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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锦医卫(全本)-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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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捕头为人精明,听话听音好像知州大老爷最初还想把刑名师爷的位置送给秦林?那可就更不得了啦,司吏是知州的下属,师爷则称幕友,与大老爷的关系介于朋友和宾客之间,如果说六房书吏是中央六部尚书在地方的影子,那么师爷在本官任上就近乎于朝中的太师、太傅。
这个年轻人不得了!崔捕头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对秦林客气点,说不定将来自个儿的饭碗就捏在人家掌心里面呢。
众人艳羡的目光,聚集在了秦林的脸上。
出乎意料,他竟然没有和别人想象的一样,忙不迭地打躬感谢知州大老爷的青目,反而垂下头思索着什么。
“快答应啊……”陆远志在身后拉了拉他的手臂,小胖子比他还急:“秦哥,你才十七岁,要是现在做到司吏,过十多年熬资历,三十多岁一个七品推官是妥妥的了!”
大明朝进士出身的正印官们可以吟风弄月,佐杂官则有忙不完的公事,所以年富力强的升职就快,秦林如此年轻就以司吏做起,可以说十年之后一个正七品的位置是十拿九稳的。
秦林抬起头来,眼神竟是分外的清澈明净,他恭恭敬敬地朝张公鱼拱手为礼,回答却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多谢大老爷垂拔之恩,不过晚生年轻识浅,还想在医道上多历练几年,所以还请大老爷收回成命。”
石韦却是暗自松了口气,低着头盘算着什么。
张公鱼吃惊不小,盯着秦林看了片刻,待见秦林目光毫不躲闪,神色不亢不卑,他才确认这并非假意推诿。
“年轻人果然志向远大,吏员出身虽能做官,终归不是清流正途,难怪秦小哥瞧不上眼。你们湖广之地人杰辈出,贵乡党江陵张公居正,以二甲进士出身,现居宰辅之位持正柄衡匡扶朝纲,可谓珠玉在前,你自然要见贤思齐了……”
张公鱼会错了意,见秦林气质英华内敛,俯仰之间颇有气度,还以为他是个饱学书生,因为张大老爷自己是三甲进士出身做的官,所以分外欣赏,言语间恨不得收秦林做门生似的。
这位大老爷本有些糊里糊涂的,也不去想想秦林若是想走科举的路子,何必待在医馆?应该考了秀才去州学府学读书啊!
他自说自话的,忽然想起湖广巡抚顾璘给青年张居正送腰带的美谈,立刻把自己的银钑花腰带解下来送给秦林:“提到见贤思齐,本官想起顾阁部赠张江陵犀角带的掌故,所谓见贤思齐嘛,本官也要奖励后学,喏,这条腰带便送与你了。呵呵,区区五品官的银钑花腰带将来只怕还配不上你的功名,要系金带、玉带哩!”
秦林只觉好笑,自己一手字和鸡抓狗刨差不多,古文功底也不行,要考进士恐怕考到范进中举的岁数也是白搭。
不过张大老爷既然如此热情,他也却之不恭,再三致谢后收下了银鈒花腰带。
这下子更不得了,从崔捕头开始一干人等全对秦林另眼相待,要知道张公鱼虽然昏庸颟顸,却是科场上的常胜将军,三甲进士出身,他既然说将来秦林要考进士,要做大官,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唯楚有才,湖广人考进士在朝中做大官的可不少,现在的朝中第一人,万历皇帝呼为“太师张太岳先生”的张居正,就是嘉靖丁未科进士,湖广江陵人!焉知今天的这个年轻人,不是数十年后的又一个张居正?
人们瞧着秦林的眼神变了,就连崔捕头都不敢与之直视。
石韦则甚为惋惜,暗自思忖道:“本想邀这秦小哥入锦衣卫奉职,也好有个得力手下……老子那群弟兄们都是刀头舔血的人,这般有心计有智谋的破案奇才却少见得很。”
可张公鱼抢先邀秦林去做书吏,他只好闭口不言,好不容易秦林拒绝了吧,张公鱼又说他将来会高中进士,还解下银鈒花腰带相赠。
张大老爷虽然呆头呆脑的,人家考进士是过来人,石韦为人粗中有细是锦衣卫内的一把好手,大字却认不得几箩筐,自是深信不疑,原本招揽秦林的话也只好吞回了肚子里。
众人艳羡之下,只有秦林本人哭笑不得,不知道说张公鱼这糊涂官什么好了。石韦的几番欲言又止,他瞧了个分明,要不是张公鱼胡说八道,石韦多半已经以锦衣卫的名义提出招揽了吧!
张公鱼、石韦准备离开,秦林替牛大力邀两位上官到他家吃酒,此时耽搁大半天早已肚中饥饿,于是两位上官欣然赴宴。
牛大力喜不自胜,他小小一个壮班班头的升职贺酒,连刑名、钱谷两位老夫子都捏腔拿调的没有来,六房司吏也找些借口推脱了,只有些书办、捕快、和乡里的地保、里长来喝酒,好没面子。
现在竟有本州知州大老爷和锦衣卫百户道贺,尽管他没什么学问想不出“蓬荜生辉”这句话头,也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了。
张公鱼连腰带都解了下来,那柄唐伯虎真迹的侍女图折扇自是送给了秦林,可让他奇怪的是,七星宝剑也摆在地上,捕快们只拷问陈皮匠找到了行凶的匕首,没有去管宝剑。
“哦,秦先生喜欢这柄剑啊,拿回去就是了。”崔捕头非常大方,他还想尽办法准备讨好秦林呢。
秦林奇道:“不作为证据收入官库吗?”
崔捕头、牛大力、焦仵作和刑房书办等人都善意的笑了起来:“秦先生饱学之士,状元之才,当然不知道我们衙门里面的惯例勾当。”
原来明代地方官府以“政清刑简”为第一要务,说白了就是不要无事生非,在刑名上亦是贯彻这种主张。
譬如这起杀人案子吧,如果照实报上去,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经历、知事等一众喜欢无事生非的闲官们就要字斟句酌的抠字眼,一条一条地给你复查,文牍往来烦也能把人烦死。
因此破了再疑难的案子,往上呈送的公文也就短短几句“某时某地某人为某事杀某人,本犯供认不讳,有凶器呈堂,有证人若干”,把签字画押的供状一交,就算万事大吉。
崔捕头把七星宝剑擦得干干净净,连鞘一起,双手捧着送给秦林。
早知这柄剑锋利非凡,秦林现在身体没有长足,空有招式而力量不行,又曾开罪了白莲教,确实需要宝剑防身,便微笑着收下。
院子角落里有一棵皂角树,秦林挥舞宝剑斩一道横枝想试试有多锋利,没料到竟像切豆腐似的把儿臂粗的枝丫斩落,碧幽幽的剑身嗡的一声长鸣,传到手掌的震动却是极轻。
“恭喜秦先生……”崔捕头惊讶地叫道:“这可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宝剑啊!”


第027章 逼婚
牛家这顿贺喜酒热闹非凡,区区民壮班头的宴请,竟有从五品知州大老爷和锦衣卫百户大人道贺,虽是破案之后顺路来的,也给足了牛大力面子。
众书吏、衙役、捕快就知道牛大力这番不比往日了,以前做什长的时候就算一个非经制吏的区区书办也可以给他脸色看,现而今嘛莫说刑房司吏,就算刑名师爷都不一定搬得动他。
人家这民壮班头,可算做到铁交椅上了。
当然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秦林的缘故。
牛大力生性木讷,抽空子把秦林叫到一边,红着脸吭吭哧哧半天也没说出句囫囵话,感激之情却早已溢于言表。
他老娘则知道前因后果,自己一条命和儿子的前程,全靠了眼前这位小兄弟,当着一群村妇的面抓着秦林的手千恩万谢,饶是秦林这厮腹黑脸厚,面对众多翠花和小芳火辣辣的眼神,也如坐针毡,恨不得落荒而逃。
张公鱼与石韦吃过午饭,便一个坐轿一个乘马回蕲州城去了,秦林和陆远志因牛大力盛情相邀,留下来又吃了晚上那顿酒席,在牛家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又是两大碗醪糟荷包蛋端来,牛氏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吃完,才放他们离开。
牛氏的醪糟做得极为醇厚,整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醪糟蛋下肚,又在路上一走,时至夏季遍体出汗,秦林与陆远志索性解开衣襟,被早晨凉爽的江风吹过,只觉四万八千个毛孔无一不舒泰,两腋风生神清气爽。
两人并不知道,这时候蕲州城内的李氏医馆,早已闹得天翻地覆……
蕲州,李氏医馆门前。
穿红着绿、额角贴着膏药的钱媒婆领在前面,七八个吹鼓手举着唢呐,腮帮子鼓得圆溜溜,使着吃奶的力气大吹特吹,百鸟朝凤、送新娘、伴妆台……一曲又一曲,喜洋洋的吹个不休,配着震天价的锣鼓,叮咛咚隆锵,便是赛会也没这般热闹。
各色礼物林林总总的摆了一地,绸缎表里、金银锞子、红木箱笼,全都扎着大红绸子,一派喜气。
许多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军余打着官衔灯笼,上面标着天子亲军、锦衣总旗、王府仪卫、军功七品,加起来红彤彤的一大堆,不晓得的还说是哪家青楼的清倌人在这里挂灯笼迎恩客哩!
黄连祖站在医馆大门台阶下面,轻轻摇着泥金折扇,手头泥金折扇轻轻摇动,神色得意至极。
好几个狐朋狗友在旁边凑趣,堆着谄媚的笑容奉承他:“黄大哥真是英雄了得,李时珍那老儿不识抬举,咱就把他孙女名声弄臭!哼,狗屁神医,多了不起么?”
“是啊是啊,这下全蕲州都知道黄大哥要聘李家那小娘皮做侍妾,看她还能嫁给谁?到头来还不是乖乖爬到大哥床上?”
在这一群人当中,身穿武官服色,挂飞彪补服的金毛七金镇抚表情最为猥琐,说话最为下作,黄连祖也最吃他的捧。
他见黄连祖渐渐脸露不耐之色,立马灵机一动,正言厉色地斥责同伴们:“你们这么说岂不、岂不是太亵渎了吗?我们黄……黄大哥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有人没听明白,奇道:“金毛七,你乱下什么蛆?”
金毛七笑得特别猥亵:“李、李家姑娘做了黄大哥的侍妾,咱们得尊、尊一声嫂子才是,你们胡说八道的,岂不是玷污了大、大嫂的名节?”
黄连祖闻言忍不住大笑开怀,连夸金毛七知情识趣,一众狐朋狗党也跟着狂笑,恰似群犬吠影。
围观百姓小心翼翼地躲着这群人,离开老远围成圈子,里三层外三层,无论男女老少脸上全都带着愤慨之色,可迫于黄连祖的积威,尤其是他那身明黄色的飞鱼服,人们只能敢怒不敢言。
终于老态龙钟的豆腐西施看不下去了,大声招呼黄连祖身边的金毛七:“金大人,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你家里本是蕲州卫的军户,小时候穷得揭不开锅,七岁那年发痧没钱医治差点死掉,是你娘抱去求李神医施救才活了下来……”
金毛七闻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可片刻之后他就把牙一咬,凶神恶煞得朝着豆腐西施吼:“关、关你屁事,他妈的老、老、老太婆再胡说八道,老子砸了你豆腐摊!”
顿时百姓们嘘声四起,暗骂此人狼心狗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怪不得结巴越来越严重哩。
但豆腐西施往后一缩,再也不敢说什么了……那豆腐摊是她活命的惟一倚仗,真要被砸就得喝西北风了。
黄连祖则大笑着用折扇拍了拍金毛七的肩膀,“不错,够义气!”
金毛七被这一拍顿时骨头都轻了二两,只觉飘飘欲仙,似乎八荒之内、四海之中,论起做狗腿子的本事,从今往后就要唯我独尊了。
他们这伙人仗着黄连祖做荆王侧妃的姐姐,行事肆无忌惮,站在医馆大门前领着一班吹鼓手的钱媒婆,毕竟天良未泯,听得百姓嘘声四起,就有些心头发虚了。
眼馋地看了看那些绸缎表里、红木箱笼,钱媒婆退了下来,谄笑着对黄连祖说:“黄大人,这李家不识抬举,半天了也没开门迎客,以老身看咱们蕲州城中美貌姑娘也不少,大人何必非要这李家小姐?何况有这许多聘礼,买两个山西大同府的红倌人,或者上等的扬州瘦马,也尽够了。老身认得些人牙子,手上很有几个漂亮姑娘……”
钱媒婆的话虽然粗俗,到底还是在劝黄连祖罢手。
啪,金镇抚抢在前面给了钱媒婆一记耳光,“咱们黄、黄大哥看上的姑娘,还能有不到手的吗?就凭咱们大哥在他门口站了这半天,就这么空手回去,黄大哥的脸面、脸面往哪儿搁?”
说罢他又翻转成笑脸,望着黄连祖道:“何况咱们黄大哥品味极高,这李家小姐岂是烟花女子可比?”
黄连祖点点头,只觉得金毛七每句话都挠到了痒处,便冲着钱媒婆一瞪眼:“还不去叫门?告诉他不开门,咱就在这儿堵三天三夜,叫全蕲州都来看!”
钱媒婆苦笑,上次黄连祖就是看上富家小姐,用这种手段逼娶,闹了一整天把人家名节尽毁,那小姐一时想不开竟悬梁自尽了,今天又来故伎重施,可不是丧尽天良吗?
没奈何,钱媒婆只得走到上台阶,提起门环拍得大门砰砰响:“李神医、庞先生,你们还是开门吧,如果不开门,黄大人说要堵上三天三夜,让满蕲州都晓得……”
和外面的喧哗相比,李氏医馆内又是另一番光景。
听到门外传来的喊声,医馆大堂上的弟子们怒不可遏,有人卷起袖子、抄起棍棒要出去拼命,有人切齿痛骂,也有人低着头默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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