黛穿着蓝色绣花边小衫,满头青丝用一根筷子随意的挽在头顶,脸蛋儿粉嘟嘟红扑扑的,时不时的咯咯娇笑。
徐辛夷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儿,被青黛听到了,她把毽子踢给小丁,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过来:“嘻嘻,有人背后说我的坏话哦!”
“喂,你真的不想你秦哥哥?”徐辛夷白了她一眼。
青黛咬了咬粉润的嘴唇,老老实实地道:“想啊,不过秦哥哥说了,让我们开开心心的在家等他,所以、所以我就算很想他,也要过得高高兴兴的呀!”
“你倒是听他的话。”徐辛夷撇撇嘴,忽然杏核眼滴溜溜一转,拉青黛在身边坐下,哄哄梭梭地道:“想不想出海,想不想看看南国风物,想不想去找你的秦哥哥?金妖精有船,你这个大妇出面说句话,她一定不会拒绝的……”
张紫萱莞尔一笑,徐大小姐还真是不安分啊。
青黛还没来得及做答,徐文长步履匆匆地走来,身后三名管家各抱着一个大盒子。
“三位夫人,秦长官托五峰海商寄来手信。”徐文长吩咐管家放下礼物,然后管家们垂手退下。
“什么东西呀?”青黛不脱天真烂漫的性子,好奇心最重,急忙就去揭开盒盖。
第一只盒子里面,是柄非常锋利的蛇形宝剑,徐辛夷杏核眼发亮,一把就抢在手里,随手虚劈两下,咝咝声尖锐骇人,再看盒子里简短的字条,说是南洋岛上土人以秘法炼制的蛇形剑。
第二只盒子打开,珍珠磨成的粉,黑漆漆的墨,这是送给张紫萱的东西,作画时可以增色不少。
直到打开第三只盒子,青黛才找到自己的礼物,那是些干的海马、海星、贝类和奇奇怪怪的热带植物。
“嘻嘻,也许将来青黛能写一本《海外本草拾遗》呢!”青黛吐了吐舌头,笑容非常可爱。
徐辛夷连忙鼓动她:“那就更应该去琼州了呀,听说琼州岛地气炎热,与中原迥异,说不定能找到很多稀有的药材呢。而且途经壕境,那里有大小佛郎机人,他们手上肯定有不少外洋的药物吧!”
“咳咳……”徐文长干咳两声,“如果是要去琼州会秦长官,那大可不必了,刚才张小公公从宫里递出来消息,有两道和秦长官相关的奏章,相继抵达了京师。”
哦?正在捻动珍珠粉的张紫萱,闻言就抬起头来,双眸中精芒一闪。
徐文长如实相告,第一道奏章是琼州百户所百户莫智高上的,弹劾秦林以被贬之身,兀自不思悔改,借着旧日君恩横行不法,公然服用御赐九龙玉带,有欺君罔上之罪;第二道奏章却是大明两百余年第一个清官,海瑞海笔架上的,辞去南京右都御史之职,同时保奏秦林官复原职。
青黛和徐辛夷听了就喜忧参半,两道奏章截然相反,海瑞名气当然比莫智高大得多,可朝中政局对秦林不利,不知事态到底如何发展?
张紫萱想也不想,就冷笑道:“蚍蜉撼树不自量,莫智高小小百户也敢掺和进来,但凡张四维还没昏头,这道奏章一定在内阁就被驳回;倒是海笔架那里,不知秦兄使了什么法门,竟能骗得他宁肯辞官也要保奏,真真出乎意料了,不过张四维肯定会想别的法子,阻住秦兄复官回朝。”
厉害!徐文长叹服不已,他思前想后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得出和张紫萱完全相同的结论。
他目光和张紫萱无意中相撞,心中顿觉凛然:现在的张紫萱,就像一柄深藏鞘中的利刃,出必见血,见血封喉!
徐文长和张紫萱商议如何设法,态度甚至比面对秦林时更加恭谨,一言一行丝毫不敢端老前辈的架子。
青黛和徐辛夷听得大惑不解,暗道张四维那厮和夫君为敌,他岂肯阻住莫智高的奏章?
内阁首辅张四维的府中,这位新近蹿起的文臣魁首,正皱着眉头来回踱步,满脸的不耐之色,良久才抬起头来,看着正襟危坐的顾宪成:“海笔架这道奏章……叔时,你怎么看?”
顾宪成拱拱手:“大人,此事必有蹊跷。”
张四维:“海笔架和张居正并非一党,甚至互相嫌恶,他宁肯辞官也要保举秦林,背后一定有个天大的秘密。”
顾宪成将身子往前倾了倾:“还请大人明示。”
张四维思忖着道:“海笔架审案颇具声名,秦林也号称审阴断阳、神目如电,一定是秦林玩弄诡计,在这上头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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